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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既然想好了后招该怎么走,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褚嬴次日一早便命花六准备了些薄礼,要到鸿胪寺去拜会袁熙。可巧出门之际便在路口碰见了韦岸。他带着萧令姿送给他的湛卢剑,一身风发意气,分明就是要去找人干架的样子。不过,这次的问题不是谁干死谁就能解决的。所以,在韦岸拦住去路时,褚嬴便已经准备好了说服他别去的说辞。

    意外的是这次韦岸居然没有像前几次见到袁熙时那样,火冒三丈一点就着,而是耐心听完了褚嬴那套武斗不能解决问题的说辞,然后才告诉他,自己只是单纯怕他不会武功,容易让人欺负,所以想要陪他一起去。思虑再三,褚嬴最后答应了让他同去。

    到了鸿胪寺,袁熙像是再度发挥他的神机妙算技能点,竟然早就已经准备了茶点等在那里了。不过,可能是因为韦岸刚才拦住了褚嬴的关系,他在这里等得有点久了,闲的无聊之余,便弄了纸笔来涂涂画画。褚嬴和韦岸走到他身旁给他见礼的时候,纸上的那笔桃花才刚刚成形。

    听见他俩的声音,袁熙手里的画笔蓦地停顿了一下,人却并没有回过头去看他们,只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盯着画,脑子里似乎还在考虑接下去该从哪里下笔。褚嬴和韦岸等在旁边,各自看他在那里作画,没来由就有些嫌弃这胡人的礼数。

    “哎呀,看来看去也是画不好!算了……”终于,这个瘟神像是发现了自己并没有什么画画的天赋似的,手里的笔一扔,彻底放弃治疗了。随后,他慢悠悠转过身来,先是向着褚嬴微微欠了欠身,转头又一脸傲气地冲韦岸道:“哟,我还当褚大人会独自前来呢!不想原来务直兄你也有兴趣参与啊?!”

    “世子知道我会来?!”比起韦岸一脸懒得理他的表情,还厌恶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褚嬴倒是会抓他话里的重点。

    “呵呵,褚大人若不来,怎见得……我这幅桃花?!”袁熙随手一扬,一边指着桌上他自己画的那幅烂桃花,一边脸上怪异地冲褚嬴笑着。

    “哎,袁熙你什么意思?!又想找打架?!”韦岸听不懂他这黑话的意思,只道是这丫又在故意挑衅自己。还好,褚嬴及时伸手拦在了韦岸身前,示意他不要冲动。

    褚嬴看他还是一样喜欢话里有话,遂走上前去,干脆就照着他的话题,拿过这张烂桃花,点评道:“世子的画工粗放,画我南梁这区区一树桃花,实在是屈才了!世子若有真心,不防试试画一画北境的骏马,或许能另有一番境界。”

    既然要讲黑话,那就大家一起讲到底,跨服聊天岂不是很尴尬。

    袁熙听他此话,不由得一声朗笑,再道:“我父是北境武献王,堂堂的兵马大元帅,每日也就是操练操练兵马。这骏马,我自小看到大,早就看习惯了。倒是这桃花……建康城郊的桃花林……实在平生难得一见。只可惜,我这画得也不好……不知道褚大人那幅碧影桃花图,肯不肯割爱给我?!”

    褚嬴猛地转过眼来,用一种十分凌厉的眼神狠狠瞪着他。韦岸听不懂他们那些花花草草的东西,但他从褚嬴这个神色里可以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现在很紧张。褚嬴是个平素看起来温文尔雅,遇到危险又胆小得很的人,一般除了棋盘上与人搏杀外,甚少会在人前表现出这样凌厉压迫的气势。

    当然,同服对决的袁熙也很清楚。于是,他再次朗笑道:“哈哈……褚大人不必这样看我。后日与令弟对弈之际,我自会请梁帝出这个彩头。届时,可由不得你!”

    差点让这货搅和得连正事都忘记了。褚嬴回过神来默默地白了他一眼,收敛了自己刚才那些凌厉的气势,低声认真道:“舍弟出身低微,资质鄙薄,才疏学浅,且又体弱多病。褚嬴此来,便是想请世子高抬贵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出身低微,才疏学浅,体弱多病……哈哈哈……褚大人可真是会说笑。”袁熙一边回味着褚嬴这些话,一边又想了想,最后凑到褚嬴耳畔道:“我知道她是谁……”

    褚嬴猛地一惊,立时反应过来这家伙从头到尾就是故意的。难怪,难怪他可以神机妙算,可以暗藏玄机。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一早就设计好的连环套。

    “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袁熙接下去的笑,那就没有之前那般显得古怪诡异或者暗藏玄机了,“哈哈哈哈……那自然是因为我喜欢呀!我喜欢我们北境的骏马,也喜欢你们南梁的桃花。此生若能得桃花美酒相伴,骏马银枪相陪,岂不是人间乐事?!

    “你……”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跟萧令姿刚上了,褚嬴一下子被他气到词穷,如果可以,他真想像那天梁武帝那样拂袖离去。两年,但凡再有两年,褚嬴都有信心把萧令姿教好,现在也就不用那么卑微地低声下气了。可现在梁武帝只给了两天的期限,褚嬴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继续跟他告饶,“世子既然已经知道,就该明白此局万不能成!纹枰之约,一时戏言,还请世子海涵,高抬贵手!”

    “哈哈哈哈,褚大人,你此来……这是请我,还是求我?”这货开始得了便宜卖乖了。

    “你……”

    “袁熙,你别太过分!”终于,连旁边的韦岸也看不下去了。

    “四公子!”褚嬴想着人在矮檐下的道理,现下还不好跟他强硬,于是一伸手拦下了身旁的韦岸,硬忍下这口气,暗自重重闭了闭双眼,咬牙作揖道:“下官褚嬴……求武献王世子你高抬贵手,日内离去,勿践此约!”

    “褚大人……”韦岸是断没想到,褚嬴面对袁熙这样的无礼挑衅,居然愿意咬牙忍下来。

    堂堂的天下第一棋士,一品入神之名,竟肯这样低声下气。同样想不到的,还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咄咄相逼的袁熙。回想那天在褚宅书房里对弈的时候,这个人在棋盘上的意气风发和运筹帷幄,袁熙就觉得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过,惜才归惜才,跟现在的立场是两码事。袁熙忽地有意无意往周遭环视了一眼,继而笑道:“哦~是求啊!那既然是求,褚大人是否该有个求人该有的样子呢?!”

    听他此言,褚嬴和韦岸同时愣了愣神,合着他要的这个“求”还包含但不限于口头上的恳求。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褚嬴大小还算个官,他袁熙还是个外国来的世子。

    “袁熙,你……”看着他那一脸得意的样子,韦岸真是火冒三丈恨不得直接就上去跟他开打。

    可褚嬴知道,只要他不肯答应马上离开南梁,不管怎么打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他再次伸手拦住了韦岸,只忍声道:“世子远来是客,本当宾主相宜。如今既知她是何人,世子还是知些进退为好,何必咄咄相逼?若是鱼死网破,于世子怕也不见得有好处!”

    “呵呵,褚大人这就错了!我怎会舍得逼她?!”袁熙忽而一改刚才的得意,若有些暧昧地凑近了褚嬴,轻轻伸出一根手指顶着他的胸口道,“我没逼她,我是逼你!”

    听着耳畔他的话音和呼吸声,褚嬴猛地浑身一震,那是一种他从未遇见过的,像野兽逼近般的阴森感觉。褚嬴终于知道,韦瑞口中所形容的,跟这对父子对阵时那种九死一生的感觉了。那是一种跟棋盘上的九死一生完全不同的感觉,不是你打不过可以投子认输,对方还能给你机会复盘一下。

    褚嬴有些想害怕,有些想退却,更想拂袖扬长而去。不过不行,这是两天之内最后的机会,否则就只有鱼死网破。最重要的是,不管是鱼死还是网破,袁熙都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然后留下一个烂摊子给萧令姿。谈到有辱国体,那可就不止是对付迦罗延那种做法了,恐怕到时候就算梁武帝有心包庇,也架不住那群宗室大臣们的唾沫。

    人和尊严,彼强我弱,就看怎么选了。这题有点类似那天在棋盘上,他考袁熙的那一手。现在轮到他了。

    人为刀俎,褚嬴看着袁熙认真想了很久,终于撩动衣袍,慢慢屈膝下去。这一下就连袁熙和韦岸都不约而同惊呆了,他居然真的肯为了萧令姿向袁熙屈膝下拜。韦岸一时蒙圈了,不知道是该扶住他,还是该拉着他立刻走。可袁熙却忽然反应过来了,他随手朝褚嬴弯下去的膝盖飞弹出两颗金豆子。褚嬴一下子膝上受力,立时本能地站直了身子。

    “先生年长厚德,如此大礼,袁熙自认受不起!”袁熙郑重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信步自得地转身要走。

    褚嬴见他刚才咄咄相逼,此番又拒不受用,心下猛地一沉,也顾不得自己膝盖上刚才让他的金豆子打得生疼,只道:“世子留步!世子……那后日之约……”

    袁熙蓦地往院子里放眼环视了一遍,最后玩笑般再次转过头来怪笑道:“我反悔了!思玄先生还是回去让令弟多做准备吧!后日一早,咱们梁帝面前再分高下!”

    “岂有此理!袁熙!”他这分明就是故意拿这事儿在戏耍褚嬴,韦岸终于忍不住拔了剑出来,蓄势便朝袁熙背后刺过去。

    熟料,就在剑尖将要刺到他时,忽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戴着动物面具,身披铠甲的武士,其中一人挡在袁熙身后,随手一挥手里的环首刀,便将韦岸手中的湛卢剑打开了。之后,他们便将袁熙护在中央,却并不主动攻击韦岸,仿佛也并没有恶意。韦岸虽手握湛卢宝剑,却让对方刚才挡的那一手震得手臂生疼,足见这些人并非一般的护院护卫,而是另有来历的。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潜入鸿胪寺?!”韦岸不服,张口便朝这些人问。

    袁熙站在中间,虽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地笑着,一直盯着褚嬴看的眼珠却不自禁地齐齐往一边斜了斜。褚嬴恍然明白过来,他这是在示意他们快走。偶然间,褚嬴忽觉得这几个武士有些眼熟,虽然一时还说不出是哪里见过,但肯定他们不是袁熙自己带来的人。

    他们是皇极殿的暗卫。

    褚嬴思索良久,终于明白过来,于是赶快上去拉了韦岸就往鸿胪寺外面跑。这些戴面具的暗卫褚嬴只在当初品棋大会,梁武帝出宫主持的时候见他身边带过两个。平日里他们就是不远不近跟在梁武帝身后的,但有风吹草动,就会出来保驾。梁武帝给的什么指令,他们就做什么事情。不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只要他们得了梁武帝命令,就一概格杀勿论,绝不容喊冤。

    当年曾有个和尚入宫觐见,梁武帝正与人下棋到兴头上,随口说了句杀掉,那个和尚就立刻被暗卫杀掉了。即使后来知道是个乌龙,也没人能挑暗卫的这个错处。这些八卦,都是褚嬴偶然听皇极殿的其他侍卫讲的。梁武帝寻常在宫中不会出动暗卫,可一旦出动就必然是执行重要的秘密任务。

    看来,本次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武献王世子了,而且还需要重重“保护”。

    离开鸿胪寺,韦岸还在抱怨那些人是怎么闯入鸿胪寺的,要回去找韦瑞带兵过来清剿。褚嬴可是吓得狠狠捏了把冷汗,刚才幸亏没有乱说大白话。这些暗卫都是梁武帝的心腹,出动他们来这里看着袁熙,但凡刚才有一句不对,通敌叛国的帽子扣上来就跑不了了。

    回到韦府,把这件事跟韦瑞一讲,这下就连韦瑞也没辙了。袁熙已经让梁武帝重重保护起来,就是梁武帝已经起了疑心,不是怀疑袁熙此来另有目的,就是在怀疑这件事情另有蹊跷。更何况昨天在朝中褚嬴表现得这样慌张,御医派出来又找不到那个褚明。

    看样子这件事情已经再无转圜的余地了。韦瑞要褚嬴自己入宫先找萧令姿说明情况,再由萧令姿自己去跟梁武帝坦诚始末,以免梁武帝自己在那里胡乱猜疑,到时候会节外生枝。可巧,褚嬴也是这么想的。

    这事儿从褚明那个错误开始,一路所有人帮着添砖加瓦,直到现在错得无边无际收不了场,追本溯源就该怪那个死丫头,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到处闯祸。褚嬴为了她这档子事情血压飙升,肺活量暴增,外加求人拜鬼,夺路狂奔一直忙到现在,总算是有机会可以定下心去找她算账了。所以,他先回了趟家,煞有其事地请了梁武帝的御尺出来,然后郑重地往宫里递了帖子,端着御尺进宫了。

    这回是祸闯大了,桑木清的折扇看来是教不来了,必须要来点有仪式感的东西。只是褚嬴没想到,他人还没到兴庆殿门口,兴庆殿方向半空上飞动的那两只风筝,已经在那里跟他耀武扬威了。

    那不是上次让他没收了锁起来的东西吗?哦不,重点应该是外面都闹翻了,这个死丫头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放风筝!!褚嬴这下再也端不住仪式感了,一路步速惊人冲到了兴庆殿门口。果然,里面就传来了十万分扎耳朵的欢声笑语……

    门口的老树下,那棵小桃树已经长出了嫩嫩的叶子,生机勃勃地站在那里也像在发笑。两个内侍走了之后,褚嬴便一个箭步冲进去,赶到了萧令姿身旁。见她还在那里抓着风筝线直乐,褚嬴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绕线架用力砸在了地上。

    所有人一时惊呆了。就连一向觉得褚嬴谦逊守礼君子谦谦的张月娘,也被他这次的无礼举动吓了一跳。张月娘原还想上去说他两句,可见他一脸怒容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又不好随意开口了。

    “褚嬴!!你干什么?!”萧令姿可不见得爱受他的气,回过神来见自己的绕线架坏了,一下子也火上来了。

    “你还敢问我干什么?!”褚嬴愤怒地举起手里的御尺往她面前指着,道:“这话该我问你!你干了什么!?”

    “什……什……什么……”萧令姿的气势一下子被他的怒气压住了,看这呆子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心底有些打鼓,拼命寻思着自己最近又做了什么坑他的事情。

    “你自己不知道吗?!”看她这个压根还没有任何反省认错意识的态度,褚嬴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拉起她的胳膊就把她往正殿里拖。旁边的银铃见他对萧令姿动粗,正要上去阻止,张月娘看着不对劲,赶忙一把拉住了她,让她在外面候着,自己则悄悄跟进正殿里去。

    “喂,你干嘛,你干嘛?!放开我!!我让你放开……”

    萧令姿一路叫唤着被褚嬴拉到小榻边,褚嬴随手一甩直接把她推到小榻上,随即用手里的御尺指着她厉声道:“我问你,褚明是谁?!”

    “……”萧令姿让他这波从未有过的粗暴动作吓蒙了,滚倒在小榻上时一心还顾着自己被他抓得生疼的胳膊,回头又看见他这样凌厉的神色和问话,不禁一时喉咙里发不出声来。片刻之后,她脑子里才转过弯来,这呆子是反射弧太长,到现在才来为这事儿发火。于是,萧令姿眼珠一转,赶快换上一副狗腿的笑,道:“你才知道啊?!哈哈,怎么样,本长公主资质过人,天赋异禀,如今荣登二品坐照,棋力遍杀四方,够对得起你褚大人这一年多的教诲了吧!是不是觉得自己玉树盈阶,名震八方,特别有面子?!”

    “……”这个死丫头,闯出这么大的祸,这会儿都火上房了,居然还好意思在那里笑着问褚嬴是不是觉得特别有面子。就冲她现在这个态度,褚嬴原本被她刚才那顿叫唤喊疼提上来的心软,又被飙升的血压给硬压下去了。褚嬴气到浑身发抖,一边举着手里的御尺指着她,一边冲她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你……你……你给我认真点儿!”

    “什么……”萧令姿看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发掘了惊世奇才的惊喜感,手里的御尺还在那里不停地抖着往她脸上指,不禁疑惑地默默吞了吞口水。

    “我再问你!袁熙是谁?!!”褚嬴的声音抬高了八度,从表情看起来马上就要炸了。

    提到袁熙,萧令姿竟一下子还记不起来,不过看那呆子的态度好像是有什么重大关系的。于是,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两眼望天认真想了一阵,最后才从褚明这个问题上延伸过去,想起来那个曾经在初赛会场帮过自己的怪人,遂恍然大悟道:“哦~他是我在初赛会场上碰见的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那天之后就再没见过了,你不提我都记不得了……哎?!活见鬼,你怎么知道我认得他?!难道……难道你觉得他下得很好,比我还好吗?!”

    “手拿出来!!!”重点完全不在一条线上,褚嬴终于忍无可忍要用御尺打她了。

    “为什么?!”萧令姿看他无故责罚,自然不肯心服,赶快把两只手藏在身后,“我做错什么了?!不就是冒名参会,认识了一个朋友嘛!况且那品级名单还是你自己亲自过目之后呈上来的,又不是我自己暗中更改的!你凭什么打我?!”

    “我……”死丫头伶牙俐齿,两句话顺便拉了褚嬴和到概他们一堆人垫背,褚嬴真恨不得举起御尺就朝她劈头盖脸打下去。萧令姿见势不好,本能地一下子缩紧脖子偏侧过头去,双手挡在脸前面防御。

    好吧。她说得对。虽然她是始作俑者,但若是有错就要打,那包括金口玉言的梁武帝在内,谁都跑不了。褚嬴手里的御尺举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打下去。另一边,悄悄躲在正殿角落里偷瞄的张月娘见状,不禁也松了口气。

    褚嬴一脸负气地站在那里迟疑了很久,既不动手也不说话。萧令姿看他这个样子像是真的在生气,自觉肯定是有什么不对,思虑再三之后,只好顺着他刚才的意思,默默地把自己的双手伸到他面前,道:“哎,好了好了,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吧!”

    看着这双小巧白嫩的手和右掌心那个被仙人指路烫伤的疤痕,褚嬴猛地闭了闭双眼,沉沉长出了一口气,正声道:“那个袁熙,他现在来找你了!”

    “啊?!怎么可能?!”萧令姿被他一句话说笑了,“我在宫中,他怎么找得到我?!”

    “那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

    “不知道啊!不就是个参加品棋大会的棋士嘛!哦~难道你认识他?!”

    “你不知道还敢跟他定下纹枰之约?!”褚嬴险些又要火起来,“他是北境武献王世子,现在来找你这个‘褚明’践约了!!”

    “什么?!!”这回可算轮到死丫头被吓得蒙圈了,“不会吧……怎么践约?!在哪儿践约?!”

    “在太极殿!当着你亲大哥的面!”

    “啊?!!!”萧令姿猛地一惊,一屁股瘫坐在了小榻上。随后她又像回过神来似的,两手一伸就势抓住了褚嬴的衣袖,道:“那怎么行?!这事儿不能让我大哥知道!思玄,你帮我!你帮我去应战!不然,你帮我去找那个什么世子,让他走,这个什么纹枰之约,我那天随口答应的,不作数的!”

    “我……”褚嬴真是差点让这死丫头给气笑了,“长公主!你现在给我听清楚了!昨日他在太极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自己跟褚明有纹枰之约。至尊已经金口答应了他,两日之后,也就是后日,你这个褚明就得出去应战。我今日已经去找过袁熙,至尊正派暗卫日夜监视他,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啊?!天哪!”萧令姿整个人一下子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倒是另一头悄摸藏在角落里的张月娘这下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过来,直往萧令姿脚边噗通跪下来,哭道:“长公主!我的小祖宗耶!你闯出大祸来了!若是至尊知道你私自出宫,还私自与北境世子定下赌约,纵然你届时真能胜他,兴庆殿上下婢仆也少不得要挨罚。万一你胜不了他,有辱国体,且不说这通殿的人性命不保,就是长公主你自己也罪责难逃的呀!”

    “我……我……我是二品坐照榜首,我怎么能输给他?!”都这种时候了,她居然还有心思拿阿Q精神自我安慰。

    “呵,还二品坐照……”褚嬴蓦地冷笑了一声,“你自己有没有二品坐照的能耐,你自己还不知道吗?!”

    “什……什么意思啊?!”

    褚嬴无语地随手挥起手里的御尺,轻轻往自己额头上打了一下,道:“那个袁熙前些日子曾与我手谈过一局。我现在告诉你,他的棋力精湛,招数多变,既可刚强顽横,又能绵里藏针。是这届品棋大会参与者中难得一见的高手。若不是……那个……以我来评断,他才是那个二品坐照榜首,甚至荣登一品入神也指日可待。而你,你这个勉强够上四品通幽的,对上他,你死定了!”

    “不是吧……”萧令姿被他说得整个人都呆了,最后不知哪里来的想法,身子一缩整个人往小榻里面一爬,道,“不行,我不管,跟他有约的是褚明,他要找的也是褚明,让他去找吧,反正我不是褚明……”

    “你……”这话言下之意就是要推脱责任,让褚嬴去背这个锅。褚嬴这回真是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说他也无所谓了,只道:“呵,我告诉你,袁熙早就知道你是谁了,他现在是故意这样做的。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立刻到至尊面前坦陈一切,求至尊为你这个亲妹妹尽力斡旋。否则,你就等着太极殿当朝出丑,丢我大梁和至尊的脸面吧!”

    “那怎么行?!让我皇兄知道,我……”话说间,爬在小榻上的萧令姿又支棱起身子来,眉头一皱小嘴一噘,又拿那副平日里对付梁武帝他们撒娇的样子出来卖,“思玄,褚大人!你……你帮帮我……”

    “长公主,从昨日到现在,下臣已经尽力帮你了!”褚嬴可真是服了她这态度,道,“如今唯有你亲自去向至尊坦陈一切,求至尊念在国体事大,与你骨肉一场,后日在太极殿为你稳住群臣,陪你唱这出易钗而弁。”

    “可是就算我皇兄肯答应,照你所说我也胜不了那个袁熙的!”萧令姿这回反应倒是快,“我若是输了,别说是皇兄饶不饶我,那些宗亲贵戚也不肯罢休的。更何况,更何况他们平日里都……你知道他们都巴不得踩我两脚呢!”

    “你现在知道怕他们了?!”褚嬴默默地闭了闭双眼,最后又无奈道,“还有最后一日。这一日之内,我尽力倾囊相授,为你复盘破解他的路数,你要给我好好听好好学!”

    “就一天哪?!你当我是神仙?!”

    “那你要不要我教你呢?!”褚嬴这回拿捏住她的软肋,还真不怕她会摇头。

    “要……”果然,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是学神给的参考答案。

    听着他俩这些话,张月娘一直跪在那里低着头闭着双眼,心里是已经把自己和兴庆殿这一群的死法想好了千遍万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