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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兵行险招

    龙王山中,军纪涣散,更是无从谈起军容一说,个个士卒破衣烂衫,持刀者寥寥无几,大多是棍棒,铁叉,看在秦琼眼中倍感疑虑,心头隐隐有些凄冷落寞,此种情形似曾相识,哪是昔日瓦岗军中的影子在心头忽现。

    接风宴席更是简陋,糙米一碗,风干马肉一碗,泡发的干蘑一碟,水酒一坛。

    秦琼李绩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苦笑摇头,侃侃道明来意,‘云舒’自然推诿客套一番,水酒一盏下肚后而道:“两位将军,山东父老,实不相瞒,姑且不谈江淮恩怨,只说我等聚集流民以拒外番,非是反叛之心,皆是因不忍异族入我中原屠戮我汉家儿郎,我等草莽村夫,不敢妄谈国事,哪是国公大儒所商讨之事,皆与我等无干,天下谁人做主在下更是不可厚非,燕雀怎知鸿鹄之志。俱卑贱之身不言富贵门中事,有道是充耳不闻窗外事,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等只求一隅安身活命,苟且偷生而已,至于什么朝廷赏赐,加官进爵对我等而言,宛如梦境,不敢想耳!”

    李绩闻听有些按捺不住,开口道:“小友万万不可妄自菲薄,我等堂堂七尺男儿,该摒弃私怨,报效朝廷,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徐公高瞻远瞩,非我等草芥能及之万一也!”此语可谓是锋利至极,连讽带刺,李绩听罢不知可否,心中却是大为不悦。

    秦琼毕竟老迈,见多识广,笑问道:“铁卫军威震晋西,老朽实在不懂,你等区区几百之众,是如何将如豺如虎的番贼屠戮殆尽的,还请小友实言相告!”

    ‘云舒’洒然一笑道:“秦老将军驰骋沙场,能屠戮千人者背后付出的代价几何,老将军不知否?”

    秦琼一语愕然,有些自嘲的点了点头道:“是啊,战场杀戮绝非儿戏,不知又有多少我大唐儿郎血溅黄沙。”

    “老将军悲天悯人,大善之至也!”

    “小友过奖,老朽愧不敢当!”

    ‘云舒’,云峰与秦琼李绩四人寒暄客套一番便草草吃了饭,便安排秦琼等人在这中寨点将台木屋中休息,木屋很是宽阔,大堂后面便是睡房。

    睡房中秦琼躺在简陋的木塌上久久不语,李绩也是暗生闷气,倒不是因为饭食招待不周,而是被自己眼中的哪个阚云舒冷漠言语有些不满。

    见老将军秦琼似是在假寐,便开口叹息道:“老将军,我等一番好意,来此拜会,通传朝廷旨意,这阚家小子目中无人,如此这些虾兵蟹将,蚁聚之群,乌合之众怎会如此骄横?”

    “人家老子驰骋江淮,威名震中原,你杀了人家老子,还想要人家如何待你?”

    李绩闻听也是一声感叹:“也是,逼的人家走投无路,远遁深山,可是此事已成定局,为其平冤也是诚意满满,这小子该感恩戴德才是,怎会如此冷漠?”

    “懋功,老朽不是在意这个小子如何待我等,却是忧虑朝廷旨意如何待之啊!”

    “此话怎讲啊老将军?”

    “你我同袍,实不相瞒,玄龄此计意在保住这忠良血脉,可是未必会如愿以偿啊!”

    “老将军,你是说圣上……”

    “嘘——小心隔墙有耳!”秦琼有些惊恐的起身噤声道。看着有些不敢相信的李绩轻轻点了一下头。

    于是二人谈话几不可闻,李绩轻嘘一声低语道:“君心难测,据知情者暗语,李孝恭手下的近卫营士卒为求斩草除根,皆都神不知鬼不觉失踪,他的一个儿子和侄子也不知被何人杀害,难道就是哪个白白净净的小后生所为不成。就凭他那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

    “他不可能,可是江淮军中可是有不少追随好手,你怎么不想想,大将军阚棱被误杀难道仅仅是因为李孝恭贸然行事否?当时你与李靖皆在军中,亲眼目睹,如若没有朝廷授意,谁人能随随便便斩杀一个都督。

    事发之后,李孝恭怎会被突然传召入京,押入大牢。”

    李绩闻听惊出一身冷汗,有些茫然的看着秦琼,语气低沉哀求道:“还是老哥教我!”

    “哎呀,你熟读文韬武略,聪慧过人,怎会如此糊涂了,还不是功高盖主惹祸上身?”

    李绩闻听顿时大悟,抱拳冲秦琼一躬轻道:“小弟谢过老哥教诲,怪不得李孝恭执掌宗正寺后便夜夜笙歌,花天酒地,皆是老谋深算的千年狐狸,自污以求圣上心安。”

    二人对视,一笑而过。

    几日后,传旨内侍在禁卫军三四十骑护卫下来至龙王山隘口,高声宣‘云舒’携一众十几人,秦琼李绩皆在其列,附身接旨。

    “奉天恩,门下制:

    太原府治下吕梁勇士云舒,率四乡之众,心系百姓之苦,忧虑山河之殇,奋起御敌,歼灭来犯番邦千人,清除国贼骆九,造福一方,忠勇可嘉,功之大焉。故特封云舒为游击将军,从五品下,食俸一百石。率下所众,赤心可昭日月,皆入军籍,食朝廷薪响。

    接旨三日内录籍造册,由金锁关划拨粮草辎重所需,换装整训十五日后开拔至偏头关驻防,统归宁武关中郎将彭赞节制……”

    洋洋洒洒又是一番褒奖之词,‘云舒’云峰听罢不屑一笑,可是一旁观瞻的秦琼李绩二人闻听圣意,心惊胆寒。

    当‘云舒’谢恩领旨,一同接过装有兵符印授,官袍甲胄的包裹时,态度异常恭谨。

    秦琼心头一阵肃冷,果然圣意难测,人心不古,朝廷这是将这些人置于风口浪尖,说白了就是借刀杀人,皇家真的好打算,杀人诛心,更阴险的是只字不提阚氏昭雪一事,明白的就是想先看阚云舒如何反应。

    倘若这些人有反叛之心,恐怕李二早就调动孟门关,金锁关,娄烦关,宁武关这四关兵马,四面围剿,简直就是插翅难逃。

    假如阚云舒带兵北上偏头关,哪里如今恐怕还在梁师都手中,少不了的又是一番大战,就算是胜利拿下偏头关,那也是歼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局,好狠的手段,好高明的阳谋。

    秦琼心急如焚,山东豪杰委派自己前来龙王山,不就是搭一把手拉扯一下这些忠勇之士嘛?

    此刻‘云舒’已恭敬有加的带领着传旨内侍一众人马进了山寨,秦琼和李绩走在最后,李绩脸色异常难看,不言闷行。

    然大局已定,无法更改,秦琼李绩二人暗自商讨,决定次日护送传旨内侍先行回京交旨,同行的护卫禁军本来就担任监督之责,留守龙王山带铁卫军换装离去之后,再行回京。

    秘洞中,云舒,云清,秦慕阳,云峰四人,围炉而坐,秦慕阳嘴角露出几分不屑讥讽,轻哼一声咬牙道:“少主,朝廷现在是没有了外患,想要解决内忧了!”

    “天煞的李二,非要置我等于死地不可啊,好狠辣的手段。”云峰恶狠狠的骂道。

    云舒用树枝挑动者炭火,端其粗磁碗喝了一口散发热气的山泉水,一抹自己黝黑的脸,一时无语。

    “哥,难道咱们真的就如它朝廷所愿,如今隆冬,黄河结冰,梁师都部常入河东劫掠,朝廷死守宁武关不出,哪偏头关可是里外长城交汇之绝地?”

    云舒看着云清,再瞅瞅云峰,最后将目光落在秦慕阳身上,羊皮中衣,羊皮帽子,俨然就是一个自己。

    秦慕阳被其看的有些不自在了,怯怯的问:“少主可是已有主意?”

    云舒掏出與图,铺在地上,捡起一段细枝指点道:“偏头关乃是险地不错,沿黄河向南八十里,便是东关,东关西边便是梁师都东北门户麟州。

    朝廷粮草一到,四营马上北上,趁大雪未至,沿川河北去宁武关,先去会会哪个宁武关守将彭赞,慕阳兄,徐懋功不是单独交代于你,这彭赞乃是李靖部下,骁勇善战,头脑灵活嘛,如此来看,这个彭赞就不会背后下黑手。”

    “是啊少主,据闻这彭赞嫉恶如仇,由他镇守晋西北门户,朝廷大为放心,且守关士卒勇猛过人,悍不畏死。”

    “朝廷禁军监视我等,不必横生祸端,恭维行事,各营将配备的长柄云刀小心藏好,全部佩戴朝廷制式刀枪,山后马匹由铁狼营驼背钢臂弩等不可示人之物,先行撒出斥候探路,云峰大哥先行,铁狼营一直就是个隐藏的存在,不必到宁武关,直接到偏头关,选地扎营,如有小股番狗自行决策。

    如不能解决,飞马来报!”

    云峰领命。

    话不多言,半月后,‘云舒’率领手下八百士卒离开龙王山,沿川河河谷北去宁武关。

    朝廷四十骑的禁军见这些山匪换上大唐制式服饰,歪三斜扭,邋里邋遢,暗自好笑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怜悯,这群乌合之众,毫无战力怎可应对哪些弓马娴熟的突厥狗,不是送死还能是什么。

    禁军哪是大唐精锐,与其同行到峡口,便分道扬镳,各自而去。

    草木凋零,大河冰封,

    一队人马蜿蜒而行,连绵数里。假云舒秦慕阳骑在马上,身边二十个贴身护卫,都是江淮军旧部,不时回头张望龙王山。

    天色渐黑,龙王山隘口寨门缓缓打开,一队人马约有四十多骑趁着夜幕悄然离去。

    宁武关,晋西北门户,外三关居中一关,与东边雁门关遥遥相望,西与偏头关同居一线。

    宁武关守将彭赞,三十多岁的西北汉子,身高八尺,魁梧彪悍,方鼻阔口,粗犷不羁。

    这晚巡营归来,入中军帐内饮罢一杯茶水,便要准备睡觉,突然帐外兵丁来报:“禀将军,关外西南方行来一队人马,打我大唐旗帜,人数八九百,目的不明。”

    彭赞猛一口饮剩茶水,自语道:“来的好快,我老彭倒要看看这云舒是何许人也,区区流寇能杀敌一千,到底有何三头六臂。”

    “知道了,下去吧,顺便通传王参将一同出营去看看!”

    兵士应声而去。

    二人骑马出营,见西侧山包下火把晃动,往来走动,似是在安营扎寨,此刻一队骑兵十几众正迎头而来。

    两队相遇,‘云舒’甩鞍下马,步行几步来到彭赞马前几丈外,对方兵丁高声喝问:“来者何人,速通姓名来意!”

    ‘云舒’站定,抱拳使礼道:“末将游击将军云舒,奉皇命奔赴偏头关驻防,特来拜见上官,聆听教诲,来者可是彭将军?”

    “正是!”

    “请示以认证之物,以便查验!”对方队伍中有人喝令。

    ‘云舒’从怀中取出一个红布小包,交给一个来取得兵士,一番对照查验,冲马上的彭赞点了点头。

    双方相见,火把在寒风中被吹的东倒西歪,呼呼作响,彭赞见眼前小将,雁翅盔,黑紫色皮甲,外披羊皮大氅,手握马鞭正冲自己使礼。

    ‘云舒’见来人粗犷豪迈,络腮胡,双目有神,走起路来如山岳倾倒,掷地有声,暗道此人威武不凡。

    彭赞也下马道:“几日前接兵部塘报,今日总算见到云将军真人也!”说着彭赞便是一阵爽朗笑声传遍四周。

    “在下末学后辈,不敢劳烦将军亲自相迎,折煞小将也!”

    “唉,边戎粗汉,哪里来的客套酸楚,指不定日后会协同厮杀,来来来,与在下一同入中军帐详谈。”说着彭赞便是拉过‘云舒’一同向营寨内走去。

    中军帐内,暖意融融,炭火熊熊,分主次落座,士卒端来热茶。

    “彭将军镇守边塞,功莫大焉,不知将军有何吩咐,小将莫敢不从。”

    彭赞哈哈一笑,道:“这个先不急,一路奔波,天寒地冻,先喝口热茶暖暖再说,不过老子有一事不明,还请云老弟解惑否?”

    ‘云舒’饮罢一口,将茶盏放在旁边案几上,起身肃道:“请将军明示。”

    “唉,那么客套何来,坐坐坐。”

    落座后就听彭赞先是看了一眼端坐在‘云舒’对面的王参将,说道:“你等铁卫军威名传遍晋西,不知你们有多少人马?”

    ‘云舒’心中暗笑,果然是好奇心害死人啊,微笑道:“禀将军,我部只有区区九百多众。”

    “奥,这么说是与石县叛匪人数相当,来来说说,你们是如何将哪些贼匪斩杀殆尽的。”

    “这个在将军眼中不值一提,无非就是劫杀报信的斥候,使龙王山匪和石县匪徒断绝信息,贼匪必然生疑,便派百人队出城巡查,我等群起而攻之,再假扮贼匪混入石县,杀其一个出其不意,就这样解决了他们。”

    彭赞晃着大脑袋连连点头,摸着络腮胡子翻了几下牛眼,哈哈大笑道:“好好,杀的好,云老弟心计过人,以后定然前途无量。”

    “将军过誉了,不过我等流民出身,伤亡也是过半,不值将军夸赞。”

    “唉,我行伍军人,能者为先,胜了就是胜了,行军打仗,怎会没有伤亡,我宁武关风口浪尖,突厥狗三番五次入我大唐劫掠,征战连连,哪次不是尸横遍野,白骨哀哀。”

    ‘云舒’心中感叹,这个彭赞虽然相貌粗鲁,却是滴水不漏,恐怕跟他要什么好处,便插科打诨说自己也连连损失,果然有些门道。

    ‘云舒’瞥了一眼对面参将,此人与彭赞年纪相仿,生的白静,一副儒将打扮,不言不语,不温不火,便也不再在意。

    “属下明日便奔赴偏头关,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彭赞闻听,看了一眼王参将,王参将理会便开口道:“云将军,你有所不知,依在下和将军之意你部先在宁武关外修整几日,再行离去的好。”

    “这是本将亲信参将王怀恩。”彭赞解释给‘云舒’道。

    ‘云舒’冲其恭敬抱拳问道:“奥,这是为何?”

    王怀恩不答而笑。

    彭赞爽朗道:“你部一路劳顿,修整一下也是为你部考虑。”

    ‘云舒’心中一阵感激,因为自己心中明了,这偏头关定然是已经易手,被梁师都部所占据,自己前去等于送死,于是便感激的看着彭赞,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的同时,从怀取出一封信来。

    起身来至彭赞面前,笑道:“将军,临行前蒲州都督李绩将军托付在下,将此信面交将军,请将军过目。”

    彭赞脸色肃然,接过打开,观看后腾的一下站起,怒拍案几“啪”的一声,茶水四溅。

    “直娘贼,该死不留后路的天煞贼。”

    吓得云舒和王怀恩也是同时站起,愣愣的看着这个火冒三丈的彭赞。

    王怀恩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将军何故发雷霆之怒?”

    彭赞不语,便将书信交给了王怀恩,王怀恩看罢,也是气的一拍大腿,浑身发抖。

    二人对视,彭赞绕过案几,冲‘云舒’抱拳深深一躬,吓得‘云舒’赶紧避过,一脸懵懂的看着二人。

    “云小哥,恕我俩不知之责,实在不知云小哥乃是昔日江淮军大将军之后,怠慢怠慢!”

    原来如此,‘云舒’自然客套推诿一番。

    “我等戍边卫国,沙场用命,马革裹尸,死得其所,可朝廷小人明枪暗箭,赶尽杀绝,真真令人心寒!”王怀恩感慨怒道。

    “两位前辈为国戍殭,可敬可佩,个人荣辱在民族大义面前不值一提,两位能为在下仗义执言,在下铭感五内小子我永生难忘,万万不可再言,言多必失被有心人传入皇家耳中可是杀头之罪,甚至会连累其他,慎言慎行!”二人闻听脸色一僵,无奈摇头不在多言。生生将一口浊气吞入腹中。

    又被‘云舒’这种慨然赴死的气魄所折服,于是直言道:“云兄弟,实不相瞒,半月前偏头关被梁师都部突然夜袭,现已落入敌手,无奈原守关郎将常自善率惨部退守河曲,此军情已奏表兵部。

    梁师都叛贼居于苦寒贫瘠之地,缺衣少粮,每年黄河封冻后便入我大唐进行劫掠,长城外苑君璋部占据马邑反复无常,去年复叛突厥,也是经常越城抢夺。”

    “多谢将军据实相告,在下感激,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皇命难违,不得不往,身不由己耳!”

    ‘云舒’虽是嘴上客套,心中却是暗自佩服少主,被其一一言重,好在宁武关彭赞非是小人,不会背后偷袭,这个倒是放心不少。

    三人把酒言欢后,又亲近了不少,彭赞毕竟是军人出身,行事磊落,当即答应粮草兵器,箭矢弓弩足额供给,王怀恩乃是太原王家人,被排挤到边关之地本来就有些不怨,世家中人哪个不希望居于繁华之地,美酒笙歌,谁愿提着脑袋与敌沙场对决。

    于是王怀恩也是信誓旦旦,大开方便之门,联络王家商队输送所需物资。

    ‘云舒’所部在宁武关长城脚下修整一日,补充粮草,交割完后便拔营起寨,奔赴偏头关,尽管彭赞和王怀恩好意挽留,怎奈皇命难违,二人也不敢拿项上人头开玩笑。只有在惋惜,怜悯,怨恨的眼神中目送他们西去。

    北风凛凛,寒风肆虐,一个不知名的峡谷中人头攒动,马匹嘶鸣,四十余匹快马疾驰入谷,为首者正是黑面黑衣的云舒。

    一行军帐内云舒在羊皮粘上席地而坐,云清,云峰,高凌亦是围坐一团。

    云峰报道:“少主,此地距离偏头关约有五十里,前方山路放缓,不易隐蔽,故在此地安营,周围甚是诡异,方圆几十里皆无人烟,再加上寒气逼人,未见可疑之人。”

    黑面云舒微微颔首,凛然道:“可曾派人查探偏头关具体情形?”

    高凌答道:“禀少主,已派出多时,暂无消息,想必是路途遥远,尚未折回。”

    正说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人进入帐内,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道:“禀统领,高营长,偏头关已落入梁师都部手中,人数据查有千人之多,属下偶然间巧遇在山沟隐秘处藏匿的受伤唐军,因伤不能撤退,据知情者透漏,此举乃梁师都哈其托部与关外突厥斛薛部一同出兵趁夜色,突然夜袭偏头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杀戮劫掠后斛薛部先行撤离,现在留守在偏头关的一千匪兵是梁师都的哈其托镇守军。”

    “这哈其托镇是何情形?”一旁的云舒不紧不慢的问道。

    高凌正言道:“少主,诸位这哈其托镇位于汉长城外,高坡领地之上,俯瞰河套草原,被突厥部占据,可突厥人性喜游牧,不喜固守,便交由汉人的梁师都部把守,替其当看门狗而已。”

    云舒看向斥候,问道:“偏头关马步兵各有多少?”

    斥候见一个黑脸汉子问讯不敢作答,直瞄向云峰和高凌。二人点头示意。

    斥候才敢开口道:“属下不敢靠近,怕引起警觉,远处隐约可见大多数是骑兵。”

    斥候退去,云峰才开口道:“这些狗才倒是聪明,怕我唐军突然杀到,便于逃跑,才派骑兵劫掠。”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云舒,云舒搓着冷冰冰的双手,看着外面的天空突然间回头道:“今日白天修整,小心暴露。夜晚子时埋锅造饭,随之出发。

    本部骑兵营全部人数三百人,副营长纪衡带领五十人向西而行,到黄河东岸后,舍弃马匹,带上弓箭,徒步而行,过黄河后沿西边河谷北去在偏头关西岸埋伏,同时在冰冻的黄河上设置三道钢丝绊马索。如遇逃匪就高声大喊:汉族人降者不杀。对哪些冥顽不灵,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说着目光看向刚刚上任的铁豹营副营长纪衡,纪衡顿时心领神会,起立答是。

    “云峰,高凌你二人各率一百骑兵,用麻布包裹马蹄,牵马而行,向偏头关靠近,务必于卯时前赶到偏头关东边和南边隐秘处埋伏,见偏头关喊杀声起,迅速骑马冲锋,尽量斩杀贼匪,也同时高喊:汉族人降者不杀!记住了吗二位”

    “是,少主”

    “剩余五十人看管辎重,随后而行,必要时可舍弃物资加入战斗,争取在天亮前结束战斗,别误了大家吃早饭。”众人听到少主半开玩笑的话语,即是贴切又是开心,也被少主的自信和洒脱折服。

    “云清,陆小山子夜前便动身前行,率领手下侦缉营,清除暗桩,必要时用钢臂弩击杀。在本少主到达前务必清理好外围,不要有漏网之鱼,这是战斗的关键,假若打草惊蛇,我部将付出非常大的伤亡,谨记谨记!”

    云清知道此中厉害,与陆小山对视一眼,齐声道:“少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听的云舒思绪翻涌,仿佛想到了以前在军中担任骑兵连长时的种种情形。

    赶紧收回心绪,续道:“由我带领四十骑先行一步,咱们也来个偷袭偏头关!”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含着无尽的霸气和杀气。

    冬日丑时,也就是后世的两三点钟,人们蜷缩在被窝中睡的最是香甜的时候,偏头关西矮东高,高领向东而歪,宛如山头歪斜,故称偏头关,东侧最高处便是镇守关隘的中军城,北望长城脚下,西瞰黄河水滔滔,南观黄河两岸沙滩。

    背后便是军营,向东翻过一道坡便是辎重存放处。

    约莫卯时,大地黑黢黢伸手不见五指,也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十几个黑影行如鬼魅,脚步无声,如幽灵般迅速向中军城下面而去。

    中军城,前后各有开挖出来的上下栈道,所谓栈道就是将黄土挖凿出一条如深沟般道路,减小坡度,易于上下,也利于骑马而行。

    栈道两侧隔十几丈便有藏兵窟,有人值守,战时可躲避箭矢,可藏兵突袭。

    此时的前后栈道皆有黑影靠近,背靠土壁而行,靠近藏兵窟时,迅速低身查探,见兵窟内只有两人值守,心中暗自盘算手中狗腿军刀的划行方向,突然间身影晃动,手中军刀一个圆弧挥舞,“呲呲”两声轻响,二人鲜血迸溅,手捂脖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便命归地府。

    黑影交替前行,很快便悄无声息的清理完了上下栈道,靠近中间城郭,土坯夯实而成的城墙不是很高,一个下蹲,一个助跑,踩肩头身体腾空,一个飞鹰扑兔便趴伏在墙头之上,驻目张望院内,都是土坯房屋,大大小小二三十间,关隘之地,战火连连,哪能有好的建筑,到时候城破免不了是残垣断壁的结局。

    两路黑影快速滑落墙内,大门外看守已经清除,轻轻开门,三人一小队,分头而动,便向各个土屋包抄而去,随后便是几声“呲呲”声响的让人不觉,再加上外面的北风呼呼,足能掩盖一切。

    盏茶功夫,两路黑影聚集一起,“可有漏网之鱼?”一人问道。

    “屋子里炭火照亮,我等清空一屋后仔细检查一番才敢进入下一间,不曾有误。”

    “好,继续分头行动,先入兵营,从外围入手,小心行事,行动!”一声令下,黑影交替着向后方营地而去。

    “啊——袭营——袭营”一声高喊震彻夜空,兵营内顿时炸开了锅,骚乱声,人喊声,马嘶鸣军营如开锅一般,混乱如麻。

    就在这时“轰隆隆”宛如炸雷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马上人打着火把,军营中有人看到马军足有四五百众。更加慌乱,顾不上穿戴衣甲,更顾不上找寻战马,从军营中一股脑儿的蜂拥而出,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般向黄河岸边奔去。

    然而中军城郭下的道路毕竟不是很宽,逃匪顿时拥挤一团,相互打骂踩踏,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南边高坡上冲杀下一队人马,霍霍刀光在火把照耀下杀气腾腾,逃匪更加慌乱,马队很快杀到,闯入人群,战马嘶鸣踩踏着,砍瓜切菜般就是倒下一片。马队过后尸横遍地,哀嚎声毛骨悚然。

    “汉族人降者不杀!”

    “汉族人降者不杀!”声音此起彼伏,阵阵高喊声传遍偏头关。

    这些贼匪本就被杀了个防不胜防,措手不及,又是慌乱中逃跑,多少人还来不及穿戴整齐,半裸者不在少数,此刻在寒风中被冻的有些人支持不住,扔了刀枪抱紧臂膀蹲做一团,那些汉族士兵见有人如此,再听到汉族人降者不杀,顿时也油然而生出一股汉家儿郎的豪情来,可是他们却忘记了自己成了人家的案板之肉,成了俘虏。

    天色微亮,云舒带领的四十卫早就退守到了中军城中,打亮火把,再仔细搜查一边,转过一间土房,只见地面上躺着一个光着膀子,浑身是血,身后还有一道长长的血痕,看来此人是没有死利索,爬出屋外准备求救。谁知血液流干被冻死在求救的路上。

    云舒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主意,便沉着脸厉声喝道:“这是谁下的手,做事如此不果决,何堪大用?”

    一声厉喝,众人纷纷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假如此人呼救得逞,敌营会迅速做出反应,列队与我等正面厮杀,到时会有多少手足兄弟丧命,可知否?可懂否?”声音越来越大,众亲卫的头也越来越低。

    云舒发了一通邪火,白了一眼众人,不管不顾,便向最高大的哪间土房而去,留下众人在院墙下面面相觑。

    土屋内炭火还在散着余温,两排胡凳分列两边,看来是议事厅,两侧各有偏房,一个是书房一个是卧榻,书房凌乱,倒是还有不少散落在地上的书籍,竹简。

    卧榻内血腥气扑鼻,一个干瘦的老者死在床榻之上,云舒摆正其脸庞,见这人四十多岁年纪,中原人氏,一身锦绣中衣,看来此人出身世家官宦,非小门小户,山羊胡,眉目清秀。

    云舒在其枕头下发现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份與图,和一个黑绿色玉佩,云舒不假思索便纳入怀中。

    此刻外面战事已定,西岸边的纪衡等人也已返回,铁豹营兴高采烈,神采奕奕的在打扫战场。

    不时,云峰,高凌,纪衡三人来到,入中军城见那些呆立原地,不敢妄动的近卫,心中狐疑顿生。

    云峰毕竟是他们的统领,近前来,一把扯过张文卿便是问道:“发生何事?”

    张氏兄弟见救星来到,赶紧一脸赔笑道:“请求统领求情!”张文俊便将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听的云峰身后的高凌,纪衡二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细思极恐,云峰也是心中一凛,说道:“你们不要嬉皮笑脸,这事我帮不了你们,你们这帮兔崽子可想过,假如此人示警后果会是如何?”

    说着也在众人由期待瞬间转为惊恐的眼神中踱步离去,不管了,你们看着办,这可把四十卫人吓得心底发毛。

    土屋内,云舒翻看者一本图策,见三人来到,心中欢喜,借着议事厅相互落座。

    云舒开口问战果如何,高凌答道:“禀少主,我等大获全胜,我部骑兵下高坡时由于天黑伤了十几人,乱战时被敌匪长枪兵刺杀了十二人。

    不过斩获不少,战马七百多匹,粮食五百多石,冻肉也有几千斤,刀枪无数,弓箭两百把,箭矢有两万支左右。”

    云峰继续补充道:“少主,此战大快人心,我等从未打过如此畅汗淋漓的仗,杀敌四百多人,俘虏也有四百多人。”

    云舒默默点头,对云峰道:“三位吩咐手下,将匪徒尸首堆积起来,放火焚烧,半夜奔波也已劳累,吃饱喝足后迅速布防,免生祸端,完事后有劳三位将集中看押的俘虏,

    派人游说,晓以大义,陈明厉害,并挑选五官端正,体型魁梧的人留下充入我铁卫军中,如有反叛,一律格杀,其余的那些歪瓜裂枣还是放其归去吧。

    同时陈明,如若再与我大唐铁卫军为敌,决不轻饶,杀他个二罪归一。”

    三人领命,正欲归去,云峰却是停下脚步,有些踟蹰的回头看向云舒,小心翼翼的问道:“少主,哪些近卫如何处置?”

    云舒猛然间想起,便笑着对云峰道:“峰哥,由你去给他们开导开导,就说在下大为恼火,正欲撤销近卫营编制,充斥军中。

    你就说再去求情看看有何缓机,再次鼓舞其心中斗志,接下来我有大用。”云峰突然间心领神会,暗道少主高明,如此既让他们消除了轻视之心,又能鼓足干劲,一举两得,高人啊!

    云舒见众人分头忙碌,早饭还要有些时间,便出中军城,骑上胭脂虎,向偏头关四处巡查而去。

    待云舒转悠到偏头关南方几里外时,突闻身后马蹄声疾,回首望去见,二人二马飞奔而来,近了才看清是云清和陆小山二人。

    三人聚首,云清如今成了侦缉营长,倒是有了一些派头,见云舒一人一马独自外出,大为不悦道:“哥怎么独自外出,难道就不怕流矢暗箭?”

    云舒洒然道:“大战刚过,敌匪闻风丧胆,摸不清虚实哪个敢来。说说什么情况。”

    “奥,三件事,一,哈其托镇距离偏头关约有五十里山路,骑兵最快也要一个半时辰,步兵要三个时辰,你暗自吩咐纪衡故意放跑几人,侦缉营暗中跟踪,果然未快速逃命,而是在西山垭口上暗中观察我部后离去。一来一回,也要十个时辰,说不定明晚又要故技重施,来个夜袭。

    二是据侦缉营士兵来报,秦慕阳率领的我部人马已经快到宁武关。

    三是,据我侦缉营审讯俘虏交代,哈其托镇中留守约有三千人马,来此夜袭的派来一千五百人,由于我边军奋起反抗,折损了五六百人,突厥斛薛部落出动了五百精骑,劫掠我边军粮草千石后而去,折损只有区区几人。”

    云舒听了默然沉思,猛然看向陆小山问道:“小山,暗中挑选的人手可是妥当?”

    陆小山立正抱拳道:“少主,只挑选了三人符合。”

    云舒点头不语,上马回营而去。

    回到营寨,战场早就清理干净,一直没被注意的副营长纪衡别出心裁,让那些看押的俘虏出手搬运同伴的尸体,再亲眼看着他们在山沟中化做一阵烈焰,真是杀人诛心,看的那些俘虏心惊肉跳。

    云舒默默点头,看来这个纪衡是个人才,二十多岁,相貌堂堂,眸子里透着清澈,一眼便知此人心地纯良,可堪大用。

    早饭后,众人各行其事,井然有序,云清却是留在云舒身侧,低声道:“哥,我等怎不做好防御,早作准备,再杀哈其托部一个措手不及?”

    “清弟,你如今统领一营,人数虽少,但要切记,化妆侦查,非同儿戏,一个错误的信息传到军中,可能会引领大军陷入万劫不复之绝境,所以判断问题要从多方面来着想,分辨是非利弊,才能做最后决定。

    哪我来问你,你审讯俘虏说哈其托镇总共驻守人马几何?”

    “三千啊,来了一半被我们给绞杀了个干净。”云清不假思索的随口说道。

    “对啊,一半人马没了,这里面隐含何意?”

    云清也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就是不知在哪儿。

    “是不是说明咱们唐军战力太强,人马众多啊!”

    云清一拍脑袋,惊喜道:“对啊,哥还是你的脑子好使!”

    “去,少拍马屁,遇事不知道动动脑子!”

    云清突然又懵逼的疑惑道:“唉不对啊哥,你不是故意让纪衡放跑了几人吗?他们也暗中察觉到了我们的底细,定然会回去禀报上官,哪他们怎会就此罢休?”

    “他们就剩下了一半人马,怎么和我们这等战力的队伍对决,难道哈其托镇就不需要人手防卫嘛?猪脑子!搞偷袭,我们已经吃了一次亏了,难道他还会故技重施吗?”

    连珠炮般的发问,云清被问的一愣一愣的,都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缺失了。灰溜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看着云舒。

    云舒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不落忍的缓声道:“所以啊,你以后出去侦查也要学会动脑子,比如去侦查敌营兵马,如果人家故布疑阵呢?

    还有侦查骑兵几何,假如人家让骑兵来回跑几个来回扰乱视听呢?”

    云清被云舒说的甚是羞愧,不过云舒说的真是有道理,心里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午后,黄河冰面上一群人被人驱赶了过了黄河,直奔西侧汉长城垭口处而去。

    身后驱赶他们的官兵个个刀明甲亮,汉长城东北垭口上驻防的是反复无常,同是汉人如今投靠了突厥的苑君璋部,看着被唐军释放的一百多个俘虏惊讶的目瞪口呆,耳边又传来大唐军队的高声喊话:以后不要侵犯我大唐边境,如若再犯,格杀勿论,我大唐铁卫军热烈欢迎汉族儿郎加入我大唐军,一切过往概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