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君心如铁
周妙和她三叔走了十几分钟，都没见到赵英清的人影，便依照计划开始往回走。
其实，赵英清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赵老师看到赵英清的时候，赵英清左胳膊里捧着盒子，右手捂着肋骨，正面色苍白、一瘸一拐地小步走着。
赵老师看着心痛不已，赶紧迎上前去，想要把儿子抱起来。
但赵英清说是肋骨伤了、并不能抱。
赵老师打算扶他。
但赵英清说胳膊肿了，不要他扶。
见儿子这般模样，赵老师心下大急，“知道会受伤为什么还逞能乱动！？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这样！？而且为什么都受伤了还乱跑！自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
赵英清反口喷道，“你知道我会乱动为什么还要逼我！？我不跑保准伤得更重！”
赵老师无言以对，隔了一阵儿，才又说道，“那怎么连打车的钱都不够了呢？”
他没有责怪儿子的意思，这会儿他想的只是，之前给儿子的钱应该够他打车用了。打车过来总比带着伤走这么远要强。
但赵英清闻言怒道，“您干脆把我卖了吧！好还你的钱！啊，是了，我不值钱，卖了我也还不上债！”
赵老师虽然被喷，但气不起来，他也知道，今天这事儿，赵英清其实没啥原则性错误。
于是他就在儿子身旁陪儿子走路，看儿子的气消了一些，才又说道，“那现在，怎么帮你？”
他看儿子走得实在费劲，真是想插手扶扶，但是却不知儿子肋上的伤在哪里、怎么扶他才能不叫儿子太难受。
赵英清闻言倒是站定了，冷笑道，“您别瞎忙了！您离我远点儿就好了！真的！”
赵老师正要抢白几句，却见儿子已经哭了。
赵英清的眼泪簌簌而落，“您放过我不行么？就饶我一次？我虽然不是个好孩子，但也没有太差吧？就饶我一次不行么！”
赵老师看着声泪俱下的儿子，心如刀割。他伸手帮儿子拭泪，却被儿子拨开了。
赵英清没再多说，定了定神，又一个人一瘸一拐地朝周妙家的方向走了。
赵老师没有勉强，只在后边儿跟着。
虽然江湖传闻多有不实，但赵老师的本名，确实是叫赵放君。
赵放君望着儿子的背影，心中苦海翻涌：
所以，自己才真的是阿清活命路上的绊脚石吧。
当年，赵放君心爱的姑娘赵清霜还尚在人世，“阿清”是赵放君对赵清霜的亲昵之称。而当时的赵英清，名字还没有被上户口的给写错，还叫做赵颖清，被唤作“小颖”。
小颖刚出生的时候，比小俊小一圈儿，一副养不活的样子。
赵放君还记得当初自己说的是什么话，“我家都生双的，总有一个活不了，这没办法。我叔算是活得长的了，但十几岁也就没了。我弟压根儿就没活过，一下生就没了。”
但赵清霜不肯相信，执意要好好养着小颖，心思全放在了这个小儿子身上。
当时，小颖长得太小，奶瓶都喂不进去，只能寻些没用过的注射器，喂他喝奶。一喂三呛，一觉八醒，娇贵得要命。
赵放君见赵清霜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活不住的小颖身上，叹气之余，只能自己带大儿子小俊。
小俊倒是好带得很，不甚哭闹，也不爱生病。
小颖便难带得很，日夜哭闹、五病三灾。清霜纵然全力带他，也依旧力有不逮、日渐憔悴。
赵放君万万没有想过，结局，会是这样，悲剧，竟然能发生在带孩子这种事情上。
小颖实在是太难养了，终于折磨得清霜神志失常。
清霜，是在小颖和小俊六个月的时候，自绝于人寰的。
她要是再坚持坚持该多好。
再坚持坚持，就能看到她的儿子们会坐、会爬、会走、会说话了
如此她肯定就会一路坚持下来，看到她如今上天入地、活蹦乱跳的儿子们。
太突然了。
悲恸一度让他窒息。
他曾捶膺泣问苍天：到底是累世做了多少罪孽，才让他丧母丧父又痛失爱妻！
事到如此，他本也想绝尘而去。
但，小俊该怎么办？
当年，他那一意孤行的父亲自绝前路之时，他才十岁。就那么被托付给了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曾倍尝人世冷暖。
他曾无数日夜心中咒骂，咒骂父亲对自己的弃之不顾、不尽人父之责。
他难道，竟要变成比他父亲还不堪的人么？
男儿到死心如铁。
人夫之义、人父之义如何可舍？
但，生路太苦。
母亲是为人构陷、死于名节；
父亲是为妻报仇、死于道义；
他们的死，有义节所在，尚能让人聊以慰心。
但清霜呢？
这算什么？
爱憎，乃是人之天欲。
不恨是不可能的。
多年来，他隐恨于心，或有意或无形，总是对小颖多有苛待，他心里也是知道的。
甚至于，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那股恨欲，都给小颖换了名字。
从此之后，小颖就被唤作“阿清”了，那是他在提醒自己，这是清霜最疼爱的孩子。
人非草木，相处久了，肯定也是有感情的。
阿清渐渐长大，也没那么难养了，平日里也是善良懂事，越来越活泼可爱。平心静气的时候，赵放君也是很疼爱他的。
但阿清作死的本事与生俱来：他不爱他妈妈。
“她又要生我、又要去死！”
“对啊，她就是个破鞋。她不是破鞋，那什么叫破鞋？”
“她读书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和野男人跑？”
“要是没她，我爸不会这么辛苦，早就能找到正经工作了。”
“她这样的，肯定投不到好胎了！”
这些话实在是说得太恨人了，赵放君每次都怒不可遏，当然是不可能饶过他。
但，这其实不是阿清的错；也更不是清霜的错。
他自己心知肚明。
有些事，大约是可以开始和阿清说了，但眼前的当下，却不是这种时机。
赵放君望着前面赵英清渐行渐远的小小身影，追上前去，俯身和他说道：
“周妙也出来找你了，你这走的太慢了，她着急怎么办？
你看这样好不好：
爸爸就给你当拐棍儿使，咱快点儿走过去。
你要想去周妙家住，我就帮你和他爸妈说说、把你生活费给人交了，求人帮忙，也正式一点儿。”
其实，赵英清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赵老师看到赵英清的时候，赵英清左胳膊里捧着盒子，右手捂着肋骨，正面色苍白、一瘸一拐地小步走着。
赵老师看着心痛不已，赶紧迎上前去，想要把儿子抱起来。
但赵英清说是肋骨伤了、并不能抱。
赵老师打算扶他。
但赵英清说胳膊肿了，不要他扶。
见儿子这般模样，赵老师心下大急，“知道会受伤为什么还逞能乱动！？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这样！？而且为什么都受伤了还乱跑！自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
赵英清反口喷道，“你知道我会乱动为什么还要逼我！？我不跑保准伤得更重！”
赵老师无言以对，隔了一阵儿，才又说道，“那怎么连打车的钱都不够了呢？”
他没有责怪儿子的意思，这会儿他想的只是，之前给儿子的钱应该够他打车用了。打车过来总比带着伤走这么远要强。
但赵英清闻言怒道，“您干脆把我卖了吧！好还你的钱！啊，是了，我不值钱，卖了我也还不上债！”
赵老师虽然被喷，但气不起来，他也知道，今天这事儿，赵英清其实没啥原则性错误。
于是他就在儿子身旁陪儿子走路，看儿子的气消了一些，才又说道，“那现在，怎么帮你？”
他看儿子走得实在费劲，真是想插手扶扶，但是却不知儿子肋上的伤在哪里、怎么扶他才能不叫儿子太难受。
赵英清闻言倒是站定了，冷笑道，“您别瞎忙了！您离我远点儿就好了！真的！”
赵老师正要抢白几句，却见儿子已经哭了。
赵英清的眼泪簌簌而落，“您放过我不行么？就饶我一次？我虽然不是个好孩子，但也没有太差吧？就饶我一次不行么！”
赵老师看着声泪俱下的儿子，心如刀割。他伸手帮儿子拭泪，却被儿子拨开了。
赵英清没再多说，定了定神，又一个人一瘸一拐地朝周妙家的方向走了。
赵老师没有勉强，只在后边儿跟着。
虽然江湖传闻多有不实，但赵老师的本名，确实是叫赵放君。
赵放君望着儿子的背影，心中苦海翻涌：
所以，自己才真的是阿清活命路上的绊脚石吧。
当年，赵放君心爱的姑娘赵清霜还尚在人世，“阿清”是赵放君对赵清霜的亲昵之称。而当时的赵英清，名字还没有被上户口的给写错，还叫做赵颖清，被唤作“小颖”。
小颖刚出生的时候，比小俊小一圈儿，一副养不活的样子。
赵放君还记得当初自己说的是什么话，“我家都生双的，总有一个活不了，这没办法。我叔算是活得长的了，但十几岁也就没了。我弟压根儿就没活过，一下生就没了。”
但赵清霜不肯相信，执意要好好养着小颖，心思全放在了这个小儿子身上。
当时，小颖长得太小，奶瓶都喂不进去，只能寻些没用过的注射器，喂他喝奶。一喂三呛，一觉八醒，娇贵得要命。
赵放君见赵清霜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活不住的小颖身上，叹气之余，只能自己带大儿子小俊。
小俊倒是好带得很，不甚哭闹，也不爱生病。
小颖便难带得很，日夜哭闹、五病三灾。清霜纵然全力带他，也依旧力有不逮、日渐憔悴。
赵放君万万没有想过，结局，会是这样，悲剧，竟然能发生在带孩子这种事情上。
小颖实在是太难养了，终于折磨得清霜神志失常。
清霜，是在小颖和小俊六个月的时候，自绝于人寰的。
她要是再坚持坚持该多好。
再坚持坚持，就能看到她的儿子们会坐、会爬、会走、会说话了
如此她肯定就会一路坚持下来，看到她如今上天入地、活蹦乱跳的儿子们。
太突然了。
悲恸一度让他窒息。
他曾捶膺泣问苍天：到底是累世做了多少罪孽，才让他丧母丧父又痛失爱妻！
事到如此，他本也想绝尘而去。
但，小俊该怎么办？
当年，他那一意孤行的父亲自绝前路之时，他才十岁。就那么被托付给了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曾倍尝人世冷暖。
他曾无数日夜心中咒骂，咒骂父亲对自己的弃之不顾、不尽人父之责。
他难道，竟要变成比他父亲还不堪的人么？
男儿到死心如铁。
人夫之义、人父之义如何可舍？
但，生路太苦。
母亲是为人构陷、死于名节；
父亲是为妻报仇、死于道义；
他们的死，有义节所在，尚能让人聊以慰心。
但清霜呢？
这算什么？
爱憎，乃是人之天欲。
不恨是不可能的。
多年来，他隐恨于心，或有意或无形，总是对小颖多有苛待，他心里也是知道的。
甚至于，他担心自己控制不住那股恨欲，都给小颖换了名字。
从此之后，小颖就被唤作“阿清”了，那是他在提醒自己，这是清霜最疼爱的孩子。
人非草木，相处久了，肯定也是有感情的。
阿清渐渐长大，也没那么难养了，平日里也是善良懂事，越来越活泼可爱。平心静气的时候，赵放君也是很疼爱他的。
但阿清作死的本事与生俱来：他不爱他妈妈。
“她又要生我、又要去死！”
“对啊，她就是个破鞋。她不是破鞋，那什么叫破鞋？”
“她读书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和野男人跑？”
“要是没她，我爸不会这么辛苦，早就能找到正经工作了。”
“她这样的，肯定投不到好胎了！”
这些话实在是说得太恨人了，赵放君每次都怒不可遏，当然是不可能饶过他。
但，这其实不是阿清的错；也更不是清霜的错。
他自己心知肚明。
有些事，大约是可以开始和阿清说了，但眼前的当下，却不是这种时机。
赵放君望着前面赵英清渐行渐远的小小身影，追上前去，俯身和他说道：
“周妙也出来找你了，你这走的太慢了，她着急怎么办？
你看这样好不好：
爸爸就给你当拐棍儿使，咱快点儿走过去。
你要想去周妙家住，我就帮你和他爸妈说说、把你生活费给人交了，求人帮忙，也正式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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