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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乱套

    在一室燥热下,局促的两个人认真的喝着茶,为妖物所控制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但靖王却依然没有想离开的心。虽说这种场景其实就差一句“告辞”,然而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口。他环顾四周,其中包含了希光。没有了那种暴躁娇蛮的样子,此时的希光颇有一种温婉雅姿。如同崖间绽放的一株牡丹,芳华万千,又独立神秘。

    “你是哪里人?父母还健在吗?”靖王没话找话的问

    希光说:“我们过去住在山里,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是阿姆带大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如实回答,但是靖王的这一声问询,突然令她想起了狐群和狐阿姆,以及那座自由安宁又美丽的灵山。

    靖王像是了解了一般的点点头,说:“原来如此。你们兄妹二人,独自来到洛阳,期间一定吃过不少苦吧?”

    “他怎么知道?”希光心里有些诧异,来洛阳这一路,她和忽阿鲁的确经历了许多波折,然而一下子就被这位叫靖王的看穿,可见这位靖王不一般。希光抬头,明亮的眼睛看着靖王,也不知是泄入窗户的光,还是因为室内装饰的映衬,今日的靖王竟看起来是如此清俊。希光从来不曾在意过一个人的美丑,除了审视过忽阿鲁,那也是因为突然装扮成人类的样子后,感到好奇而已。然而面前的靖王竟有着不差忽阿鲁的容貌,还有着一种天然独特的清贵之气。

    在希光那双清澈明亮的漂亮狐狸眼睛的注视下,靖王的心里就像突然蹦进去一只小鹿,找不着方向一般的撒蹄子乱闯。他低下头,用喝茶掩盖一切。他不敢再去看那双美丽的眼睛,纯净得像一片湖的眼睛,他怕就在此刻,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就淹没进那片湖里了,从此困住,不再自由。

    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想对于希光一切的了解,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能跟我讲讲你过去的经历吗?”

    “过去?”希光想想。然后如实回想了过去,过去她们嬉戏的时光,在石台、树林,在幽谷、山洞,那是段自在又无拘无束的时光。

    希光叹气。那样的时光确实非常美好呀。

    靖王听了表示非常赞同,他笑了,他告诉希光,希光的过去让他想到了小时候那段时光,小时候他在草原曾度过一段时光,终日骑在马上,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飞驰,坐在高高的大坡之上,眺望远方,有时候天边会出现绚烂的云彩,那是阳光穿透云层所形成的光亮,很神奇,也很漂亮。那云层透出的阳光有时候会非常吝啬,只照耀一小片地方,他于是就追着那束吝啬的阳光跑。常常累得满身大汗,躺在草地上睡了个不省人事。

    “后来呢?”希光问

    “后来?”他看看希光,想了想,有些遗憾的说:“后来就再没有那么畅快的时光了。”

    “因为,很多的原因。我们是王族,虽然表面看起来高高在上,但只有深处旋涡中的人才知道,这份殊荣所要承担的代价。”靖王又说

    “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好吧?”希光说

    靖王深有体会的说:“长大以后,看到人间真实的样子,其实有种失望,生来所处的位置,其实看到的并非外在的繁华,而是迷失和冰冷。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起玩耍,一起游戏的兄弟,会因为成年之后的权利争夺,而要选择将对方置于死地。每个人都像一个漩涡一样,身不由己的在裹挟中迷失了自己。回头的时候,得到的能否与失去的相互冲抵,大多是不能的。就像如今的大王,他无须说话,我都能从他眼里看到某种深深的厌倦。”

    希光也说:“在山里的时候,总以为族群的利益就是自己的利益。可是当出来这么久的时间,却并不觉得这种虚妄的利益到底有什么好。”

    希光和靖王都存在着一种迷惘,一种对这个世界的迷惘,到底是为什么让这个世界如此?他们的谈话终于平息掉最开始时候的忐忑。愈发的自然和合。在一室清香中享受着彼此带给对方的自由和愉快,那种能自我主宰的自由,亦或是拥有倾听者后将孤独驱逐后的愉快。

    却没想到在雅室之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勾栏院的姑娘们触动了春心,对于不那么可爱的客人们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一天时间,姑娘们似乎从一夜之间醒悟了人生一般,重新审视了下自己的卖笑生涯。觉得自己就像花瓶一般的毫无生气,虽然美,却是内里掏空般的空洞的美。没有自己的灵魂,没有自己的主张,喜怒哀乐都由客人带来。如此毫无意义的一生,又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本心?凭水临照,正是花容月貌的好时候,却总是与自己并不喜欢的男子周旋,如此的日子好吗?

    平素极力约束自己的一些姑娘,就像石破天惊般读懂了人生后的幡然醒悟,她们放开了自己真实的内心,对自己心仪的小厮们送去了自己明媚的秋波。在底层讨生活的那些每天忙得臭汗淋漓的青年男子们,虽说有的有着不输贵人们的伟岸身躯,也有着不俗的相貌,然而在现实的等级阶梯面前,也没有任何能匹配这楼里花朵般顶级姑娘的条件。

    他们认命于自己的人生,接受不堪的现实。虽说见到这些美人的一颦一笑,连呼吸都会感到困难,但也从不敢逾矩半步,那样的代价太大,因为稍不小心就会失去这份活计,重新漂荡在外,去体会地狱的第十八层炼狱。再加上高傲的姑娘们从不拿正眼看他们,拥有自知之明的他们也就封死了自己那颗躁动的心,低眉垂眼埋头干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终日为三两米饭而活。如今突然被美人眷顾,那飞送来的秋波不啻于神灵的奇迹,是一种巨大的又幸福的感觉。就连肩上的重担也不显得那么沉重,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这样的感觉就像重新给身体注入了力量源泉一般的,焕发着新的活力。

    也许这就叫爱的力量,只有这种爱才能创造出如此奇迹。

    人类女子的这种变化还算是合情合理,就连妖们也发生了变化。蛇精青娘一度以群妖之首自居,对于妖界与人类的规则简直是了熟于心,她自得又灵巧的游走在不同的世界里,守卫着她的目的,享受着她的功绩。未曾想过某一天,会有一个人类的男子会将她整个的心俘获。其实也就是才发生不久后的事。

    那位清俊的公子站立在万仙楼前,负手仰头观赏着这个气派、宏大的群楼。全洛阳城最大的烟花之地。里边笙歌漫乐,丝竹喧哗。公子隔河观之,衣袂飘飘,却毫无钦羡之色。当青娘的轿子从旁边路过时,也不知是受了什么驱动,青娘突然之间来了兴致,拨开了轿帘,想一探人间的繁华,印入眼帘的,竟是这样一个翩翩公子。他玉立于柳堤边,望着万仙楼的方向。公子的嘴里吟起了诗赋:

    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怀情报质兮,独无匹兮。伯乐既歿兮,骥将焉程兮?

    又说:

    陶陶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汩沮南土。眴兮窈窈,孔静幽墨!是以悲戚!

    遂长叹一声,落寞不止。时正是柳絮儿出来的时候,扶动的微风让柳絮漫天飘动,如梦幻般的围绕在公子的身旁。有一种凝聚着哀伤的悲壮的美。

    局时青娘的丝帕也如同那些飞舞的柳絮,飘飘扬扬的飞了出去。如此,青娘就见到了那位公子,那位公子明明长得如傅粉潘郎一般,却带着一脸心灰意懒的落寞的神情。他捡到了那张丝帕,将之递还给青娘的丫头。青娘就站在他面前,活色生香,千姿百媚,吸引了周围无数路人的眼睛,唯独这位公子并不曾拿眼看待她。他的那种与世隔离的孤独的气质,深深吸引了青娘。

    蛇精在这洛阳城,呆了如许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呢?她是自信能握住所有的蛇精,她不是那种畏而不做的个性。她缓缓上前,款款施礼,偏就要让那公子拿眼看看她,如此绝色的女子,如此绝美的身姿,怎么会不能让人痴迷?

    然而公子就是那个例外,他一再的谦恭,并没有别的公子那般痴傻的表情,更没有因此感到受宠若惊一般的还以姑娘笑脸。他只是淡淡的,他一直淡淡的,直到淡淡的离开。

    青娘对他说:“公子是初来?亦或是找人?小女子或可以为你引路。”

    公子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施礼,告辞。

    青娘又说:“为表谢意,可否请公子里边饮茶一叙?”

    公子挥挥手,就此离开了。那落寞的背影,充满了哀伤和孤寂。如同一块寒冰,对于蛇来说十分惧怕的寒冰,却发出了窒息的诱惑,那种谜团一般的寒冰之气,让青娘产生了有种哪怕是寒冰也想要一看究竟的感情。

    自从见过了这个公子,青娘的眼里心里就盛满了他的身影。孤寂的身影,哀伤的身影。很想要见到他呀,一定要再见到他呀。青娘当然不知道这叫春情懵懂,她只是为了成全那颗不受控制的心罢了。因此,当她几番思索之后,决定自己去主动寻找。她是妖,而且是蛇妖,攀廊附檐,幻化变通,她什么不行?她就不信找不着这个人。她不知道,她要去求证的,多年后才会明白,其实只是自己的结局而已。

    从外面看,万仙楼依然是过去的万仙楼,但从内部看,如今的万仙楼与过去到底是不同的了。影响是逐步扩散的,当希光快乐的与靖王一起观赏百花的时候,之香和山美也开始意识到人类男子的美丑。有些客人毕竟是不好的,像死鱼一般的眼睛里,露出着狡黠的光亮,见到美人的时候,那份狡黠就变成了贪欲,一种我要得到,我要将之踩在自己脚下,任我玩弄的龌龊的欲望。有些客人是好的,毕竟是少,在众多不堪的客人中,也有那么一两个好的,然而好的都与众不同,要么刻板,要么警觉,见女子如同见洪水猛兽一般。他们通过克制自己的内心,以克制自己的言行。就如同修行的僧人。

    谁也不知道,在一介妖物的眼里,竟能突然之间分清楚人的优劣和善恶。妖物们在不知不觉间,拥有了这种奇怪的评判价值。虽然在她们看来极好的那种人,对她们的评价却并不高。那些人总要拿什么圣人之语,什么经书史册来证明红颜如何坏水,玩物如何丧志,美姬如何亡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