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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宵小窃道,几多嘱言

    翌日,晨曦习练完毕后,陆笙强忍着身体的虚弱涤净水汗,同样是换上了一身白衣,安静伴侧在薛荣后侧。

    坐在石桌前的薛荣环望庭院一圈,视落檐房顶上,道:“看了这么多年不变的景致,他们也不会感到厌烦!”

    站在他身后的陆笙道:“先生不是说过,昨日之景非是今日之景,今日之景非成明日之景,望视随心,通察微末,可得心悦!”

    薛荣笑了笑,道:“糊涂一时不可糊涂一世,你既心明,何作糊涂?这平景之下可是尽藏宵小!”

    陆笙没有想到薛荣今日会道明这些,也就顺着其先前的目光望去。

    那一处檐房要高出养生筑至少一小间阁楼的样子,正对着中庭院的一间书阁,在养生筑周围的屋房里也算得上是极高的,平时总会有一两只小雀落在檐尖上嬉闹,如今却是只作盘旋,鸣叫着不敢落下。

    这种情况陆笙不需思索就明白了。

    虽然因为自己是薛荣唯一的学生缘故,风家有所上心、针对,但总的而言,风家最最关注的还是薛荣。

    尤其在他还未正式成为薛荣的学生之前,薛荣还是孤家寡人,无论去往何处,风家都会派遣人手进行跟随与监视。

    而在养生筑周围,更是进行了全方位的监控,几乎每一处高越养生筑的屋房都安排了人手,薛荣旦凡有半点异动都难逃风家耳目。

    那段时期,他们之所以没有直接控制住薛荣,那是因为青锋剑派为了确保薛荣无碍,也是有安排人手在外护持,风家一旦动手,必会遭到阻拦。

    城内倒还算得上隐秘,到了城外,诺大潜原几无掩身之处,两家人员显露踪迹是必然的。

    青锋剑派还好说,至少抱怀好意,即便是跟随在薛荣身边也没有什么问题,至于风家的人员,只能远远的跟着,确保薛荣在掌控之内便好。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七年前,当时还不足九岁陆笙智识渐全,薛荣便开始教授他医理,并有意无意向风家传递其已有了弟子。

    另外,陆瑾仙也成为了他的外姓孙女,虽然一老一少并无血缘关系,薛荣还是对陆瑾仙极其宠溺,这般举动在风家看来,无疑是有了牵挂,于是便开始逐渐减少监视的人手。

    三年前,薛荣有了外访的念头,此举再度惊动了风家,连风家六卫都曾出动。

    但在连续数次的归城,且因为每一次外访时都会留下陆瑾仙,所以风家又将安排的人手撤除。

    直到三天前,他与薛荣归城后,那一间小阁楼也再次有了动静。

    “先生既有他人所不能,又既得他人所不得,难免会有宵小,所谓人心欲念起于不足,止于墓土!”陆笙意会。

    薛荣摇头,转视陆笙:“此话既对,却也不对!”

    陆笙吟想了片刻,缓声说道:“念起随心欲,因贪生婪,又因婪夹藏恨嫉,得之不能而心怀祟意,恶念由此而来,可其人又恐身陷险困之中不得脱身,唯有暗使手段,暗作秽招,明面上则作善嘘问,伪正假义,此不为宵小?!”

    “没错,你所言皆对,一群尽想着从他人身上谋夺己身所求的人,行举确实为宵小,但有些人称之为宵小并不恰当,他们更应该称之为窃道者!”薛荣说道,脸上满是讥笑。

    “先生之意?!”陆笙有些惑道。

    薛荣道:“如你所言那般,宵小如鬼祟,行不正所以掩暗藏,尽使阴毒秽招;又如窥蛇,寻袭觅机,旦弱跃腾惊翻起,其难防,却可以弱引显。”

    悬顿微思,缓凝渐道:“而窃道者,乃宵小以恶途窃果至道合之位!其若求谋,则挟势以权掩行正,迫人以强端曲意,再以至微嘘言抚人心,以偏义诡道夺正道之位,乃至于世众虽皆清,仍宁醉不醒!”

    语类惊雷凭空,陆笙凝默,久久才沉声道:“先生之意: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

    “非也,诸国于三百六十年前尽数覆灭在群雄之争中,现下何来国之称?纵有,那也不过是借国为名的元道宗势罢了,上下混合一体,内外别如异天,不以民为生,不修人性本,早已经没了国念,何来诸侯?”薛荣轻蔑说道。

    前一问陆笙是明白的,后一问陆笙顺言想到了《元录》。

    如今流传世间的元录其实是有断缺的,据说完整的《元录》包含有序、正、终三篇,每一篇所记载的时间段各不相同。

    因自天碑之力横断三域之后,彼此间也就无有通讯,其余两域境况不知,因而在《元录》里记载着的也便只有龙华域之事,也即是陆笙脚下所踏的这片土地。

    序篇即是《元始篇》,为元法现世后二十年中的种种,尤以元法衍变、化生为主。

    至于终篇,无人观阅过,甚至连篇章是否存在都是两说。

    因为从世人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里隐隐有所提及,这一篇章记载的时间段是元纪确立前最后四十年,正是三圣现世,平定三域动乱之时,篇章中势必会涉及到三圣,因而才未写成篇章。

    处于序、终之间的正篇,记载着的则元法二十年至元法百年间的天地变化,世间盛名王朝及各个知名势力的更迭,以及在那短短八十年间,龙华域先后经历的国战、诸侯、群雄三个阶段。

    薛荣口中的‘诸国’、‘诸侯’、‘群雄之争’便记载于此篇章之中。

    对于这些,陆笙不是很懂,薛荣口中所谓的‘国念’他更是未有过听闻。

    而在他看来,那些都已经化作沙尘消失在历史中,先不说其考究起来就不是一件易事,单说其前身本就非是元道所成,纵是能延续到今日,恐怕也会是如薛荣所言那般。

    薛荣不是守旧之人,更不会空谈一些无意义的东西,但有时候,即便是陆笙也很难揣测他的心思。

    “学生愚钝,还请先生明言!”陆笙恭谨道。

    薛荣也没有继续卖关子,淡淡说道:“无能宵小自是无碍,其胆若鼠,怕风怯雨,应付容易,除之亦是不难;可窃道下者如猛虎,牙锐爪利,持携群狼拥大势;上者若煌煌,至若真阳,有正端立行之力!”

    上下审量陆笙,薛荣手拐骤然往地面狠狠一点,振声道:“当有一日仇结怨生,你当如何?!”

    “先生当是明白,学生仅是一介凡俗,此生没有什么宏志,至今所求也不过是红尘百载、安看仙儿余生便好!至于前路,策谋未定,路未续,学生此时纵有思量,却也不敢妄言!”沉默了许久,陆笙说出了一番答非所问的话。

    他不是不知道薛荣话里的意思,恰是因为明白,他才会说出这一番话。

    凉言在潜原城流传有十数年,风家或许会是主谋,但其不会主动下场,放出那些流言的只能是附属于其下的几方势力,其中就有宏远武馆、金枪门等。

    因为青锋剑派的缘故,明目张胆地对付二人是不敢的,他们至多也就拿一些小事进行膈应,更多的还是耍一些阴招,而这些陆笙这几年没少见过,凭此说他们是‘宵小’倒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风家就不同了,其威其势皆在青锋剑派与宋家之上,他这等凡俗小人物于其而言不过是随手间就可以抹消的蝼蚁罢了。

    要不是碍于青锋剑派屡屡出面,一次次试探仍是摸不清楚凌青锋的决心,风家哪里会选择使言排挤、行威立势之策,迫使其余势力不敢与薛荣相交。

    因而事实也正如陆笙所言,未能解去绝疾命数前,这些于他而言不过闲事,思虑再多也是无用;反之,没有了命寿之忧,他才能更全心去思寻前路。

    薛荣不觉生气,反是赞赏:“凡事欲行皆需察认己彼,你能有此念,我心甚安!”

    “先生所教,莫不敢忘!”陆笙倾身屈躬。

    薛荣脸色复归平静,片刻沉思,声音轻而缓:“你性子向来谨慎,懂进退,行事前有谋存退,可谓有度,此前或已思过前路,那我便不再过问,不过有些事还是需要你明白的!”

    陆笙神情一肃,恭敬道:“先生请说!”

    薛荣微微凝神,从石桌前站起,朝陆笙伸手挥动,后者会意上前几步将之搀扶住,并在薛荣的会意下转向走向正门。

    没有拿取身后依傍在石桌的拐杖,两人跨入中庭院的第一步,薛荣声音响了起来。

    “今日过后,养生筑就该闭馆了。”

    第一句话落下,陆笙感觉胸口一闷,似有千金重压落下。

    踏十余步来至中庭院中间,薛荣驻步了片刻,看着同一侧的两间书阁,道:“万卷书典你已看过,该弃便弃,无需挂怀,以你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本事,只需毁去藏纳便可!”

    下再入至前庭,满庭药香,薛荣环望此间,叹道:“人不再,药自然无用,然则也无需毁去,青锋剑派护持你兄妹多年,此间之物可聊当些许酬报,日后你若认为此间不足,自有你作主,而你也需记得,凌青锋可信,凌霄晨亦可信,却也不可尽托!”

    越过前庭入得馆中,薛荣目落正门,眼底隐有人影晃动,陆笙有感,亦是随之抬眼望去,眼底暗有微光。

    突然薛荣抬手放在陆笙脑袋上,缓缓抚动几下,声音变得沉凝:“仙儿既为我孙女,你亦当为我孙儿,我薛荣孤寡一生,临行前能有你兄妹二人伴侧,老朽甚幸。

    你我皆不愿仙儿孤苦,命关你总得一渡,我不在侧,仅能留备几许后手,余下需你己力清障,如不过,一切尽空,如过,我亦不愿你行险冒进,与仙儿离撤潜原便是,至于去往何处,由你自决!

    至于前路,你自有思量,我只能与你一言:法,非是全法,只为破路续行,得其中益法即可,余者可置一边,你若愿行,奉三圣之法足矣,不必走那莫测前路!”

    顿了顿,薛荣脸上浮现出慈祥笑意,又道:“三家我或可掩托逾十日,届时城内空虚,你需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