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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偏偏是翩翩!(2)

    诸葛长欢听他一口一个“请教”、一口一个“借重”,几乎被这些谦辞弄得脑袋都大了,忙截停了话头,道:“先前不还说‘更不在意这些虚礼’!你信得过我,我自然也同你推诚相见。顾索,我知道你性子仁义纯善,可时时刻刻客气便是自己拿枷锁箍住自己。既已来了京城,你还未寻我就在此相见,更是缘分;你一时半会儿也不着急赶回同袍山庄,索性不要再想这些,痛痛快快玩上一场才算来了京城!”见顾索面容稍霁,又调笑道:“若非我与你算是兄弟,平素这种说话文绉绉的人,早叫我给扔出去了。哪儿还能同坐一张桌子喝茶?”

    顾索知道诸葛长欢是照拂自己心情,当下更为感激;撇开年少情分不谈,如今在心中更将诸葛长欢视作亲兄长一般。后头有人轻轻咳嗽一声,柔柔道:“两个大男人黏黏糊糊、腻腻歪歪,我看还要拉拉手、诉诉衷肠才是。”

    何以披了件宽袖褙子,依旧是浅蓝色的,一步步走过来倒好像是湖面翻起些微澜。她手中正端着一碟糕点,一半放的是芋饼,另一半是薄荷饼,颜色相映颇为好看。

    诸葛长欢笑道:“终于来了,叫我好等。”

    何以将那碟子搁下来,紧挨在他身边坐下,动作仍是柔柔的:“我瞧你同顾大公子聊得不错,怕惹了他结巴哩。”

    诸葛长欢拈起一块芋饼,道:“你好好说话便不怕了。我还不知道你?瞧他跟看个小猫似的,逗得恼了你才高兴。”

    何以也不反驳,反而用一只凤仙花染了指甲的手虚虚托住一侧脸颊,露出种很娇俏、很天真的笑容,好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般:“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你来我这儿,一定是受了气了。”

    诸葛长欢已经把芋饼塞进了嘴里,很缓慢地咀嚼着,因此没有答她的话。何以也就弯着她那猫儿一般的唇,细声细气地自答道:“是不是因为‘赶月神捕’呀?”

    诸葛长欢好似被噎住了似的停止了咀嚼,定定望着她。

    何以脸颊旁削葱般的手指,很柔很轻地在她自己的发鬓上捺了一捺。她脸上已经带上一种思考的神色,这种神色更让她秀美的脸颊轮廓显现出一种看上去很聪慧的平静。通常来说,这么一个聪慧而秀美的女子提出一个问句时,实际在她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接下来无论从答话者口中说出的是什么,她都是不会完全相信的。

    何以的意思当然就是姚继月惹恼了诸葛长欢。

    诸葛长欢的反应也恰恰证实了这点。他默不作声地斟了茶在自己的杯子里,又默不作声地喝掉了,再斟上一杯。

    顾索忍不住回想起在茶摊上听见的话。姚继月再怎么得势,不过还是六扇门的一个捕头;而诸葛长欢随侍殿前,全然不必为了这样一个角色伤神费心。说到底,惹得诸葛长欢这般反应的不只是姚继月,定然还有他背后的“那人”!

    而“那人”又是谁?

    诸葛长欢却又极快地平复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答非所问道:“今天的芋饼搁多了豆沙,有点儿噎。顾索,你也尝尝。”

    顾索从另一边拿了块薄荷饼。诸葛长欢的目光已从何以那里转过来,淡淡地看着他,好像在期待着一个问句,又好像是在为方才的话题画一个休止。

    顾索心中的确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但他确实是一个聪明的人。

    聪明人向来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

    所以顾索迎着这淡淡的、似乎有些鼓励的目光,做的仅仅只是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糕饼。

    诸葛长欢的唇边似乎翘起了一点笑意:“我今日还有些事情要做,不然真想与你喝一场酒。可惜我的闲暇时光,也不过能容我在这里喝两杯茶、吃两块糕点而已。”

    他的话到这里停了一停。这段话好像该在这儿了结,他却接着说下去:“不过这件事情办完,我也应当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

    顾索注意到诸葛长欢翘起的嘴角在说完这句话后浮出一丝不屑,甚至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这种表情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因为诸葛长欢其人向来是不屑于对人表露自己的不屑的。

    而现在他在无意中表现出了不屑,只能说明他对“休息很长时间”这件事、或者其后的原因真的很不屑。

    无论是诸葛长欢本人,还是顾索、何以,在察觉到这种情绪的时候,心中都不免浮现出了同一个词:

    “那人”!

    顾索已隐隐约约有了猜测,然而在未有定数之前作贸然的猜测,无疑是鲁莽冲动的。顾索向来不是、也并不愿意做鲁莽冲动之人,所以他只是笑开来,低声道:“今日是我贸然叨扰诸葛兄。俟改日诸葛兄有空闲,定然要在南浦楼一醉方休才好。”

    诸葛长欢又吞下一块薄荷饼。虽然说着芋饼的豆沙太多、这般那般不好,但照他的速度来看并非是不喜欢的样子。他咀嚼和吞咽的动作都幅度很小、声音很静、速度很快,顾索说完这不长的一段话,碟子里大半的糕饼都被他吃完了。

    如若在很短时间内吃了许多糕点,大多数人都要被噎得瞪出眼珠子,再喝上几大壶茶水才能顺得过气来;而诸葛长欢而今依旧面不改色,甚至于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一点儿含混,掷地有声道:“好。那明晚酉时,我可就在南浦楼等着喝顾大公子这一顿酒了。告辞!”

    “告辞”的意思,就是指告别、辞行。《搜神记》里说神女“赠诗一首、把臂告辞”,紧接着便是“涕泣流离,肃然升车”。人们说告辞时虽不至于非得洒泪挥别,多少也要客气几句,再拖拖沓沓将告辞之人拥簇着送出门。

    而诸葛长欢说完这句“告辞”立马告辞。

    顾索与何以只来得及看见他抱了抱拳,接着便“消失”了。

    一个活人是没办法在两双眼睛下平白无故“消失”的,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以好眼力著称的“明目勾魂客”顾索。诸葛长欢踏出房门、踏出悠悠楼所施展的这一着轻功,几乎只在眼力无法捕捉到的一个瞬息。

    “足踏流烟、步碾沧浪。”何以的声音还是轻柔温软的,好像在吟唱一支婉转哀伤的歌,“好一场‘星霜’。”

    顾索心中震撼:好一场“星霜”,好一个星消霜融般的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