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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支梅从小爱劳动,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从不说个“不”,深受父母喜爱。父母不许孩子们吃肉,姐姐妹妹便眼巴巴望着,只有支梅,默默地在一旁干活。于是父母便逢人便夸支梅懂事。父母让身瘦弱小的女儿干粗活时,姐姐妹妹都不情不愿,动作上笨得要死,只有支梅使出吃奶的劲埋头苦干。支梅干活时连头也不抬,父母总是夸她说,干活认真。其实支梅是不敢抬头,她怕被父母捕捉到她“偷懒”,就会有姐姐的下场:毒打,毒打,还是毒打。今天打,明天打,隔天打,反复打。这是父母一直以来的教育上策——棍棒下面出孝子,特别是针对那种“不听话的孩子”。妹妹支兰倒是不多挨打,因为一般的粗活都被二姐支梅做了,细活都被大姐支秀做了。时间一长,大姐,二姐的工作便区分开来。

    支梅至今还记得姐姐离家出走的那一天。那天,姐姐穿上她那唯一一件没有补丁的好的衣服,骑上家里那辆破响不堪的自行车,说是上街去找活干就再也没回来。在这之前有几个媒婆曾来说媒。姐姐对每个男士都很上心,她是想将自己快些嫁出去。可是母亲总是要端起架子,因为我们是女方。不能让别人说我们是没家教的女子,更不能做女人示好男人的可耻行为。平时农闲时节,村里人都习惯凑在一起八卦。一个不小心谈到哪家女儿婚前受孕时,都伸长脖子,聚集重点。生怕哪个细节听漏了或说漏了。那些婆婆辈的女人们总是啧啧挖苦,讲得有滋有味。而支梅的母亲总是思前想后,却只是骂的更狠。“啊哟喂!这样的女子?枉自变人,阎王老爷叫她变人,她偷张人皮就跑,也不问问那人是怎么变的。给父母伤德,丢祖宗的脸,羞死个先人,咋么不死哦?该死,该死,简直该死。要是我的女子,非打断她的脚,剪掉她的头发。再敢走出家门半步,直接送她回老家。”这样的话,支梅,支秀听了若干年,当然,支梅偏小倒也无妨。支梅至今也不知姐姐是否有想法。

    姐姐走前一星期,有个本村老婆婆来给姐姐牵线。老婆婆给母亲讲话,姐姐总是凑过去。母亲也无所谓,本来就是给姐姐做媒的。支梅只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具体的支梅就不知道。第二天媒人婆婆便带个俊俏小伙来家,可是父母亲均不在家,就连奶奶也有事出去了。这天,一向软弱的姐姐冲母亲发火了。母亲反手就是一巴掌,骂她不知廉耻,想嫁慌了,丢了女子的脸。姐姐哭了整整一晚上。事后,大家都忘了,支梅更是忘了,因为支梅只知道爸妈说啥就是啥,便不会挨打挨骂。应该是姐姐错了,怎能不听爸妈的话。

    三天后,便是姐姐上街没有回来。父母在家狂骂,回来一定要弄死她。

    姐姐离家后,父母决定让支梅招个上门女婿。父母眼里的支梅懂事,勤劳,节俭。是将来养老的不二人选。于是支梅便在媒人的安排下认识了达州来蓉的毛俊昌。毛俊昌是个优秀的男孩,除有些腼腆外,家人,外人,大伙都没有挑出毛病来。一些与方家有过节的人便说“这么优秀的小伙怎能牵到这家,媒人为了钱真是错点鸳鸯谱”。

    这天,爸爸去村上的小卖部买盐,打火机什么的用以家用。村里的一老熟人懂爷爷便带着嘲讽的口气对爸爸招呼说道:“方向勇啊方向勇,亏你一世英名,听说你家大女儿支秀背起包袱跟哪家小伙子跑了的嘛?你咋养了这么个货?羞人哪!”

    支梅爸爸顿时面红耳赤,自尊心被顶到沸点。抓起柜台上的盐和打火机疯了似的往家冲。他目光呆滞眼珠凸暴。路人见状躲闪不及。一股杀气漫延开来。

    冲进家门的方向勇,操起扁挑就砸东西。桌子凳子,锅碗瓢盆,哐哐当当吓坏了正在房间打扫卫生的支梅。奶奶也跑了出来;支梅妈妈此刻正在地里摘菜。奶奶扑过去抱住支梅爸爸哭求道:“儿啊!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刚才出门还好好的,这是谁又把你气得这么老火啊?”支梅爸爸一个三百六十度大甩翻,奶奶重重地甩在墙根,倒在地上。支梅吓惨了,她哭着跑去找邻居李奶奶,又跑去地里找妈妈。

    李奶奶慢摇慢摇地走了过来。她眉豁眼笑地想看个究竟,便进了父亲打砸的厨房。“向勇,你这是咋了?有啥子好好说嘛!你妈妈那么大岁数了,万一有个好歹划不来。”李奶奶边说边靠近支梅奶奶瞅了瞅又喊了两声“方奶奶,方奶奶,你没事吧?”也不等回答转身出去了。

    支梅爸爸似乎已有悔意,一屁股坐在矮凳上,一言不发,仍就面露凶相。支梅和妈妈刚到门口,李奶奶正巧出来。支梅妈妈热情招呼并希望李奶奶能留下来。“李大娘,你来的正好,先别走,帮帮忙。你们必竟是长辈,说话他好歹听一些,就算不听,他也不会冲你发火。”

    “你还是进去先看看你妈吧,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能在这个点留下来。有事你再叫我。”李奶**也不回地走开了。支梅心惊胆战地跟在妈妈背后进了厨房。

    “吃饱了,你这是跟猪过不去呀!打了这些家家具具猪掏钱买呀!”母亲进屋就一副生气的样子,但声音比平时在支梅三姐妹跟前小很多。这句话母亲用了好些年,每次父亲打砸东西,母亲都是这句话,还挺管用。父亲经常雷风火闪都不会因这句话将矛头指向母亲。这应该是母亲用惯的拆招法。母亲开始收拾已经一片狼藉的农村大厨房,支梅赶紧动起手来。这种情况下的支梅总觉得躲在母亲身后是安全的。当父亲的行为给母亲形成威胁时,母亲周围便是安全的。父亲同母亲站在同一线上时,支梅姐妹和奶奶便极不安全。

    父亲终于进卧室上床躺平了,没过多久,支梅的母亲都听见父亲躺平时打憨的响声。

    支梅这时才扑过去看奶奶,母亲好像没有看见,仍就收拾那间锅碗瓢盆米面遍地的屋子,蚊声不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家人和邻居才听不见母亲的骂声,平日里母亲只要是从外面回来就会看不惯所有人,不是这个站在那里像木头一样不晓得找事做;就是那个像猪一样坐在那里等着牛来伺候;又或者天黑了饭还没煮熟,菜又是太咸,油放太多等等。但凡眼睛能看到的事情她总是找骂点。直到二十年后的最后相聚支梅才明白这是母亲显示自己的优秀。

    奶奶并没有晕撅,也没有重伤,只是额头碰了个大包,手拐处有些擦伤。支梅扶她时她仍就装死。支梅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奶奶背回房间。

    回到房间的奶奶自己就醒了。“奶奶,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支梅低声细说,泪水不禁而出。父亲发脾气时,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惊扰到父亲,因为父亲打人动手执行力极强。

    这一晚,谁都没有吃饭,谁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奶奶一早就往村上赶。她要了解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没走几步,三个扎堆,四个成群地津津乐道地讲诉着,分惜着昨天方家的“趣事”。瞟见支梅奶奶的身影都散了去。这种见怪不怪的事情,八十岁的奶奶不猜不听烂熟于心。她只管赶自己的路。

    刚到村小学,一个熟悉的身影两手提着沉甸甸的物品朝自己走来。这不是前几天刚见过面的毛俊昌吗?小伙越看越精神,越看越喜人。是他,奶奶定睛仔细看,错不了,就是毛俊昌。

    “俊昌,是你吗?我眼拙,你可别见笑。”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是我,奶奶。刚才……对不起,我……因为之前只见过一面,确实拿不准……没敢叫你。你这是要去哪儿吗?”俊昌有些害羞地说。

    “我这不是去村上看看今天有没有猪肉卖。好久没吃肉了,正好今天你来,说啥也得买点肉。”奶奶脸上乐开了花。

    “奶奶,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好,好,好,太好了。”俊昌便跟着奶奶往回走。俊昌想要借奶奶在身边来减轻等会儿见到支梅时的害羞感。

    “奶奶,”俊昌看着奶奶额头上明显又新近的包块问道:“你额头包块是怎么回事?”

    “嗨!人老了不中用了,半夜起夜不小心碰的。”

    当俊昌和奶奶欢欢喜喜回到家门口时,爸爸正在屋门口抽着叶子烟。脸上愤愤不平。‘懂老头太不像话了,乡里乡亲的,就算要看笑话隐藏看得了。不必大张旗鼓当面取笑,当众侮辱。太不留脸了,好歹我方向勇也是堂堂七尺男子汉……’正当他越想越生气时,奶奶笑哈哈提着一块肉进来了,俊昌两手提着沉甸甸的物品水果;瓶装酒;各种点心。奶奶笑哈哈进门时父亲听见笑声扭头不耐烦地看过去。俊昌前脚还未踏进院门,支梅爸爸已经瞟到俊昌。奶奶还是按自己的方式喊道:“向勇,俊昌来了。这肉也是俊昌买的。”说话间,还有意将手里的那块猪肉提得高高的。又径直进了厨房。此时的支梅妈妈正在后院喂猪,奶奶过去低声喊道:“英梅,英梅,俊昌来了。”“哪个俊昌?一天不做正事,像条疯狗,这里一趟那里一趟,你刚才不是出去了吗?回来干嘛?离吃晌午还早得很。”支梅妈妈语言干辣,表情苦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拧巴样。“俊昌,支梅上次见面的男朋友,做生意的那个。”奶奶再次低声弯腰道,她怕支梅妈妈发飙错过好事。

    支梅爸爸很喜欢俊昌,虽然他积万千缺点于一身,丝毫不影响他发现别人身上的优点。

    他似乎没看见自己母亲,只顾着看俊昌那腼腆,微微发红又带着微笑的脸庞,倒是惹人怜爱。支梅爸爸愁云散去,久违的笑容像冬天里的阳光。他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以示迎接。俊昌叫了声爸爸。他开心地应着,并接过俊昌手里的礼物。

    支梅从地里回来,只是笑着跟俊昌打个招呼便去帮妈妈做饭。奶奶机灵,她一会儿上茶;一会儿又削来俊昌带来的水果;一会儿又打个哈哈圆个场子。妈妈边做事边用眼睛恨着奶奶,她恨她跟个客人一样等着吃饭;她恨她读过几天书,只会耍嘴皮,枉自读书。这种现象每天上演,支梅认为正常,她要求自己一定要好好听话,做个孝顺的女儿,爸妈开心,这个家自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