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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峰首见陌颜

    “呼~呼~呼~”

    “踏~踏~踏~”

    幽寂小径呼喘与脚步声脆耳,陆笙顶着身体的倦怠维艰攀行着,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他已经再次找回了呼吸的节奏。

    不得不说,薛荣所教呼吸法很是有效,陆笙可以感受到从身体各处涌现的莫名暖流,流淌于脉络,交融于气血,很是神妙。

    尤其是多年修习下来,再配合齐霞山的攀徙之功,一呼一吸间不止能提振精神,还能牵引气血灌冲四肢,在极大程度上做到通贯脉络、活血之效。

    可如此一来,却也会带来另一个问题,那便是气血窜涌引发的胀痛感,还掺杂着渐重的恶心与迷晕,一波又一波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现在的呼吸奏律在紧凑与舒缓之间来回替换,期间也会夹杂一两次停顿,但这样做并不能化解体内气血剧烈冲撞对脉络带来的压力。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变幻的呼吸奏律还会一点点加快他心脏跳动的速率,反而会使得他体内脉络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强。

    想要化解脉络的压力,陆笙并不是没有办法,薛荣教予他的除去呼吸法外,还有一套名为《牵筋》的养身之法。

    养身之法乃是世俗武法之流,于元法相较并不是什么高明之术,但对陆笙而言,此法却很是适合他。

    莫看他此时每一步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区别,实则在起步、落步、摆手乃至缓慢移挪时,全身各处都会有细微的紧缩松胀情况,这其实是肌肉在肉筋的牵引下出现的动静,以此便可以进行些许细微的调整。

    当然,仅是局部的些微调整不会起多大作用需得作用于全身,迅速统局肉筋、脉络二者,做到统筹兼顾,相契相和,如此才能够将两者调整至适当的水平,从而缓释体内脉络的压力。

    这就是《牵筋》的作用所在。

    但能够继续攀徙并不代表着陆笙可以一直保持下去,他毕竟不是修习武法的人,更不是元法修行者,运使《牵筋》的效果并不大,勉强能让他将体内脉络的压力维持在一种相对平衡的水平上,不至于伤及自身罢了。

    不过《牵筋》乃是一种极具微细甚至入致的世俗养身法,他纵能运使,却不能一直持续,尤其越是精准的调整所耗费的精力会越多,这无疑会加剧他身体的负担。

    ……

    齐霞小径的最后一段一样的荒芜,与前面两段几乎没有多大区别,此间凉风却是猛烈密集了不少,吹拂间清卷了迷蒙白雾,从而显露小径边上的一些变化。

    一棵棵不足一人高的修直矮树紧挨着小径生长,或是间隔一、两个台阶,又或是间隔四、五,偶尔也有三、两株同阶的情况,却影响不了它们的整齐延列。

    而不同于林间其他小树,这些矮树不仅与台阶边缘的间距几乎一致,且寸许高处各绑有一根写有字迹的红带,虽然有不少已经褪色,但仍可以辨认出写在上面的一个个数字。

    矮树倒并不止这一段才有,在陆笙前两个时辰的攀徙中亦曾出现过数次,因为间隔不似眼前这般密集,所以让人很容易忽视。

    值得一说的是,看到这些矮树的出现,陆笙精神一震,连带着倦怠的眸中浮掠过越加浓郁地亮光与信心。

    “十七”

    “十五”

    “二十二”

    ……

    一个个数字随着口中的低喃从他眼中相继闪过,意义深刻却没有让他过多停留,只是每经过一株矮树,疲累的步伐就会涌现出新的力量,锵然有力逐渐取代了虚脱。

    一柱香时间过去,矮树开始变得疏散,百息后就只余下堪堪过膝的两株,而最前的那棵距离最后一个台阶也仅有不足五步。

    在这个距离上,陆笙可以看到下方砂石混杂的泥土中方有少许嫩草抽芽,苍白脸上挂着微微一笑。

    收束心神吸气踏步前行,陆笙很快越过了第一棵,红布上那由显眼浓墨写下的数字从他眼中划过,使得他脚步落下的同时心底泛起了点点涟漪。

    此时他距离最后一棵还有七步,飘悬的红布上已经开始闪现出‘一零七’三字,陆笙凝视观止片刻猛提一口气,疲倦双脚骤然连踏而上,竟在顷刻间将之越过。

    “嘎吱~”

    “嘣~”

    陆笙脚步未停,每踏一步,耳边隐隐听见体内骨骼在作响,穿贯血肉的每一根筋弦也似在崩断。

    他的身体亦随着登踏而一点点屈低,状趋无力瘫软,可从他身上溢漫的精神气意却是在不断高涨。

    距离最后一棵矮树的七步在他的突然爆发下连连跨越,等他八步越过之时,余劲已是不多,下一步或将是极限。

    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孱累倦疲如寒潮扩散侵染着每一处血肉,却淹没不了他心中的狂喜。

    尤其是一想到三年来的人努力可能会在今日达成,心中骤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再次往上踏出了一步。

    可当这一步踏出后,薛荣与鹤发老者的身影随之映入他的眼瞳,他心中的激荡瞬间消散大半,随之而来的是深深地疑惑。

    三年里时时跟随薛荣攀徙齐霞山,对方习惯可谓是知根知底,登顶只会在一处地方静寐等待,从不会靠近小径范围。

    今日显然不同,从二人背影与动作上观之,二人休憩之处应是小径丈许位置,虽有谈笑声倒是时时传来,声音却不复以往高昂。

    几个分神察观间,他还注意到二人目光下的微澜转生,薛荣眉间的皱纹不曾有过舒缓,驻着拐杖的右手食指一直在重复点动。

    陆笙清楚薛荣的许多小习惯,敲点拐杖只有在令他不满或者遇到预想外的事情时才会出现,脑海不由闪过此次攀徙过程中留意到的几个画面。

    第一个是薛荣始越巨石时,丛草倒伏半折,本不是什么新奇怪异之事,可有不少新草在上,旧草在下。

    第二个则是石径余痕,薛荣二老在前,应只有二人脚印才是,但他在不少地方看到过其他印痕,且亦是新留。

    ……

    只是容不得他细想,身体各处的累倦感似潮奔涌喷发,他只好依靠不多的意志强自踏出最后几步。

    登顶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如泄气的皮球瘫软前倾,根本来不及细细查看二老情况。

    此时却是有一只手掌突然落在他肩膀上将势止住,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小股暖流进入体内,于他体内脉络中游走数个周天方才从肩膀离去。

    陆笙蒙寐中惊觉回头,迎着艳阳眯眼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一个高大身影,苍虚面色几度变幻。

    虽然眼睛蒙昏难窥对方全貌,他还是能感受到来一双犀利目光正在不断上下打量自己,对方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也在缓缓抓握。

    “咕噜~”

    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加上肩膀的几分疼痛,陆笙畏怯不已,身体上的倦怠似乎一扫而空,眼睛清明转复,结舌道:“先…先生…”

    “小儿倦慢虚怠,多得扶衬,老朽薛荣在此谢过两位”

    好在薛荣的声音及时从身后传来,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脚踝被拐尖轻碰了一下,慌忙束正身子,振神躬身道:“小子多谢先生!”

    说话间感觉到肩膀一松,陆笙急忙小心退到薛荣身后,压抑在心中的莫名压力随之消去,这才微仰转目躲开来人的目光暗自打量对方。

    那是一位体型庞硕的中年男子,面庞方正,眉显凛气,流露着些许霸气的目光正带着惑疑与审量落在他身上,眼中闪现亮光,怪异色彩却是越发浓郁。

    而在男子身后则是站着一位唇红齿白的持扇少年,白缎束发,一身雪白,腰间白绫挂系一块羊脂玉佩,衬显出欣长身姿,颇为儒雅。

    少年此时正在扫视齐霞山顶,视线需得越过薛荣,恰好与望过来的陆笙对上,那双灿若繁星地眸子不知道为何一转,嘴角更是蓦然邪魅一笑,无意中竟是暗带些许妖艳,使得陆笙打了个寒颤。

    “齐霞山奇景每月仅有三日可观睹,明日便是月中十五,两位想必也是慕名而来,若有惑疑,老朽或许可以为两位解惑一二,也算是为老朽这不长进的学生聊表谢意!”

    说话时薛荣身形挺直,同时不着痕迹移步挡住了中年男子的视线。

    中年男子眉头微皱,少许惑色一闪而过,之后有些不悦地环视一圈峰顶,那一双含霜目光竟是开始闪烁着寒芒。

    他低头看了一眼微抬的右手,沉吟稍许,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揖道:“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叔侄二人就叨扰老先生了!”

    “三…三叔…”

    持扇少年闻言显得有些诧异,下意识张口欲要问询,只是其话音未落,中年男子就是抬手一摆,道:“不瞒老先生,我叔侄二人走商路过,远见此山甚是巍然,且隐有几分胜景便跋涉而来,倒是不知老先生所言奇景为何?”

    薛荣微感愕然,先是偏头看了一眼一直不发一语的鹤发老者,转身用手中拐木对着正分神的陆笙小腿一点,呵训道:“君子与人不争,峰顶观景佳地不止一处,还不快快为这位先生带路?”

    陆笙应诺,只是仍处分神,没有察觉到薛荣话中之意,待他照循往日行步踏出两步时,面色骤然变得惨白。

    齐霞山因变荒凉了数十年,少有人至,峰顶的一切早已掩埋在茂密繁盛的藤蔓废墟之下,便是仍有几堵高墙立起,那也是披覆了一片绿意,很难看出过往痕迹。

    三年前他跟随薛荣首次攀徙齐霞山,此后每逢月初、十五、月末皆会重复,为了方便,他也就依着其中一堵高墙搭建了一间可供二人落脚的小木屋。

    一年前,二人在一次攀徙中于半山偶遇鹤发老者,薛荣与之一见如故,就此相互约定结伴,于是乎此间又多上了一间,也就是说,齐霞山峰顶能供人落脚过夜的地方也就两处。

    可如今陆笙眼里见到的并不是如此。

    除了原先两间小木屋外,几乎峰顶上的每一堵高墙下都多了一间简陋木屋,依傍林荫的几处位置也是如此,而瞧得一旁空地,还有不少堆积成堆的青嫩枝叶,略一思想,这些木屋显然是新建不久。

    此外,木屋外现在都站有不少人,粗算下来至少超过五十之数,不是背枪挎刀就是提剑擦拳,个个身形不凡,面带煞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

    至于三人往常落脚的小屋外同样站有几人,许是看出了陆笙走向他们,此时正皱着眉,隐隐有杀意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