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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一剑东来天地白

    那道身影,就仿佛听到了半空的那声呼唤一般,

    缓缓转身,双目微阖,俏脸冰寒,身后负剑,掌中持枪

    谁?

    一柄剑,剑出四季,封号为冬,剑主花阙

    江湖豪客有言:江湖十年无风雪,一剑冬来天地白...

    眸启,流光溢转,能看得那不远处是捧日军,乃是紫朝百战虎贲立国之军。

    眺望远方,在先军营其后旌旗扬展处处与天相连,山下,也已青山皆墨染,处处甲士,片片兵戈...

    其中一铁面人所擎血凤旗显得尤为刺眼。

    “翎羽众吗?”冬剑呢喃着

    紫帝麾下四位顶天梁之一朱雀将,直属亲军翎羽众,昼朝四柱各有亲军,直隶属四大将,并不入昼朝常备军种之列,乃昼朝最神秘最精锐之军。

    “一旗一枪,三人成众,随掠如火,其徐如林”这便是翎羽众

    此时,血凤旗动了..

    冬剑却不再望什么了,将目光投到眼前的捧日军先登甲士身上

    捧日军先登众甲士迟疑着,

    恰寂静无声之时,军令未至,万军先聆一人清啸!

    “此处,四季圣地,外人止步!”话音掷地刹那,

    身后剑,破空长吟,掌中枪,一鸣穿雪!枪芒一线,却不是向前,而是反手钉在身后一线天石阶之上,轰鸣声暴起,在潘无忌与众将士呆滞的面容甚至是那铁面人的眼中都带了一丝震惊,尘埃缓缓散去——一线天这个小小的台阶被仅一道枪芒,轰开了接近三丈长的断口。

    潘无忌眼睛瞬间红了:混账东西,这疯女人压根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她想让四季的人逃!怎么可能呢?她不怕死吗?冬剑怎么会用枪呢?在心中腾起的不知道何处的狂怒与一堆疑问更多是担心四季弟子溜掉而不得功劳的惊惧不甘下,潘无忌声嘶力竭的嚎叫起来,声音甚至盖过了先前的轰鸣:众将掩杀!杀!

    花阙左手挽剑,三千青丝乱舞,已然杀入先登军甲士人群中,无人可见,眼角滑落的一滴泪悄然飘去身后四季主殿,唯见得剑光闪烁,如桫椤花盛放于人群。

    楼斟雨怔怔的看着人群中的那一朵血色的桫椤花,伸出手,多希望自己不是一个看客,他宁可下去被万箭穿心至死,而不愿自己只能默默看着,只能看着...

    “那一仗,惨哦,那是个女魔头,剑能舞的那漫天雪花,哗哗的全跟着那剑就飞过来了,我的伍长,也算外家罡劲的一把好手了,被那雪花子蹭了一点,整个人被绞成了肉糊糊了,血呲呼啦直接呼了我一脸,我胆子大,就地一滚这才捡回来命,过去还觉得先登说出来好听,好听管个棒槌用,死的就剩我和几个晕了的新兵蛋子了,对了!还有那剑也是魔剑,剑尖指到谁啊,谁就多一个血洞,就这还不算啥,你吃什么疗伤药好像都被流出去了一样,那一仗之后眼睁睁又看着百十来号兄弟,喘着气呢就没了..”时隔十年后的,小王头已经变成了老王头,他绘声绘色给手上伍新兵说着自己当年作为先登的大头兵的事,心有余悸...

    当然,这些不是如今的先登能知道的,他们只知道服从命令,军令:登上一线天,阻拦者死,3000对1,这不是打仗,这只是一场行军,然而,真的如此吗?

    顶在最前方的先登先锋骁将,觉得自己宛如身在刀山地狱,本来从密宗偷习的那套掩面佛玄身虽不完整,可血与火历练,沙场九转锤炼至今,也已罡气似铁,身如精钢。借此,在先登军中他百战得还,甚至差一丝便选上28宿卫之一,而此刻他却只能无力的跪在地上,身上千八百个口子甚至还没有渗出血液,而他只是想要护佑身后的袍泽,所以正对着这个魔女,扛了数十息而已,原来风雪亦杀人..他无力的惨笑,勉力一瞥,一口鲜血喷出——方圆三丈,梯队次进攻的百战虎贲,能喘气的只有他一人了而已,或者说,还完整的,只他一人而已。

    随即眼前一黑,他感觉自己好像腾空而起,似乎望见自己的背部了...

    花阙一剑枭首了一员炼体还算硬实的副将后,只见这群所谓昼朝百战虎贲,也纷纷畏惧而退,她提剑划地,笑了,笑到眸中水雾晶莹,是啊,不过如此,是啊,不甘心啊,明明还有很多事情,还有许多话,不曾说明,可,也只能到此了。

    她很想回首再望一望,纵使风雪交加,她能看清,看清那后面的希望守护着的人,可她不能,身后是四季,身前是血与火的灾厄,她是唯一的墙,她不能回首。

    半空之上的楼斟雨木然的看着,一如曾经,什么都做不了。这一次却能亲眼目睹这一切,这算是,幸运?还是另一场地狱?楼斟雨不知道。

    而战场中,花阙的一笑吓得众甲士连跪带爬的遁逃,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平息自己躁动的心境,望向远方那旗枪如海,笑的却更是肆意起来。

    此刻,一人风雪睥万军。

    潘无忌咬牙看着那远处的杀神,这样的添油战术,杂兵再多也是送头而已,虽然先登军实乃劲旅,第一队尸骨无存也不阻碍后续军士的悍勇向前。

    可哪怕不懂军势,他也明白,不能这样打下去了,伤亡过大,功过相抵,他的仕途应该也就止步于此了,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他!不甘!决不能在这边止步!所以,他知道,该做点什么了,他低头沉声对着那又仿佛无喜无悲的铁面人说道:大人,你看,这妖女已经体力无多了,是否应该是翎羽众出手的时候了。怎料,这口口声声以他为尊的老兵竟然缓缓摇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这一日之寒几乎大成,我不能拿袍泽的命去白白祭剑,潘无忌怒急:那这些就不是袍泽吗?再说都是烂命一条,不都是一样?铁面人目光如刀,缓缓一横,潘无忌自知失言,讪讪而退,铁面人不理会,却是动了,横提右臂猛地扬起,右拳三握三张,随后向着身前风雪狠狠斩下,风雪被手刀居然劈开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空白!

    血凤旗下副将当即冷声长喝:标,四季大殿,三速射,风!大风!

    话音尚未掷地,翎羽众高呼“风!大风!”伴着千五劲弩爆射而出,朝四季大殿掠去,箭矢飞至半处,血红的劲力已然浮现,整根箭矢,竟烈烈而燃,三四息便深深钉在了大殿外殿各处,随即:轰!爆裂开来,外殿顷刻化作乌有,那处隐隐有惨叫和哭声层层递下..

    潘无忌一瞅。喜不自胜,在马上大声叫好,身躯扭动下几乎跌下马来:好啊,妙啊!

    不过数息之事,花阙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各处涌上的疲惫提醒着她自己的极限,可此时她忘记了疲累,不可置信的回首,清冷的眸中倒映出是烈烈火光,那隐隐的惨叫和悲泣飘来,一瞬间,脑海中走马灯一般的是那些曾经那些过往,此刻只剩下了眸中的血与火,一声泣血似的悲鸣“死!”掌中剑吟,不再歇息,而是杀入了已然怯战的先军营中,所去方向,正是翎羽众..

    铁面人甚至都没有看冬剑一眼,只略一思索,这次高举左臂,一放一收后,此次斜斜斩下。

    副将见得真切:破!破!四季大殿,风!大风!

    依旧是随话音爆射而出,这次,不再是弩箭,而是翎羽众背着的千五柄粗如小臂的短矛!

    所谓朱雀净世,麾下三千翎羽,那撕裂长空的那众红艳,便是净世的凤中火,焚却一切,所至之处,唯有火!火!火!

    破军之火,一发定军。

    花无阙知道自己拦不下来这千柄如一的矛阵,但她仍旧选择高高跃起,手中剑,所指,破军矛

    在那团燃了半壁天空的烈烈近身的那瞬间,冬剑忽然想起来师尊第一次教她练剑的时候问她的问题:

    冬是什么?

    她说:冬是肃杀,是万物凋谢,是天地无颜,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师尊大笑,拍了拍她的头,授她冬之剑。

    所以,花无阙的剑和枪,一直是毁灭,是为了杀,动如九天雷罚.罚不尽世间罪孽。似乎,这是第一次让这柄枪和剑,如此渴望的,去守护着什么啊!只有花无阙自己明白,自己的冬之剑,哪怕此刻,依旧没有大成,如果大成,可能,可能就不一样了吧,就能守护住这一切了。

    此前下山,也是为了剑道证道,因此她曾化名入了边军,而后因战功擢升至御龙卫。

    昼朝四帅中青龙将是唯一一位不在南土的四神将,而御龙卫也是唯一一个不问出身不提过往永不南下只问杀胡的的亲军,

    御龙卫,所卫山川。

    花无阙至今记得,青龙将的第一课就是那句振聋发聩的御龙卫卫词:御龙在疆,何处为乡,匹夫死尔,侠骨犹香

    “主帅,师尊,师弟师妹~”

    花无阙眼中突然划过了了然与明悟,身上忽然燃烧起青色的光芒,隐隐龙吟,随着苍白的冬剑剑枪劲气,如云如曦,围绕着浮现出的青龙虚影升腾而起,缓缓交融而成的是丈二方圆的古篆体“冬”字,其上盘旋着青龙隐隐,那千五柄已化净世翎火的矛枪居然被尽数牵扯着偏移了轨迹,在青光与白雾中在被缓缓融断..

    然而也不过数息,云雾已染上血色,花无阙七窍血出,青色龙影正悄然淡去,青白的平衡即将破灭,部分破军矛的矛头已经扎入花无阙的身体,血液没有滴落,而是蒸腾而起,投身而入图腾。

    她仍旧笑着,笑着泣声:请,借给我。

    万里之遥外,青龙将踱于大帐之内,这座狼庭中王的狼帐,端是繁华盛端,青龙将正负手端详着那尊象征着狼庭王的狼像石尊,忽然,他眉头一簇,左手缓缓握住右胸,顷刻又放松下来,身上青色劲气一起一伏后恢复了平静,他望了望南方,不曾言语。

    账外三千御龙卫,忽然都有所感应,刚经历厮杀后的他们或蹲或坐,彼此笑谈,只是武器近手,眸光四顾。可此刻似都有所感应一般,齐齐矫首望向南方,随后又摇头笑谈起来,一位统领漫不经心的嘟囔了几句:拿去拿去,也不知道惹了什么麻烦。

    花阙忽然睁开滴血双眸,眸光仍清亮,其中右眼青龙虚影一闪而过,图腾再度凝实,

    可惜这灿若明星的眸光一起闪耀的,还有那烈烈燃烧的杀意!

    铁面人惊而又喜:御龙?这般的守护之意,好啊,好剑,好孩子...

    铁面人苍老的声音连说三个好之后却变得低落起来,似带半星半点的忧伤,他背过身去,不管那边跳下马在跳脚的潘无忌,耳边只有风雪和副将泠然长啸:一旗一枪,三人成众,随掠似火,侵袭如风!

    五百翎羽一体同声:破!破!破!

    独属于翎羽众的骄傲,他们的箭,是大羿,是火,是破灭,怎可为一人阻挡?

    原本已经暗淡的破军矛,随三声破,一焰光于一焰,竟然再度如火如荼般盛放在了图腾之前。

    楼斟雨眼看着那漫天坠落的矛枪,从他身体里滑落,似乎只是穿过一团空气,他明白了,这所谓的一梦载道,对他来说,无非是一场地狱,他无力的乞求:不,不,不...

    然而,没有奇迹,也没有所谓的轰鸣,图腾悄然碎裂,只有纷纷而下的破军矛,还有残余的破军矛呼啸掠过,这次,大殿处似乎有光芒隐没,将剩余的破军矛尽数拦下,花无阙侧着脸,看见,嘴角弧度再度上扬了几分,一身不知多少破军矛,密密麻麻扎着,这是吞噬生命的兽,可眸中的光芒,却仍璨如晨曦,夺不走:原来,原来冬虽无情,亦最有情,愿献此身拥万物,冬时万物不得出,万物却亦得存,师尊,我明白了,您看见了吗,您看见了吗~

    身形如同坠鸟般滑落,重重砸在地面上,鲜血染红了身侧白雪,甲士顺着身后潘无忌的抓活重赏的命令声缓缓围上来。

    花阙,挣扎着,矫首望天,此刻笑容已碎,凄冷的面容上已经全是泪水:我四季一心碧血,不害一人,不容一恶,苍天!你缘何不容,缘何不容??

    苍天无言,此时罡风呦呦,只混杂着潘无忌的笑扶摇直上...

    花无阙扬手,拼劲最后一丝气息注入剑内,剑吟,出,笔直的扎向潘无忌,副将旗枪一展,却只让冬剑略微一偏,洞开潘无忌的手臂,钉向了远方山腰林海...

    听着潘无忌鬼哭狼嚎的惨叫...

    花无阙觉得好累好冷好疼,久违的想哭的感觉,可忽然又笑了,她看见自己的小师弟在半空立哭的像个孩子:好...好奇怪的错觉。她想伸手朝向师弟,却只能抬起一微微高,便再没了哪怕一丝力气,那双清亮的眸子悄然再无了神。

    眸中最后倒映的长天蔚蓝,晴澈,

    半空的楼斟雨看见了师姐的目光,和微微抬起的手,他急忙想要飞过去,握住那苍白的手,可那该死的壁障依旧存在着,他锤着这不可见的壁,几是椎心泣血...

    草原之上,三千御龙卫,清晰的感觉到一微火焰熄灭了,不免得沉默起来,副将掀开帐帘欲言又止:上帅..

    青龙帅扶手在那尊狼石像上,握紧又放开,放开又握紧,许久后声音平静而深邃:她自己选择的道,她走到了,没什么好伤感的,何况这是圣的旨意,不可为她伤心。罢了,击鼓传将,恰是好时日,今日远征,再让狼庭血涂百里。

    副将诺而后退,青龙将一挥披风,转身出了大帐,待青龙将出账后,那尊有狼庭气运,本应坚如磐石的狼石像,却忽然碎裂一地化作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