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哦，船长，我的船长
就在瘟疫大规模爆发的第二天早上，席拉召集了所有船上成员，参加三级会议。
所有人都很害怕。害怕无法预知的瘟疫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一般来说，开拓飞船所有的工作都会按照固定章程，和船长命令进行，半军队体制的管理方式不允许民主。只有一种情况，会召开三级会议，讨论相应方案。
那就是威胁到大多数船员生命的三级严重事件。不开玩笑的说，这就是彻底失败的前奏。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无论是救治感染者失败，还是殖民计划宣告暂缓。其实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生存下去的目的已经消失了。
然而，席拉上台所说的一切，依然让我，让我们，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的确，瘟疫的威胁真实存在。但我们绝不能停止侦查和开发。”
每个人都在等待。都在胡思乱想。期盼着席拉暂缓危险的地面行动。心情就像小学生等待着放学铃。
但是席拉老师却想让我们所有人留堂。
“我知道，大家都很焦虑。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瘟疫不会自己消失，我们必须继续前进，才能克服困难。各位，现在是考验我们的时候了。医疗部门已经全面攻克了疾病的难点，而病人的病情也因为冰冻，都停止发展了。现在击败瘟疫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我希望大家都能回到工作岗位上去，继续下一轮的勘探。当然，这次我也不会为难大家，下一轮将会着重在大气层勘探。散会。”
我能清楚地听到，许多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席拉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等等等等，老大，这可不行啊。我可不愿意再靠近那什么树了，他们都说是因为地面上的大树，才感染的。您老这不是要我们去送死吗？”莱克斯从来都不是会掩饰情绪的人，直接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大声叫喊着。
“胡说八道。医疗部门的报告我都看了，感染原因尚未确定。莱克斯，你这是动摇我们的决心，你最好当心点。给我站回去。”席拉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愠怒。
莱克斯望着脸色铁青的席拉，只能沉默。
“现在散会。我不想再听到什么关于瘟疫的流言。”席拉的话，颇有些严厉。
船员们排成一列，缓慢地退出了食堂。就在大家返回岗位时，发现自己多了一些同伴：安保机器人，配备电击器和高热射线。
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来着？
我不知道。
赵明羽拍了拍我，示意我到厕所隔间来。
赵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也有了心事：“米勒斯。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联系不上澪了。席拉把医疗部门和我们的通讯，模块通路都隔断了。我今天试试去找他。”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你拿着这个。”
赵明羽递给我一张厚卡片，“这是旧技术的通讯工具，即时传呼的，把它贴到你自己手机的背面，每次通话都假装是用手机和舰上网络就行。我觉得我们的通话，都被监听了。”
“谢谢…但是，你这是要准备做什么？”
“我有些怀疑。但现在还没确认。今天是你出任务，有件事需要你做。这是为了雪莉。”
赵明羽把一个检测软件，传输进了我的设备里。还有使用方法。
“好，我明白了。”
今天的任务，是大气层内数据采集，需要驾驶空中载具进行。
与其说是军事载具，这东西更像是民用飞行器，加装了各种监测设备，唯一的优点就是续航持久。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从地面中转站起飞后，我将这玩意调为自动模式，打开赵传来的软件，然后把手机接入飞行器的面板。
一些读数，一些奇怪的波动…不是很看得懂。
但是赵如果需要这些数据，那就给他。我也希望知道真相。
当我回来时，发现还有许多人在中转站磨蹭，和地勤吵吵嚷嚷的，找各种理由不出任务。
没人想冒着生命危险去外面乱晃。尤其是那些预备役们。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很复杂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席拉是为什么这么执着。
回到对接模块，赵明羽已经在等我了。没人说话。
他只给我传了一些东西。
这是，视频资料？
“我骇入了监控系统。尽管现在整艘船的戒备全开，但我们的船长似乎忽视了数据安全呢。”
这是席拉办公室的画面。正中央，正是席拉，对着采集来的巨树图像和数据，喃喃自语。
赵明羽调高了音量，现在能听到她说什么了。
“这些巨树…绝对可以带来改变。不能让研究就这么停下。我这辈子的心血，就托付在它们上面了。无论如何，研究都得继续下去。我得告诉地球，让他们送更多人来。”
…
“席拉说谎了。”赵明羽关掉视频，“病人的病情没有停止发展。冷冻只是减慢了发展，按照预计时间，一个月之后，所有病人都会全部脑死亡。”
我，有点说不出话。席拉把我们的性命全都当做了赌注。
半晌，我才回过神：“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去找了东云澪。不用问我怎么和她碰头的，你很快就会知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席拉宁愿牺牲我们，也要继续研究？”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种事，不可饶恕。”
“这是在把更多的人送上绝路…”
赵明羽脱掉外套，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吧。我们还有事要做。这里不算很安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证据，以及计划。我会叫上东云澪。”
“计划？什么计划？”
“救人的计划。现在只是第一步。我们来看看，席拉船长究竟想走到哪个地步。”
我很显然低估了这个中国汉子的决心。
就在午饭之后，食堂里的人群却久久没有散去。虽然线上通讯被截断了，但借由语言交流，流言很快散播了出去。
感染者早就已经死了…只要看到巨树，就会引发病情…潜伏期有一个月之久…各种各样的猜想都开始传播。
对情报的管控没有安抚船上的人，反而激起了更为深远的恐惧。
无限放大的恐惧和愤怒，无异于，民变。
所有人都静静地坐在食堂之中，小声地相互交流，猜疑着真实情况。现在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点燃民愤。
但我们还是低估了席拉的决心。她终于注意到了食堂的异常，出现在了门口。但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大批安保机器人。武装上膛状态。我甚至能看到它们的高热射线几乎都已经对着我们了。
席拉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让机器人分批站在每张长桌前。
行动胜于雄辩。我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没有人敢说话，甚至没人敢像往常一样乱扔垃圾，都在收拾完餐盘后走了出去。
赵明羽把没吃完的意大利面倒进回收机里，往里又丢了根叉子。
—————————————分割线—————————————————————
俗话说，没到过幸福城就不知道什么叫美。
而这颗皇冠上闪耀的明珠，是深埋其中的教会圣堂。
教会的庙宇根植在最靠近巨树的部分，一路从地表延伸到地底。在最深处的神殿中，庞大的根系取代了神像，拱卫着灰暗的穹顶。
大祭司——尤利西斯，正在深层神殿中阅读典籍。
这里的一切都很单调；也正因如此，更适合与神对话。
他翻开了已经烂熟于心的那本书——巨人遗迹出土的《手册》。
“树的核心在于，联系起来的‘思想’。”
在巨人语中，“思想”，“灵魂”与“头脑”，都是同一个词，无法区分。现在的人一定得参照上下文才能理解。
刚才那句话的上下文很模糊。这一点对尤利西斯来说并不意外，只是突然感到陌生。
有个奇怪的想法进入了他的脑海。这句话通行的解释为：巨树是灵魂的生发地，更是灵魂的去处。
但如果巨树本身就是能够思考的生物呢？它们是如何看待我们的？是孩子，是造物？还是，玩具？
“快乐”、“惊奇”、“愤怒”、“厌恶”、“悲伤”。
五棵巨树，共造人世。除了幸福城所在的“快乐”巨树之外，其他四棵巨树下也有着不同的国度。
跨过“快乐”北面的巨大沙漠，就能到达“惊奇”巨树的庇护之下，那里据说是游牧族群的世界。
再往北，是远在极寒荒原的“悲伤”巨树，由世袭的王族施行统治，看守着传说中的极地巨龙，防止它从安眠中苏醒。
而在最西方，孤独矗立着“厌恶”巨树。就如同孕育他们的巨树一样，那里的人民也孤独避世，与其他人保持距离。也正因如此，传闻中那里是一片野蛮的不毛之地。
最后是位于南方群岛的“愤怒”。巨树血液中永恒流淌的怒意，把那里的文明，打造成了严酷的军事城邦，战火永不停歇。
尤利西斯叹了口气。不同的巨树，塑造不同的子民。
打从心眼里，他觉得自己所处的巨树国度是最为高等的，也最为是文明的。甚至可以说天生就要统治整片大陆。仅从道德与品质来看，“快乐”巨树孕育出的人类，相比其他地方的孤僻或疯狂，足以称之为高等民族。
“快乐”巨树下，由教会统治的国度欣欣向荣，国富民强。唯一的问题是，人们总沉溺于短暂的欢乐，缺乏进取心。即使是教会高层和地方权贵，也是如此。
他不禁开始想象，将现实与历史进行写意的比对。
巨人帝国曾经是如何横跨整个世界进行统治，如何创造了璀璨的文明。最后又消逝于历史之中，只留下了辉煌的残卷。
假如我们也可以的话...
他合上书。尤利西斯知道，这绝对是离经叛道的想法。
只是那个巨人帝国的幻梦，依然挥之不去。
但这目前都无所谓。对教会来说，自己仅仅是历史上普通的一任祭司，即使权倾朝野，最多能做的也不过是守护教会的权力罢了。
在外人看来，自己是一个残忍，冷酷的领导者。这他都知道。但外界不知道的是，尤利西斯内心，对曾经那个伟岸帝国的向往。
这股动力缔造了他；让他在每次危机中，都能选中正确的选项，掌控更多权力，拉拢更多盟友，最终登顶巅峰。
但是在登顶后，尤利西斯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弱小。即使是大祭司，也不能僭越规则和传统。权贵和旧修士结成的保守团体不想看到一个锐意变革的领袖出现。
唯一能做的，只有保持冷静和铁腕，静待再造帝国的时机到来。
至少他还有那把武器——毁灭权杖。尤利西斯权力之路的开始。
“祭司大人。”一位文官修士，颤颤巍巍地进入神殿。
“为何在此时打扰我？”尤利西斯眯起眼睛，紧紧盯住那位修士。
“非常抱歉...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毁灭权杖，失窃了。就在不久前。”那位文官，似乎有点颤抖。
尤利西斯的心底升起一阵恐惧。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这把武器，是他上升之路的开始，意义非凡。
更不用说，毁灭权杖本身的恐怖力量。没人清楚它力量的边界。
幸运的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把权杖的存在。这足以大大缩小搜查的范围。
但那些尸位素餐，瞒报失窃的家伙依然让人作呕。
尤利西斯勉强保持冷静，尽量压下了内心的愤怒，开口道：
“我想知道。是谁带走的？有任何线索吗？”
一个巨大的人影，包裹着铠甲，出现在神殿边缘：“祭司大人，我认为卡斯修士的嫌疑最大。”
“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就是在他离开那天，保管的修士发现失窃的。而且...您知道的。这把权杖知道的人不多。其他人都还在幸福城呢。”盔甲下，说话者的声音透露着几分自得。
“我知道了。对了，你们知道瞒报拖延这意味着什么吗。”
尤利西斯站了起来，将书放在一旁，慢慢走近那位发抖的文官。
“大人...我只是来传话的...”文官再也坚持不住了，扑通跪了下来。
“我知道。”大祭司在走过文官时，轻轻摸了摸他的肩膀，“隐瞒这件事，确实不是你们这些下级修士的错。我知道谁该负责，你先退下吧。吕皮安，你先别走。”
文官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一点一点地拖着步伐，离开了神殿。
尤利西斯转身走向大殿深处中央的一块黑色石头。
那是一段根系，连接着巨树。这段根系的作用，只有最资深的修士知道。
大祭司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玉佩，轻轻放到根系之上，然后闭眼感受着。这种玉佩不是所有修士都能拥有的，这是种特权，也是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半晌之后，尤利西斯收回了玉佩，转身走向那个巨大的人影。
“处刑修士吕皮安。”
“在。”
“这次的任务是，杀死背离巨树的卡斯。同时找回毁灭权杖。”
“我明白了。”
“不，你没有明白。这是两个任务。我不喜欢你的做派，为了杀人而杀人。卡斯有没有带走权杖，我无所谓。但你要把权杖带回来。剩下的人，我会亲自处理。”
“是，大人。让您感到不悦了，抱歉。”
那个人影微微欠了欠身后，缓步离开了神殿。
偌大的神殿里，只剩下了尤利西斯。
他轻轻抚摸着巨树的根系。的确，毁灭权杖的失窃是场灾难；但这也是个机会。
推倒一切重来的机会。现如今，要应对危机，教会的那些老家伙没理由阻止他了。
是时候召集军队，让圣骑士大显身手了。
尤利西斯重整着装，走上神殿台阶。
很快，历史将点燃注定的命运。而他必将经受烈火考验，成为千古一帝。
尤利西斯这么坚信着。
假如你鲁莽行事，危难就只是危难。
但如果做好准备，那就是一场挑战。
所有人都很害怕。害怕无法预知的瘟疫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一般来说，开拓飞船所有的工作都会按照固定章程，和船长命令进行，半军队体制的管理方式不允许民主。只有一种情况，会召开三级会议，讨论相应方案。
那就是威胁到大多数船员生命的三级严重事件。不开玩笑的说，这就是彻底失败的前奏。
我已经做好觉悟了。无论是救治感染者失败，还是殖民计划宣告暂缓。其实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生存下去的目的已经消失了。
然而，席拉上台所说的一切，依然让我，让我们，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的确，瘟疫的威胁真实存在。但我们绝不能停止侦查和开发。”
每个人都在等待。都在胡思乱想。期盼着席拉暂缓危险的地面行动。心情就像小学生等待着放学铃。
但是席拉老师却想让我们所有人留堂。
“我知道，大家都很焦虑。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瘟疫不会自己消失，我们必须继续前进，才能克服困难。各位，现在是考验我们的时候了。医疗部门已经全面攻克了疾病的难点，而病人的病情也因为冰冻，都停止发展了。现在击败瘟疫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我希望大家都能回到工作岗位上去，继续下一轮的勘探。当然，这次我也不会为难大家，下一轮将会着重在大气层勘探。散会。”
我能清楚地听到，许多人吞咽口水的声音。席拉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等等等等，老大，这可不行啊。我可不愿意再靠近那什么树了，他们都说是因为地面上的大树，才感染的。您老这不是要我们去送死吗？”莱克斯从来都不是会掩饰情绪的人，直接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大声叫喊着。
“胡说八道。医疗部门的报告我都看了，感染原因尚未确定。莱克斯，你这是动摇我们的决心，你最好当心点。给我站回去。”席拉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愠怒。
莱克斯望着脸色铁青的席拉，只能沉默。
“现在散会。我不想再听到什么关于瘟疫的流言。”席拉的话，颇有些严厉。
船员们排成一列，缓慢地退出了食堂。就在大家返回岗位时，发现自己多了一些同伴：安保机器人，配备电击器和高热射线。
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来着？
我不知道。
赵明羽拍了拍我，示意我到厕所隔间来。
赵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也有了心事：“米勒斯。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联系不上澪了。席拉把医疗部门和我们的通讯，模块通路都隔断了。我今天试试去找他。”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你拿着这个。”
赵明羽递给我一张厚卡片，“这是旧技术的通讯工具，即时传呼的，把它贴到你自己手机的背面，每次通话都假装是用手机和舰上网络就行。我觉得我们的通话，都被监听了。”
“谢谢…但是，你这是要准备做什么？”
“我有些怀疑。但现在还没确认。今天是你出任务，有件事需要你做。这是为了雪莉。”
赵明羽把一个检测软件，传输进了我的设备里。还有使用方法。
“好，我明白了。”
今天的任务，是大气层内数据采集，需要驾驶空中载具进行。
与其说是军事载具，这东西更像是民用飞行器，加装了各种监测设备，唯一的优点就是续航持久。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从地面中转站起飞后，我将这玩意调为自动模式，打开赵传来的软件，然后把手机接入飞行器的面板。
一些读数，一些奇怪的波动…不是很看得懂。
但是赵如果需要这些数据，那就给他。我也希望知道真相。
当我回来时，发现还有许多人在中转站磨蹭，和地勤吵吵嚷嚷的，找各种理由不出任务。
没人想冒着生命危险去外面乱晃。尤其是那些预备役们。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很复杂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席拉是为什么这么执着。
回到对接模块，赵明羽已经在等我了。没人说话。
他只给我传了一些东西。
这是，视频资料？
“我骇入了监控系统。尽管现在整艘船的戒备全开，但我们的船长似乎忽视了数据安全呢。”
这是席拉办公室的画面。正中央，正是席拉，对着采集来的巨树图像和数据，喃喃自语。
赵明羽调高了音量，现在能听到她说什么了。
“这些巨树…绝对可以带来改变。不能让研究就这么停下。我这辈子的心血，就托付在它们上面了。无论如何，研究都得继续下去。我得告诉地球，让他们送更多人来。”
…
“席拉说谎了。”赵明羽关掉视频，“病人的病情没有停止发展。冷冻只是减慢了发展，按照预计时间，一个月之后，所有病人都会全部脑死亡。”
我，有点说不出话。席拉把我们的性命全都当做了赌注。
半晌，我才回过神：“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去找了东云澪。不用问我怎么和她碰头的，你很快就会知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席拉宁愿牺牲我们，也要继续研究？”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种事，不可饶恕。”
“这是在把更多的人送上绝路…”
赵明羽脱掉外套，活动了一下筋骨：“走吧。我们还有事要做。这里不算很安全。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证据，以及计划。我会叫上东云澪。”
“计划？什么计划？”
“救人的计划。现在只是第一步。我们来看看，席拉船长究竟想走到哪个地步。”
我很显然低估了这个中国汉子的决心。
就在午饭之后，食堂里的人群却久久没有散去。虽然线上通讯被截断了，但借由语言交流，流言很快散播了出去。
感染者早就已经死了…只要看到巨树，就会引发病情…潜伏期有一个月之久…各种各样的猜想都开始传播。
对情报的管控没有安抚船上的人，反而激起了更为深远的恐惧。
无限放大的恐惧和愤怒，无异于，民变。
所有人都静静地坐在食堂之中，小声地相互交流，猜疑着真实情况。现在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点燃民愤。
但我们还是低估了席拉的决心。她终于注意到了食堂的异常，出现在了门口。但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大批安保机器人。武装上膛状态。我甚至能看到它们的高热射线几乎都已经对着我们了。
席拉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让机器人分批站在每张长桌前。
行动胜于雄辩。我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没有人敢说话，甚至没人敢像往常一样乱扔垃圾，都在收拾完餐盘后走了出去。
赵明羽把没吃完的意大利面倒进回收机里，往里又丢了根叉子。
—————————————分割线—————————————————————
俗话说，没到过幸福城就不知道什么叫美。
而这颗皇冠上闪耀的明珠，是深埋其中的教会圣堂。
教会的庙宇根植在最靠近巨树的部分，一路从地表延伸到地底。在最深处的神殿中，庞大的根系取代了神像，拱卫着灰暗的穹顶。
大祭司——尤利西斯，正在深层神殿中阅读典籍。
这里的一切都很单调；也正因如此，更适合与神对话。
他翻开了已经烂熟于心的那本书——巨人遗迹出土的《手册》。
“树的核心在于，联系起来的‘思想’。”
在巨人语中，“思想”，“灵魂”与“头脑”，都是同一个词，无法区分。现在的人一定得参照上下文才能理解。
刚才那句话的上下文很模糊。这一点对尤利西斯来说并不意外，只是突然感到陌生。
有个奇怪的想法进入了他的脑海。这句话通行的解释为：巨树是灵魂的生发地，更是灵魂的去处。
但如果巨树本身就是能够思考的生物呢？它们是如何看待我们的？是孩子，是造物？还是，玩具？
“快乐”、“惊奇”、“愤怒”、“厌恶”、“悲伤”。
五棵巨树，共造人世。除了幸福城所在的“快乐”巨树之外，其他四棵巨树下也有着不同的国度。
跨过“快乐”北面的巨大沙漠，就能到达“惊奇”巨树的庇护之下，那里据说是游牧族群的世界。
再往北，是远在极寒荒原的“悲伤”巨树，由世袭的王族施行统治，看守着传说中的极地巨龙，防止它从安眠中苏醒。
而在最西方，孤独矗立着“厌恶”巨树。就如同孕育他们的巨树一样，那里的人民也孤独避世，与其他人保持距离。也正因如此，传闻中那里是一片野蛮的不毛之地。
最后是位于南方群岛的“愤怒”。巨树血液中永恒流淌的怒意，把那里的文明，打造成了严酷的军事城邦，战火永不停歇。
尤利西斯叹了口气。不同的巨树，塑造不同的子民。
打从心眼里，他觉得自己所处的巨树国度是最为高等的，也最为是文明的。甚至可以说天生就要统治整片大陆。仅从道德与品质来看，“快乐”巨树孕育出的人类，相比其他地方的孤僻或疯狂，足以称之为高等民族。
“快乐”巨树下，由教会统治的国度欣欣向荣，国富民强。唯一的问题是，人们总沉溺于短暂的欢乐，缺乏进取心。即使是教会高层和地方权贵，也是如此。
他不禁开始想象，将现实与历史进行写意的比对。
巨人帝国曾经是如何横跨整个世界进行统治，如何创造了璀璨的文明。最后又消逝于历史之中，只留下了辉煌的残卷。
假如我们也可以的话...
他合上书。尤利西斯知道，这绝对是离经叛道的想法。
只是那个巨人帝国的幻梦，依然挥之不去。
但这目前都无所谓。对教会来说，自己仅仅是历史上普通的一任祭司，即使权倾朝野，最多能做的也不过是守护教会的权力罢了。
在外人看来，自己是一个残忍，冷酷的领导者。这他都知道。但外界不知道的是，尤利西斯内心，对曾经那个伟岸帝国的向往。
这股动力缔造了他；让他在每次危机中，都能选中正确的选项，掌控更多权力，拉拢更多盟友，最终登顶巅峰。
但是在登顶后，尤利西斯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弱小。即使是大祭司，也不能僭越规则和传统。权贵和旧修士结成的保守团体不想看到一个锐意变革的领袖出现。
唯一能做的，只有保持冷静和铁腕，静待再造帝国的时机到来。
至少他还有那把武器——毁灭权杖。尤利西斯权力之路的开始。
“祭司大人。”一位文官修士，颤颤巍巍地进入神殿。
“为何在此时打扰我？”尤利西斯眯起眼睛，紧紧盯住那位修士。
“非常抱歉...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毁灭权杖，失窃了。就在不久前。”那位文官，似乎有点颤抖。
尤利西斯的心底升起一阵恐惧。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这把武器，是他上升之路的开始，意义非凡。
更不用说，毁灭权杖本身的恐怖力量。没人清楚它力量的边界。
幸运的是，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把权杖的存在。这足以大大缩小搜查的范围。
但那些尸位素餐，瞒报失窃的家伙依然让人作呕。
尤利西斯勉强保持冷静，尽量压下了内心的愤怒，开口道：
“我想知道。是谁带走的？有任何线索吗？”
一个巨大的人影，包裹着铠甲，出现在神殿边缘：“祭司大人，我认为卡斯修士的嫌疑最大。”
“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就是在他离开那天，保管的修士发现失窃的。而且...您知道的。这把权杖知道的人不多。其他人都还在幸福城呢。”盔甲下，说话者的声音透露着几分自得。
“我知道了。对了，你们知道瞒报拖延这意味着什么吗。”
尤利西斯站了起来，将书放在一旁，慢慢走近那位发抖的文官。
“大人...我只是来传话的...”文官再也坚持不住了，扑通跪了下来。
“我知道。”大祭司在走过文官时，轻轻摸了摸他的肩膀，“隐瞒这件事，确实不是你们这些下级修士的错。我知道谁该负责，你先退下吧。吕皮安，你先别走。”
文官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一点一点地拖着步伐，离开了神殿。
尤利西斯转身走向大殿深处中央的一块黑色石头。
那是一段根系，连接着巨树。这段根系的作用，只有最资深的修士知道。
大祭司从怀里摸出一块黑色玉佩，轻轻放到根系之上，然后闭眼感受着。这种玉佩不是所有修士都能拥有的，这是种特权，也是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半晌之后，尤利西斯收回了玉佩，转身走向那个巨大的人影。
“处刑修士吕皮安。”
“在。”
“这次的任务是，杀死背离巨树的卡斯。同时找回毁灭权杖。”
“我明白了。”
“不，你没有明白。这是两个任务。我不喜欢你的做派，为了杀人而杀人。卡斯有没有带走权杖，我无所谓。但你要把权杖带回来。剩下的人，我会亲自处理。”
“是，大人。让您感到不悦了，抱歉。”
那个人影微微欠了欠身后，缓步离开了神殿。
偌大的神殿里，只剩下了尤利西斯。
他轻轻抚摸着巨树的根系。的确，毁灭权杖的失窃是场灾难；但这也是个机会。
推倒一切重来的机会。现如今，要应对危机，教会的那些老家伙没理由阻止他了。
是时候召集军队，让圣骑士大显身手了。
尤利西斯重整着装，走上神殿台阶。
很快，历史将点燃注定的命运。而他必将经受烈火考验，成为千古一帝。
尤利西斯这么坚信着。
假如你鲁莽行事，危难就只是危难。
但如果做好准备，那就是一场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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