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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回春堂

    按以往,范礼从车站步行到湘江边的回春堂不过半个小时,但今天他感觉这路程似乎远了许多。他不知道,人在心事重重时,往往会时而发愣,时而自言自语,脚步也会不自觉地缓下来。

    “不行!我得走快点,不然就没办法在天黑前赶回山里了!”

    范礼猛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抬头定眼望了望周围的街道,疾步向湘江边赶去。不一会儿,便看见了碧波荡漾的湘江。

    临江这一带的商铺,大多是两层的木楼,楼上住人,楼下便是摆卖商品的场所。

    近几年,得益于改革开放春风的熏陶,像衡山这样经年昏睡的老县城似乎也慢慢苏醒了过来,尤其是被规划为衡山新区的江对岸,已经建成了一幢幢七八层高的大厦,沿着江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煞为壮观。

    而同样在江边的老街却变化不大,除了极少的商家咬牙把两层的木楼拆建成洋楼外,其余的一概按兵不动,最多也只是用上好的油漆把木楼刷新一遍就完事了,似乎要执拗地守着那份常年沉淀下来的陈香古色。

    不过说来也怪,无论是外地游客还是本地人,似乎始终更钟情于这条老街,因此街上总是人头涌涌,显得热闹非凡。

    这里的商铺也似乎都商量好了似的,除了小吃或大牌档等做饮食的外,其余的基本都是摆卖当地的土特产或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而回春堂这样的中药馆开在这种地方,让人感觉总有些格格不入,但也正因为这样,它的招牌显得异常特别,隔着远远上百米,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其实,范礼也只是第三次到这间药店卖药,平时采到一些常见的药材,他都是直接到附近镇里的小药店就脱手了。

    高中三年,他在县城寄宿上学,离家太远,只能在县城附近的山上去采药,为了避免遇到熟悉的同学或老师,他一般都会把药卖给刚进城不远的一间小中药店,从来不会考虑价格贵贱的问题。

    但自从患病后,昂贵的药费不得不让范礼精打细算起来。

    他慢慢发现,寻常易采的药材,无论是镇上还是在县城,收购价格差别并不大,但那些罕见的药材,县城里的收购价格明显比镇上要高出许多,而且就算在县城,不同的药店开出的价格也会相差甚远。

    范礼之所以最后选择了回春堂,一则是因为这家药馆开出的价格始终要比其他几家高一些,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家药馆的老板本身就是一名老中医,姓李,范礼第一次见他就觉得倍感亲切,仿佛老早就认识他似的。

    李先生不但对人亲善和蔼,而且特别识货,无论什么药材,只需瞧一眼就知道叫什么名字,然后拿起来轻轻一闻,就知道是种植材还是野生材,更不会问诸如“药材是自种还是从其他地方买来的?”这种让范礼感觉伤自尊的问题。

    因而,当范礼在几个月前抱着货比三家的想法第一次到这家药馆卖药时,便认准了这位儒雅和善的李先生。他决定以后只要这家药馆需要的药材,不论多辛苦都会一律拿过来卖给他。

    约摸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回春堂大门敞开着,范礼把肩上的大麻袋放了下来,一边匀着气,一边伸手敲了几下大门。

    “呦,是范兄弟吧!都说一回生两回熟,你都来过我们回春堂好几回了,咋地还那么生分?来来来,快进来!”

    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从柜台里边迎将出来,只见她身材微胖,身穿紫色长褂,梳着云髻,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

    她见到范礼就好像见到自家兄弟一般,十分亲切地跟他打招呼,只是听她今天说话的样子跟之前还是有些不大一样,似乎在故意压着嗓子。

    “哦,贺大姐好,我送来了上次老先生说的特别紧缺的一些药材,请你们瞧瞧,对也不对?”

    范礼认得她正是李先生这家药馆唯一的助手兼伙计,之前都听李先生唤她叫小贺,因而特别自然地便唤她为大姐。

    “是嘛,那太好了!这些天呀李老正好有几个病人特别需要几味药材,店里虽然也有,但都是些人工种植的家伙,疗效不那么好。这下好了,要是你真的给采来了,那还真是这几位病人的福气嘞!呦,这东西还挺沉的,难为你那么大老远把它扛过来。”

    贺大姐一边说,一边麻利地伸手去提大麻袋。

    范礼见状,赶紧抢着去提袋子,没成想贺大姐见一只手提不动,便弯下腰,一手提袋口,另一只手拽紧袋底下的角,一口气就把大麻袋横着抱起来,接着蹑手蹑脚地往里头走,待走到柜台前,又小憋了一口气,把袋子轻轻地放在柜台上,扭头望见伸直双手一直追着自己跑的范礼,刚想“噗嗤”大笑,连忙捂住嘴巴,硬生生把刚刚“噗”了一丁点的笑声压了回去,转身向范礼轻声说:

    “我说范兄弟,小瞧我了不是?大姐我以前也是做农活的,没那么娇气,来,你先到那边坐会儿,我去给您冲壶茶。”

    贺大姐说完,也不等范礼回话,径自转入后边的内室。

    见贺大姐刚刚那副古怪的神情,范礼已经愣了一下,这时又被她一语道破,竟无言以对,只好讷讷地走到一旁的藤木椅子上坐下。

    过了一会儿,见始终不见李先生,范礼心里暗暗寻思:

    “前两次来总是有几位病人坐在这椅子等着先生看病,不知为何今天不但没有一个病人,连李先生也不见人影,要是他不在,不知道这位贺大姐能不能做得了主。要是今天这药材出不了手该怎么办?自己马上要断药了,再不快些用上药,估计四肢发抖的毛病又得犯了。”

    原来,医生曾叮嘱过范礼,说给他开的这种叫“力如太”的药虽然无法根治好这个“渐冻人”病,但却可以有效延缓病情的发展,只是这药是从国外进口的,价格很贵,普通人一个月工资恐怕也买不起一盒,所以有条件的话一定得坚持吃,不能断,断一次病情就会严重一次。

    一年来,范礼一直遵照医嘱服药,服药期间手抖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过。

    可就在去年冬天,由于天气寒冷,采药变得异常艰难,而且冬季本就不是采药的季节,因而范礼能采到的药微乎其微,临近春节的时候,仍无法凑齐买一盒“力如太”的钱,抱着侥幸的心理,他索性回了祝融峰下的老家,把准备买药的钱大部分都交给了祖母,自己只留下十几块傍身紧用的钱。

    没成想,刚到年初三范礼的病便发作了,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断药好些天了。

    这次的病情果然像医生所说的那样,比起之前严重多了。刚确诊那段时间只是右手发抖,现在四肢都在急剧地颤抖。范礼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病痛难受不说,要是给祖母发现了可就糟糕透顶了。

    好在这病只持续发作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早上便停了。这一晚上,范礼的四肢时不时就剧烈地抽搐发抖,痛得他在床上直打滚,但他始终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怕被隔壁的祖母发觉。他不敢再冒险,吃过午饭便跟祖母说自己又要去打工了。

    祖母似乎有些诧异,但嘴上仍没说什么,转头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包袱递给范礼便又转回里边去了,范礼走到门前跟她告别,她也没有回应,只是隐隐约约听得一点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范礼心头猛一酸,嘴里刚想说点什么但还是咬了咬牙忍住了,含着泪水离开了家。他再也不敢对这个病抱丝毫侥幸心理了,决定先到县城求药店散卖几颗药给自己,让自己可以放心到平常还没有去过的更远更险峻的山上去采药。

    坐在去县城的长途车上,范礼想起了临别时祖母的神情,不禁把背上的包袱取下来,只见里边放着两对布鞋,一看就是祖母亲自缝制的,厚实又柔软,还有一包用油纸裹着的范礼平常最喜欢吃的锅边烙饼,包袱的最底下还有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一打开它,范礼简直惊呆了!

    只见那是一大沓的纸币,大部分是范礼前几天交给祖母的,有一张伍十元的,其余的都是拾元或伍元的(因为怕祖母怀疑,其它的贰元、壹块的零散钱范礼自己留了起来),看起来挺厚的一沓,其实加起来也不到两百元,而让范礼感到意外的是不但自己的钱分文不少,还多了一张百元大钞。

    自前几年国家开始发行伍拾元、壹佰元面值的钞票以来,范礼也只见过伍拾元的,这佰元的大钞还是头一次见。他紧紧地捂着包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簌簌往下掉。靠着祖母给的这些钱,他勉强熬过了这个难关。

    “可眼下该怎么办?自己可全指望这些药材了。”

    范礼心里急了。上次断药病情发作的情景,至今让他感到心有余悸。他禁不住站了起来,在柜台前踱来踱去,还时不时踮起脚往内堂探望。

    “范兄弟,一直没看见李老着急了不是?”

    贺大姐端着一托茶从内堂走出来,见他这副着急的模样,忍不住又小声调侃了他一下。

    范礼给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又讷讷地走回藤木椅子边坐下。

    “我说范兄弟,你这当儿急也没有用,谁叫你早不来晚不来,就赶这会儿来?大姐跟你说,只要是这药馆的常客都知道的,李老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晌午十二点五十分到下午一点三十分,是他老人家的必定的午休时间,不早一分也不晚一刻,这个时候除了个别生死攸关的病人,其它什么事李老都不放心上的。这当口呀,他老人家正在楼上睡觉呢。”

    贺大姐一边给范礼倒茶,一边轻声向他絮叨。

    范礼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贺大姐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原来是怕吵醒楼上的李老先生。

    得知李老先生就在店里,范礼之前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坐了大约两三分钟,抬头见时间才刚到下午一点,于是他端起桌子上的茶一口便喝了,见贺大姐已经在药馆忙里忙外,估计已经在为李先生下午的坐诊做准备了,便也压低嗓门向贺大姐拱了拱手说:

    “贺大姐,谢谢您的茶了,眼下李老先生不方便,我先到外头转转,晚点再回来。”

    “哦,也好,馆子里闷得慌,到外头透透气也是极好的。你放心,等李老一醒来呀,我就马上跟他说你的事,哎呀!都怪我,这么些年也没啥长进,这些药材,我还真有一大半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呢,这辩药啊我更是一窍不通了,还是得靠李老来定夺。好了,范兄弟也别走太远了啊,这当儿的日头猛得很。”

    贺大姐拿着毛巾麻利地来回拭擦那长长的木柜台面,这会儿跟范礼说话,却没有抬头,似乎擦柜台是一件特别紧要的工作。

    范礼见状,也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出了药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