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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欺我出家人

    道士抠了抠头皮,随手弹掉手上的头皮屑,边打哈欠边愤愤不平:臭狗,劲还挺大,这哪是个死人,只怕我挂在墙上了,这还能活的好好的呢...罢了,贫道菩萨心肠,这就替你瞧上一瞧,说着两根枯干的手指便架在了那“尸体”的手腕上,摇头晃脑,口中啧啧有声

    周围还有不肯散去,偷看瞧热闹的人,见道士滑稽模样不由得嬉笑起来:“嘿,那道士,人家分明还有救,你却给人打昏了,只怕人没得活,你要背上人命官司的!”道士没睬俯下身,手于胸口一探,摇头晃脑起来:耶?秋风瑟瑟,嗯,好重的血煞气,嘶...却也不对,这血煞气太过单薄了,让我再探探..嗯,还有,嚯,千山寂寥,好藏锋的刀意..

    道士虽然是嘴里自言自语,声音却是不小,周围人听得真切,不由得又是一阵哄笑:那道士,这炎夏时候,哪来的秋风,人家分明有伤,当然有血煞气!且说这地上莫不是你三舅二姥爷吧?说些玄乎的话,爷爷没那么好骗,拿点真把式,来个胸口碎大石!爷且赏你一文馒头钱。

    道士站起来,眼角挤了挤,佝偻着身子作个团团揖,吊开嗓子便嚎起来:天怜可见,各位看官慧眼,这我三舅侄儿,身患重疾,无钱医治,贫道也就是个穷道,哪有钱医疗,看官行行好,给个百八十两的银子我给我这二舅姥爷的侄子看病。

    周遭也是行路人,没多少闲汉,纷纷笑着走开:这可真是个疯道士,去!

    见着四周人散尽,这下是真的没人了,道士咂咂嘴,随意走到一侧,见一颗翠竹插天,挺拔碧绿,心念一动,随即从身后抽出法剑,剑如寒冰,锋芒毕露。挽出三五剑花,眸中精光一闪,手中白光一瞬:嗨!

    一刹后,

    “哎!这什么垃圾剑,真是便宜没好货,呸”只见这剑刃卡在竹身上动弹不得,道士气的连连摇动手中大幡,平地有风起:“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往日贫道骗人,今日却被骗了!唉唉唉!”没办法,剑当锯子,道士唉声叹气的来回拉动剑柄,权当这是柄大锯...

    楼斟雨意识模糊,宛如堕落在一团虚无中,他太久没与人动手了,依稀记得,当初年幼,山顶罡风呼啸,师傅身影高大若摘星仙,面对自己可以练什么剑的疑问的时候,师傅笑着抚着他的头顶:“斟雨,你如初锻之剑的剑尖,锋锐无双,以后遇事,莫要多思,一心一行,一剑一路朝前便是,切记切记。”说完师傅袖袍一挥,踱上云端,端坐月前,再不说话..自己当初年幼不懂,十几年后的今天,依旧不懂,不同的是,他早已经是锈蚀不堪的残剑了。

    此夜一战,新伤旧疾。迷蒙间,梦回添酒回灯时,少年意气,与朋友们宴笑欢歌,宴..宴席?!!

    楼斟雨一脚踹翻案桌,剑鞘都忘记拔出,目眦欲裂的双手持剑捅向那副席的一个模糊黑影,却忽然有一个邋遢道士模样的人出现,口中连道:痴儿痴儿,醒来!醒来!道士手中白幡一挥,四周世界如镜碎裂...

    楼斟雨双目一睁,右手一紧,剑啸凄厉,一道剑气随黑血喷出,这才发现自己被放在一个竹编的簸箕状的东西上被拖着走,稍微清醒了一点,却无力动弹,忽然听见幽幽一声从身后传来:“醒了就行,别想有的没的了,喜怒哀乐过了头都伤身,别丫的乱动了,重的像个死狗,快进城了。”楼斟雨吃力的望去,只瞧见一杆大幡,一声谢字未出口,已然又是昏迷了过去。

    楼斟雨再度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屋内,忽然神色一紧张,伸手到处揣摸,待到发现剑静静的躺在胸口时,随即放松了,紧跟着全身一阵剧痛,真气贯通四肢百骸之间,伤势缓和些许,勉强直起身,随即将剑紧紧握在手中,有人推门而入,是个邋遢道士,道士手里提溜了一包东西,楼斟雨没看清,只见他随手把那包东西朝屋中间那个瓮中撒去,小火煨煮的瓮中飘散出一阵异香,加上那包东西后更是香的诱人,两三日水米未进的楼斟雨瞅了几眼,吞了吞口水,还是先努力给道士抱了一拳:多谢道长救命之恩。道士大咧咧的蹲在瓮前,又仔细看了看火候:“不忙谢,反正用的是你钱,粥饭快好了,等等。”道士扯开嗓子便是一声嚎:小二!小二!给道爷拿两副碗筷!小二拉长了声音,在楼下答应了声,接着“咚咚咚”的急匆匆上楼,递上来两副碗筷:客官~碗筷两副,来了。

    道士接过碗筷便轰走了小二,拿起木勺从瓮底挖了几勺急匆匆端给了楼斟雨,楼斟雨还没来得及道谢,道士狼吞虎咽的直接端起了瓮开始喝了起来,楼斟雨望着那个干净的碗筷,只觉得热气腾腾的粥饭在手,啜了一口,暖流入腹,却忽然又失去了胃口,筷子在碗中来回拨弄间,面容复杂——一帆道人当年也是师尊好友之一吧...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道长...一句话尚未开口,道士用油渍麻花的袖子抹了抹嘴:粥都堵不上你嘴,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不明白?然后“啪叽”一声把这瓮摔碎在了小炉上,粥汤流淌间熄灭了火苗,道士立时又喊了起来:小二!小二!!小二!!!

    小二不明所以,又是一阵忙活上楼:客官,何事?道士指着碎掉的瓮,淌了一地的粥饭理直气壮说:你这岂不是黑店?老道说我口味淡吃不惯你们饭食,自己煮点粥饭而已,借我个瓮却是坏的,现在好了,老道我粥也没了,等下少不得得吃你们的饭,是不是你要给我上点人肉包子蒙汗酒?我要告官,我要告你们个黑店,欺我出家人,不懂你们俗间事是不是?道士一边胡乱嚷嚷着,一边往外面挪步子。

    分明是江湖癞子闹事而已,要是那老江湖必然不吃这套,可这小二还只是个孩子而已,慌得手足无措,瞪大了澄净的双眸,眼泪在眼眶打转却只敢扯着道士袍子连着小声哀求:“客官客官,这是误会,误会!您稍待,我招呼我们掌柜的,一定让您满意!”道士步子不挪了:“也罢,出家人心肠慈悲,众生芸芸皆是苦,道爷,咳,本道长给你个机会,你去把掌柜的叫来”小二一叠声的谢,说着满头大汗的就要收拾小炉,准备端走,“哎哎哎!”道士叫住了小二“想毁灭证据是不是,你是不是欺负我出家人不懂你们俗间事是不是?”说罢揪着小二领子又要喊叫起来,小二又是一叠声告饶,一汪泪含在眼里,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惶然奔去寻了掌柜的。

    道士待小二走后,望着呆愣着的楼斟雨:“看啥,年轻人要会过日子。”

    楼斟雨抹了抹脸,捧起碗来喝粥。

    不多时,满头汗的掌柜的领着满头汗的小二咚咚咚上楼了,爽朗的声音比人先到了房门:客官客官!多多包涵,小店招待不周,多多包涵。掌柜一看就是个会做人的,进来不多时,立马安排的井井有条,先是假意打了几下小二,说什么小子不懂事,小二捂着脸也不敢多说什么,随即掌柜便是要赔偿上好的精米,保真是落花城百年老店的梁家米店的精米,然后又把道士拉到一旁嘀嘀咕咕许久后,道士这才喜笑颜开,抓了下屁股,摩挲起下巴:好,到底还得是掌柜的,就这么办吧。

    见到道士笑了,掌柜也笑,楼斟雨也笑了,就剩小二一个人在一旁隐隐啜泣,掌柜横眉竖目又打了下小二,随即扭过脸来又笑:这样的话,客官稍歇着,小人先去忙活客官的事情了。二人蹑手蹑脚的躬着身子关上门离去,依稀还能听见小二与掌柜争辩“那是新瓮,怎么会炸了呢”“啥子?新瓮?你开瓮了吗”“啥是开瓮?”“娘的你个败家子,这月你不准吃肉”

    楼斟雨听着这模糊声音,手中扒拉着空碗,面对着道士,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道士笑容却敛了,拉过个胡椅坐下懒散道:这店呢,谈不上黑店,当然也不算啥正经生意人,掌柜的是夜门之人。

    楼斟雨略微一怔,点点头,道士没看他,继续说道:夜门来历不清,不过这个门派更像是商会,据说有内外门之分,内门是做什么的,也不清楚,至于外门四通八达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如果其他时候倒也罢了,偏偏当今本就大势汤汤未定,只怕所图不小,再加上北疆的狼庭,西南十六国,即便是本朝,中间也有不少想要搅动风云之辈,落花尊在上,道爷不为难你,只问一句:你此去,是否出于己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