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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海听风

    褚嬴手里那封韦岸寄来的信已经看过,萧令姿所谓要帮忙找神之一手的许诺就不好不兑现了。花六赶着马车刚刚回到家门口,还没容得歇下一口气,便听车里那两个刚刚嬉闹完的人探头出来叫他调头要去城南。花六随口问了地址,萧令姿却没有直言,只叫他一路出城门往南走便是。

    城南郊外,山道蜿蜒,清溪潺潺,现下又是二月当春时节,那一路野花纷繁,草长莺飞着实教人看着身心舒适。萧令姿一直在卖关子不肯讲此行的目的地,褚嬴便好奇地一路从车窗里往外看。眼见车辙碾着春雨刚刚浸润过的泥土和花六哼的小调儿,走过了一程又一程,车窗外的景象也慢慢从大路变成村道,再从村道变成了蜿蜒的山路。经过炊烟袅袅的村落,绕过疏疏落落的山居人家,踏过碧水悠悠的青石桥,最后才转进了山野深处的一大片森森竹林。

    这里便是竹海。

    前面是漫山遍野的参天毛竹和刚刚冒头的春笋,没有正儿八经的路,马车就没法再进去了。花六知趣地留下看车子,萧令姿便带着褚嬴循着小道走了进去。幽篁深深,四处都是比成人胳膊还粗,比几百年大树还要高的竹子。褚嬴看着好奇,轻轻用手往身旁其中一棵身上推了推,竟然真如大树那样纹丝不动。兴庆殿小竹园里的那些竹子跟这里的比起来,简直像是小孩子撞上东北大汉。

    “想不到建康城外,竟还有这样适合避世隐居的地方!”褚嬴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嗅着春日山林竹海的清新气息,由衷感叹了一句。等他转头有心思去看身边的人,萧令姿已经漫步在林间走出老远了。

    自褚家门口改道往南开始,褚嬴就觉得萧令姿较寻常有些沉默,不大像她平日里疯玩疯闹的个性。若是平常的她,听说要出宫玩乐就已经够她开心的了,要是这样出城去游玩,早就已经叽叽喳喳在车里就吵得褚嬴想给她装消音器了。可今天,她不止是在车里一直安安静静地,进了这竹林更是犹如故地重游般思绪重重。

    那黄毛丫头毕竟是长大了。看着萧令姿双手反背独自走在前面,时而驻足仰望那遮天蔽日的竹荫,时而环视周遭若有所思的样子,褚嬴便不知怎的就从脑子里冒出来这样一句叹息。

    “这里叫竹海!”褚嬴快步跟上去,刚刚才在她身旁停下脚步,便听她一边仰望着头顶那片翠绿的竹荫,一边轻声说道,“前面再进去些,有一处竹庐。便是我师傅当年离开韦家之后,避世隐居的地方。”

    “桑老先生?!”褚嬴恍然反应过来,“他曾经居住在这里?!”

    “嗯!还记得吗,我同你说过,当初因为藏宝图的事情,他怕连累韦家,便另觅了处所。当时找了许多地方,最后才找到了这里。”萧令姿认真地回忆着那些往事,仿佛一切还在眼前。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褚嬴慢慢摇着手里的折扇轻吟了几句,又道,“自古绿竹比君子,老先生会喜欢这里也是情理之中。”

    “呵,也就你们这些读书多的才会这么想!”萧令姿忽地哼笑了一声,道,“实话告诉你吧,自我在兴庆殿种了那些竹子之后,我便不喜欢了!”

    “为什么?!”

    “这些竹子看着亭亭直立,节节攀高,非柔非刚,非草非木,实则气性霸道,所到之处遮天蔽日,开山裂石无坚不摧。你看这竹荫之下,草木不生,虫鸟绝尽。除了眼前这些连片冒头的竹笋,和你这位君子之外,哪儿还有活物?!”

    褚嬴被她说得一愣一愣,再看看这竹林里的地面,好像还真的是她说得那么回事。不过,想到君子的代表吉祥物被她贬得一无是处,褚嬴就忍不住要杠她,兀自脱口道:“还有你啊!”

    趁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褚嬴赶快拔腿就走。萧令姿愣了半晌,随后见他跑了,才快步追过去:“别跑!!你跑什么呀?!”

    长桥蜿蜒,孤亭独立。近了竹海深处的风篁小筑,没了参天茂竹的遮蔽,周围仿佛真的明亮了不少。天空是那种纯净无匹的湛蓝色,伴着四周随风浮动沙沙作响的竹荫,还有飘荡在风里起舞的竹叶,一切都显得格外清幽恬静。所谓世外桃源,大抵也不过是这样。

    这里没有砖瓦碎石,从外面延伸进来的长桥,旁边的小亭,最里面的屋舍,乃至屋旁的水车,一切都是竹制的。粗大的竹身中空,破节之后便成了一根根水管,从山上引下一股清泉,冲在水车上慢慢让它转动着发出欸乃的声响。

    踏过六根竹子捆起搭成的长桥,中间的听风小亭里竹桌竹凳齐备。虽然简朴些,却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清新感。后面的竹庐俨然,从门前的竹阶拾级而上,便好似进了另一重境界。山居幽谷,青竹为伴,是那个时代多少人梦想中的避世隐居之地。

    褚嬴忽然明白了当年桑木清为什么要住在这里,甚至到了最后也要住在那样偏远的山沟里。外面的世界战火频仍,纷争扰攘,或许只有这样宁静清幽的地方,才能让他安然地静下心来,心无旁骛地去追逐自己喜欢的东西了吧。

    无论竹子的品性是霸道还是君子,它至少在地面上除了往上生长之外,不会那些弯弯绕绕。

    推开竹庐的正门,一股竹枝的清香夹杂着其他物什的霉味儿扑面而来。这里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韦家还在建康的时候,倒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来洒扫修缮,晾晒物件。可韦家也已经搬走了。韦陵临行之前曾交代过这件事给萧令姿,可她养尊处优多时,也不会做这些活儿,又不好交代张月娘来办,以免她触景伤情。于是,便一直耽误到现在。

    春雨淅沥,再过不久便要入梅,若再无人来这里打理,桑木清留下的那些琴棋书画就要生虫了。

    洒扫是一件枯燥而乏味还劳心劳力的事情。不过,这里是萧令姿在建康除了韦家之外最喜欢的地方,她还是乐意试着去做的。褚嬴看着里间满室的书籍,倒是如入宝山,兴奋不已。这些都是他知己神交曾经的藏书,里面还有许多棋谱记载,可谓是对他这个棋痴而言真正意义上的宝藏。难怪之前萧令姿会说,也许这次就能够帮他找到神之一手。

    褚嬴顾不上满桌满柜的灰尘积了有多厚,顺手就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带“弈”字的书,如饥似渴地站在窗边借光看了起来。那是前宋时一个叫王康的棋手跟人对弈的棋谱,一整本共有三十六局。王康这个人褚嬴知道,是前宋棋圈的一哥,下棋出了名的又快又好,好到别人长考他可以呼呼大睡,第二天起来精神百倍。《弈旦评》称赞他是“速思取势”,可他是怎么个速思取势法却甚少有流传下来。

    褚嬴学棋初有成就时,也曾找过王康的谱,但是来去也不过七八篇。没想到桑木清留下的这个宝藏居然收录了这么多,还放在这里发霉。果然在这种事情上,先出世几十年就是有好处的。褚嬴毫不客气地顺手放在桌上,准备等下一起带走,转头再去书架上翻看别的。

    萧令姿在外面耐心洒扫整理了半天,进来看他的时候,桑木清那张书桌上已经叠起了一大摞他要打包带走的东西。萧令姿几乎惊呆了,除了他这种在知己好友故居里趁机打劫的做法之外,更好奇这么大一摞他要怎么从这里搬出去。另外,他现在还在继续挑,继续往上摞……

    “喂!你在干什么呀?!”

    褚嬴正一门心思专心致志地在翻看那些书,被她在背后这一声喊,险些就要吓得从凳子上摔下来。回过神来听出是她的声音,褚嬴才赶紧捂着自己的心口,缓过一口气道,“你没看到吗?我在找棋谱啊!哎,敏则,你知道吗?你师傅真的收藏了好多棋谱!好多都是连我都没有见过的。甚至还有很多我听都没有听过的人下的棋局。我想,这些肯定是他年轻时游历四方,见到过的棋士所下的棋局。或许真如你所说,我真能从中找出神之一手来!”

    “那你看看就算了啊!”

    “看看?!在这里?!这么多,怎么能看看就算了?!”褚嬴蓦地回过头来看着她,“当然是拿回去好好研习一番!反正你师傅如今不在了,这些书留在这里也没有用!等我研习出神之一手,再回头教你!也不枉费桑老先生与我一场神交,和他对你的期望!”

    “呵呵……谢谢啊!”萧令姿看着这棋痴默默地冷笑了一声,“那敢问褚大人,您这么多书要搬是不是该先请个健壮的挑夫过来呢?!”

    “……”褚嬴猛地停了手,然后认真地想了想,才把手里抱着的那一摞又重新放了回去,最后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没好气道,“那好吧,我分批来拿!”

    看着他盯着书柜望书兴叹的模样,萧令姿禁不住一阵笑道:“其实你也不用这样心急的!我既然肯带你来师傅的故居,自然也已经打算好将这些东西交给你处置的了!你说得对,师傅他已经过世多年了,这些东西留在这里也是无用。不如就给了你,物尽其用,也算有个好的去处。”

    褚嬴轻轻点着头,又往周围环顾了一圈,叹道:“这些书倒是不错,不少确是当世少见的珍藏。只可惜,我与老先生无缘,否则若能在此品茶论棋,焚香听琴,倒真是人间乐事了!”

    “那你舍得御前红人的身份,还有荣华富贵?!”

    “为何舍不得?!”褚嬴毫不犹豫道,“棋逢对手乃是毕生幸事,能与知己相伴,闲居世外更是古来难求。”

    “那……我呢?!”萧令姿迟疑了一下,又羞怯地低了低头。

    褚嬴愣了愣,好像刚才顾着棋逢对手,一时间还没想到她。不过,要是被她知道肯定又得惹出事儿来。于是他眼珠子一转,故意撇过头去以退为进打了个弯子道:“你?!你……你是堂堂长公主,至尊亲妹,下臣一介棋士,怎敢妄论舍得?!”

    “你什么意思啊?!想不认账?!”萧令姿凤目圆睁,大步站到他身前,凑近了仰头望着他道。

    “嗯——”褚嬴故作思忖在那里转着眼珠子,余光却不时去瞥她那张红扑扑的脸。看她那一脸认真紧张的样子,褚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双臂一张将她整个人揽在了怀里,俯身把头靠在她耳畔温声道,“认!当然认!得遇围棋与你,相伴厮守,是上苍待我不薄,也是褚嬴三生有幸。”

    萧令姿清楚听见他说的每一个字,嘴角终于笑出梨涡浅浅,羞涩道:“那……说话算话……我要你不日向我皇兄提亲……”

    “好!”

    “嗯……不,这些日子皇兄他正心烦着,你别往上凑!等找个他心境好的时候,你再去提!”

    “好!”

    听他答应了,萧令姿禁不住心中的兴奋两手猛地抱紧了他的腰,顺势往他耳垂上啄了一口,又把脸用力埋进了他肩窝里。

    那股茉莉花的味道,每每都在跟她紧贴着身子的时候往褚嬴口鼻里钻。不似白檀香的古朴醇雅,那是一种清新自然,如春日里白衣少女翩翩起舞般的味道。褚嬴慢慢低垂了眼皮,痴醉般深深嗅着,任凭它钻进自己的口鼻,血脉,乃至骨髓里缠绕着。

    “敏则……我不想等了……”褚嬴不知怎么就突然在她耳边咬了一句。

    她没有回答,甚至把身子贴得更紧,只把脸埋着微微动了动。褚嬴感觉到她在点头,于是放开了抱着她的其中一只手,低身下去将她小小的娇躯打横抱了起来。萧令姿下意识地两手包住了他的脖子,仍旧羞怯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两人入了房去,急切的喘息和娇吟声很快传来,却又在屋舍边潺潺的水流声,和水车转动的欸乃声中慢慢被湮没了。窗外的竹林清风,拍响了窗沿挂着的小铃铛,又偷笑着钻进了绿纱窗里,翻动着那些书,像极了当年那些孩子们顽皮嬉闹的情状。

    云雨巫山,春风一度。今年不再是当年。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当年的人也都离开了。或许再过不久,又会有新的人,新的孩子们,再来到这里,重复当年的情景。

    一觉睡到日头西,花六睡眼惺忪地从马车里爬出来的时候,外面还是一副鸟鸣山幽不见人影的情状。他不解地用力挠了挠头,心说这两个人钻到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春游,一路玩到这会儿还不见人,也不怕日暮天暗得快,会有野兽出没。萧令姿那个玩来疯就算了,褚嬴这种平日里只要不遇到棋就还算脑筋正常的人居然也会跟着跑。

    该不会是真遇到了什么牛鬼蛇神在这种野山里下棋吧。花六突然想到这一点,于是浑身一个激灵,赶快抹了一把脸往他们刚才走过的方向找过去。

    夕阳斜照,霞光映出漫山遍野一片闪耀的血红,原本深幽的竹林里却开始显得有些阴森了。阳光失了原本热烈的温度,就连春风也不再有暖意,只在穿过竹林时带着那股阴森寒凉往窗子里扑进去。桌上的书被翻到最后一页,然后掉在了地上,声音蓦然惊醒了房里的萧令姿。她双眼微睁,身边人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便立刻映入了眼帘。

    他还是跟正月十五那天在小巷子里一样,双眼紧闭,睫毛修长,肤色皙白,下颌流畅。不过,那天他只是在那里闭眼入定坐着,而今天他是切实安稳地抱着她睡着了。他的手还紧紧抱在她的腰上,将她整个人箍在自己怀里不能动弹。

    萧令姿盯着他沉睡的样子看了许久,忽地脸上又泛起些红晕来,然后偷偷窃笑着又往他怀里蜷了蜷身子。一阵酸疼立即从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处传来,似乎还在提醒她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就像那天回去之后,从她换下来的衣物上发现端倪的张月娘一样。不过,现在他已经答应了会去提亲,就这一两个月间的事情,也就无所谓了。她默默地又一阵窃笑,用力把头埋进了身边人的胸膛。

    “你在做什么……”终于,褚嬴也让她折腾醒了。

    “你醒啦?!”萧令姿猛地回过神来,一抬头便撞上了他有些发懵的目光,于是双颊又有些羞红地再度低下头去,轻声嘟囔道,“还问我做什么呢?!刚才把我弄得那么疼……”

    褚嬴蓦地笑了一下,轻轻用手抚着她的背,道:“好啦,对不起,以后都不弄疼你了!”

    “真的?!”

    褚嬴认真想了想,才如实答道:“……不知道……反正你那个赵大哥是这么说的……”

    “……”这种时候,这种话题说起赵靖那个不靠谱的货,关键他还说得那么诚实,萧令姿没来由就有些气上头。于是,她一把拉开了他的手,起身便下了床去。

    整好衣物走出房门,萧令姿才发觉外面暮色已经沉沉笼了下来。除了来去的夜风变得寒凉之外,窗沿的风铃清响依旧,连同水流和水车转动的声音也分毫没变。是因为自己太久没有来这里了,所以变得有些不大习惯这样的放松和安心,连这里的时候变化也忘记了吗?

    萧令姿慢步走出这竹舍大门口,站在竹制的台阶上,眺望着周围已经变得幽暗的竹林,和远方与暮色连成一体的郁郁青山。她慢慢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入夜山林特有的清新香味霎时涌入了她的身体,仿佛连刚才身上的酸痛感也变轻了不少。

    “天色已晚,看来今日是不好回去了!”在萧令姿做第二次深呼吸之前,褚嬴的声音忽地从她身后传来。他也起身整好衣物出来了,可他似乎并没有要回去的打算。

    “为什么不回去?!”萧令姿头也不回地继续深呼吸着,故意没好气地杠了他一句,“夜里又不是不能走?!更何况,花六还在外面呢!”

    “可是,我不大喜欢走夜路……”褚嬴走到她身旁故意打开了手里的扇子轻轻摇着,把头撇向了一边,又道,“再者,花六又不是方四,他可是机灵得很。我今日是与你一道出来的,就算天色再晚,他也是不会着急的。凭他的性子只会做两件事,一是朝着我们的方向找过来,二就是自己先行回去。唉,不过我猜他一定会找过来!”

    “这有什么好猜的?!他是你的人,你不见了踪影,他自然是要找的!”萧令姿这回脑筋倒转得快,只觉得有些好笑地望着他。

    “早知道就带方四过来了……”褚嬴有些无奈地摇着扇子,暗自嘟囔了一句。

    萧令姿认真想了想,忽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于是故意打趣道:“哦,原来褚大人是不希望他这么机灵,一路找过来啊……”

    褚嬴听着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干脆一把收拢了手里的折扇,冲她大声笃定道:“是啊!!”话音未落,他转身回了竹舍里去,留下萧令姿在原地一阵大笑。

    然而,似乎没有人记得,花六本身是个出了建康城就方向感奇差的物种。深山野地,夜路幽深,遮天蔽日的竹林里更是阴风阵阵,叶舞沙沙,花六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摸索了很久都找不到路。夜幕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没有直接自己先回去了。到了这会儿更是前去无路,后退也不知道路在哪儿了。于是,他只好一边大声喊着自家公子,一边泪流满面地继续摸索着往前走。

    竹舍里,褚嬴和萧令姿等到一局棋下完,仍没有见到花六的人影。两人便想着应该是有萧令姿在褚嬴身边,他已经放心回去了,也就没再去管他。正巧两人到这个点都觉得有些饿了,竹舍里又没有吃食,萧令姿便到外面去打些野味,才在竹林深处顺便捡回了一个大活人。彼时,花六已经又饿又慌,筋疲力竭,只剩缩在一个土堆旁边挨着两棵竹子暴风哭泣了。

    回头再见到自家公子,花六禁不住就大声哭着往褚嬴身上扑了过去。虽然刚才话是那么说,平素他也因为是褚母的心腹的关系不大招褚嬴喜欢,但见到他这副狼狈的样子,褚嬴还是吓了一跳。听他哭着讲述完自己在荒山野岭迷路的经历,褚嬴和萧令姿安慰之余,还是忍不住要暗暗笑他,二人世界被打扰的不快也无从提起了。

    有花六在这里,生火做饭打杂的事情就不用褚嬴和萧令姿亲自动手了。吃过花六最拿手的香烤兔肉,褚嬴便回到了书房里,继续翻起了桑木清留下的藏书。萧令姿从来不喜欢读书,自然对这些书没什么兴趣。不过,这里除了那些书之外,窗台边还有一张琴桌。上面安置着一个竹枝纹的香炉,和一把装在木盒子里的古琴。

    窗沿上挂的小风铃还在不时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萧令姿像许多年前一样玩笑般轻轻拍了拍它,随后慢慢伸手下去打开了琴盒。桑木清用过的那把琴还在。一直被安然放在琴盒里的它,在这风篁小筑里躲过了无数风雨,到如今琴身依旧乌亮如新。可惜,它或许还不知道,它曾经的知音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