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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元始篇

    齐霞山峰首几可与天上云霞相连,远看自然会觉峰首没入云霞之中,穿连霄际,这便是齐霞山的名字由来。

    既能接连云霞,那也便意味着齐霞山之高,若想依道攀登至峰顶,青壮也需数个时辰。

    薛荣二人虽老,身体依然十分健朗,半个时辰的攀途下来是谈笑不绝,中间未曾有过停歇。

    陆笙趋步跟随在二人身后,落后十数台阶有余,步坚气盈,目光望去有所涣散,眼眸深处难掩有一抹越发深切地渴望,却也有郁积已久的黯淡。

    这种情绪上的变化起初很淡,甚至可以感觉陆笙一直在有意摒除,但随着攀徙的持续,耳边萦绕的残语渐低,疲累中又回想起薛荣二人在山脚下的对话,不禁低吟:

    “天地晦明元机生,苍域三分堑险隔。

    懵懵眠寐历九华,熠熠浮篇耀穹洲。

    天碑独立域中地,元息化隐界外天。

    一日修得元道始,自此凡身夺长生。”

    这是一首名为《元始篇》的诗篇,经过五百载岁月的沉淀以及时代地更迭交替的洗礼,至今依然流传世间且广为人知。

    元始篇出自《元录》,是为后者开篇前言词录,描绘的是一件影响深远的史事。

    五百年前,世间凡俗武力为最,最为盛行的也不过是一些粗浅简薄的武法、锻体之术,其中又多是用以健体强身、养炼延命,纵是苦炼至巅峰,那也不过是能让人称宗名、掌异力。

    其一生寿数终究难以过百载,到头来依旧免不了是一抷黄土。

    当时虽有不少可以称之为宗师的能人异士存在,可其力有尽,敌众有数,究根结底仍是局限于世俗武力之内。

    今时却是不同,宗师之流不再为世俗之巅,武力更非人之极,超绝其上的元法修炼成为了当世主流,而这一切改变的源头便是距今五百年前的一场天变。

    《元录》中记载,适时天地骤然黯晦淡灭,万灵声色瞬时俱寂,唯有一轮黑月高悬星空,一方天碑中立其间,不知几何之高,唯有伟力溢荡天地,感者皆觉寐意侵身,难持己身清灵,终入沉眠之境,不明不觉经九华之年方才归醒。

    苍陆历变,九洲化分三域,两两之间有沧海天风相阻,其力有如天威,其险则有如天险难行,舟船难渡,禽鸟难入。

    另有一方天碑独矗三域海域之间,无量天光映照元法篇幅于三域之中,又有莫名灵机化衍融于天地间,感者循映迹篇幅而行,吞吐元息,就此得入元法之途。

    此后又经三月时日,世间一应诡机隐匿无踪,盈裕元息随之藏于天地,不再为人所感。

    然至此之后,元法始兴,无数修元之法层出不穷,后来之人若能循法勤修持练,仍能以此通达上境,不仅能以此巧夺天寿,绝病摒疾,更能掌超绝世俗之力,甚至能达到行执天地造化的地步。

    此间归结种种,便恰如《元始篇》所绘那般:一日修得元始道,自此凡身夺长生。

    元法入门并不难,自从天碑显世,元法映现,世间就开始有各种修元之法传世,尤其是在三圣传法天下后,元法入门就变得愈发容易。

    虽然如今流传世间的只余有有数几种且极其普通的修元之法,但普通人只需将其中一种修习成功便有极大的机会踏足元途,几可说无有任何门槛可言。

    可自元法显世五百载以来,岁月更迭至今,借由修元之法窥得元法门槛成为元法修行者之人虽然众多,然能真正达到《元始篇》中所言那般巧夺天寿、行执天地造化之境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为何如此世间难有定论,可思量下不外乎是元资、天赋、机缘等等因素,或又与当下最为流传元道盈缺之说有关,亦或者是危言耸听的三圣之论。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于陆笙而言都过于遥远,甚至可以说是妄想也并不为过。

    “孱命弱体十余年,苦痛顽疾久伴身。”

    陆笙可是很明白这句应验在自己身上的话是有多么地沉重。

    长生?那可并不是他的追求!

    ……

    齐霞山耸立高拔,山体不是很险峻,小径倒是蜿蜒曲折,因为茂繁林木幽立覆盖,因而照射下来的曦光仅能透落少许,许多丛草盖掩达至常人高,少临此景者难免会觉得有些冷寂。

    今日又是秋雨临近,天上散布乌云半掩曦光,径间又时不时会有几缕秋风偷溜袭来,加之林间有稀迷未曾散尽的白雾,遮挡视线的同时更是增添了几许凉寒。

    未歇攀爬将近一个时辰,晓熟山径的陆笙如往日般拾级而上,山间白雾未曾遮其感,袭拂凉风未曾阻其步,即便今日体魄不如月初时,可依其现下脚力料算一二,他也知道自己约莫登达齐霞山的三分之一位置。

    稍许时间过去,步伐渐显沉重的他眼中隐现一方破败石亭。

    往昔的齐霞山乃是一处盛景之地,山巅奇景吸引了许多人慕名而来,只因后来齐霞山发生一些变故才会变成而今模样,而这一条小径便是过往遗留之物。

    当时为了方便,也为了照料普通人,小径共建有两处歇息之所,眼前的破败石亭便是第一处。

    拾级数十步临近,还不等他寻处坐下,耳边便听到了熟悉的交谈声。

    “歇息已够,你我还是继续登阶吧!”

    “唔!也好,山途不易,长攀不可,需得续力而为,小笙你便暂时歇息一会!”

    “孱躯弱体又不是什么残朽之身,哪来这么多闲事,须知此途非平,争的是命,哪有那么容易夺的!”

    “这…薛老哥说的也是!”

    陆笙攀徙至今未有半点休息时隙,薛荣二人却是歇息许久,两相衬映,三言两语听起来很是无情、残忍,陆笙倒是没有这种感觉。

    确实,最开始时他还会依话坐下缓歇恢复,后来随着攀徙的次数多了,身体上的变化开始趋于好转,他便如现在这般选择坚持攀徙下去。

    但他的体况仍处于下降期,每一回攀徙的体力损耗更盛以往。

    便如现在,月初时还需数百息方会有的感觉已是提前出现,身体的负担一下子就沉重许多,连带着呼吸上的紊乱迹象也越发明显,疲倦的同时他还能感觉到身体的虚弱在加快。

    至于薛荣二人,他们的速度丝毫不减,二位老者像是感觉到疲累一样,笑谈间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

    这时候陆笙有两个选择,一个自然是听从鹤发老者之言稍作歇息,另一个则是继续攀徙,没有犹豫什么,他自然是决然的选择了后者。

    他的选择对很多人来说不能说是对,所谓过劳必伤,这样做势必会让身体上的负担加重,一个不慎很可能会留下顽疾。

    可于他而言,这无疑是最为适合自己,也是他唯一能做的选择,而且他并非是无有倚仗。

    身形在一处石阶上微微站定,呼吸深吸轻吐交替多次,胸脯随之膨缩,数次循环下来,陆笙的呼吸渐渐地开始有了几分不一样的节奏感。

    “呼~呼~呼~”

    起初这种节奏感还不是很明显,掺杂在陆笙沉重的喘息里,而随着他的坚持,原本沉重的喘息逐渐平缓,呼吸的节奏感也就开始凸现出来。

    这是薛荣教予的一种呼吸方法,陆笙修习此法已有三年有余,一呼一吸韵律自在,当中关窍几乎刻印在了骨子里,所以转换起来极为轻松。

    约莫三十息,他的呼吸就已经恢复了正常,这时他又朝自己胸口处微微一按,霎时间就有一股莫名暖意从身体各处穴位涌动流散至四肢百骸,浸润游穿于血肉各处,身体顿时感觉一阵莫名轻松。

    眼眸亮光闪现,他往小径跨出一步,身体上的沉重滞慢明显少了许多,若不是他额头上仍有虚汗,一双眼眸中还带着疲累,恐怕很难看出他此时的状态。

    保持着这样的状态,陆笙总算在第二个时辰将近的时候来到了齐霞小径上的第二座石亭,也再次见到了在此歇息的薛荣与鹤发老者。

    还是陆笙熟悉的方式,二人在见到他身影的瞬间便起身上阶而去,这一次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对陆笙如何也显得丝毫不在意。

    陆笙也不觉意外,亦如之前那般跨步跟随。

    两座石亭分断小径三道,此非是无故由来。

    登山自有其法,亦有其艰,艰者不过内外之分,前者关与攀徙者本身,后者则是环境使然。

    达至陆笙此般高度,间歇不停两个时辰,一路上又是一直以面巾覆脸,自顾调节手段终归存限,高层稀薄空气难继,呼吸间隙难免变得长促,这节奏也便乱了。

    最先出现状况的是心脏,膨胀收缩瞬间加剧,接连着就是体内各处经脉的剧烈胀痛,再来就是一股股脱缰血气直冲天灵,陆笙呼吸顺势一窒,眼前骤然昏黑无光。

    感受到身体就要往身后倾倒,陆笙微带颤抖的右手在腰间一抹,手上就多了三道寒光,并在呼吸间落在百会、风池上,与此同时,纤瘦身体上部望前一倾,就此借势连连登踏三步。

    “噼啪~噼啪~噼啪”

    每一步踏出,他的身形都会一颤,体内全身接连传出一声脆响,在第三步落下的时候,虽然身体还在颤抖,但身形已是止住了后倾之势。

    趁着此时精神暂复,他强行压抚下紊乱的呼吸,集中所有的精神和意志力,开始配合着脚步的更踏,缓缓将失去的奏律找回。

    可以说,陆笙依靠对自身的调节走完了前面三分之二的路程,而在剩下的三分之一路程里,他更需要的是自己的意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