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月暂晦 星常明
“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我很想加快速度，但最后一道大门比之前更为坚固。
赵明羽在拐角面对五个安保机器人，明显有些吃力。
他的隐身，掩体，还有武器，在混乱的枪炮轰鸣之间都快失效了。
萨吉特号上警铃大作。席拉已经将我们彻底视为需要肃清的叛乱分子了。
东云澪的通讯，也在发送完一条坐标和密码后，失去了联系。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了，快进来！赵！”
终于，采矿激光在大门上切割开了一个洞。
赵脱离了战斗，重新隐去身形，跃入控制模块的大门里侧。还没忘记搬起铁块，把洞堵上。
毕竟我是搬不动的，但是动力装甲战士不一样。
即使拜托了追杀，我们还有点惊魂未定。准确来说，是我。
我敢说，差点就没命了。
但能救出雪莉的话，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赵没有停顿脚步，径直走向控制模块的核心操作间。
我感觉有点恍惚。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在一夜之间成为了罪犯，叛军，甚至差点成了死人。
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所有的问题，所有的见鬼事情。等到我们炸掉那些该死的树的时候，都会结束。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个疯狂的核弹计划根本没起作用；不仅如此，我们还会因为违反星际公约受到审判。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是吗？
就在希望触手可及时，我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浑身都被汗湿透了，眼睛已经模糊。小腿也有点肿胀发疼。手指因为长时间操作无人机，也僵硬了。
眼前就是控制模块，但好像又不是。
赵明羽站在那里，冲着我招手。
我想迈开脚步，但双腿似乎都有千钧之重。
一瞬间，恐惧，羞愧，责任，和罪恶感，好像都突破了肾上腺素的压制，涌进了我的脑海。
有种奇怪的感觉，冲击着我的身体。碎片样的记忆在眼前飞来飞去，想无视却做不到。
就像一场梦，包含了我从冰冻舱里醒来后的所有回忆和未来。我想这应该就是一场梦吧。
赵缓步跑过来，抓住我的脑袋，狠狠摇晃了几下，又掐住我的鼻子下面，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我没能听清。
我突然回想起那个下午。雪莉和我，坐在抚养院的庭前谈论星星，那里还有棵大树。雪莉告诉了我那是什么树，但我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可是那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其他小孩吵闹的声音。雪莉突发奇想，爬上了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孩爬树。
然后，她骑在树上，读起了约翰济慈的诗集：
“明亮的星，但愿我能如你坚定---
但并非孤独地在夜空闪烁高悬。”
对，就是那一天。我觉得我得保护雪莉。
我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这里是萨吉特号上冰冷的塑料地面，不存在泥土，不存在树，不存在木槿花，更不存在星星。
如果我还继续躺着，很快，雪莉也会不复存在。
我大步走向操作室，努力回忆着核聚变飞弹的开启方法。赵明羽一言不发，同时进行着操作。
最后一步，核聚变飞弹需要两个人同时输入密码，才能进行发射准备。
赵明羽看向我：“你决定好了吗？”
“我决定好了。我答应过雪莉，我会保护她。”
“好。”
我和赵同时输入了密码，核弹解锁了。安保机器人突破了堵门的铁块，正朝着我们冲来。
我闭上眼睛，几乎下意识地念出：
“永远、永远听着她轻柔的呼吸，
永远这样生活---或昏厥而死去。”
随着坐标确认，核聚变飞弹解开了束缚它的铁链，在无声中刺破夜空，奔向地狱。
我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安保机器人的电击。真疼。
…
当我再次醒来时，眼前是熟悉的医疗舱室天花板。
身边则是...很多人。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还有东云澪。她正监测着医疗设备上的读数。
看到我醒了，身边的人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这让我有点不适应。
我转头看向澪：“这是，在做什么？雪莉怎么样了？”
她看到我苏醒了，又惊又喜：“你终于醒了！你先别着急。”
“别打岔。我想知道雪莉怎么样了。”
突然之间，澪脸上的惊喜有点僵住了。
赵明羽挤开人群——不对，更像是人群给他主动让路——走近病床：“雪莉没有得救。应该说，只有她的病情还没好转。”
“等等，你说什么？”
“如果你的记忆还清楚的话，就应该记得，我们只对一个坐标发射了核聚变飞弹。然后那些病人都很快好转了——除了雪莉。她现在已经进入冰冻舱了。”
“我不明白...之后发生了什么？”
“在发射完核聚变飞弹之后，我们被逮捕了。东云澪因为偷了密钥和坐标数据，被席拉铐在了船长办公室。就在席拉出来处理我们的事情时，澪直接挣脱了手铐，还关闭了安保机器人的权限，把真相告诉了所有人。那时候医生们甚至还在因为病人好转而高兴。”
“所以？雪莉呢？”
“雪莉在冰冻舱。我们只炸掉了一棵树。所以其他病人得救了。除了雪莉。”
“现在席拉在哪？”
“还在船长办公室。被人看管着。整艘船的戒备状态已经被关闭了。”
莱克斯突然从人群中伸出脑袋，晃着手里的小纪念品：“老大，这次可是我救了你啊，大家都是靠我才从禁闭里出来的，才能救你出来。”
“呃...好吧，莱克斯，非常感谢你。快让席拉交出剩下的密码和坐标。每一颗飞弹，都有独立密钥。”
“我知道。但是现在不用着急。你慢慢来。”
人群自然地给我让出了一条路。
船长办公室依然如故。唯一变化的，是我们的船长。席拉博士。
从说一不二的管理者，变成了囚犯。
我不想拖拉下去了：“席拉，你已经众叛亲离了。这都是你自己害的。你放弃我们，我们也会放弃你。”
席拉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已经黑屏的电脑。
“博士，你要为抛弃同伴付出代价。我们会审判你；但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密钥。我知道你删掉了电脑里的密钥，不过没关系，你会说的。可以软的，也可以来硬的。都看你了。”
赵明羽的声音依然沉静，带着强烈的威胁口吻。
席拉轻蔑的笑了一声：“你想威胁我，还太早了。我没有错。你们为了自己的私欲，让人类未来的希望化为泡影。你们这些人才是最大的罪人。这些巨树本来可以造福全人类！我花了一辈子来寻找它们！不是你们可以染指的东西！”
席拉站了起来，几乎想冲向我们；但是旁边两个看守反应也不慢，立刻掏出了枪，指示席拉坐下。
一刹的狂怒后，她又恢复了平静，坐了下来。
“你是说，我们救了这些人，是为了私欲？”我忍不住有点生气。
“是，尤其是你，米勒斯。你为了雪莉可是煞费苦心；为了救她，牺牲什么都行。”
“那又怎么样？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也许是吧。那么，我想问问你。假如你要在最爱之物和生命之间做出选择，你选什么？”
我迟疑了。最爱之物？席拉在说什么？是雪莉吗？
停顿了几秒后，我做出了回答：“我选择牺牲生命。”
“我的回答也是一样的。你们没机会再毁掉那些巨树了。”
眨眼间，席拉将脑袋抵到了看守的枪口上，然后伸手扣动了扳机。
整张办公桌，溅满了血和脑浆。
—————————————分割线—————————————————————
窗边的微光，把我从梦中唤醒。
睁开眼睛，眼前不再是灼人的烈日，而是斑斑点点的光芒，从木屋的缝隙漏出来。
很久没见过这么温和的晨曦了。
虽然我很想知道，昏迷后后发生了什么，我又是怎么到了这里；但这些都比不上这个美好的早晨。暂时比不上。
这些天，很难有机会能这么惬意。
我换了个姿势，坐了起来。身上居然没有什么酸痛感。
望向窗外，这是个平和的镇子。
但却空无一人，土路上遍布车辙和足迹，似乎所有镇民都急匆匆的去了哪里。
正当我想起身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进来了：“卡斯，你终于醒了啊。我刚刚下去问旅馆老板要了早饭。你要一起吃吗？”
是厄莱克妮啊。我摇摇头：“暂时还不用。能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在沙尘暴中倒下了，我和白，还有那个大个子修士也倒下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那次的沙尘暴有股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就把我们都撂倒了。不过我醒的比较快，把马牵过来后，在那个家伙醒来前，驮着你们逃跑了。”
“白去哪了？”
“他在进入巨树边境之前，就和我们分道扬镳了，去了森林里的藏身处。他还说这次沙尘暴的源头有点奇怪。”
“他说的对。我也看到了。沙尘暴的源头并不简单。对了，你是怎么通过边境上的关隘的？你没有通关文件啊。”
“就出示了一下你的玉佩，卫兵就让我过去了。加上我又没有刺青。”
“原来如此...所以我们是在，边境上的布拉特镇，对吧。”
“是的。但是现在镇子上没人，大家都跑到广场去了。”
“去广场做什么？”
“似乎是教会牧师，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我...暂时还不能抛头露面，我得去幸福城。”
“你疯了吗？你还去幸福城做什么？这次好不容易活下来！”
“我得把毁灭权杖交给教会保管。不管怎么说，这东西不能随便丢在山洞里。”
“你太相信教会了...”
“可以不相信他们的道德，但不能不信教会的力量。”
我转头又看向窗外，旅店马厩里的几匹马开始嘶鸣起来。
有个念头回到我的脑海：“我又想了想。我们得去见教会牧师。教会一般养有陆行鸟，那比马快多了。现在广场上人多，我们是无心者也不会被察觉到。”
厄莱克妮抿着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广场上已经聚集起了大量的人。虽然是座小城，镇民聚集起来，也是相当拥挤。
在中心的木高台，站着当地的神父，头上带着荆棘所制的装饰。旁边还有几个卫兵，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安静，大家请安静！”镇民的目光转向高台上的神父和卫兵。
“我知道，大家对前几天那场奇怪的沙尘暴很担心。但是我保证，巨树能够保护我们。要对信仰有信心，才能获得拯救！”
很显然，镇民们对神父的说法不是很满意，纷纷吵嚷起来。
镇公所的镇长在一旁大声呼喊。
没这个闲工夫陪他玩游戏。我看了看周围的建筑，找到了教堂，就在皮匠坊的后面。
我转头对厄莱克妮说：“我们直接去教堂吧。”
“那个，我在外面等你吧。我不是很想去教堂。”
“唔，也可以吧。”
即使是边境城市，教堂也相当富丽堂皇。木制的穹顶上，刻画着以树木为主题的大幅图画，神秘中透露着威压。
漂亮的大堂后面才是僧侣平时住的地方。几间房组成的小院子。
几个僧侣正在腌制咸鱼。一眼就能看到谁是领头的。
我走上前，对着住持行了个礼：“住持大人。请允许我以主城修士身份，向您问好。”
住持本来坐在石凳上，似乎有点半醒不醒的。听到主城修士这四个字，他睁开了眼睛：“您好。请问您是外派任务的修士吗？”
“是的。”
“来此何事？”
“我希望借用一下你们的陆行鸟。”
“啊，非常抱歉。但是我们的陆行鸟都已经被征用了。”
“是去做什么？”
“这个...您应该知道吧。毕竟是教会来征用的。”
“嗯...我不知道全都征用走了。”
“没关系。给您造成不便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转身想走。却被住持拉住了：“修士大人，能请您出示一下玉佩吗？”
我有点惊讶。不过细想之下，这也正常。于是掏出了玉佩。
住持看了看，点点头，开口道：“货真价实的玉佩。是我冒犯了，修士大人。”
“没关系。我可以走了吗？”
“再会。修士大人，愿巨树护佑您。”
“愿巨树护佑你。”
教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征用，是要做什么？他们发现了什么吗？这和那场沙尘暴有关系吗？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中浮现。
“所以，怎么样？”厄莱克妮倚靠着墙壁。
“不怎么样。问题没有解决，还出现了更多的问题。”
“好吧。所以还是得骑马。”她耸耸肩。
该启程了。但是还需要几件东西。厄莱克妮似乎没带上我的法杖。幸好毁灭权杖收在了马鞍包里。
“我们走。先去铁匠铺一趟。然后去旅馆骑马。”
“好耶！我想买两把标枪。”
“我觉得这里不一定有你想要的...”
虽然只是个乡村集市，但是出人意料的热闹。如果说城市透露出的是繁华，那么这里就是生活。
最后，我们只买到了一把短剑，两把标枪，还有一块可以当做盾牌的厚实木板。这比预想的好。虽然他们只有青铜标枪了。
就在我们准备出发时，厄莱克妮被一个摊位吸引住了。
老板一边摆弄着手上的猎鹰，一边卖力地吆喝着：“这是最上好的猎鹰！”
厄莱克妮的眼睛牢牢地盯住了那只漂亮的猎鹰。的确，这是只英俊的雄鹰。
老板也注意到了厄莱克妮，主动放飞了手上的猎鹰，等它自己飞回来：“小姐，你看它怎么样？只需要一百个铜币，这就是您的了！瞧瞧它靓丽的毛色，舒展的羽毛，正配您的美貌！”
厄莱克妮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猎鹰的羽毛，左思右想，终于还是掏出了一大把铜币。
我叹了口气，掏出了一个金币，交给老板：“给你，希望这只猎鹰不会闯祸。”
“巨树在上，您真慷慨！小鹰，去吧，这是你的新主人了。”
终于可以出发了。
“这些东西太沉了。只买一把标枪就够了。这会让马更吃力的。”我还是有点不满意。
“我可是真正的猎手。真正的猎手就需要两把标枪。还有一只猎鹰。”
“好吧。真正的猎手。希望你在碰到土匪山贼的时候能发挥出实力来。”
“当然。我可不是什么花瓶。”
厄莱克妮把长袍搭在马鞍后面，系上一条围巾，冲我做了个鬼脸。然后伏身在马背上，一路奔跑起来。在林间的山路上呼啸而过。
她的猎鹰盘旋在她身旁。森林中的声响此起彼伏，好像在策应她。
本想提醒她谨慎点。但我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到巨树之内。而在此之前，陪伴她的只有无尽的黄沙。
这就是无心者的命运。
说不定，不是我成为了无心者，而是无心者选择了我。
我很想加快速度，但最后一道大门比之前更为坚固。
赵明羽在拐角面对五个安保机器人，明显有些吃力。
他的隐身，掩体，还有武器，在混乱的枪炮轰鸣之间都快失效了。
萨吉特号上警铃大作。席拉已经将我们彻底视为需要肃清的叛乱分子了。
东云澪的通讯，也在发送完一条坐标和密码后，失去了联系。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了，快进来！赵！”
终于，采矿激光在大门上切割开了一个洞。
赵脱离了战斗，重新隐去身形，跃入控制模块的大门里侧。还没忘记搬起铁块，把洞堵上。
毕竟我是搬不动的，但是动力装甲战士不一样。
即使拜托了追杀，我们还有点惊魂未定。准确来说，是我。
我敢说，差点就没命了。
但能救出雪莉的话，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赵没有停顿脚步，径直走向控制模块的核心操作间。
我感觉有点恍惚。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在一夜之间成为了罪犯，叛军，甚至差点成了死人。
不过，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所有的问题，所有的见鬼事情。等到我们炸掉那些该死的树的时候，都会结束。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这个疯狂的核弹计划根本没起作用；不仅如此，我们还会因为违反星际公约受到审判。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是吗？
就在希望触手可及时，我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浑身都被汗湿透了，眼睛已经模糊。小腿也有点肿胀发疼。手指因为长时间操作无人机，也僵硬了。
眼前就是控制模块，但好像又不是。
赵明羽站在那里，冲着我招手。
我想迈开脚步，但双腿似乎都有千钧之重。
一瞬间，恐惧，羞愧，责任，和罪恶感，好像都突破了肾上腺素的压制，涌进了我的脑海。
有种奇怪的感觉，冲击着我的身体。碎片样的记忆在眼前飞来飞去，想无视却做不到。
就像一场梦，包含了我从冰冻舱里醒来后的所有回忆和未来。我想这应该就是一场梦吧。
赵缓步跑过来，抓住我的脑袋，狠狠摇晃了几下，又掐住我的鼻子下面，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我没能听清。
我突然回想起那个下午。雪莉和我，坐在抚养院的庭前谈论星星，那里还有棵大树。雪莉告诉了我那是什么树，但我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可是那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其他小孩吵闹的声音。雪莉突发奇想，爬上了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孩爬树。
然后，她骑在树上，读起了约翰济慈的诗集：
“明亮的星，但愿我能如你坚定---
但并非孤独地在夜空闪烁高悬。”
对，就是那一天。我觉得我得保护雪莉。
我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这里是萨吉特号上冰冷的塑料地面，不存在泥土，不存在树，不存在木槿花，更不存在星星。
如果我还继续躺着，很快，雪莉也会不复存在。
我大步走向操作室，努力回忆着核聚变飞弹的开启方法。赵明羽一言不发，同时进行着操作。
最后一步，核聚变飞弹需要两个人同时输入密码，才能进行发射准备。
赵明羽看向我：“你决定好了吗？”
“我决定好了。我答应过雪莉，我会保护她。”
“好。”
我和赵同时输入了密码，核弹解锁了。安保机器人突破了堵门的铁块，正朝着我们冲来。
我闭上眼睛，几乎下意识地念出：
“永远、永远听着她轻柔的呼吸，
永远这样生活---或昏厥而死去。”
随着坐标确认，核聚变飞弹解开了束缚它的铁链，在无声中刺破夜空，奔向地狱。
我能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安保机器人的电击。真疼。
…
当我再次醒来时，眼前是熟悉的医疗舱室天花板。
身边则是...很多人。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还有东云澪。她正监测着医疗设备上的读数。
看到我醒了，身边的人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这让我有点不适应。
我转头看向澪：“这是，在做什么？雪莉怎么样了？”
她看到我苏醒了，又惊又喜：“你终于醒了！你先别着急。”
“别打岔。我想知道雪莉怎么样了。”
突然之间，澪脸上的惊喜有点僵住了。
赵明羽挤开人群——不对，更像是人群给他主动让路——走近病床：“雪莉没有得救。应该说，只有她的病情还没好转。”
“等等，你说什么？”
“如果你的记忆还清楚的话，就应该记得，我们只对一个坐标发射了核聚变飞弹。然后那些病人都很快好转了——除了雪莉。她现在已经进入冰冻舱了。”
“我不明白...之后发生了什么？”
“在发射完核聚变飞弹之后，我们被逮捕了。东云澪因为偷了密钥和坐标数据，被席拉铐在了船长办公室。就在席拉出来处理我们的事情时，澪直接挣脱了手铐，还关闭了安保机器人的权限，把真相告诉了所有人。那时候医生们甚至还在因为病人好转而高兴。”
“所以？雪莉呢？”
“雪莉在冰冻舱。我们只炸掉了一棵树。所以其他病人得救了。除了雪莉。”
“现在席拉在哪？”
“还在船长办公室。被人看管着。整艘船的戒备状态已经被关闭了。”
莱克斯突然从人群中伸出脑袋，晃着手里的小纪念品：“老大，这次可是我救了你啊，大家都是靠我才从禁闭里出来的，才能救你出来。”
“呃...好吧，莱克斯，非常感谢你。快让席拉交出剩下的密码和坐标。每一颗飞弹，都有独立密钥。”
“我知道。但是现在不用着急。你慢慢来。”
人群自然地给我让出了一条路。
船长办公室依然如故。唯一变化的，是我们的船长。席拉博士。
从说一不二的管理者，变成了囚犯。
我不想拖拉下去了：“席拉，你已经众叛亲离了。这都是你自己害的。你放弃我们，我们也会放弃你。”
席拉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已经黑屏的电脑。
“博士，你要为抛弃同伴付出代价。我们会审判你；但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密钥。我知道你删掉了电脑里的密钥，不过没关系，你会说的。可以软的，也可以来硬的。都看你了。”
赵明羽的声音依然沉静，带着强烈的威胁口吻。
席拉轻蔑的笑了一声：“你想威胁我，还太早了。我没有错。你们为了自己的私欲，让人类未来的希望化为泡影。你们这些人才是最大的罪人。这些巨树本来可以造福全人类！我花了一辈子来寻找它们！不是你们可以染指的东西！”
席拉站了起来，几乎想冲向我们；但是旁边两个看守反应也不慢，立刻掏出了枪，指示席拉坐下。
一刹的狂怒后，她又恢复了平静，坐了下来。
“你是说，我们救了这些人，是为了私欲？”我忍不住有点生气。
“是，尤其是你，米勒斯。你为了雪莉可是煞费苦心；为了救她，牺牲什么都行。”
“那又怎么样？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也许是吧。那么，我想问问你。假如你要在最爱之物和生命之间做出选择，你选什么？”
我迟疑了。最爱之物？席拉在说什么？是雪莉吗？
停顿了几秒后，我做出了回答：“我选择牺牲生命。”
“我的回答也是一样的。你们没机会再毁掉那些巨树了。”
眨眼间，席拉将脑袋抵到了看守的枪口上，然后伸手扣动了扳机。
整张办公桌，溅满了血和脑浆。
—————————————分割线—————————————————————
窗边的微光，把我从梦中唤醒。
睁开眼睛，眼前不再是灼人的烈日，而是斑斑点点的光芒，从木屋的缝隙漏出来。
很久没见过这么温和的晨曦了。
虽然我很想知道，昏迷后后发生了什么，我又是怎么到了这里；但这些都比不上这个美好的早晨。暂时比不上。
这些天，很难有机会能这么惬意。
我换了个姿势，坐了起来。身上居然没有什么酸痛感。
望向窗外，这是个平和的镇子。
但却空无一人，土路上遍布车辙和足迹，似乎所有镇民都急匆匆的去了哪里。
正当我想起身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进来了：“卡斯，你终于醒了啊。我刚刚下去问旅馆老板要了早饭。你要一起吃吗？”
是厄莱克妮啊。我摇摇头：“暂时还不用。能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在沙尘暴中倒下了，我和白，还有那个大个子修士也倒下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那次的沙尘暴有股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就把我们都撂倒了。不过我醒的比较快，把马牵过来后，在那个家伙醒来前，驮着你们逃跑了。”
“白去哪了？”
“他在进入巨树边境之前，就和我们分道扬镳了，去了森林里的藏身处。他还说这次沙尘暴的源头有点奇怪。”
“他说的对。我也看到了。沙尘暴的源头并不简单。对了，你是怎么通过边境上的关隘的？你没有通关文件啊。”
“就出示了一下你的玉佩，卫兵就让我过去了。加上我又没有刺青。”
“原来如此...所以我们是在，边境上的布拉特镇，对吧。”
“是的。但是现在镇子上没人，大家都跑到广场去了。”
“去广场做什么？”
“似乎是教会牧师，有重要的事要宣布。”
“我...暂时还不能抛头露面，我得去幸福城。”
“你疯了吗？你还去幸福城做什么？这次好不容易活下来！”
“我得把毁灭权杖交给教会保管。不管怎么说，这东西不能随便丢在山洞里。”
“你太相信教会了...”
“可以不相信他们的道德，但不能不信教会的力量。”
我转头又看向窗外，旅店马厩里的几匹马开始嘶鸣起来。
有个念头回到我的脑海：“我又想了想。我们得去见教会牧师。教会一般养有陆行鸟，那比马快多了。现在广场上人多，我们是无心者也不会被察觉到。”
厄莱克妮抿着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广场上已经聚集起了大量的人。虽然是座小城，镇民聚集起来，也是相当拥挤。
在中心的木高台，站着当地的神父，头上带着荆棘所制的装饰。旁边还有几个卫兵，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安静，大家请安静！”镇民的目光转向高台上的神父和卫兵。
“我知道，大家对前几天那场奇怪的沙尘暴很担心。但是我保证，巨树能够保护我们。要对信仰有信心，才能获得拯救！”
很显然，镇民们对神父的说法不是很满意，纷纷吵嚷起来。
镇公所的镇长在一旁大声呼喊。
没这个闲工夫陪他玩游戏。我看了看周围的建筑，找到了教堂，就在皮匠坊的后面。
我转头对厄莱克妮说：“我们直接去教堂吧。”
“那个，我在外面等你吧。我不是很想去教堂。”
“唔，也可以吧。”
即使是边境城市，教堂也相当富丽堂皇。木制的穹顶上，刻画着以树木为主题的大幅图画，神秘中透露着威压。
漂亮的大堂后面才是僧侣平时住的地方。几间房组成的小院子。
几个僧侣正在腌制咸鱼。一眼就能看到谁是领头的。
我走上前，对着住持行了个礼：“住持大人。请允许我以主城修士身份，向您问好。”
住持本来坐在石凳上，似乎有点半醒不醒的。听到主城修士这四个字，他睁开了眼睛：“您好。请问您是外派任务的修士吗？”
“是的。”
“来此何事？”
“我希望借用一下你们的陆行鸟。”
“啊，非常抱歉。但是我们的陆行鸟都已经被征用了。”
“是去做什么？”
“这个...您应该知道吧。毕竟是教会来征用的。”
“嗯...我不知道全都征用走了。”
“没关系。给您造成不便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转身想走。却被住持拉住了：“修士大人，能请您出示一下玉佩吗？”
我有点惊讶。不过细想之下，这也正常。于是掏出了玉佩。
住持看了看，点点头，开口道：“货真价实的玉佩。是我冒犯了，修士大人。”
“没关系。我可以走了吗？”
“再会。修士大人，愿巨树护佑您。”
“愿巨树护佑你。”
教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征用，是要做什么？他们发现了什么吗？这和那场沙尘暴有关系吗？
无数个问题，在我脑海中浮现。
“所以，怎么样？”厄莱克妮倚靠着墙壁。
“不怎么样。问题没有解决，还出现了更多的问题。”
“好吧。所以还是得骑马。”她耸耸肩。
该启程了。但是还需要几件东西。厄莱克妮似乎没带上我的法杖。幸好毁灭权杖收在了马鞍包里。
“我们走。先去铁匠铺一趟。然后去旅馆骑马。”
“好耶！我想买两把标枪。”
“我觉得这里不一定有你想要的...”
虽然只是个乡村集市，但是出人意料的热闹。如果说城市透露出的是繁华，那么这里就是生活。
最后，我们只买到了一把短剑，两把标枪，还有一块可以当做盾牌的厚实木板。这比预想的好。虽然他们只有青铜标枪了。
就在我们准备出发时，厄莱克妮被一个摊位吸引住了。
老板一边摆弄着手上的猎鹰，一边卖力地吆喝着：“这是最上好的猎鹰！”
厄莱克妮的眼睛牢牢地盯住了那只漂亮的猎鹰。的确，这是只英俊的雄鹰。
老板也注意到了厄莱克妮，主动放飞了手上的猎鹰，等它自己飞回来：“小姐，你看它怎么样？只需要一百个铜币，这就是您的了！瞧瞧它靓丽的毛色，舒展的羽毛，正配您的美貌！”
厄莱克妮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猎鹰的羽毛，左思右想，终于还是掏出了一大把铜币。
我叹了口气，掏出了一个金币，交给老板：“给你，希望这只猎鹰不会闯祸。”
“巨树在上，您真慷慨！小鹰，去吧，这是你的新主人了。”
终于可以出发了。
“这些东西太沉了。只买一把标枪就够了。这会让马更吃力的。”我还是有点不满意。
“我可是真正的猎手。真正的猎手就需要两把标枪。还有一只猎鹰。”
“好吧。真正的猎手。希望你在碰到土匪山贼的时候能发挥出实力来。”
“当然。我可不是什么花瓶。”
厄莱克妮把长袍搭在马鞍后面，系上一条围巾，冲我做了个鬼脸。然后伏身在马背上，一路奔跑起来。在林间的山路上呼啸而过。
她的猎鹰盘旋在她身旁。森林中的声响此起彼伏，好像在策应她。
本想提醒她谨慎点。但我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到巨树之内。而在此之前，陪伴她的只有无尽的黄沙。
这就是无心者的命运。
说不定，不是我成为了无心者，而是无心者选择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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