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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渴望改变”

    飞船的仓库区域,光线灰暗,硕大的货物架让人类相形见绌。我和赵明羽,早早地来到了这里,等待东云澪的到来。

    赵明羽穿了件便服;这身冲锋衣和他并不相配,透露着怪异。这样的打扮似乎是为了让我们的客人放下戒心。但我不觉得他达到了目的。

    我斜靠在货架上,不免担心:“说真的,我依然没什么实感。你觉得东云澪会同意吗?”

    “我们今天就是为了说服她,才特地到这里来。我们已经没得选了。”

    “但是,你知道,以防万一。”

    “同意不同意都一样。邀请一个医生的加入是为了让计划更加顺利,而不是起反作用。所以,如果她不同意,我会让她睡一会,免得妨碍计划。”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非致命击倒。自从退伍之后,我就一直在练习这个。”

    不能说很满意他这个回答。但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

    于是我想岔开话题:“赵明羽,为什么你愿意实施这个计划?我是为了雪莉,你是为了什么?”

    “不为了什么。我也曾遭遇过这样的困境,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害死了我的兄弟。”

    “我不明白。你曾经提到过,你是被领养的…你和你的兄弟,一起参的军。”

    “是的,我的兄弟。他叫克胜。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关系好的像穿一条裤子。直到,我害死了他。”

    赵明羽把帽子摘了下来,将后脑转向我。那里有个特殊的插口。

    应该说是接触感应口,可以不接触外界直接与动力装甲进行链接,防止插入栓破坏血脑屏障。

    “这是‘L/ZBE76’动力装甲的接口,在辐射尘战争中首次投入使用。”

    “这是,‘丛中笑’…我记得这套装甲,非常出名…”

    我还记得,新闻里提过,‘丛中笑’动力装甲,采用了当时最为先进的光学迷彩。首次在辐射尘战争中投入使用,这套亚洲经合组织的特殊动力装甲,配置给进行敌后打击的潜入部队,给新美洲造成了相当程度的破坏,甚至是恐惧…

    现在我知道他是怎么突破封禁,找到东云澪的了。

    赵明羽重新戴上冲锋衣的帽子,转了过来:“是的。我曾隶属于一支潜入部队。应该说,曾是那支潜入小队的指挥员。”

    我曾猜过很多可能:一个参与新美洲殖民计划的中国军人。或许是投降的士兵,或许是雇佣兵…但我没有想过,他是精英中的精英。甚至可能是,我的仇人。

    我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些许小心:“所以…最后发生了什么。”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战场就是这样,一次错误,就足以断送一切。我选错了,害死了朋友和恩人,已经没资格再回去了。只剩下了这个,提醒我,要时刻为了自己人而战斗。”

    赵明羽站了起来,挥动了一下右手。刹那间,我看到了他身上流转的金属光泽,这不是冲锋衣会有的光芒。而是…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希望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要太过血腥。

    “我本来也不想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赵明羽的声音,冷静的出奇。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在空荡荡的仓库里,格外刺耳。

    赵明羽无声无息地掩在了门后,将身形彻底消除。在我看来,根本就是和环境融为了一体。

    我咽了口口水,到大门旁等着。

    咚咚咚,咚咚。先三下,再两下。是我们和东云说好的暗号。接下来就看她的表现了。

    “澪,你来了。”

    哐当一声,随着大门打开,她手上的数据板也应声落地了。但是,怎么有这么多?

    “啊啊,不好意思。全掉地上去了。诶,赵明羽去哪了?”

    “没事没事。赵明羽啊。他有点事,马上来…”

    东云澪没有注意到门后的异常,只是火急火燎的拾起了地上的东西。

    “那家伙居然迟到了。真不像他。还对我要求这要求那的。要我把这些资料全都分开放在本地存储里。”东云澪的语气有点不满。

    “这些就是,你找到的资料吗?”

    “那是当然。你们肯定想不到我发现了什么。我在病人脑部进行了微创手术,提取了那种异常组织的部分样本,然后和地面采集回来的活体样本一一比对。你猜怎么样?这种脑部异常组织,竟然和地面上巨树的组织成分,一模一样!”

    “那这就是说,坐实了是巨树引起的感染?”

    “你听我说完。而且,我发现这种异常组织,和巨树之间确实有着感应。简直就像…”

    “就像纳米病菌…”我看着手上的资料,想起了赵给我的暗示。

    “是的。你们昨天在地面侦查的数据,赵明羽传给了我。我对比了一下,发现巨树的生物电磁场,和我们的病人之间,有着一应一和的关系…生物电磁场是伴随DNA的活动产生的,反过来生物电磁场又能够唤起基因的活动。”东云澪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直接把她的结论投到了我的数据板上。

    “如果能将供体生物的电磁场增强,再作用于受体生物时,则可以使受体的生物发生趋向于供体生物场的生物特征的基因活动。”

    我把文字读了出来,东云澪却马上堵住了我的嘴,做了一个示意小声的动作。

    “你小声一点…这些数据板都是我偷偷分批藏起来的资料。席拉博士似乎很不满意我们进行的病理研究。她让我们把病人冷冻起来后,快点去对其他地面样本进行分析。”

    “席拉博士啊…”

    “我也知道…但席拉博士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冷酷的人。”

    “其实我想说,你有时候是理解不了其他人的。现在冷冻技术也只能减缓病情发展,很快病人就会危重,甚至死亡。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这不应该是他们的结局。我想救他们,也想救…”

    “你想救雪莉,我知道。米勒斯。我也想救,我的病人…”

    澪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默默排列起了数据板。

    我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开口道:“看看吧,我们发现了什么。”

    随着话音的响起,我们眼前出现了投影的视频。这是赵明羽“收集”来的视频。

    画面里是席拉的办公室,当然还有席拉自己。右下角的时间显示这是三小时前。刚好是她听完澪他们报告之后。就在医疗部门把资料都上传到云端后,席**入文件系统,将所有相关资料设置为最高权限,只有她能够查阅。一条一条,完全没有遗漏。

    然后,镜头一转,切换到了实时监控。不难看出,就在我们秘密集会的此时,飞船上的安保机器人已经开始了行动,在各个模块的通路之间巡逻。不管是舰长办公室,还是医疗模块,亦或是生活区外部通路,都被设置为戒备状态,凡是有人想要外出或私自行动,都会被“劝返”。

    很显然,席拉在将疫情报告私密化后,又启动了一级安保系统,将所有相关人士,乃至目前的所有人都监管了起来。

    看来昨天的静坐抗议也不算完全无效。

    东云澪看着这一切,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这是,什么意思?我刚刚还没看到这些机器在运作…”

    “关于我们的舰长为什么要删除关于感染的记录和汇报,目的暂且不很明朗。但目前的情况,足够说明一件事:要拯救我们的同伴,需要靠我们了。”赵明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分辨不出源头。

    气密窗外,银河的群星依然闪烁着,像是在盯着仓库内的三人。

    “如果要行动的话,就只有现在了。我们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直在这里等你,但估计席拉已经发现我们失踪了。你是医生,还可以暂时自由行动。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肯定不是救人。而且,昨天我们还听到…”我仔细斟酌着话语,想找到一个能说服东云澪的切入点。

    但是,她的神情有点出人意料。至少是出乎我的意料。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冷酷。

    数分钟的寂静后,这个看起来乐天的妹子,终于开口了,带着一丝接近愤怒的口吻:“无法饶恕。如果席拉想抛弃我们的同伴,那就试试看吧。赵明羽,米勒斯。说说你们的计划,算我一个。”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但又升起一丝不安。

    门外开始响起警铃。是悦耳又从不过时的卡农。与这艘船现在的氛围,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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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深夏,我们躲在边境的一所房子里,越过河流就可以望见倒下的巨树枝干,像山一样横亘在平原上,把湖水一分为二,一边蓝幽幽的,靠近巨树外面,另一边则是惨白。每天,我们都在惨白的这边望着那边。”

    沙漠的地平线上浓尘滚滚,勉强露出一缕光芒。热气扭曲了视线,让人乍看见,分不清那是晨曦或是晚霞。抑或都不是。

    白在村庄边缘升起了篝火。日夜交替之际,只有我们这里最安静。也没人会来打扰我们。厄莱克妮把石头座椅让给了我们两个病人,自己盘腿坐在沙地上。

    前几天的月亮很圆,今天已经有些残缺了。

    我们也在这里准备启程,等到太阳把巨树的阴影投射到这边,我就出发。估计白也打着一样的算盘。

    他挑动了一下火堆,让空气有流动的空间,继续着刚才的话:“那年树叶落得早,每天都能听见路人踩着树叶来去森林之间。偶尔也有教会的战士簇拥着神父来收取租税,盔甲叮当叮当的响着。夜晚却总是安静,看不见我们要找的目标。”

    “我知道你想找什么了。教会经常收到你们的报告,你们把要去村庄的无心者,丢进边境里的山贼据点,给你们卖命。”

    “卖命?这就是我想说明的地方,教会一直在撒谎,他们才不在乎无心者的命。我们是想救人。但是这次,一直等到了入秋,栗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我们才听到消息,说看到了押送无心者的队伍。就在山路岔道口那里,几个穿着皮甲的大兵走在前面,握着草叉似的武器,后面跟着的是无心者,脸上刺着颜色各异的刺青。我们都很好奇,为什么这次只有这几个人,而且等了这么久。直到我们到了,才发现了为什么。那里一个活人也没有,只有尸体,脸上还有着刺青。这些无心者都只是诱饵,吸引我们过来,方便一网打尽而已。他们的命,在教会眼里,只是设埋伏的代价而已。那次我们损失惨重,差点全军覆没。这次的计划,也是那次失败后的一场赌注罢了,为了复仇的赌注。”

    “我明白了。教会…我本以为我已经知道很多了。但是这件事,还是相当渗人。”

    “得了。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黎明快到了,我们也该分道扬镳了。下次见面,我就会杀掉你。”

    “我会奉陪的。”

    厄莱克妮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卡斯,你真的准备回到教会去坦白身份吗?”

    “是的。无论如何,我也要把毁灭权杖交还给教会。然后大概会被惩戒吧。如果运气好,这次功劳能够抵掉我的罪过,我会被当做一般无心者,接受刺青,流放到这里,成为无心者的一员。”

    “如果更糟呢?”

    “我大概会被…处决。”

    “什么?为什么?”

    “因为…教会不仅对无心者严苛,更对自己人严苛。这块玉佩,实际上不仅仅是给我们感受巨树的。也是双向的感受,是祭司对我们的监视。在教会庙宇内部,有着一束能联系这些玉佩的根束,每个月圆之夜,祭司都会用魔法检视与我们的联系。如果发现失去某个人的联系,就会派出调查队。进行调查…或是,处决。教会不能容忍挑选出的精英,居然成为无心者这样的耻辱。”

    “为什么会这样…”

    “事实就是这样了。大概教会此时已经发现我失去踪迹了吧。不是死了,就是成为无心者了。”

    厄莱克妮用木棍拨弄着火焰:“卡斯。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你想怎么保护这家伙?”白有点不屑。但我能听出白是关心她的。

    很神奇,即使成为无心者,我依然觉得自己能感受到情绪。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强的。”厄莱克妮甩开木棍,做了个比试的动作。

    白突然站了起来。反手握住了身后的短矛:“先别说话。我们有客人了。”

    他向不远处的沙棘丛努努嘴,示意了一下。

    一个巨大的人影,正在靠近。

    身上的盔甲相当暗沉厚重,甚至可以说几乎改变了人形。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的一柄长戟,只是晃动便让人感到威压。

    虽然身着一身铁甲,却没有声音,甚至也没有惊扰昆虫。

    我们的来客以一种不紧不慢的步伐接近这里。既不快到像是威胁,也不慢到像个老人。

    就在他快到篝火能够照亮的范围时,停住了,欠了欠身:

    “我向之前的行为致以歉意,白先生。那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这个人,有种出奇的面熟。

    就在白抽出短矛时,我按住了他:“幸会,吕皮安修士。请允许我发问,您来此有何目的。”

    “真直接啊,卡斯。那么,我也就跳过自我介绍了。很抱歉给你带来这个消息,敬爱的远征修士,教会的内环成员,卡斯。大祭司宣判你为:死刑。罪名为,背离巨树的祝福,偷窃教会权杖,和保护无心者罪犯。”

    这个消息,我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来的这么快:“我很好奇。教会的死亡天使行动很快。但是,不会这么快。才过去三天。”

    吕皮安抽出背后的长戟,横亘在我们之间。火光照亮了戟尖,很光滑,却有所磨损。这是战胜无数对手的标志。

    铁木杆在他手上轻轻晃动着,像是炫耀。

    这位负责处刑的修士,走近了一步,露出了面容:“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我很期盼这次处刑。所以,我日夜兼程打听你的下落,就是为了尽快见到你,卡斯。”

    我已经想象过无数次对自己的审判。但到了真正开始的时候,这依然...

    “你他妈的...你这畜生!”

    这是,白的声音?

    他在吕皮安靠近的一瞬间,直接冲了上去。

    巨大的铁甲战士往后退却。但白手中的短矛没有减速,试图直接钻进对手的盔甲之中。

    吕皮安握住长戟上段,用小枝架柱短矛,仅用武器的重量,便撕碎了白的进攻架势。这位武艺娴熟的无心者,只一合便被击出了赛场。

    教会的处刑修士,宛如塔一般矗立。但他没有继续动手。

    “我这趟不是为了来杀你的,白。我只是完成命令。我为发生在湖畔的事向你道歉。”

    白倚靠着灌木,往地上啐了一口:“去你的。那些人就是你杀掉的!还有我的弟兄们,还有其他人...都是你杀的!”

    吕皮安叹了口气:“的确是我。我不想为自己辩护。”

    “恶心人的家伙。装什么好人。喂,卡斯,你也不想死吧。跟我一起上,把这家伙干掉。”

    荒野的风吹过我的脸庞。沙沙的,有血的感觉。

    现在我有两个选择:向教会举起反旗;或选择去死。

    厄莱克妮捡起被击飞的短矛,一步一步走向我的身前:“我不允许,教会继续再肆意非为下去。无论是为了其他无心者,还是为了卡斯。”

    处刑修士,把武器对准了厄莱克妮,和我。

    他沉默了几秒,开口了:

    “卡斯,之前都是出于同袍的尊重。无论你是想战斗,还是投降,都请尽快。我的下一击,就会杀死任何挡路的人。”

    或许我别无选择了。短剑和魔法权杖状态都很好。毁灭权杖也好好地收在包裹中。

    我脱掉罩袍,双持武器,与剩余两人形成围攻架势:

    “请多指教,吕皮安。我不会死在这里。到幸福城去面见祭司,接受公正的审判,这才是我应得的命运。”

    虽然只是一瞬,但我好像看见了吕皮安的笑容。他舒缓了一下肩膀,开口道:“这是我的荣幸。最强的卡斯,我接受你的挑战。”

    当你不得不去杀一个人的时候,客气一点,毕竟不会花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