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支梅，我看得出来。”旭丹拉着支梅的手边走边说：“我知道你放不下俊昌，事以至此，当姐的还得劝你几句。你跟俊昌真的走不到一起，也许真的是天意。俊昌心里也放不下你，你们的爱终究是最深的思念。彼此相爱就彼此祝福吧！真爱一个人就是给他更好的，或者不要打扰他让他过得更好。你什么都没有做，就因为他去了一趟你老家，他以为你出事了，已经影响到他的家庭了。再过两天，俊昌就出院了，回归家庭的他有义务让老婆儿子安心。俊昌虽不怎么喜欢志玲，但他从不伤害志玲。放弃吧！好妹妹，你将来一定会找一个比俊昌更好的男人守护你身旁。你这么好的姑娘，上天一定会保佑你的。”

    支梅的心痛到极点。面对旭丹的劝导，她不知所措。只是听着，微微点头。

    支梅上的已经是回金花的末班车，车上只有支梅一人。暮色降临，她看向窗外的星星点点灯光和回家的成双成对的恋人。她莫名的难受，心中千百遍对自己说：我失去俊昌了，真的失去俊昌了。俊昌，我只喜欢你一个人。结果还是你经不起考验，我后悔了，当初那么爽快地答应你分手是爱你，不愿意让你为难。多么伟大的爱，是多么毒的鸡汤。我不要，我不要放手我的爱，这种后悔，俊昌，也许你也不会明白。我后悔了，我为什么不生下我们的孩子，失去孩子的同时失去心爱之人。俊昌，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我需要一个活下去的借口。支梅内心的深深呐喊，导致司机以为她生病了无数次关注她。支梅泪眼婆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终点站的。

    “终点站到了，美女，下车。”司机大声喊道。

    支梅下车回到赵婶家。赵婶一家人都在门口焦急地等她回来。

    “支梅，你去哪里了？”赵婶刚发现支梅的影子大声问道。“你也不打招呼就出门，天黑了还不见回来，我们都担心你。”

    男人们看见支梅回来都不说话，转向回去了。大嫂，二嫂，小红和赵婶陪同支梅一起来到支梅房间。支梅虽感觉好不自在，还是假装很高兴的样子一起坐在床边闲聊。

    “支梅啊！我们真是当你是我们的亲姐妹，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大嫂说道。

    支梅，你跟我也有不好说的话吗，我们没有逼你嫁给张浩，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事离家出走，或者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啊！小红说。

    “其实，我们都觉得张浩挺好的，配得上你。你为什么就没有发现呢？”二嫂说。

    “支梅，你心里究竟是咋想的，你可以告诉我们。”赵婶说道。

    “我，我其实也没有什么打算，只是脑子比较乱，找个没人的地方思考了一下而已。你们可别想太多。张浩是个好男孩，我配不上他，我决定放弃。于他于我都有好处。当初，我与我的前男友就是他父母不同意，我们不顾家人反对要在一起，才会导致我怀孕，流产，分手。那是一段很痛苦的往事，不堪回首。我被那段感情伤得太深，那种未婚怀孕，流产，被抛弃的流言菲语将伴随我一生。我成为一个人人唾弃的坏女孩，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若不是婶好心，可能我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了。张浩和我前男友有很多相同之处，他的父母并不从内心喜欢我。我害怕，我担心我和张浩发展到一定时期又得分手。我输不起了，真的，感情投入成本太高，从认识到喜欢到用心去爱对方，再到没有他不行的过程投入全部心血，灵魂，到最后却什么都不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女人的幸福都是男人给的，有一天男人不想给了，女人会怎样？婶，我也不是很喜欢张浩，还是放弃吧！我就一个人过挺好的。

    支梅啊！放弃真的很可惜。大嫂说。

    你就跟他简单往来又不花他啥钱，过一段时间还是不成，你再提出分手也不迟啊！二嫂说道。

    是啊！二嫂说的对。三个女人一致同意。

    谈话没法继续下去，支梅只好说自己困了想要睡觉。

    几个女人带着叹息声走了出去。小红也进了自己的房间。

    支梅准备脱衣服上床时这才发现自己裤兜里的纸条——俊昌的遗书。她关好房门，仔细阅读：

    爸，妈，还有志玲。我对不起你们，我想离开这个世界。平时，我说什么都是错，估计这次的话你们会相信我。

    我是不喜欢志玲的，但是我听你们的话放弃我最爱的女人娶了志玲。我也让志玲做了母亲，她还生了儿子。你们都好高兴我有儿子了，我只想说那是志玲的儿子，因为我真的不爱儿子的妈妈，殃及到儿子，真的不爱。志玲的外貌无法入我的眼，志玲的脚我接受不了。志玲所拥有的优点支梅都具备，志玲还迟到了，我的心早已被支梅占据，一点缝隙也没有，塞不下任何人，何况是志玲。放弃支梅我自己承受巨大痛苦还让支梅生不如死。我不知道爸妈你们的感情是怎么来的，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我只知道从小到大咱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爸妈呈现给我们的每天都是焦虑，心慌，更多的是打斗——爸爸打妈妈。我没有从你们身上看到爱是什么，也没有从你们身上看到什么是希望。直到姐姐出嫁，我辍学，才知道钱的重要性。贫穷让我们失去尊严，许志文在成都做生意，爸爸对许志文的态度活像一个佣人对主人。当然，许志文对爸爸也是可亲可敬的。姐姐嫁到许家也是几年了，我们都是认识志玲的。闲谈时，你们都是瞧不上志玲的。那时，我还没有出来。爸，妈，就算我在老家种地，你们也不会让我娶志玲的。是我穷疯了，是我要出来，是我先去求的姐姐。直到那天，姐姐告诉你们说过了年就带我出去，你们高兴疯子，一个劲地夸赞姐姐对我们家有恩。我还给你们解释，是我求过姐姐多次了，时间也很久了。你们却说我怎么是那种人，不知道感恩。我想想也是，我应该感恩才对。他们能带我出来实属不易，还有理由计较我求过多次吗，走的那天，爸，妈，给姐姐拿了五分之四家里的腊肉，我记得按照常理那些腊肉是我们家全年的肉食，多数还是用来待客的。我只带了我自己，连件换洗的衣服也没有。我还开口问爸爸要钱，爸爸说，我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要有许志文一半就好了。我又问妈妈要钱，妈妈说钱都是爸爸管着。到了成都后，换洗衣服都是穿许志文的不穿的衣服，姐姐说要是前两年这些衣服哥哥还得留着自己穿呢！幸好这两年赚了钱好事才会落到我身上。但凡脏活，累活，姐姐都让我去做，说不让许志文高兴我也捞不着好。我就这样低人一等在他们家干着，学着。愈来愈多的同行问道给我开多少工资，我都说没有，许志文很是不高兴，你们还写信骂我不识好歹。半年后给我开每月五十元工资，还扣我洗漱用品费，说是管吃管住没有管洗漱用品的。为了分开自己做生意，我说了很多好话，最后还是我向其他摊主借钱说是看病才借到的。我的摊位在市场的最尾巴，生意不好，我连房租都交不起。我跟姐姐借过，她说没有。我认识支梅时，手里没有一分余钱。我都是借的。支梅的漂亮改变了我对服装的认知，她做了我的模特儿，我不再卖款式衣服，开始选择看似无款式却又庄重大方优雅秀气的衣服。我真的赚钱了，我憧憬未来，努力工作。想要娶妻生子，想要将爸妈接到城里，想要紧跟脚步跟上去。只因许志文已经计划孩子在城里读书，很快就要将他的爸妈接到城里。刚开始我不知道许志文的用心，他一直不喜欢支梅，爸爸刚来也没有说真正原因，就棒打鸳鸯。我的心痛到极致，当时我真的不想活了。无奈，我怕死。爸，妈，你们知道吗，没有我的存在，支梅是不会来城里的。后来也不会为了满足她爸妈对钱的欲望，上当被人控制，被逼卖淫。支梅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害了她。当时的她有多悲惨，多悲惨，你们不会明白。你们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支梅一个人身上，我亲爱的爸爸，你若能痛我半分，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世华发现后，协助我救她。从地狱出来的支梅更加小心翼翼，她切菜时不小心划到了手，她都当作是自己在犯错。忙的时候一天吃一顿饭，她都说她没饿。我累了倒床就睡，她会给我端来洗脚水给我洗脚，还会给我按摩四肢。这些都是志玲做不到的。我不是说志玲不好，我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求次舍好，为了逼我俩分开，爸爸，姐姐，哥哥都是卯足了劲，后来才知道哥哥是为了志玲。可我想知道，爸爸是为了谁，姐姐又是为了谁，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在九眼桥立足吗，其实不接受这段婚姻我也能存活下来。如果不是爸爸的出现，我的生意能保住，婚姻也能保住。爸爸呀！你害我痛苦你真的开心吗？也许在那个饥饿的年代，你们没有爱情，不能理解我们，但是我是成年人了，我已经脱离你们靠自己生活。你们一生的糟糕与无助怎么可以用来控制我一个有独立思想，成就事业的人？你们的自信心就来自你们认为可以或必须的吗？

    我与支梅的第二次分手，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我把支梅推向水深火热，我不能保护她，却假情假意地对她说，你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有我她都不能好好的，没我她拿什么来好好的，笑话，天大的笑话。送走支梅，我寝食难安，我有太多的担心，我却无数次骗自己说，忘了她吧！她好好的，不用担心。直到我的摊位在夜晚被人无条件打扫卫生，我知道是她，我骗我自己说不是她，我不知道。旭丹让我在摊位上放些许衣物我才明白我该做点什么。我不敢想，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更怕她被坏人控制。这座城市对她而言，太苛刻，太刁钻。她却真实在这座城市穿梭。她让我开心过，幸福过，她是给我指点明灯的那个人。她陪我走过生意的低潮期，陪我走过青年到大人的过度期。我伤害她伤害的那么理直气壮，伤害的她生不如死。于她，我们尽现兽性，于自己，我们自私到恶心，又是那么的卑微下贱。我每天都在猜测支梅的现状，往好处想，我想不出来她会有什么好，往坏处想，愈想愈怕，怕到眼前发黑要昏过去。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感，我知道志玲是无辜的。可我内心的挣扎与煎熬又有谁人能懂？爸爸，你的决定害了三个人，我，志玲，支梅。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很长很清晰。支梅一直在求救，支梅被人控制了。醒来后的三天里，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是我害了支梅，我决定去探个究竟。我要看到支梅好好的我才能放心。我跟志玲撒谎说我要去调查市场，前去支梅的老家。我知道支梅的爸妈也是爱钱之人，我给他们准备了礼物和红包。没想到，他们收下礼物后并没有高兴，他们要的不是我一时的礼物，而是我与支梅婚后的孝敬。是我的过错发生了后来的一系列严重后果。她的奶奶哭成泪人，求我找到支梅。亲爱的爸爸，我的爱人她现在生死未卜，不知所踪。我原谅不了自己，我就是那个杀人犯，我害死了她。我找了她很久，能用的方法我都用了。或许她真不在这个世上了，我要随她去。我要随她去，我要去求她原谅。我要去地狱接受惩罚，我要去那个世界保护她。不要问我为什么不考虑老婆孩子，因为我真的兼顾不了。爸爸，人生若有来世，我不要再做你的儿子，我们最好不认识。今生别过。

    你可怜的儿子：俊昌

    一九九四年八月三号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