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可是，当刘福顺看完刘坤的遗书才发现，他对自己心中无比骄傲无比放心的儿子并不真正地了解，他感觉对儿子似乎是既十分熟悉又非常陌生，羞愧悔恨的泪水从他干瘪空洞的眼睛里流了下来。随后，他很快把这种羞愧和悔恨化作了满腔的愤怒，是对林志国的愤怒，刘乾坐牢多少和林志国有着联系，现在，刘坤的意外身亡也是林志国直接造成的，他下意识地自我安慰着，觉得造成这一切的结果，林志国是罪魁祸首。上一次和林志国见面如果说因为林志国刺痛他的自尊心，他在无奈中多少还能接受这个事实，可现在，儿子的离世，让他无法接受，他把内心出离的愤怒转化成了对林志国的仇恨。

    这将近一天的时间里，巨大的伤痛让刘福顺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混沌的状态，除了早上在去工地之前吃了一些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他似乎完全失去了胃口和食欲。晚上，刘福顺和孙常民回到工地宿舍，今天，真的是多亏了孙常民一直陪在刘福顺身边，要不，失魂落魄的刘福顺恐怕连回来都不知道怎么回来，回来后，孙常民安慰了一会刘福顺，才回自己的宿舍去。孙常民走了后，刘福顺找了个地方，打了个电话给待在家里的蔡春兰，电话里，他只和蔡春兰说刘坤除了点事，但具体出了什么事情他没说，他白天没有打电话给蔡春兰，总觉得让她迟一点知道就会减少几分痛苦和悲伤似的，所以，她晚上也没把刘坤意外身亡的事情说出来，他只是让蔡春兰明天一大早就赶过来。

    刘坤意外身亡后的第四天，林慕寒从外地回来了，她在外面的这么长时间里，想了很多，她不喜欢郑宣朗的世故圆滑，总觉得他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才和自己在一起。反而，倒是刘坤，他家境虽然不富有，可他对待爱情确是本本分分，对自己也是一往情深，林慕寒心里想着。林慕寒考虑这次回来后，和父亲林志国摊牌，她要和刘坤继续交往下去。从小到大，只要是她的愿望，没有不被满足的，她这次也是觉得父亲最终会同意自己的想法的，她甚至在外面就开始幻想，林志国同意了，她把这个消息和刘坤说了，他定然会无比开心。

    林慕寒打开手机，有许多刘坤发过来的消息，还有许多未接电话的提示信息，可是最近的这几天却没有收到刘坤的任何消息一，她隐约感到一丝不安。“慕寒，你在哪啊？终于打通你的手机了，刘坤出事了。”就在林慕寒在回A市的路上，脑袋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收到了室友打来的电话。“刘坤出了什么事情？！”林慕寒刚才心中还在担心会有不好的事情，确实，自己这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刘坤，换作自己，也会有各种想法。她前面考虑着，一是她想着自己终于有时间陪陪母亲了，二是她陷于家庭、郑宣朗、刘坤等之间的尴尬境地，自己想静一静，好好思考思考，三是，她想把事情解决了再和刘坤说，想给刘坤一个惊喜。林慕寒这么想着，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刘坤会出现意外。刘坤为情所困而跳楼身亡的事情这几天成了学校里的大新闻，整件事情被传的沸沸扬扬的，林慕寒的室友把事情的大概经过和林慕寒说了。

    听完整个事情的大概经过后，林慕寒的脸色都变了，她感到无比的震惊，她从来没有想过，刘坤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来，她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她也没有想到过，她的父亲会背对着她，做出这种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来。整个回家的路上，她的精神恍惚，悲伤、气氛、难过、懊悔的情绪填满了她整个人，就像一个存放杂物的抽屉里，被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杂乱无章又毫无头绪可言。

    下午回到了家中，林志国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好几天没出过门了，头发因为没有打理而显得杂乱，脸上布满倦容和没来得及剃掉的胡须，整个人精神颓废。见女儿回来了，林志国心里感到一丝快乐，整个人显得精神了一些，他熄灭了手中的香烟，主动站了起来，带着笑意向女儿打了招呼。林慕寒没有想到父亲林志国待在了家里，可她此时的心情是沉重的，还夹杂着憎恨与厌恶，因此，脸色很不好看，对于父亲的主动搭讪，她没有理会。“怎么了？谁又惹得我们大小姐不开心了？还是在外面玩得不开心？”林志国见林慕寒不高兴，带着办调侃的语气询问着，他边说着，边朝女儿走去，想要给林慕寒拿行李。“刘坤死了，你该满意了吧？”林慕寒并没有理会父亲的好意，而是冷冰冰地说着。听到这个消息，林志国也是吃惊不小，本想往前走，此刻却被惊住了，有点木然地待在原地。“死了？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林志国直到现在都没有想到，刘坤的死和自己存在着巨大的联系。“自杀！为什么死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你不同意我和他在一块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背着我，找了他父亲，给他父亲钱，通过他父亲阻止我们俩在一起，在你的眼里，天下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钱结局吗？”林慕寒质疑林志国的话中，充满着不满、不屑和悲伤。

    “男孩子就因为这点感情的挫折就选择自寻短见，那真的要是和你在一起，恐怕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幸福，你要听爸爸我的，选择合适的门当户对的，以后生活等各方面都有保障。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你是感到愧疚，觉得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因为和你有关，等过了段时间就会好的。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的终身大事我当然要慎重，但是你好相信父亲是为了你好。”林志国对于女儿的质疑不以为意，他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相反，他认为自己做的对，他觉得，发生这种事情完全是因为刘坤难以面对挫折，心里承受能力太低下，如果刘坤和女儿在一起，怕是不会得到很好地照顾的。“你和妈在一起门当户对，可现在又如何？！我的感情我自己负责，你有什么权力去干涉我的感情！”林慕寒说完，没有管手头的行李，哭着跑进去了自己的房间，一路上，她都很想哭，可怕被别人看见了，她一直强忍着。现在，各种情绪到达了最高点，全对被释放了出来。林志国完全没有想到，一向听话懂事、偶尔会给自己撒娇的女儿，这次的情绪是那么的激烈，他愣住了，一副一时没有反映的过来的惊讶的表情，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看着女儿哭泣着跑到了房间。被这意外打击后，林志国刚才朝前挪的两步，又之后退了回来，然后顺势一屁股又坐回了沙发上，神情落寞、双眼无神，他不是在想刘坤的事情，而是在想自己和妻子的事情，以及女儿的事情。

    林志国没对刘坤自杀这件事感到后悔或者丝毫的内疚，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在他的眼里，这些穷人是不值得自己去关心的。他内心有些烦乱，一是公司目前举步维艰的处境，二是女儿无法真正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林志国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女儿终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苦衷的，他点了一支香烟，神情凝重地抽了起来，没抽几口，一阵猛烈的咳嗽，最近由于心情抑郁导致抽烟过多，他嗓子总感觉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