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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还没从春节氛围里完全脱离和恢复状态的韩景明,刚上班,在电话里就接到领导的多项要求,任务一下子重了起来。相比于其他人,这几年他总是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职务职称一直没啥变化,你说他是如同空气一般存在的边缘人吧,领导许多事情又指望着他多干些。和那些想开了的人比,觉得在国企就是混口饭,多干少干也没啥,他却从来没有少干活,但这种两头小中间大的大锅饭的形式,让他觉得心中有些愤愤不平。和那些发展还不错的人比,他们不在乎多忙这一天两天,只要领导认可了工作和能力就好办事,韩景明又不会作秀,不会在领导面前表现。这两天来加班的人并不多,干了一个星期,大家才陆陆续续到齐。

    带过孩子的人都知道,照顾孩子是件非常不容易的累人的差事,这几年,照顾孩子的重任基本都落在了董依秋母亲的身上了,由于家里有几亩地要照顾,加上韩景明大哥家的孩子在老家需要老人照顾,还有在大城市里一切的生活习惯问题,所以,韩景明的父母没时间也不愿意来城里带孩子。董依秋的老家县城里开了个小店,也离不开人,因此,董依秋的父亲则留在了老家,打理着这个小店。从韩浩然出生到四岁多,董依秋的母亲一直尽心尽力地照看着,董依秋是独生女,虽说韩浩然是外孙,可董依秋母亲一直当着孙子一样对待。韩浩然还没有上学读书的时候,董依秋母亲每天早晨一早起来,精心准备外孙的早餐,等孩子吃完了,洗洗刷刷收拾一番后,推着小推车带着外孙出去晒晒太阳,顺便买个菜,中午、晚上和早上的状态差不多,她就这样日复一日重复着这样的生活。韩浩然上了幼儿园之后,相对要轻松一点,每天,韩浩然吃完早饭,她把他送到幼儿园就可以回来,下午三四点再去学校接回来。虽然人是轻松了些,有许多空闲的时间,同时,从忙碌中到一下子清闲,多少会有些不适应的清闲,大多数时候,送完孩子回来,把家里收拾收拾,然后就一个人看看电视,午饭也就随便将就对付着吃点。她不像别的老年人那样,善于交际、活动,再者,和本地人语言不通,交流也不太方便,来了这么久,连个很熟悉的朋友都没有。她心里很期盼节假日的到来,这样,家里也会热闹些,但是大多数时候,两个年轻人都是忙于工作、忙于加班,特别是韩景明,经常晚上十点才回家,有时候甚至是后半夜,每天到家基本上儿子已经睡着,早上去上班时,儿子还睡的正香,整个人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出差。董依秋稍微好点,在私企上班,考虑到成本问题,不会强制要求加班,只是公司离家较远,每天她六点下班,回家要花上两个多小时,坐地铁转公交,到家基本上得八点半,抽空陪儿子学会习,再上床睡觉,早上六点多就要起床赶去单位上班。

    “景明,我发现妈最近是不是气色和精神都不太好?”一天晚上,韩景明和董依秋上床后,董依秋向韩景明问到,一旁小床上,韩浩然翻来滚去不愿意睡觉,吵着闹着要看漫画书。“韩浩然,你睡不睡觉!”最近没有休息好,工作又不顺利,韩景明情绪不是很稳定,极其容易急躁暴怒,韩浩然听到父亲的一句训话,一下子老实了起来,趴在床上不动了,闭上眼假装睡起了觉,看到儿子乖乖睡觉,韩景明心中不禁有了千丝万缕的愧疚,这一段时间,他脾气差、情绪控制的很不好,已经很不耐烦地凶了儿子好多次,儿子见到他都有点莫名的害怕,韩景明只要说话音量大一点,儿子就像被针扎了一样,条件反射似的先是一惊,然后大声说话都不敢。

    董依秋的母亲原本上和这座城市没有任何的关系,就因为子女的选择,为了下一代和下下一代,她才背井离乡来到了这座陌生的都市,像所有的新一代城市人群的父母一样,他们的职责很明确,就是带孩子。你说,他们为这个城市做了什么,估计很少有人能够说的上来,你说他们为这个城市的发展做了哪些贡献,估计一时也很难有人说的清楚,但是,正是有着千千万万像董依秋母亲这样的父母巨大的付出,解决了那些年轻人们的后顾之忧,才能让他们安心工作,踏踏实实留下来,为这座城市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这座城市发展的军功章上的功劳,有韩景明、董依秋这些年轻人的一份,也有像董依秋母亲一样的父母们的一份。虽然这座城市有时给他们的反馈是冷漠、孤独,他们依旧保持着中国式父母那种奉献精神,还有的就是回去和别人聊天时有可以炫耀的资本,无论子女在大城市里混的如何,和别人提起来都是件自豪的事情,他们自己在大城市见了世面、涨了见识。

    “刚才你说什么?”韩景明训完儿子后,他才想起董依秋好像问了什么,他刚才正在思考者工作上的事情,所以,有些心不在焉。“我刚问你,妈是不是最近气色和精神都不太好?”董依秋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有吗?我最近太忙了没有注意到这些。”韩景明回答到,这段时间他确实太忙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每天和丈母娘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很有限,最多就是早上、晚上照个面。对于丈母娘,韩景明的感情有点复杂,这些年,多亏了她,把自己的儿子照顾的这么好,让他们能安心工作、奋斗事业,节假日只要在家,都会做上一桌丰盛可口的大餐,在这些方面,韩景明心存感激,但是,他有时又有点厌烦,丈母娘有时嘴上会碎碎叨叨说些事情,他本来心情就不是很好,被这么一说,更是心情恶化,但理性让他多数时候要求克制自己。

    “要不最近你少加点班,早点回来陪陪儿子,也让妈休息,后面我们一起请几天假,找个地方出去旅个游,一家人放松放松。”韩景明单位离家距离比董依秋单位离家要近一些,而且他们规定是下午五点下班,但是至于具体执行情况,那就不好说了,韩景明很少有准时下班的,每天看到夕阳都是一种美好的奢求,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黑夜、星星、月亮陪伴着他下班的脚步,偶尔准时下班看到黄昏的景色和喧闹的人群,他才会找寻到一丝生活的感觉和努力的意义,他时常羡慕那些智能部门的人,他们大多为本地人,他们按时上下班,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但他也只能感慨同单位不同命。“今年工作特别忙、特别多你是知道的,最近有几个项目到了重要的结点,要不后面等等看情况再说吧。”如果按照工作时间和请假时间来评选劳模的话,韩景明绝对有机会评上,工作七年多的时间,他除了结婚和妻子生产时多请了几天假外,正常上班的时间他几乎全勤,节假日也时常常态化加班。“你说你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每天就知道加班,你得到了什么?!儿子你不管,感觉妈身体不好你也关心,再说,你这样天天下去身体能吃的消吗?!你多干了,没见多发工资,人家少干了,也没见少发工资,与其这样,你就不能让自己歇歇,让家人歇歇,妈和我就像那越拧越紧的螺丝,哪天不知道就崩断了。”没想到韩景明说完后,董依秋情绪立马失控,带着情绪激动地说到,她一个女人整天在外奔波,为了养家不容易,每天回来还要照顾孩子,有时候还要面对韩景明的各种情绪,她的精神确实像越拧越紧的螺丝。“得到了什么?”韩景明时常也会自己问自己,孩子嘛,他平时照顾不上,学校也是不入流的学校,妻子吧,他也很少有时间关心,为了养家还要出去辛苦工作,自己呢,干了这么多年,似乎没啥长进,有时候,他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为了国家的事业做着贡献,这也是他们领导时常挂在嘴边的所谓的“情怀”,但是,大多数底层工程技术人员对情怀颇有微词,甚至有的是深恶痛绝,眼下急需要解决的是这些年轻人在大城市的生存问题。

    韩景明见妻子董依秋生气了,想要安慰一下,可董依秋却把脸别向了另外一边,侧着身子躺着,儿子韩浩然见妈妈生气了,看了一眼韩景明,向着董依秋喃喃地喊着“妈妈,妈妈”。韩景明万万没想到董依秋会情绪激动,其实,他心中也是头绪万千,一边是工作,他潜意识里认为无法放弃的东西,一旦没了这份工作,恐怕真的会在这里无立足之处,一边是家庭和生活,他告诉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是他努力和奋斗的意义,但他往往又忽视了他们。他冷静了会,想要和董依秋说些什么,可发现董依秋这个时候已经睡着了,她是真的有点累,身体、精神、心里都感到了疲惫,除了要面丈夫韩景明外,她还得小心翼翼面对林志国,还有饭桌上那些她得罪不起的人。

    这一夜,韩景明注定要无眠,他翻来覆去,不断思考着董依秋说的话,她说的都是事实,他无力争执和反驳,这些问题他自己也记不清楚想过多少次了,有时真想任性一回,撒手不管、一走了之。最近他经常性失眠,或是迷迷糊糊像是醒着,又像是睡着的状态,一方面工作压力大,一方面实在看不清、看不到未来发展的路在哪,一种彷徨的焦虑席卷着他,他仿佛一下子就能看穿未来的职业生涯发展和人生轨迹,他感觉自己如同掉进陷阱里的凶猛野兽,绝望中仍然不放弃挣扎。由于休息不好,韩景明整个人精神状态都很差,每天像是没睡醒一样,感到浑身酸软无力,可又无法安然入睡,在一中混沌的状态中咬牙支撑着。休息不好,饮食不规律,饥一餐饱一顿,他的胃也染上了胃病,时不时隐隐地反酸胃痛,还有长时间对着电脑工作,颈椎也有了颈椎病,现在只要对着电脑坐久了,就会感到僵硬酸痛。

    第二天早上,刚进入睡眠状态没多久的韩景明被手机闹钟给吵醒了,他疲惫地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挣扎着把手机闹钟给关了,然后,右手握着手机,又躺在床上纠结地躺着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才勉强爬了起来,董依秋已经起床去上班去了,他儿子韩浩然此刻正在小床里睡的正香,晚上他还听见儿子偶尔会说上几句梦话。他很想和董依秋说,他今天会去找领导谈加班和请假的事情,以安慰她失望和不满的情绪,现在这种情况是不行了,他想着等会坐车上班的时候,给董依秋发个信息。

    坐在拥挤的上班公交上,韩景明抽了个间隙给董依秋发了条信息,信息的内容大概主要包括三个部分,一是深刻检讨这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种种行为,二是准备今天和领导去谈工作、加班和请假的事情,三是保证今后多抽出点时间陪陪家人。韩景明发完信息,迫切地等待着董依秋的回应,他每过几分钟就拿起手机看一下,可等了半天也没有手段董依秋的回应信息,看来这次她真的是十分地气愤,韩景明突然有种对自己失望的感觉。

    到了单位食堂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开始盘算着怎么去和领导说这事,在单位这么多年,他向来是逆来顺受,不大喜欢和领导沟通,也不太喜欢和那些爱表现的人那样,不停跟领导协调资源,以彰显自己的忙碌和不可或缺,他一个人硬扛着。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太过于爱惜自己身上的每一根羽毛,就像动物园里孔雀那样,害怕犯错,尤其是在领导面前害怕犯错。吃完早饭回到办公室的工位上,他终于下了决心,给领导发了信息,说想沟通一些事情,然后有些坐立不安地等着领导答复。过了两个多小时,领导才给韩景明回信息,说白天没时间,让韩景明晚上到办公室找他,收到领导信息的韩景明如释重负,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后就开始工作去了。这一天,韩景明总觉得有点奇怪,他心里一直装着要和领导沟通请假的事情,所以,他的神经会时不时被勾动一下。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韩景明加了会班,才心情忐忑地去部门领导办公室,刚进办公室,看到部门领导面前的两个红人正在和领导天南海北地闲聊着,桌子上还放着水果。领导见韩景明走了进来,客气地招呼到:“先坐,见者有份,水果要不要来点?”“不了不了。”韩景明带着极不自然的假笑回答到,职业生涯遭受不断的打击,他现在脸上很少还会有以前的纯真笑容,他没有理会另外的两个人,或者说正眼都没有瞧一瞧,在他的眼里,这些人只不过是只知道“讲故事”的人。“你们先去吧。”领导对着刚才的两个人说到,等两个人走了之后,他对着韩景明说到:“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部长......是,是这样的......”韩景明一天想好的一套说辞,现在不知道忘了还是实在不愿意说出口,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嘛。”领导带着微笑鼓励着说到。事到如此,那就直说了吧,韩景明心里一横,说到:“部长,我工作这么多年,一直尽心尽力地,工作很卖力,你是知道的,但是,最近我想少加点班,再请几天假,主要是家里老人照顾孩子这么久,一直得不到休息,而且我平时也没时间陪陪他们,最近,老人身体和精神都不太好。”“老韩,你是知道的,去年单位效益不是很好,能不能扭转这种颓势,今年至关重要,你现在负责的几个项目现在正在重要节点,这时候你一定要咬牙坚持住啊,请假的事情我看要不过段时间再说。你呢,这些年也为部门做了不少贡献,我和部门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们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你已经是个老党员了,我相信你是有这点觉悟的。”领导说话就是漂亮,他没有直接不同意韩景明的要求,而是从各种层面和各种高度给韩景明绕了一圈。“可......”韩景明还想说着什么。“再坚持坚持,这么多年也不差这段时间,还有好多项目等着你呢。”没等韩景明解释,领导就打断了他的话,刚才脸上带着的和善的笑容这个时候没有了,表情显得有点严肃。韩景明见状,知道如果在解释下去可能只会惹得领导不开心,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韩景明出了部门领导的办公室,心情是极度郁闷的,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董依秋去说这事,他感到很窝囊。以前听别人说,部门领导曾要求部门里的主任师、组长、主任、项目负责人等各种领导,对待设计师要像捏皮球一样抓紧,只要不被捏破了就行。想到这里,韩景明心中的郁闷和窝囊全部转化成了不知道该如何发泄的怒火,他回到办公室工位上没有继续工作,而是把腿翘在工位的办公桌上,双手抱着头,迷惘而不知所措地望着办公室的天花板。他知道回去也没法交代,于是,干脆就待在办公室,捱过一晚再说。晚上差不多十点的时候,董依秋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回去,他回答说单位还有许多事情,让她先睡。

    第二天早上,领导的办公室桌子上放着一份辞职报告,报告是纯手写的,俊秀飞扬的行书字体,辞职报告的最后郝然写着“韩景明”三个字。昨晚,韩景明思前想后,再一次决定辞职,和往常不一样,这次他真真切切地付诸了行动,他觉得自己像田里疲惫不堪的耕牛,想休息一下却不能,每天各种皮鞭还在不断抽打着他,即使如此,他还一直期盼着,期盼着自己的境遇会有所改变,这种期盼如同寒冬里期盼着春天的到来,这种期盼如同荒漠中期盼着甘霖的降临,这种期盼如同高原上缺氧的人期盼着氧气。这一夜,他没有回家,待在单位一直想着,越想心中就觉得越憋屈,最终下定了辞职的决心,他想换一种工作和生活的方式,如果说这么多年,他有后悔的事情的话,那么选择国企、选择体制内工作是他最后悔的事情,但这他也只能苦笑着怪当初毕业的自己太过年轻、太过单纯。

    领导上班看到桌子上韩景明的辞职报告,有些许吃惊,他没想到一向任劳任怨的韩景明会有这样过激的举动,他立刻打了电话给韩景明,让他来办公室一趟。“老韩,你这是对我和部门有意见啊,有什么意见你可以直接说,也不需要这样吧。”韩景明刚进了办公室,领导带着亲和的微笑对他说到。“部长,关于辞职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这次辞职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想去外面尝试尝试。”韩景明说到。“你工作找好了吗?这两年外面的工作形式可是不怎么好,你要想清楚,听说你有两个孩子要养,还有笔房贷在身上。”领导利用外面就业信息的不对称性打起了心理战,通过家庭情况给韩景明施加压力,可他并不清楚,韩景明其实只有一个孩子,他通过这种心理手段企图胁迫韩景明慎重考虑辞职的事情。“工作还没有找,我想先把这份工作辞掉了再去找其他的工作,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也正好趁机在家休息休息,陪陪老婆孩子。”没想到,韩景明回答的干脆利落、斩金截铁,给出一份并不想继续留下来的姿态。“既然这样,要不等你工作找好了在来和我谈吧,当然,离职这段时间你该负责的工作一定要负责好。”领导见心理手段没什么用处,假意妥协,“这份辞职报告要不你先拿回去吧,到时候有需要了再来找我。”韩景明心想这样也可以,毕竟自己如果裸辞了,家里的生活压力必然会陡增,而且还不知道会找到什么样的工作,他对领导这种考虑产生了一丝感激,觉得干了这么年,领导还是讲一点情面的。

    过了段时间,韩景明还真的找了份还算不错的工作,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基本上还是按照提辞职前的状态要求自己的,他给领导发了信息说明了情况,希望就像上次说的那样,能和领导聊聊,可领导的回复是这段时间比较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过了一段时间,韩景明再次约领导时间,领导不是在开会就有别的要紧的事情,一拖再拖、一推再推,迟迟不肯见韩景明。原来,并不是领导变得多么善良,而是领导和韩景明玩起了拖延战术,只要他没有收到正式的辞职报告,在法律上就说不清楚离职的时间。韩景明心里有些着急,因为工作时间不等人,再这么耗下去下一份工作必然会被拖没了。俗话说,人走茶凉。可韩景明体会了一把人未走、茶已凉的感觉,上个月月底和这个月连着两个月,他的工资和绩效奖金被扣除了一大截,原本家里生活的各种费用在扣除了租金和房贷后,就有些紧张,现在,变得更加紧张起来。最后,实在有点绷不住的韩景明选择了继续留下来,他心想,既然领导不想让我走,说明还是有用处的,留下来好好干就是了,说不定这么一折腾,领导知道自己的想法会重视自己呢,就这样,韩景明辞职的事情最终不了了之。但是有一点韩景明还是错了,并不是领导觉得他有多么重要,而是在公司的绩效考核中,部门的离职率是各部门领导考核的一个重要指标,韩景明这么一折腾还让部门领导觉得他是一个不稳定因素,给了一个很不好的印象,这么多年的勤勤恳恳抵不上这么一次辞职举动。俗话说,偷鸡不成蚀把米。韩景明这次就是这样,辞职没辞成,领导那里的印象还变差了,除了这两个月工资待遇大幅度降低外,他后面的工资待遇也比之前降低了,领导整的这么一出让他深深体会了把“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挫败感,韩景明留了下来,却真切地看清楚了现状,他绝望了,放弃了,从内心深处已经放弃了,以往,他还有一丝幻想和期望,还有一些继续挣扎的念头,他开始自暴自弃,像部门里那些不太干活、不知所谓的那些人一样,消极怠工。

    在父亲刘福顺的努力下,刘乾总算谋了一个正当工作,有了“用武之地”。刘乾来的那天,二月刚过,三月刚出头,天气有些转暖,但凉意还是很重,但刘乾看上去有着年轻人的火气,里面穿着夏天的T恤,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夹克,拉链没有拉上,敞着怀,下面穿着带着破洞的七八成新的牛仔裤,脚上一双黑色皮质板鞋,擦得锃亮发光、一尘不染,他的头发也是刻意打理过得,被染成了金黄色,用啫喱水定型了一遍,看上去油亮发光,和他脚上穿着的鞋子一样闪亮,手里拎着个旅行包。刘乾自认为自己怎么着也是混过大城市的人,是个有身份的人,所以,面子可不能落下,让人瞧不起。那天,他是坐大巴过来的,刘福顺怕儿子不知道路怎么走,特意去了汽车站接了刘乾,当他看儿子这么一身新潮打扮从汽车上走下来,他又好气又好笑,刘乾这样整的不伦不类的,哪像是来工地上干苦力活,倒是像某些有钱人家的主,要是在家,估计刘乾少不了被刘福顺修理一顿,但是,车站这么多人,他还是忍住了,既然来了,先这么着干着吧,在自己身边看着,也不怕他回去惹什么事端来。

    刚下了回工地的公交车,刘福顺就找了一个他们平时理发的地方,这个店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甚至说有点破落,一副等待拆迁的样子,要不是这工地上这么多人养活着,怕是早就倒闭关门了。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身材已经走样发胖的中年妇女,看到有人进门,才懒散地起身询问是否要理发。刘乾进门,被这情形惊住了,对于他来说,这种理发店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甚至是可怕的,里面因为缺少打扫,地上满是剪下来的碎头发,两把不知道是从哪淘过来的,还是因为用的时间久了的座椅,上面好多地方的皮都已经磨破了,有一把椅子的椅身歪斜着,椅子对面的墙上对应着的两面镜子都有了裂痕,挂在椅背上理发用的白色围巾上面污质斑驳,给人一种油腻的感觉,洗头用的水池里,灰黑色的脏水快要从中溢了出来的。要是换在平时,刘乾打死了也不会进这种店里理发,刚进门的时候,他还想挣扎着不进去,谁知道刘福顺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他就这样在疼得大喊大叫、疼得龇牙咧嘴当中把刘福顺强迫着应给拽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