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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自受

    穆绣绫在绣房狂怒的走来走去,服侍她的山月江月凝神屏气,躲在角落一动不动。跟了大姑娘几年,还没见过姑娘这样子。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什么时候勾搭上皇太孙的--黑石驿得了个巧,可从那之后皇太孙,就没理过她哪。皇太孙一年不知接见多少人,赏赐多少人,怎么偏偏这时候来给她出头。”挥手让江月出去,对着山月气咻咻道。

    山月哪敢接嘴,说什么都错。

    穆绣绫四处张望,花格上白瓷梅瓶看起来不顺眼,桌子上的蟾蜍镇纸看起来不顺眼,小几上的十二花神茶碗看着不顺眼……但她还得忍住气。抓住一块锦缎,拿起剪子剪得七零八落,撕个粉碎,才略略觉得好些。

    还不坐下,扶着桌子喘气。她倒不是很担心进庵子或者乱嫁人,太孙毕竟还是只是太孙,插手别人家事逼人出家,闹出去比苏文苑陷害穆云舒更难看,贵人要脸面,她很清楚。等几十年后他登基了,几十年,自己多少事情做不得,便是哄穆云舒也该哄转了。

    但是,穆绣绫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穆云舒有了皇太孙撑腰,自己的事情闹出去,白家那边……为何要应下苏文苑那个傻子,不就是为了打压穆云舒么?抢爹娘宠爱,抢外人赞誉,抢白家青眼——宁可看自己着急也不肯将教养嬷嬷借一下,这种妹子,她怎么不死在乡下啊。

    穆绣绫跺跺脚,“我不能放弃,如果丢了白家的亲事,我绝对无法再找到更好的人了。“一年多前,坐着船从囊哈尔卫顺海而下,登上天津卫的那一刻,那么繁华,那么美丽,只以为到了天上。再到京城……曾经玩耍的小姊妹,哪个能见识这种气象?虽然没了囊哈尔卫众星捧月的风光,可,可这里是京城啊、举止优雅的贵女,精美绝伦的衣裳,山南海北的货品……当有机会嫁入白家时,在京城也是顶尖贵族的白家——那种得意,兴奋,只觉得这辈子都值了。爹没有设法留在囊哈尔卫,也没有带着银两皮毛回慈县,真是太好了。自己要成为京都贵妇了……

    穆绣绫又是一股怒气翻上来,“奶奶是个傻心眼又见识短浅的,以为白家夫人说几句就是定了我。“可想起两次见面,白家夫人苏氏,似乎更喜欢穆云舒!奶奶总是笑呵呵的说自己多乖巧伶俐,苏氏微笑着顺口称赞,但却看了穆云舒好几次……看她做什么?目光温和的看她做什么?奶奶和娘亲为何要叫穆云舒也出来见客,难道她们不知道--白新民十六岁,自己十四岁固然相配,但十六岁和十二岁也可以结亲么?

    自己为何敢答应苏文苑?因为穆云舒如果脱不出来,出一个大丑,这辈子也足够毁了。穆云舒如果挣脱出来,涉及苏家,还有一点涉及自己,奶奶和爹最后一定也会毁了穆云舒。实际上,几乎都要成功了,得知苏家夫人的请求,心中欢喜得差点笑出来。

    转眼间……

    “姑娘,吃口茶消消气,老爷夫人最疼姑娘,总有法子的。“看着穆绣绫转了半天,终于坐下,山月这才轻手轻脚倒了一碗茶,低声劝道。穆绣绫缓缓出了一口气,“山月,我也不知道事情居然变成这样。爹娘那里可有动静?”

    “老爷和大郎在书房里,灯一直亮着,一直没出来。”

    “奶奶呢?我要去见奶奶。“穆绣绫下定决心站起来,“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布料,丢了。”

    山月赶紧应下,看着穆绣绫抹抹脸,挂上一点忧愁的神气,走了出去。

    夜已深。穆家却灯火辉煌。老夫人在上房跟闵夫人发脾气,穆宗和穆徽坐在书房面面相觑,穆绣绫苦思对策,只有穆衡在呼呼大睡。

    穆宗坐在修德斋书房,晕晕沉沉又心惊肉跳。“丹若苑,的声音,停了?”礼人带着人忙忙碌碌给穆云舒买东西换东西,连自己去打听,都被冷眼顶了回来。

    穆徽不知怎么面对,他明明知道--可奶奶一闹,父亲一压,大妹妹一哭,又心软了……

    “是儿子的错。爹娘是没在外面听,又有奶奶在。儿子是,与我交好的彭尺短还特地点醒我,陛下最恨家风不正……只想着苏家是太子连襟,苏二娘又受太子妃宠爱,却忘了越是这样勋贵,陛下盯得越紧,越发不敢胡闹。柯夫人,怕是自作主张。”

    穆宗面皮发红,家风不正,他是一家之主,这耳光打谁脸上呢,“绣姐儿固然错了,云姐儿,父母生养她十多年,她也不该这么不孝。”

    穆徽看了一眼穆宗,有些失望,原来在囊哈尔卫,他也觉得爹是能吏,却一直得不到提升,有些委屈。进了京长了见识,才发现爹确有致命短处,和奶奶一样,见事不明,刚愎自用。越是心虚就越是态度强硬,甚至要设法扭曲,直到自己都蒙蔽自己。“大妹妹是被宠坏了——前些日子做衣裳的事,我就给娘说了不妥,可也倔不过奶奶。大妹妹是个聪明人,说因为害怕苏家一时糊涂……不是。她明明知道苏家成功了,二妹妹吃亏。苏家失败了,她跟着吃刮。她还是敢做,因为她知道奶奶一定会偏心她,无论出什么事情,最后一定是落到二妹妹身上,所以才敢肆无忌惮,连勾结外人陷害妹子的事情也做出来。这是我这个兄长没带好头,没做好兄友弟恭的榜样啊。”

    穆宗扭过头去,心中疲乏得不行。“多少年来……你们只会埋怨我,可那是我娘,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何况,娘她,她。我只能息事宁人,不过是家务。”又不是政事。

    穆徽垂下眼睛,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话是开玩笑的么。

    “做衣裳,什么衣裳?”

    穆徽垂着头,“大妹妹,到了京城,觉得以前的衣裳不合京都风韵,将所有衣裳首饰重买。衣裳重做也罢了,全要三成坊、纺织娘的。冬季大毛衣裳,都是我们带回来毛皮做,也还罢了,别的衣裳,少则一二十,多则五六十,少说好几百两银子。还有首饰呢。大妹妹爱美,又要说亲,也就罢了。可,如何便将从前的旧衣裳全部给二妹妹,难道二妹妹穿着就不怕村气了?再着,我大辉衣裳与罗刹鬼的紧身衣不一样,胖些瘦些都能穿。可到底也分高矮,肩宽,二妹妹比大妹妹个子小那么多,又拿去修改了才能穿,心底不委屈么。要真,咬咬牙两个一起做也罢了,或者二妹妹少些也成,这……”

    穆宗惊得连胡子都不摸了,“如何会,你娘做什么?”

    穆徽道:“奶奶,还是那样子脾气,还是新鲜漂亮的衣裳,怎么舍得丢了,或是赏人?那么多件……给小二正好。大妹妹要穿顶尖的,换下旧衣舍不得丢,给二妹妹正好。”

    “我原也不知,只是瞧着怎么大妹妹总是时兴的京都款,又老说二妹妹这件衣裳是大妹妹送的,那个簪子是大妹妹送的,问了两句,娘亲吱吱呜呜说了个大概。又说大妹妹以前那些衣裳也是好的——我劝奶奶两句,瞧着奶奶又生气了……唉。”

    穆宗瞪着眼睛,“我还特地给你娘说了,两个……唉,唉。”心中也知道自家老娘的脾气,大方也大方得很,小气也小气到极点,什么破烂都舍不得丢,搬家时家里烂家具破椅子梳子帘子都堆了两三间房,何况……

    站起来转个圈,“我还只道,只道绣姐儿送东西给妹妹,姊妹亲香。”却不曾仔细思量过,怎么送了这么多?怎么件件都是送的?怎么送了这么多穆绣绫还有这么多簇新精美的。

    穆徽叹口气,“也不是清明后才这样。我们上京……”

    书房大门砰的一声打开,只把穆宗穆徽也吓了一跳。

    穆老夫人身后跟着眼睛红肿的闵夫人和穆绣绫。穆老夫人有些疲倦,但气势越发高昂,“怎么还不睡哪,为她一个,一家子都不休息了?我早说不该放她回来。皇太孙是要敬着,可绣姐儿是我孙女,没得他来插手管家务的道理,还不是皇帝呢。惹急了老婆子吊死在门前,他就这么对功臣遗孀啊?小二就不管了,苏家要回绝就回绝。绣姐儿怎么办?”声音变得柔婉些,“儿子,要不天一亮,你就去白家,就说老婆子身子不适要冲喜,赶紧让绣姐儿和白家小子定亲。”

    穆宗和穆徽相对一望,齐齐叹气。囊哈尔卫除了土著,往来多是金族、朝鲜、虾夷等外族客商,谁家不把穆家当祖宗侍奉?待了二十多年,既有老爷子同袍照顾,又有足够的资历摆着,上任的来来往往,对自家都有几分客气。养成了自家人土皇帝般的性格。男人还好,上京了四处冷漠,官场滑溜,渐渐消磨了。女人呢……

    穆宗扶住穆老夫人,“娘,你年纪大了早些歇息。这些事,有我在呢。”

    穆老夫人站定气恼道,“我休息,也要睡得着啊。一个搅家精,全家不安宁。今日的事,你给我讲清楚,不然我怎么睡?”

    “大妹妹原说为了讨好苏家,为何讨好苏家?因为她和太孙有关联……而今太孙出面,摆明了保护云姐儿,难道与太孙对上?”穆徽是孙子,反而好说话些。

    “那里和太孙对上了,我是说,白家的亲事。天亮了你就快去定下。”太孙一句给大姑娘添妆,穆老夫人心里到底是慌乱的,只是她对皇家也不是多惕惕然--几十年前也就是一个守将喏,一起打过仗,我丈夫还为此死了,光烈皇后还是个失贞妇人喏--多少种自己都说不清的心思混在一起,又在囊哈尔卫养成了性子,拿捏儿子成习惯了,便是今日太孙发话,还是指望着儿子赶紧处理好。

    “白家,是不成了。”穆绣绫杀敌八百,自损三千。就算穆云舒和苏文苑有矛盾,你做姐姐帮着外人,就这一点,白家也是要考虑再三的。“何况殿下已经点名了要绣姐儿认错……”

    “爹!”一直在老夫人背后装鹌鹑的穆绣绫终于失声叫了出来,爹竟然真的这么想?“我这辈子怎么办……”

    ……

    ……

    ……

    穆宗迟缓的抬起眼睛,死死盯住穆绣绫。

    “今日上午,说认个错,拿得苏家人情千好万好的人,是谁?”

    屋中一片静默,除了呼吸什么声音都没有。下人早就躲得远远的,院里的风声听起来几乎到刺耳的地步。

    穆绣绫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跳得厉害。背上起了冷汗。当时要说的人是穆云舒,她自然千好万好,而今落到自己头上,如何自圆其说。

    穆宗的眼睛里渐渐泛出红色,“我一直以为,你……”

    “她怎么了?绣姐儿是嫡长女,和一个缺德少教的次女当然不一样。我告诉你,小二认可以认。她本来就没什么好亲事可以接,不如拿个人情,对晚后徽哥儿绣姐儿都有好处。绣姐儿是要嫁到白家的,认了连婚事都得丢,那不是害她一辈子嘛。老婆子可不答应。”穆老夫人还是转身,拍拍穆绣绫的背,公然偏袒道。

    穆宗缓缓转过头去,“白家,对,白家,本来是说我两个女儿……哈哈,我真是……我以为我不偏心的……”

    我自己,真的这么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