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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玉折骗匪

    楼斟雨看着师姐清澈却已无神的眼,那一汪水泓般的眸中,倒映着已不再下雪的苍天,似乎在寻求一个不甘的答案。

    那白发统领凝望许久,下令不可亵渎遗体,反而寻来一块白布,缓缓盖上花阙的遗体。

    毕竟,忠义之人是须得敬佩的,她即便是女儿身,但此时此刻也惭得世间无数须眉了,

    当看见师姐被白布缓缓盖住的时候,那鲜血透了几重,几乎将白布染成了红布。这样的惨景,楼斟雨已无法承受了,虎目含泪,钢牙咬碎,怎堪此恨如水东流。

    可下一刹,周围的世界宛若破碎的镜面一般纷纷向下坠落,却又在无数碎片坠落的深邃黑暗中有一抹如日耀眼的光芒传来,楼斟雨闭上了眼,而再睁眼,却发现自己正安然无恙的站在先前的山洞中,腰间秋剑仍在,掌心的冬剑,寒光流韵,那水凝沉玉般的剑身,寒光一现,仿佛诉说着当年的锋锐。

    剑本是至刚至寒之物,谁知从冬剑之上竟传来一阵微微的暖意,似凄寒冬夜刚过,那东方一线曙光携来的暖意一般,这丝暖意直若幼时师姐抚在自己脸庞上,楼斟雨只觉得自己刚才剧烈震动的心境,竟那么沉静下来。

    悲恸不会消逝,但会被压抑在那层层叠叠的乱绪之下,楼斟雨冷静后,将冬剑缓缓归鞘,轻轻放回那剑座之上。

    放下冬剑,他瞥见了一侧的那本无名书册,已是被岁月侵蚀的留痕斑斑,他知道,这必是师姐留下的遗物,夜门大概也没在意这朽烂的书册罢,轻柔的捧起,仔细的翻阅,此书并非什么武功秘籍,又或者什么功法心得,而是一本日记,这不免让楼斟雨也讶异,真是出乎意料啊,自己这寒如冰冷如雪的师姐,居然还会写日记。

    日记很薄,记录的事情也不多,字也寥寥,甚至好些日子都是一两句话七八个字代替,就刚翻到的这句:甲子年正月初三,斟雨师弟偷吃糖人不给我,哼!

    这便是一整天的事情了,虽说楼斟雨想破脑门也没想起来是哪一个甲子年买糖人没给她带,这些铺在日记中的琐碎零散之事宛若片片落枫,尽坠于地,俯拾一观,皆是一角秋色,然而正是这一角秋色,窥见幼时趣事,那些曾经的温柔便足以让冰封的心境裂开一些浅浅的缝隙,沧桑的人籍此便得到了有限的救赎。

    楼斟雨记得自己这位师姐除了对修行有着执拗的念头外,其他事情很多都没有耐性,就比如这日记,想起来写,大概想不起来,中间就能断掉几个月。仔细读着这些文字,楼斟雨眉头舒缓,嘴角噙着一丝微笑,这深入骨髓的孤独感缓解了。然而,在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眼中再次划过一丝痛楚——此篇,是师姐的绝笔:四季有难,一死而已,只叹...

    一句话,墨迹潦草,明显是仓促而写的,至于这“只叹”这个秘密,也永远的不可知了。

    “嗯?”楼斟雨忽然发现下面有一行很微小的小字,因为年代过长,纸张皱折,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这一行蝇头小字——五戒不可轻犯,切记切记。

    “慎言,束手,冷眼,警欲,快乐”楼斟雨念叨起这五戒,他本是聪慧的人儿,当初也是春夏秋冬四剑里唯一不是师傅收养的孤儿,而是山下楼家的二公子,随即一怔,若有所思,随即盘膝坐下,开始运功疗伤。

    且说楼斟雨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正开始疗伤,而那兰摧僧,玉折道也恰好行回了先前的官道上,果然这四季峰鲜有人至,来此处摸宝的江湖人这时候也没几位,那玉折道人布置的小落魂阵里除了那几个作为阵旗阵眼的睡得七歪八扭恶形恶状的泼皮们外,里面只有一个背着书箱,双目紧闭的书生,若是楼斟雨在,倒是能认得出,可不就是常恭俭那个家伙么。

    玉折道人微微一笑,一挥道袍,那由落叶组成的大幡悄然飘零,在枯叶们坠落地面的那瞬间,落魂阵随风而逝,混混们也浑浑噩噩的醒了过来,玉折道人祭起鹿梦铃,叮铃一声,在场众人纷纷清醒了起来,只是还有些萎靡,玉折道人一挥拂尘,笑吟吟的一巴掌打在睡在一旁的一头大黑熊的硕大屁股上,黑熊竟呜咽着头也不回的跑回森林,而在场众人都还在回神的时候,唯独那书生,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后很快便恢复了神光,瞧见眼前僧道二人,眼前道士挽双孤髻,气度蔼蔼,身着大袖宽袍,丝绦麻履,手捧拂尘,仙风道骨,腹隐玄妙,面目含笑,那僧人也瞧着巍然非俗,便起身拜见:小生常恭俭,见过二位大师。

    玉折道人哑然一笑,拱手回礼:常居士,散人这般稽首了。那僧人没有答话,只合十行佛礼,口中《心经》不停

    常恭俭并没有在意,还以为是苦行僧或是修行什么禅道,便向着玉折道人笑道:小生准备去四季峰观一观山景的,谁知走到此处,不知为何困倦异常,竟忍不住倒地睡着了,若不是大师唤我,只怕我在这荒郊野岭多是要凶多吉少了。

    玉折道人仰头大笑:此事因果却也怪的到散人头上,散人和和尚正欲前往四季峰,谁知这伙蟊贼却盯上了我们,见其未有小恶,便略施小计惩戒一二,又担心有无辜人在这时候接近四季峰唯恐伤了性命,所以便设个阵法,拦一拦来者。

    “敢问大师,四季峰出什么变故了吗?”常恭俭闻言皱了皱眉,忙不迭的问道,毕竟师长可是要让自己登四季峰陶冶胸中正气的,若是横生变故可如何是好

    玉折道人一挥拂尘:嗯,有魔教中人藏匿其中,居士万不可再向前去了。

    随即玉折道人便笑着退到了一边,赶着那群昏头昏脑但是此刻看见他就像看见自己老祖宗显灵一样乖巧的泼皮们,赶鸭子似的往外走去,而那僧人一遍一遍的念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也不和常恭俭搭话,便也那么走开了。

    很快这官道上,又是一片寂悄,常恭俭挠挠头,纠结片刻,还是决定往前走去,毕竟这四季峰这么大,那二位大师说是有魔教中人出没,又不是魔教占山划地了,想来应该没什么事,于是他又背上自己那沉重的书箱,坚定的向前走去。

    “道爷道爷,小的贱腿子冒犯道爷天威,且扰了小人这一回吧”要不就说这当贼也会分三六九等呢,那三麻子能做到这伙子人的老大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一僧一道正赶着一队泼皮走路呢,也只有他敢梗着个脖子,顶着大光脑袋,凑上去恬着脸向玉折道人讨好的求饶,

    玉折道人瞥了他一眼:不可,今日拦路剪径,明日岂不是要杀人如麻,变成为祸天下的魔头?散人今日要为天下除此大害,贫道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想还有什么遗言。

    闻言一伙子泼皮登时呼啦啦倒了一片。无他,腿软耳。

    求饶哭喊声登时炸开:“爷爷饶命啊!”“道祖爷爷救命啊”“小的连个鸡毛都没拔过啊”“我还是个雏啊”

    三麻子也登时傻了眼,他有限的脑回路里实在没办法吧拦路剪径和为祸天下的大魔头牵连在一起,怎么自己就必死无疑了呢?哭丧着丑脸,抬起头:爷...

    玉折真人忽然大喝一声:泼贼!若今日不是我,而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僧道,却又拿不出钱财,岂不是被你们真的害了性命?!还敢狡辩,该教你遭个零敲碎打,吃遍苦头再死!

    三麻子一瞅,有些傻眼,这话不就是先前自己说的嘛,问题是这也是自己听来的啊,真是后悔不迭,恨不得多抽几个大嘴巴子才好,二话没说上去就抱上玉折真人的腿:“爷,我们都是贱腿子,杀了脏了您得手,您高抬贵手放我等,小的们必然给道爷诵经祈福,可好?

    身后泼皮们也嚷嚷着“是啊,爷,小的以后天天晚上供着您像给您念玉女心经”

    这不是自己先前说过的话么?还有那什么玉女心经,不必说,这几个泼皮能晓得经字结尾的书籍,必然也不是什么正经玩意,玉折佯怒:要饶过尔等也不难,且一人服一道毒符再说!

    说着浮尘一挥,砂石飞扬,在空中凝成十几道土灰色的符箓,悠悠荡荡飘到数人面前,看的那几人都快斗鸡眼了,见状,玉折忍住笑,佯装怒喝一声:吃!不吃,死!

    泼皮混混们最惜命,忙不迭的把符箓吞下腹中,有几个吃完了还剔剔牙,仿佛在吃什么美味一般

    “尔等听好,此符既不増寿二不赐福,相反,从今日后,再行恶事,它便会登时发作,教你们一个个肠穿肚烂而死!好,滚吧!”闻言,几个混混哭丧着脸,还不忘记搀着自己老大,头也不回的奔走了...

    待数人走后,玉折道人这才忍不住笑,兰摧僧在一旁旁观许久微笑:道友又在骗人了,那符箓真的有用?玉折一笑:莫名其妙吃了一嘴砂土,估摸着要坏几天肚子罢。说罢看着兰催僧那波动起伏的气势,玉折轻叹一声:速速回倚梅寺罢,道友这番,再拖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