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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不该这一场伤心事 (1)

    罗开碑雄武的脸庞上忽的镀上一层金边,像是一副打造精良、贴合紧密的面具霎时带在了他脸上似的。但见他步伐微动、运气在胸,一只手掌已同面颊一般变得金光四溢,苍鹰赶兔一般腾身而去,正是要去擒拿那一道罡风的所在。他脸上仍挂着那幅古怪的神情:只因为这道罡风的攻势正是从胡捭岩手里发出,更不是冲着纪遇犀而去,直直冲向吴走石的面门。

    胡捭岩一向行事好标榜“光明磊落”,方才被罗开碑眼神制止,却又无法按捺心中怒火,倒也难为他遏制至此、默然出手!此时一对阴阳刺之迅疾,已堪堪刺中吴走石,后者极惊极诧之中甚至只来得及猝然后退,两道银光闪闪的刺尖在他胸前衣物上猛然一划,只听得“刺啦”一声,将布料划开两道长长裂口。吴走石未曾想过这么快便要与罗、胡等人为敌,更不曾想过胡捭岩会忤逆罗开碑的意思向自己出手,因此他武功虽略高于胡捭岩,一来因时机紧张、措手不及,二来胡捭岩满心愤懑,所使出的气力甚至比先前攻击诸葛长欢之时更胜一筹。此时此刻他作不出更好的反应,只能一退再退;胡捭岩的攻势却愈演愈烈,一双阴阳刺仿佛在空中已经幻化成了千双百双,在眼前织就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罗,径自扑向了吴走石!

    诸葛长欢暗道:胡捭岩此人虽不如他两位师兄前辈武艺来的高强,然而他表面看着粗狂憨厚,却自有一种对武学的灵气感悟、融会贯通,这是许多人一辈子也求不来的。方才二人交手,诸葛长欢不愿拔剑,只使用一记“星罗云布”扭转身形,在胡捭岩面前以快速铺开一个幻影,实际提轻功拧身而去了。短短时间内,胡捭岩居然就能从方才的失败之中悟出些许道理来,尽管不算深奥,却能十分巧妙地融入他自己所修习的功法之中。哪怕此人在武学之上的天赋不算高明,凭借着这样一种灵气,依旧是可以拥有一席之地的。

    吴走石见他使出自己未曾见过的招式也不算惊讶,只背后隐约失去了风的流动,他便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离墙近了,不得不出手反击。但闻听铮然有声,吴走石已从怀中掣出两柄铁鞭。这两柄铁鞭不仅比常见的要短上将近一半,在关节处更是不像竹节,反倒像是柳树的根瘤,看起来更显狰狞可怖,与他一张玉雪可爱的脸面十分不搭配。武器在手,吴走石也收住脚步、双鞭相迎,只见漫天网罗仍不曾消减,他对于这一招数却没有太多的应对,却自信胡捭岩武功不如自己精进,再者使出新招数就算如同吃饭喝水般迅速,也该有些许消化的时间;索性只是一个凝神抬手,势在将胡捭岩攻过来的这一招暂且挡下,再做打算。

    又是“嗤嗤”两声,吴走石顿觉手腕一凉,定睛来看是双袖被利锋划破,登时大惊。胡捭岩双刺劈至,吴走石硬着头皮全力一挡,双腕被震得发麻,却终于是将胡捭岩这一招挡了下来。他颇觉狼狈,右手尾指却火辣辣痛起来:原来锋芒欺近,竟有三道血痕横在指头侧边,滴下红艳艳血珠来;挨了末了的一震,倒可以说是让血珠滚得更快了一些!这微弱的一种被烛焰燎出水泡来般的疼痛本是算不得事的,却令久久以胡捭岩“二哥”身份自居的吴走石脸上挨了一记火辣耳光似的,不仅仅是狼狈,更在胸中弥漫出一股子羞耻之情。再抬眼望向一脸怒容的胡捭岩时,原先所谓“顾念师兄弟之情(尤其是因为胡捭岩虽看着高大、年纪却小,以往在兄弟间也该是应该被照顾的角色)”的想法难免淡去多半;纵然如此,多年的情分仍是无法消解得如同他投入纪遇犀的阵营一般干脆的。

    不知胡捭岩是否也是这样的想法。眼见吴走石手指流血,不算什么大伤,胡捭岩的攻势却好像被那抬起的双鞭格出的一下凝在空中似的慢了下来。罗开碑的一掌也就在这时候赶到胡捭岩肩头,看上去只轻轻一贴,胡捭岩手中阴阳刺即刻落地,与地面交击之声更有几分因震动而产生的颤音,不知为何,忽然显得有些怆然了。

    罗开碑的脸依旧金光闪动,语气却并非是怪罪的意思,仿佛胡捭岩和吴走石并非真刀真枪地在打斗,而只是两个小孩子滚成一团似的胡闹:“现在不是时候。”

    胡捭岩的眼里很快蓄起一包眼泪来。一个这样粗犷的大汉,居然是很爱掉眼泪的;站在自己大师哥的面前更是一点儿也控制不住,声音也哽咽了:“怎么会这样的?……大哥,怎么会这样的?”

    罗开碑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似乎有话要说,现在却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只好把已经涌到嘴边的字句又咽回肚子里,卸去来追胡捭岩的力道,安抚地拍拍对方比自己还要宽阔的背脊:“我们的事情可以再等等。会处理好的。”他的后半句话相较而言显得很轻,好像梦呓似的,或者是喃喃自语。意识到这一点,不知是在强调、试图更讲清楚给胡捭岩听,亦或者是说服自己,罗开碑少许放大了声音——尽管也没有太多:“会处理好的。”

    胡捭岩没有去拾起自己掉落地上的武器,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吴走石看着他二人,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他依旧坚信自己的决定不是错误——凭借自己对局势的敏感,早早加入纪遇犀这头甚至不能算“背叛”,而是一个“选择”。凭他对罗、胡的了解,他们无疑是绝对拥护顾修远的,因而一定会对自己的行为嗤之以鼻;可吴走石从未想过要在他们三个人之间产生背弃,尽管现在看来,这种情绪仍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他有点气恼他们的迂腐、陈旧,却又因为自己的伤心而有点懊悔。

    可是,哪里又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