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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李代桃僵

    名不见经传的石县一役,在大唐的历史进程中激不起半点浪花。可是在梁师都部和突厥人眼中却是如临大敌,尤其是在贫瘠的西北之地,贫苦百姓中被广为传颂,甚至有些神化。

    龙王山铁卫军在晋西地区一时无两,风头势盛,活不下去的西北民众纷纷来投,皆被龙王山云峰委婉拒之,施舍铜钱五十文,粮五斤打发了事。

    谁知那些人已经是走投无路,无家可归,只得盘踞在陆家坳以及周围被劫掠的残垣断壁中躲避即将到来的严寒。

    这倒不是云舒铁石心肠,这些看似流民的西北汉子,搭眼看去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吃不准里面夹杂有鱼目混珠之徒,情非得已,云舒只得先拒之门外,行大浪淘沙之计,派遣侦缉营混入其中,新招募的哪些侦缉营士兵,大都是西北方言,有道是十里一调,百里一腔,由他们甄别起来就容易的多。

    云舒深知间谍的危害,一个间谍的无意之举可能带来的是血淋淋浮尸遍地的教训,云舒不是神,不是哪些所谓的伟人气魄,填进去一个师换来一个军的独活,看似小牺牲大收获的壮举,云舒这里通不过,因为他是民,民,官,政客,政治家,伟人,永远不能划等号的存在,恒古不变,永远是云舒心中的真理。

    自从方山一战,顺机诈开石县城门,夺取石县,顺手牵羊将奸佞骆九给抄了个干净,虽然手段有些不敢恭维,可也是无奈保命之举,无粮裹腹,说破天都是枉然,眼睁睁看着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人被活生生饿死对良心的煎熬非常人所能承受,云舒自然也未能幸免。

    后世史书记载的明君仁皇,逢大灾之年,什么皇恩晃荡,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让天下人感恩戴德顶礼膜拜,那是一种误区,在云舒的眼中不是哪些当权者的政绩斐然,眼里满满的是饿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无家可归,又有多少人生离死别。等到朝廷救济来到的时候,可能此地已经赤地千里,人烟皆无。

    而龙王山如今是有钱有粮,太原王家骡马商队倒也很守信用,几经往返,米面油盐,布匹牛羊一时倒也不缺。

    刚进十月,寒风刺骨,云舒走出秘洞,见外面笼罩在白茫茫一片白幕之下,一场大雪正在凛冽的山风中飞舞盘旋,呼啸怪叫的风声时起时消,时长时短。风雪笼罩下的龙王山充斥着一片凄凉和肃杀之气。

    云舒漫步山间,心中茫然若失,占山为王的惬意没有给云舒带来丝毫的快感,直到中寨时依旧浑然未觉,鹅毛大雪已将云舒的皮帽,大氅压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血。

    云峰见到少主来到,看到顶着大雪而至的少主心痛不已,在坐的大多都在,都是昔日江淮军中人,入住龙王山安身之战,江淮军一百二十卫没有伤亡,就有十几人受了点无碍轻伤,石县一战那些青壮倒是折损了四五十人,七八十个轻重不一的伤者。

    大雪天气,取消了日常训练,军士们难得的偷得清闲,厨房也是炉火升腾,阵阵肉香飘荡中寨上空。

    十八卫除了八人担任云舒护卫,皆都充斥军中,担任或大或小的职务,难得今日齐聚一堂,也不知从哪里讨腾来的水酒,把酒言欢。谁知少主突然到来,一时也都慌了手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云舒没有说话,俊俏的脸庞上落下滴滴水珠,围绕篝火席地坐在毛皮粘上,招手示意众人围篝火而坐。

    拿起不知是谁的酒盏,一饮而尽,云清给其再倒满,又是饮个精光,众人知道云舒向来不喜饮酒,实在逃脱不过也是浅尝即止,从不多饮,今日不知为何少主好似心中有事,个个有些进退维谷,不敢多言,默默看着云舒。

    “兄弟们,我问大家一句心里话,希望各位坦诚相告!”

    “少主吩咐!”众人齐齐答道,声音异常的一致,仿佛出自一人高喝。

    “我等逃离越州,隐遁江湖,杀李氏族人,触犯天条,万般无奈之下,来此陆家坳荒山野岭不毛之地苟且偷生,无意间发现这龙王山绝佳藏身之所,不免有句话要问询诸位兄弟建议,那就是以后的路我等该还何去何从?”

    一句话将各位问的哑口无言,个个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杀贪官,劫奸商,快意恩仇。”

    “还能怎样,皇族贵胄怨杀我家将军,天理不容,死有何惧哉!”

    “我等江淮兄弟,出生入死,替他李家王朝征战南北,如今落得如此窘迫之境,令人齿冷咦,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我江淮兄弟容身之所不成,少主难道我等就不能杀出一片新天地来?”说话的是秦慕阳。

    其余人等各有说辞,众说纷纭,莫争一是。

    “诸位我等杀戮扬州,屠戮太原,喋血太行,为求自保,躲避在这吕梁山中,不忍河山破碎,出手劫杀番邦,朝廷豢养的元从禁军暗卫定然很快便能查明我等身份,这元从禁军各位可知其来历?”

    陈方正欲开口,谁知却被葛无忧打断道:“诸位,这元从禁军,在下曾经跟随吴王时曾经听闻,李氏晋阳起兵时,跟随响应者十几万众,几番征战十不存一,杨佑禅位,唐立,李渊问及这些追随心腹如何归宿,皆不愿离去,皇家感念其衷心有加,赏赐渭水北岸白渠良田万顷,为立命之本。

    因一来衷心护主,二来战功赫赫,三者因皆是太原晋阳父老,值得信任便担任皇宫近卫,这也就是元从禁军。”

    云舒点了点头补充道:“这元从禁军本来就是军中悍卒,连年征战,悍不畏死,战至今日而不死者可谓是出类拔萃的顶尖好手,依在下愚见,从龙之功,谁愿离去,此为一也,二来就算荣归故里,这晋阳之地乃是与突厥对决前沿,赏赐再多,突厥兵至又有何用。

    据闻,元从禁军中有一神秘暗卫,皆是出自精挑细选的晋阳兵卒之中,因衷心不二,出手狠辣,专门用来刺探敌情,监视百官,必要时执行暗杀,投毒等手段清除朝廷障碍,且做的天衣无缝,无据可查,但很少被人知晓。”

    众人一阵嗡嗡作响,各自心惊不已。

    “诸位且不管他什么暗卫,没什么大不了,他们的朱雀暗卫不是都死在我们手上了嘛!”

    众人闻听,齐齐惊呼,原本杀敌,不问缘由,今日知晓曾经在王屋山中杀戮的那些追兵是暗卫,个个开怀一笑,也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更多的自信。

    “石县一战,闻名晋西,朝廷必定会派人来查,证明我江淮军身份,更确切的说是证明是否是我阚云舒所为,派来人无非有两个方向。”

    众人听到这,多数人有些不在意的笑问道:“少主,朝廷证实了又能怎样,难道还会派兵将我等赶尽杀绝不成?”

    云舒摆手示意众人禁声,续道:“我等在洛阳时便已听闻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杀兄弑弟,囚禁李渊,可万万不可小视这秦王殿下,大唐半壁江山皆是这马上皇帝打下,而另外一半便是赵郡王李孝恭和我们江淮军的功劳。

    秦王部下亲信中坚力量是瓦岗军,也是我河东父老,如今李二夺取皇位,必然重用这些昔日同袍。

    所以我阚云舒料定,来此龙王山查证者大多数是瓦岗军将领之一。

    可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李孝恭,杀戮皇族可非等闲小事,李二为求得民心,名义上高举正义大旗。定然会给我父和江淮军昭雪平怨,骨子里会对我等恨意难平,三晋大地乃是其李氏根基,说不定会暗中授意李孝恭,行龌龊勾当,借刀杀人之举也是可能。”

    众人再次陷入沉思。

    过了好久,秦慕阳抬起刚毅俊俏的脸庞,肃然看向云舒开口道:“少主,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福不是祸,如若证实我江淮军,明枪者可躲之,暗箭者防之耳!”

    云舒眼光一闪,神采奕奕的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在江淮军算是个最小的存在,越看越是喜欢这个心思缜密,有些头脑的秦慕阳,细一观察之下,才觉得这个秦慕阳与自己的相貌有些近似,云舒自从魂穿初唐,或许是骨子里特种兵,特警等人生经历的历练所致,每每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总是怀抱琵琶半遮面,与生俱来的长发喜欢散落在脸庞上,多数是掩盖着自己半边脸,这样可以从散发中不易觉察的看到一些心细如发的东西。

    作战心理学可不是白学的科班生,往往最善于的是伪装自己,原本就是逃犯身份的云舒更加懂得隐藏。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便展现在云舒心头,开口问秦慕阳道:“慕阳有何高见?”

    秦慕阳闻听少主突然称呼自己的名字,受宠若惊的有些不自在的道:“少主,如若我等承认了江淮军身份,根据少主方才所说,李世民就算胸襟能纳五湖四海,可是自家皇族被人屠戮,也是万万不能忍受之事,但为帝王者,不能不顾及民意,更不敢冷了替他打天下的一众将领,定然会赦免我等罪责,加官封赏,恐怕也会暗地里使绊子,置我等于风口浪尖之上,借梁国或者是突厥之手置我等于死地,如此便可诏书一封,昭示天下,我江淮军旧部个个忠贞不渝,战死沙场等等云云!”

    “是的,这是肯定的事,就算李世民不做,哪李孝恭也会做。”云舒肯定道。

    “可有解否?”云舒问出了问题是关键。

    秦慕阳低头沉思一会儿,再次昂其刚毅的脸庞,眼神中精光一闪而逝,随之归于平静,肯定的看着云舒道:“少主,在下无解!”

    云舒心中了然,这个秦慕阳胸有沟壑,大概是看在坐人多,不便启齿而已,心中有了计较便岔开话题道:“好,这个大家回去各自思量应对之策,有了可以随时禀报于我。

    正好各位都在,说一说山下的哪些流民如何应对吧!”

    云峰毕竟是铁卫军统领,开口道:“少主,自从石县一战后,黄河东岸已无后患,有些小匪小盗的也不敢轻易来此地捋虎须,武口,峡口,陆家坳,方山镇等地聚集有老老少少两千多人,石县抄家得来的粮食加上商队送来的勉强能够维持两个月。

    如今冬季来临,有些人拖家带口,今日又大雪纷纷,严寒将至,恐怕要冻死不少人,少主这如何是好啊?”

    “这个好办,明日各营抽调二十人下山,到各地聚居之所,让那些聚居民众抽出人手依挖煤为由头,挖百斤得钱两文,粮一斤。这样哪些流民有了活计可做,又有了粮食裹腹,不至于饿死,更不至于聚众闹事。

    至于取暖嘛!分发给他们一些黑炭,自己搭建土煤炉取暖即可,少冻死一人也算我等积德行善了一回。”说罢云舒悠悠一口浊气呼出,有些气愤,有些无奈。

    乐飞鱼听懂了云舒话中之意,有些怨气的说道:“什么世道,门阀世家,达官显贵只知道争权夺利,谁会计较这些无家可归,生灵涂炭的百姓生死,我等这些杀才,从起兵时起还少见了白骨哀哀,少见了卖儿卖女,横征暴敛的前朝,谁管过百姓,少主仁慈。”

    云舒见无外人,侃侃而谈道:“兄弟们,我汉家儿郎,自从大汉起,西北苦寒之地的匈奴,突厥,铁勒,回纥等等异族为何屡屡入我华夏劫掠?”

    “异族番邦嗜血成性,我汉人好欺负呗!”葛无忧道。

    外面正好大雪天气,闲来无事,云舒也不管他们能否听得懂听不懂,侃侃而谈起西北游牧民族和农耕文明的巨大诧异,听的众人一愣一愣的。

    “我华夏儿郎多是农耕为主,幅员辽阔,土地肥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故民丰富足,吃穿无忧,假若执政君王少赋税,轻徭役,定然是国富民强。

    反观游牧部落,居无定所,部落中人生老病死早已看惯,每每垂老之际便自行了断,免得拖累部落,承受着自然界的强者生存,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几番入中原劫掠,每每得手,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不劳而获的习性,传承在每个番邦的骨子里……”

    一番长篇大论,听的诸位懵懵懂懂,真不知眼前这个自幼痴傻少主脑子里怎么会有如此古怪的想法,真的难以想象。

    云舒见众人大多进入到了梦境之中,不敢再多说,怕把他们带到沟里去,陷入泥沼无法自拔,便停止了天方夜谭。

    沉默了半晌,抬头又看向陈方正道:“陈大哥,咱们铁卫军的死伤善后可办妥当?”

    陈方正脸色哪叫一个五颜六色,好久才醒过来肃然道:“禀少主,石县一战,死四十三人,经查实皆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寻陆家坳望坡上开挖墓穴全部安葬,竖碑铭记。伤者七十六人,全部都在中寨中养伤,明老头和杨三快带领几个后勤营人悉心照料,好在少主未雨绸缪,抄家得来不少名贵药材再加上从晋商哪里购买来的不少,也在慢慢恢复之中,暂无人员伤亡,属下正欲云峰统领,如何发放伤者抚恤,不知少主有何吩咐?”

    “此事关乎军心,你们尽量多些钱财发放即可,无须禀报,钱财身外之物,再说大雪封山,有了钱财也没法买卖,不过不发放可不行,有了军功自然有赏,赏罚分明才是统兵之道。”

    “是是是,我等定不负少主所望,尽心尽力!”

    又聊了一会儿琐碎,云舒午饭后便回归二道峰秘洞去了,临行前,依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向秦慕阳,因为方才云舒的天书般的长谈,秦慕阳的眼光神采奕奕,时喜时忧,时而沉思时而坦然,云舒知道其听懂了许多,便不做声,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大雪依旧,整个龙王山脉如披白衣,傍晚时分的寒风倒是小了许多,云舒吃了点肉干便在秘洞深处锤锤打打,试着改良小巧精致,但张力强劲的复合弓,不厌其烦的一次次冶炼,一次次淬火,一次次实验。

    洞口处担任守卫的陈南进洞中禀报,说是洞外秦慕阳求见,云舒心中窃喜,暗道:这个小子果然来了。

    松油火把不时的发出啪啪的爆燃,炭火炉旁围坐二人,一个极为隐蔽的秘洞,周围守卫远离,云舒用铁钩挑弄着熊熊燃烧的石炭,小声笑问:“慕阳兄读过几年诗书?”

    一身羊皮袄的秦慕阳被云舒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的有些诧异,有些不解的看着云舒道:“禀少主,属下自幼跟随祖父读书,有个七八年吧!”说着眼神中饱含对昔日过往满满的追忆。

    一声轻叹又道:“我齐州秦家也算望族,昔年家父因与长白山义军孟让有旧,家门罹难,不得已属下十三岁便投身军营,被大将军厚待之,才有属下今日!”

    云舒恍然,怕引起秦慕阳的伤心旧事便岔开话题道:“慕阳兄心思活络,可是想到了应对朝廷之策?”

    秦慕阳一边搓着手掌,一边侃侃道:“少主,前朝横征暴敛,群雄并起,天下大乱,百姓为求一口饱饭而各依明主,我等算是阚门家将,家主被害,属下也难免遭池鱼之殃,人头难保,我等皆蝼蚁之辈且如此,更可况是皇族贵胄,杀其族人必受反噬。”

    云舒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杀了皇家子嗣,手握天下兵马的雄主岂会善罢甘休,默默不语的听着秦慕阳分析。

    “我江淮军兄弟一行百十众,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不如直接挑明,少主所言极是,皇家必然会顾及天下,面上行封赏仁义之举,暗地里行借刀杀人之事。

    属下虽然追随少主日短,却知少主雄才大略,智计无双,酿酒,制茶,钢臂弩,合金弩皆非常人所能也!

    今日听闻少主所言的游牧和农耕的高论,皆是金玉良言,字字珠玑,属下一直费解之事被少主一语中的,茅塞顿开。

    属下观少主气定神闲,举重若轻,便知少主早就胸藏沟壑,谋定大局,不知少主肯赐教属下否?”

    云舒笑吟吟看着秦慕阳,暗道,此人果然聪慧,八面珑珑,明明心里有了主意,却还要进一步的想知道老子的大局谋划,孺子可教也!

    “慕阳兄,天下易主,朝代更替,依在下看来犹如宝物易主耳,左手倒右手,你家入他家一般。皆是换汤不换药的权力游戏而已,在下这么说,可懂否?”

    秦慕阳,思索着肯定的点头道:“是啊,历朝历代哪个不是如此,不同者就是当权者的治国策略不同而已。”

    云舒知道与其灌输更多的后世理论这秦慕阳未必能懂,便直言不讳的道:“然而,治国的根本他们没有抓住,或者说是看到了根本之所在而束手无策。

    直白点说吧就是土地,我大汉名族依靠农耕为主,哪事情的本质就是土地,可是我问你,自古以来,土地被何人所掌控?”

    秦慕阳眼光有些诧异,又有些恍然大悟般的道:“世家门达官显贵手中居多。”

    “天下易主,帝王从龙之臣,有功之臣,分封得土地多少,食邑多少,如此一来不是就门阀倒下,新门阀又起。难道不是换汤不换药嘛?”

    秦慕阳突然间闻听到这个深入骨髓的奇谈怪论,顿时心惊不已,也顿悟其中道理,一下子站立起来,冲云舒深深一礼,感慨至深的道:“少主英明,一语中的,难怪今日见少主闷闷不乐,原来事情的症结在这儿呀,属下懂了,少主胸怀天下,心系民生,属下拜服!”

    秦慕阳突然眼神一凛,急切的道:“少主是不是早就心中有了主意,属下愿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云舒招手示意其坐下小声道:“慕阳兄,法不传六耳,出我口,入你耳,可知否?”

    秦慕阳重重的点了点头。

    “救在下逃离越州,受我父和义父牵连,江淮军几千众纷纷隐遁江湖,朝廷如有封赏,其意在笼络人心,我等便顺水推舟,免得我们那些生死兄弟颠沛流离之苦。

    可人心难测,不得不防,在龙王山我一百二十几人经云谷历练,龙精虎猛,然则我河东方言与其格格不入,我欲抽调半数人马,秘密回归我发家之地,将龙王山中所藏宝藏带回海曲,海州之地,明查暗访将我昔日江淮军旧部悉数归拢,留做后手,慕阳兄可知其意?”

    秦慕阳顿时如打了鸡血,有些血潮翻滚,寻思片刻便说道:“少主未雨绸缪,我等死亦无憾!

    少主,实不相瞒,自从跟随云峰大哥杀了李氏族人那时起,便知我等命运,本想一了百了,跟随少主快意恩仇,杀戮番邦也是快哉,少主有雄才大略之想,属下莫敢不从,誓死追随!”

    云舒摆了摆手,洒然一笑道:“朝廷法度,在下不敢恭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兼并土地,怨声载道的结局,不事恩科,取材随心所欲,任人唯亲,大唐天下迟早也会走向分崩离析的地步,所以在下另有所想,这个我与你日后再谈。”

    秦慕阳理会,随后问道:“少主接下来如何安排?”

    “朝廷封赏,照收不误,但绝对不会让我等盘踞在这龙王山中为王,必定会委派我等镇守边塞,所以在下便有如此安排。

    留守六十名旧部同时,大量招募流民充军,入中寨集训,趁天寒地冻之机,其余人等化整为零,分批回归江淮老家,招募旧部。

    如此一来,朝廷派遣,必有粮草供给,同时在下也早就料定,突厥部和梁国千人被屠,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趁黄河结冰后,渡河劫掠,所以我等离开这是非之地也是上策。”

    秦慕阳听的兴奋异常,突然有些无措的傻笑道:“少主果然有了主意,属下今夜前来便想毛遂自荐,规劝山主带领我等旧部离开龙王山,依少主神鬼莫测之能,隐遁山林,定也会安然一生。

    由在下李代桃僵,扮做少主,招募流民留守龙王山,就算将我等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待我等战死沙场,没了阚云舒这个心腹大患,朝廷自然也就安心。”

    云舒笑着看着秦慕阳,这种代主而死的胸怀令云舒大为感动,云舒重重的一拍秦慕阳的肩头,一抿嘴沉声道:“兄弟高义,在下心领。”

    “少主这是哪里话,属下乃是少主家将,何况昔日大将军试属下为义子,肝脑涂地又有何妨,再说留守晋西,也未必是死路一条,杀出来个公侯将军也说不定。”

    “慕阳兄说的不错,留守此地,并非是让你等去送死,晋西之地不要认为是贫瘠之地,这里有着无穷宝藏,你来看——”说着云舒从羊皮袄中掏出一块羊皮。

    秦慕阳一眼便知,此乃與图,那就是后世的地图,云舒在地上摊开指点道:“你看,此乃我等于石县中缴获突厥人的與图,黄河天险,西为梁师都部,娄烦关外便是突厥部,此地乃是府谷镇……”云舒与其一一讲解。

    次日后,秦慕阳便形影不离的跟随在云舒身边,云舒便将后世神鬼莫测的游击战术教给了秦慕阳,宗旨就是毛爷爷的十六字作战方针,那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是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战胜敌人的不二法门。

    同时传授给秦慕阳的还有天时,地利,人和。

    观天时,置地利,可当百万雄兵,如何利用人心之变稳操胜券,迂回战术,包抄战术,纵深战术,预留战术,心理战术,破袭战术等等等等。

    雪后放晴,残雪消融,大地露出了本来面目,龙王山中寨中大家济济一堂,云舒居中而坐,大堂寂静一片。

    连日来的招募兵勇,安置流民,短短数日,这龙王山一带人心沸腾,方山当家陈老二更是忙的脚不沾地,看着镇上多了近千人,不免喜忧参半,如今坐在中寨大唐的胡凳上,肚子里有一箩筐的话要说。

    中寨中的木屋中也是人满为患,云峰不知少主有何打算,招募来的近千人都到了中寨中,好在能够勉强容纳,倒是苦了那些昔日弟兄,被排挤到了山门隘口处的大小山洞中,当起了看管物资,搬运粮食,器械等的后勤兵。

    而最高峰的龙王鼎大殿内也是挤的满满登登,粮食消耗更加巨量,辎重营长乐飞鱼心中却是日益忧虑,夜不能寐。

    云舒看着众人的表情,不免有些好笑,一吹嘴边长发,开口便是直奔主题。

    “诸位心中焦虑,在下明了,云峰统领,近日来招募士卒可有具体数目?”

    云舒看向云峰,云峰起身禀报道:“禀少主,近日来山下民众闻讯而至者络绎不绝,经层层选拔,优胜劣汰,共计选出青壮者九百六十名,加上我们先前队伍,山上如今共有兵卒一千一百九十三人。后勤营人数三百人左右。”

    云舒手指轻轻敲打粗糙的硬木桌面,沉思一会儿道:“经石县一战,各营士卒也算见过血了,可算做老兵,人数增多,便做如下调整。

    铁虎营薛严任命在营长,副营长自选,下设三个大队,每大队设三个小队,队长自行选拔。”这个薛严年约三十,魁梧壮汉,是个勇猛悍将,高兴的连忙站立答是。

    “铁狼营副营长马从戎提升任命为营长,编制与铁虎营一样,也是自行选拔。

    铁豹营高凌担任营长,一切同上。

    各营人数三百人,先前人马懂得训练之法,依旧带新,快速整训为军,对于那些懒散之徒,悉数驱逐出龙王山,永不录用。各营挑选读书识字之人担任营长记事,职务等同于大队长级别,负责登记造册人数,名字,籍贯,功劳簿,记过簿,兵响簿等,记住务必要求公平公正公开,如有喝兵血事,无论功劳如何,一律格杀。”众人听到最后,个个脊背发凉,冷汗直冒。云舒的话语不紧不慢却透着阵阵杀气。

    “辎重营还是先前人马,吴明营长担任军中后勤营长,同样下设三个大队,视需要可自行招募人手。

    陈老二担任方山后勤营长,人员根据需要在原来基础上可增可减,主要职责就是负责与晋商联络,采买一应所需之物,同时安排人手发放煤炭,石灰,粮食,工钱等事宜!

    云峰总领全局,其余的人手另外成立近卫营,由在下统领,各位可有异议?”

    众人各自摇头表示无有异议,相继离去安排各种事宜去了。

    十日后,各营人马渐俱雏形,趁大雪尚未封山,云峰便命令各营人马相继下山,铁虎营驻守陆家坳,铁狼营驻守方山,铁豹营防守峡口关,各自开凿窑洞,带粮驻守。云峰必定是军中老人,安排起此事来倒是得心应手,头头是道,井然有序。云舒暗中感叹之余也被这个时代的百姓所震撼,走投无路下的贫苦百姓,因为一口饱饭毅然投军。

    各营兵马,虽然形色各异,队形倒是有了几分军队的味道,相继排队下山,而令人不注意的是,同时与之下山的还有一些流民打扮的人,三三两两,随着人流各自离去,消失在吕梁山中。

    龙王山上,除了吴明的后勤营外,还有的就是昔日江淮军六十几个兄弟,十八卫重新规建,侦缉营云清,陆小山也在其列。

    而陈方正,乐飞鱼,葛无忧三人带领着手下亲卫,秘密离开了龙王山,跋山涉水回归江淮,为日后能有安身之地去做准备,同时带走了龙王山上大多数的金钱。

    同时离去的还有倔老头明学文,毕竟这倔驴也是河东人氏,贪恋故土乃是人之常情,再说海州人马也需要这个有点半吊子的兽医,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有病灾,开个草头方还是可以,有总比没有强。

    如此龙王山经过一阵喧闹,总算重新归于平静,没了异族劫掠,人们有了一口米汤裹腹,倒也心安了不少。

    开凿窑洞便成了聚集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日常之事,窑洞冬暖夏凉,自然成了立家首选,华夏劳苦大众的自愈力真的是令人折服,连年战乱所带来的伤痛和苦难,被无情的岁月慢慢磨平。流民三五成群,自然聚集,妻离子散者也慢慢自己为求生存,组建成了一个个相互倚仗的家庭,战乱存活下来的人哪里还会计较什么纲常伦理,能够相依为命已是幸事一桩,纲常伦理是富贵人家,儒家教条辱弄人心的东西,这里云舒找寻不到一丝踪迹。

    天气渐冷,龙王鼎大殿前,云舒与六十几个亲卫正在训练格斗术,陆小山飞也似的来到云舒身侧,在其耳际边轻声说了几句,云舒便自行离去。

    二道峰秘洞外,一个身穿羊皮破袄,破旧统絮棉裤外翻露白,身形显瘦,破旧翻皮帽下一张沟壑纵横的黑瘦脸庞,嘴唇外翻,暴露大板牙的丑陋汉子站立在寒风中。

    云舒急匆匆赶到,冲哪个黑瘦的汉子点头示意,便安排八名看守秘洞的近卫示意警戒,便带领那人来到了一间石屋中。

    屋内炭火熊熊,温暖如春,云舒招手,二人对坐在炭火炉旁,云舒早就打量了此人一番,心中有了一个大概。

    哪人一阵拘谨,有些放不开手脚,粗糙干瘪的大手一个劲的搓弄着浑身油污的羊皮袄,如鹰般的眼光不时的朝着云舒闪烁,云舒笑问道:“兄台家是哪里人氏啊?”

    哪人一脸懵懂,脑袋不时转动,嘴里轻声嘀咕,云舒听不懂此人说的是什么,隐约有哦其拉的发音,云舒心中一紧,此人果是异族无疑,话语中隐约有蒙古族音,好在云舒前世曾任中蒙边境骑兵连长,能够简单的用蒙语交流,于是便试探着问:“塔哈嘛斯日日哇来。”

    哪人闻听顿时兴奋异常,干瘪的脸上顿时神采飞扬,一连串的蒙语连番说出,云舒听的似是而非,好似是说流落中原之地,总算遇到一个同族中人,祈求好汉不要杀了他,他愿意为奴为仆,衷心伺候主子等等。

    云舒试探着用蒙语问其哪里人,什么民族,叫什么名字。

    颇费心神的一番交流,云舒大体才听懂此人乃是奚部落人,是受库莫奚五大部落排挤迫害的一个小部落人,名字大义叫米环,当面大隋北伐高句丽,他们这个小部落流落中原,由于语言不通,便被世人视作哑巴,沦为流民。

    侦缉营中有一懂得训鸟的士卒名叫涂三,娄烦人氏,无意间发现此人能够呼唤空中飞翔觅食的雄鹰,正好云舒吩咐陆小山找寻懂得饲养鸟兽异人,是故此人便被涂三秘密带回龙王山上。

    云舒闻讯米环,为何懂得唤鹰之法,好久才听懂,原来米环所在的部落就是依豢养鹰隼为业,依靠豢养的鹰隼扑食猎物为生。云舒大喜,在这个没有通讯手段的年代,传递信息异常麻烦,云舒早就有此打算,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今日得米环,犹得一宝。

    于是便与米环交流半日,米环得知自己可以留在山上,委以重任,并且可以找寻族人,在此安身,高兴的手舞足蹈,不亦乐乎。

    云舒安排任文,任武二人担任米环的贴身护卫,不准外人接近,云舒再与米环诉说此事,米环才打消疑虑,还以为云舒要加害于他。

    冬日鹰隼觅食艰难,故要经常外出,天空中时有发现,米环不愧有一双鹰眼,行走山路如履平地,在这吕梁山中四处找寻鹰隼老巢,倒是收获颇丰,大大小小捉回来十八九只雏鹰。

    豢养鹰隼很是不易,动辄会被气死,好在以此为生的异族怪才,懂得饲养,训练的方法,成活率很高,活下来有十二只。

    且说这日,已近隆冬,天气晴朗,陆家坳铁虎营薛严派人飞马来报,说是一队人马,二三十骑,自报乃是朝廷派人抚慰,望请通报,为首者乃一黄面长脸老者,五十开外自称左武卫大将军秦琼,还有一位自称蒲州都督李绩。

    一行人马率众下山,龙王山山门隘口前左右各二十位昂首挺胸的魁梧壮汉,腰挎长刀,威风满面,为首者一个年轻俊俏后生,目若朗星,脸型刚毅,带着几分自信和傲然,一身黑色短绒羊皮大氅,脚蹬皮靴。

    寨门外来了一队人马,为首者黄面长须,高头大马之上端坐威严,气宇不凡,下马来身高七尺,宽臂膀,身躯略微有些驼,旁边一个中年猛士赶紧摔蹬下马,过来搀扶有些劳累的老者。

    驻目看向寨门外的那个俊俏青年,朗朗星目犹如一汪清冽,闪烁其间精光烁烁,一波微笑犹如春风拂面,秦琼抱拳而道:“敢问小友可是阚大将军之后云舒否?”

    假云舒秦慕阳被秦琼开门见山如此一问,慌乱中迅速调整心态镇静自若抱拳还礼道:“区区在下正是微末小子阚云舒,秦老英雄威名赫赫,誉满神州,后辈迎接来迟还望宽宥!”

    “哈哈哈”一阵爽朗笑声,秦琼老坏大畅,见‘云舒’眼神飘向自己身侧的李绩,便引荐道:“小友不必过谦,皆是我山东儿郎,来来来,老朽替其引见,这位便是蒲州都督李绩是也!”

    ‘云舒’再次抱拳使礼,朗声道:“徐都督威名,在下早有耳闻,今日之见,幸运之至。”李绩闻听心头就是一凛,此子年纪轻轻,出口中暗含冷芒,莫非是讥讽我数典忘祖,改李姓而轻蔑之乎?

    再看‘云舒’冲周遭兵士又做了一个罗圈揖又殷切道:“诸位远来是客,舟车劳顿,请寨内奉茶!”说着伸手示请。

    秦琼李绩二人倒也坦然,吩咐随从道:“你二人回马金锁关,引领传旨内侍速来龙王山。”随从二人应诺一声,打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