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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清明时节3

    石室中,邺成嗣抬起失神的双眸看了看石条上血液流干的屠九,有些哀鸣般的低声道:“屠九,秦王府门下死士,十五岁时跟随秦王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乃是当今圣上身边第一护卫,亲信中的亲信,阁下难道不怕圣上雷霆之怒否?”

    “怕,有用吗?”云舒坦然道。

    云舒环顾四周,墙壁上油灯昏暗,云舒踱步到屠九身侧,突然间黑刀出鞘,邺成嗣眼神到处,两眼瞳孔突然紧缩,只见一颗硕大的头颅直奔自己这边翻滚而至。

    屠九那颗脑袋扑通一声便落在邺成嗣瘫坐的墙角半尺处。

    云舒手中黑刀耍的兴起,挽着一个个漂亮的刀花,看的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许久邺成嗣老眼迷茫,好似身躯被人抽干一样颓废消糜。抬起死人般的眼眸试问道:“凌寒,老夫上路的时辰到了吗?”

    云舒暗骂这个老狐狸一语双关,戏精一个,作出一副哀怨垂死的老态,让人心生怜悯,网开一面,逃出去不知会使用什么雷霆手段,老子今日不彻底攻破你的心理防线决不罢休。

    杀人诛心,攻心为上,云舒归刀入鞘悠悠道:“是死是活,皆在你邺成嗣一念之间!”

    “此话怎讲?”

    “邺成嗣不用试探,放了你回到皇宫内苑,老子也有几十种办法将你擒来,也有上百种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你邺成嗣忝为暗卫首领,自以为手握朝廷兵马,然我凌寒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哪几个捡来的孩子皆非在下亲生,舍弃之又会何妨?”

    突然一个阴柔妩媚,婉转动人的柔弱女子声音想起。

    “我凌寒可化身万千,隐入高山大泽,可造天机连弩装备突厥,吐蕃,高句丽,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拿你邺成嗣的身躯来平息老子的心头怒火,李二能甘受渭水之耻,你邺成嗣的一条命还大不过此。”

    如此一番男女转换的吹牛之言,唬的邺成嗣一愣一愣,哪里见过如此操作,再想到此人哪身神鬼莫测的功夫,做到此事确实是有这可能。

    云舒见邺成嗣的眼神渐入迷茫,便开口引入正题道:“邺成嗣,你暗卫专干脏活,替李家铲除异己,监察百官,可查明我江淮军为何一夜之间消失的无踪无影,可知衷心于大小将军者有几何?”

    “想不想我这个凌黑闼再次勾结突厥将李家江山再次弄的四分五裂?”

    再看邺成嗣连痛加吓已经大汗淋漓,脑海中只有一个名字在呼喊:魔鬼,魔鬼!

    云舒从地上的哪个破包裹中取出一块椭圆形银光闪闪的牌子,一面阳文:唐国元从监察禁卫军正三品上将军令。云舒将令牌收入怀中,抽黑刀断其捆绑锦带,释放双足,单腿跪地,一把将惊恐万分的左足抓住,一拉一送,“咔嚓”一声骨骼脆响,为其盆骨复位,邺成嗣咬牙坚持,总算挺过这噬心之痛。

    邺成嗣一脸懵逼的活动着自己四肢手足,察觉已经恢复原来,心内惊喜交加,愣愣的看着眼前恶魔不知所措。

    “你走吧!”

    邺成嗣错愕惊呆,好似耳朵出了问题,简直不可相信。

    “我凌寒从来不说妄语,暗影卫张鹤暂留此地,以为人质,你暗卫高手可尽出高手,我凌寒扫榻以待,倘若我凤栖庄有一人身死,我凌寒便杀李氏一人,为其偿命,不信可以一试。”语气冰冷,阴沉,寒芒似电般看着邺成嗣道。

    邺成嗣直立身躯,仿佛顷刻间便老了十岁,老态龙钟般挪动步伐,身至甬道却不回头。

    临近洞口时,身躯猛然间站定,默然转身,又重新步入石室中,从死去的屠九身上撕下一块,用其包裹屠九头颅,神色落寞的看着云舒,紧了紧双唇,开口道:“老朽回朝,有去无回,诀别之际老朽一言告知,坑杀昔日江淮将士,老朽受此命而心难安,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家父子原以为是枭雄君王,自从玄武门之变后,亲眼目睹李二朗倒行逆施之举,已生退意,屠九,张鹤二人乃是秦王府得力亲信,受命诛杀太子和齐王元吉子嗣,老皇十一个亲孙被其斩杀。自古无情帝王家,老朽心灰意冷,李二朗威逼后宫,囚禁老皇,不得已而将五千暗影卫交付其手中,尽快将这支隐藏在黑暗处的力量交接给屠九,张鹤二人。

    而今呢?屠九身死,张鹤被囚,老朽回朝哪会有命哉?手足兄弟,亲侄子都会毫不留情的人哪里会在意我这个奴才。

    去岁,李氏子嗣被人斩杀于洛阳地,二郎虎威震怒,然心忌朝局不稳,只是密派朱雀两卫入东都暗查,铩羽而归后便斥责暗卫办事不力,已有除去老朽之心。否则老朽怎会发如此激昂言辞。

    凌壮士能比霸王,天纵奇才,老朽自诩天下第一,谁知天外有天,井底之蛙,今日放老朽一命,也算恩同再造,令老朽由心佩服同时又感激涕零,若老朽不死,定再入东陵,甘心投入凌壮士门下,为奴为仆,隐居江湖,不知壮士肯收否?”

    云舒听罢心中波涛翻涌,五味杂陈,不觉间对这个良心未泯的老奴高看了几分,情不自禁的点头而道:“大统领良心未泯,远离权力喧嚣,隐山林,求心安,在下自然无不答应之理,欢迎之至!”

    “好,一言为定!”邺成嗣回答的铿锵有力,落地有声。

    看着邺成嗣苍老的身躯步入甬道,云舒突然在其身后说道:“大统领,带上张鹤一同回去吧!”

    邺成嗣猛然折身,有些不可相信的看着云舒,不知是福是祸。

    “昨日你三人被擒,无人知晓,倘若我凌寒惧怕尔等报复,大可引江淮旧部与尔等拼个鱼死网破,投毒入长安八水,拿你上将军暗卫令牌出入宫闱,绞皇城个天翻地覆,尔等暗卫办事不力,定然会陪同殉葬。

    然本尊不屑如此,张鹤此人眉宇间英气勃发,也非大奸大恶之人,方才的话依然有效,杀我一人,本尊便灭其一卫,斩杀李氏宗亲一人,希望他能接的住在下出招!”

    古墓山林依旧平静,外面已是小雨霏霏,云舒,杜六二人默然伫立在古墓洞口,怅然若失。

    杜六见云舒放走二人,既愤恨又无奈,自己这帮子人在人家手底下根本不够看,可算秒杀,又亲眼见识了云舒的雷霆鬼魅手段,大气也不敢出的垂首而立。

    许久,杜六张了张干裂的嘴巴,有些试探的问道:“好汉是我江淮军兄弟?”

    云舒侧眼看了杜六一眼,笑吟吟道:“杜兄,你家公子可是吴王子嗣,不知是何名讳?”

    杜六被其问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心知此人神鬼莫测,似神似魔,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此人是友非敌,人家对自己那帮子兄弟怎么说有援手之恩,实话实说也无不可。

    “不敢欺瞒好汉,我家公子实是王爷小女,非是男儿身。”

    云舒一听顿时豁然,怪不得前日见哪个华服公子时有些妩媚之态,远处观瞧也看似有些娘们气。

    “小娘子芳名杜秀秀,乃吴王掌上明珠,天生丽质,娇俏可人,王爷入驻京师时便做了秘密安排,将昔日长安籍的心腹鞠庆早入长安开鞠家商铺,以防不测,果然王爷料事如神,做了后手,否则小娘子定然会被充入掖庭为奴为婢,也早就料定,我等亲随也不会善终,便有了后来的反抗之举,谁知暗影卫实力太强,强弓远射,我等无盾可防,死伤殆尽,只掏出区区二十几人,中途偶然寻得古墓,便在此地安身,好在由小娘子和鞠叔暗中周济,才算勉强活命至今,谁知暗影卫无处不在,寻来此地,只怪我等无能!”越说越是无力,最后发自杜六口中的话语已是细如蚊蝇哼哼般。

    云舒观之暗笑,正言道:“尔等军中莽汉,哪里是哪些暗影卫的对手,暗影禁卫,乃是皇帝身边的眼睛和双手,朝廷百官,世家大族府邸之中皆有其眼线,审讯张鹤时你也在场,难道还会置若罔闻呼?

    你等隐身古墓两载有余,也算艰辛,耐不住荒凉寂寞,大可入瓦栏妓院中暗自消遣,万不可生强抢民女不义之举,差点害的你等粉身碎骨,你们自信会受得了暗卫酷刑否?到时候不是还会牵连吴王之女呼?

    周家少夫人令飞烟被人掳去,已报官府,浐河中的小舟已经盘恒数日,经在下所查,哪些人出自芷阳县尉,愚蠢至极的杜秀秀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过市,自投罗网,差点害的你们灰飞烟灭,还自不知,愚蠢。”

    听的杜六冷汗直冒,夹杂着霏霏细雨顺着脸颊直淌。

    “是是是,我等蠢笨,还望好汉不要怪罪,也谢好汉援手之恩,我等莽夫不知如何报答!”

    “杜六,杜八该死,可知在下今日为何放过邺成嗣,张鹤二人?”

    杜六扬起消瘦的脸庞,不解的看着云舒。

    “邺成嗣手中暗卫有五千之众,遍布京城和各州道府县,眼线何其庞杂,与其在其眼皮底下畏手畏脚,苟且偷生,可是何时是头,早晚会露出蛛丝马迹,招来横祸。

    所以在下做如此打算放虎归山,否则何必杀屠九立威,让其胆寒,李二登基为帝,邺成嗣老皇心腹,于是便成皇家弃子,进退维谷之际,在下便送给了李二一个处置他的理由,又因其知晓不少皇家龌龊勾当,结局要么被灭口,要么就是隐遁山林。

    昨日暗卫铩羽而归,必定龙颜大怒,惩治邺成嗣已在情理之中,张鹤上位,李二如此可掌控暗卫,哪张鹤深知自己人微言轻,必然会倚重旧人,至于他打算与在下拼个鱼死网破,还是另做它想,老子拭目以待,到时候老子的一番阔论便可一语成谶,搅动长安天翻地覆,老子等着他!”

    杜六闻听身子就是一颤,从云舒身上散发出的无边杀机杜六深信不疑,此人可谓之神鬼之能,顿时又惧怕变成了敬仰。

    今日清明时节,小雨淅淅沥沥,云舒踏足凤栖岗上,看着岗下草庐,感慨万千,再北望周家,烟雨蒙蒙,似是有人烧纸焚香,空气中散发着香烛之香。

    云舒身背强弓箭壶,手提两把黑刀,步入茅舍柴扉,喊了两声愁儿,小小,却是无人作答,只有空洞洞的余音袅袅,云舒心头就是咯噔一下颤抖。

    抓紧刀身,轻轻推开房门,侧耳细听,没有丝毫动静,云舒大步入内,巡视一番却是无人,而草房中一切如旧,心中稍宽。

    “沙沙”一阵细微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涌入云舒耳中,云舒迅速抽出几支箭矢,扣手搭弦,右手黑刀在手,聚集目力远眺昏暗中的院外小路。

    脚步声近,云舒心头大悦,听脚步声便知是陈千来到。

    果然,陈千小心翼翼的靠近柴扉,一眼便看见伫立在门口的云舒,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云舒眼前,眼圈泛红,嘴唇颤抖,颤巍巍开口道:“师傅,果真是你?”

    云舒急切发问:“千儿,其余孩子还好?”

    “启禀恩师,其他人都隐藏在花谷中,安然无恙,师傅放心。”

    “无忧无愁兄妹和小小呢?”

    “他三人与他人一同在此!”

    云舒长须一口浊气,总算放下心来,招呼陈千入内,生起一堆篝火,烘烤湿漉漉的衣物。

    陈千早就瞅见师傅随身所带的弓箭长刀,不敢发问,眼睛却是直勾勾看着,这些杀人利器,民间少见,就算是见过也是从哪些威风凛凛的兵士手中。今日如此接近的亲眼目睹还是头一次。

    云舒笑道:“想看就拿起来看,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如此畏手畏脚!”

    陈千惊喜着便将其拿在手上,左右上下的看个不停,口中还不知道念念碎的捣鼓些什么。

    云舒笑着解释道:“此为黑刀,刀柄一尺,刃三尺,乃是朝廷暗卫专属制式用刀,百炼精钢打造,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千儿,你试试那把强弓,看看能拉的开否?”

    陈千惊喜不已,拿起地上强弓,使出吃奶的力气堪堪开了三成,云舒笑着摇头,虽然陈千已经十四岁,可是身体饱经风霜,拉开如此硬弓还需些时日。

    “这些杀人利器乃是朝廷禁忌,万万不可示之于人,会招来杀身之祸,收了吧!”陈千在恋恋不舍中用麻布包裹起来,塞到云舒的土炕中。云舒打水清洗又加上饥肠辘辘,熬粥充饥,夜晚与陈千分榻而眠,一夜无话。

    次日辰时,晨雾笼罩,烟雨蒙蒙,小雨已停。

    晨雾中云舒早起晨练,陈千也是有样学样,跟随师傅练习弓马站桩。

    早饭后陈千归去,入花谷传讯平安,周围山林寂静,鸟雀归林,从炕洞中取出硬弓箭矢,怀抱黑刀移开右眼眼罩,背靠门框望着朝阳下慢慢散去的残雾发呆。

    初闻生父死因,骨子里哪些血亲基因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云舒的灵魂,心境不自然间便陷入一片哀痛之中。

    如此呆坐一日,眼看太阳西斜,凤栖岗上下一如往昔,没有任何异样,害的云舒白白紧张了一日,不过心情却是好了几分,趁着天色未晚便拿起弓箭入了西南山林,不时便射得一只野鸡。

    来至浐河边拔毛开膛,清洗干净后便回到茅屋,剁吧剁吧便下锅蒸煮,上铁锅上面蓖梁上又蒸了一瓷盆米饭,不时香气四溢便向周围飘荡而去。

    云舒任凭鸡肉翻滚,依旧依靠在门框上手扶双膝眺望远方,心中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唰唰声,云舒纹丝不动却是运足听力,耳翼煽动,听此人行走小心,行最多九步便停顿一下,心头不免放心下来,此人步伐定然是杜六无疑。

    “来都来了,何必遮遮掩掩,进来吧!”云舒轻声说道。

    果然从柴门外草丛中露出一个清瘦的脑袋,正是杜六。

    推柴门而入,手中还提拎着两只瓷坛,一个树叶包裹,笑吟吟有些猥琐的看着云舒,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凌兄,好手段,这么远便听到在下来临,唐突之罪还请海涵!”却突然又惊恐道:“凌兄,你的眼睛?”

    云舒不答,一只眼瞭着杜六,随即便将眼罩推移到额头上。看的杜六一阵傻愣。

    “遮人耳目的,少拍马屁,来此何事?”

    杜六咧嘴秒懂,傻笑着挨着云舒在门框边坐下,低声笑道:“奉我家少小娘子之命,前来茅舍答谢恩公,谢凌兄援手之恩!”

    “答谢恩公就带了这么两坛子破酒,一包卤肉便打发了老子啦?”

    杜六一脸尴尬,红着黑脸道:“凌兄勿怪,小娘子说都是江淮兄弟,何必计较些哪个,要不是风声太紧,小娘子定然会登门致谢!”

    未等杜六话完,云舒突然道:“免,免了,我这草庐寒舍容不下一方大神,千万别来,要是来了,老子便搬家离开。”

    “凌兄说笑了,说笑了!”

    “不是玩笑,你家主子行事鲁莽,不长脑子,迟早会被其害死,老子还想多活几天,原话传于你家主子吧!”

    此时杜六鼻子一阵抽动,咧嘴笑道:“凌兄,在下一路疾行,饥肠辘辘,正赶上凌兄饭时,不知锅里炖的是何物,如此香气诱人?”

    “人肉!”

    杜六闻听,脸色煞白,随即又恢复如初,回过神来知道云舒是玩笑话,自我解嘲道:“凌兄说笑,人肉哪里是这个气味啊!”

    云舒闻听惊骇,这么看来是这些人吃过人肉了,不过也难怪,连年征战,军中断粮可是常事,人要存活,啥事干不出来。

    云舒入内起锅,杜六自来熟般的入座,云舒拿来两个瓷碗,二人便坐在矮凳上斟酒对饮。

    歪松树下,云舒怀抱黑刀,座椅在巨石上,杜六也七歪八扭的坐在旁边。暗夜之中,春风送暖,云舒贪婪的允吸着大唐恬静的空气,有些心旷神怡。

    杜六微醺的诉说着昔日江淮军中旧事,如数家珍,一桩桩,一件件,云舒不敢发问,怕杜六从自己的问话中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从杜六的叙述中,云舒才知道了父亲阚棱的昔日荣光。

    一连三日,毫无波澜,云舒知道应该不会招来报复,先前吩咐陈千三日后回归茅舍,眼看就到,杜六也心急藏身于秦岭山中的哪些兄弟和主子,便分身而去。

    小小挥舞着胖胖的小手从无愁怀中一把将云舒脖子搂住,便再也不撒手,无声的泪水挂满腮边,云舒轻轻擦拭小小冤屈的泪水,无忧无愁兄妹也是两眼泪汪汪,几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些孩子经历过怎样的心里煎熬,云舒心知肚明。

    葫芦晃动着肥胖的身躯慢慢挤到云舒身侧,小眼睛上也是挂着泪珠,云舒笑着点头,招呼孩子们屋内说话。

    看着坐满屋子的孩子,云舒莫名的有种异样的激动,魂穿以来,云舒总觉得得到了许多难以言表的东西。

    云舒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欢愉之中。

    “此处可是凌寒先生居所?”柴门外传来一声问询,语气平和,沉稳有力,中气十足。

    云舒心头一凛,此语甚是熟悉,便将小小塞给无愁,低声吩咐陈千不要出屋。

    柴门外邺成嗣黑色襥头罩住花白长发,梳理的一丝不苟,一身灰色长袍沐浴春风中熠熠生辉。

    黄面略带褶皱,眼微眯,笑容可掬,正和蔼的看着云舒。

    云舒微笑相迎,抱拳道:“大统领满面春风,中气十足,看来是有可贺喜事加身,恭喜恭喜!”

    柴门外云舒一指后面歪松台,邺成嗣自然理会,歪松下二人对坐,久久不语,对视良久,邺成嗣终于打破沉寂开口道:“老朽前来赴约,不知前言奏效否?”

    云舒洒然一笑道:“当然奏效!”

    二人对视大笑。

    “老朽辞去一身官职,孑然一身,愿意跟随先生隐遁山林,但无规矩不成方圆,老朽自知杀人无数,罪孽深重,愿遵先生为师,不知凌先生肯允否?”

    “邺老乃隐世枭雄,足下门人如过江之鲫,在下年幼,哪敢为人师!”

    “唉!此话差咦,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实不相瞒,老朽乃是一武痴,先生出手之式暗含之理博大精深,老朽居住皇宫内苑之中,苦思不得其解,夤夜揣摩,也难解要领,于是心悦诚服之下,真心愿遵先生为师,还望先生勿要推辞!”

    说着,不容云舒搭话,便长身深深一礼,叩拜下去。

    无奈云舒只得虚手搀扶,勉强答应。

    “邺老,此番回京,可是受池鱼之殃?”

    邺成嗣一脸坦然,没了曾经的霸道隐晦,苦笑道:“先生不知,我等阴暗之人,就算有泼天之功也只能默默无闻,不被人所知,说白了就是皇家家奴,人家的一条疯狗而已,亲眼目睹自己刀下冤魂苦苦哀求,全家满门何罪之有,闭着眼也要送其归西,每每老朽夜不能寐,倍受良心煎熬。

    就算是大奸大恶之徒,诛杀全族真是有伤天理,自从玄武门之变后,老朽亲眼见太上皇的亲孙上路,看着哪些幽怨哀求的孩童目光,犹如针扎刀割,还有几个骑在老朽肩头笑声如银铃的小皇子,临死前呼求老奴成爷爷的时候,老朽痛心疾首可是无力回天,顿悟世态炎凉,人间冷暖。”

    说着邺成嗣老泪横流,抽噎成声,要不是此人是暗影卫总管的身份,任谁看去也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良善老翁。

    “日前古墓相遇,多亏哪张鹤心存善念,途中与老朽商量对策,我俩击掌为誓,达成攻守同盟之约,南山之侧有山匪盘踞,我俩夜闯山寨,斩杀十几个头颅,回京交差。

    说辞是围剿江淮叛军旧部,发觉主事之人逃遁,本公亲率两大统领黑夜追踪,屠统领身死,最终大获全胜,斩敌十几人,张鹤背后中刀,但无大碍,全部清除。

    于是龙颜大悦,但因老朽乃是主事总管,致使得力属下殒命,查过失之罪,除去暗影卫总管一职,由张鹤接任,三日后交接离京。

    因感念从龙之功,乃是留守府老人,已至困顿之年,赐东陵谷以东,浐河以西,延兴官道以南,东陵南渠西北之地,除了凤栖庄之外所有山林土地。

    并斥资两千贯,修建东林山庄,颐养天年之时,担负值守东陵卫王墓穴之责,暗地里是担任教授后辈之任,秘密在东林山庄训练,由芷阳县派遣徭役,整修四面围墙道路。”

    云舒听罢心中狂喜,这邺成嗣如今老有所养,也算是善始善终,侍奉皇族熟知皇家秘辛者哪个不是被人灭口的下场。

    “恭喜邺老,功成身退!”

    邺成嗣一脸坦然,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声又道:“没将我这把老骨头挫骨扬灰,那是因老朽还有其用处,哪里是让老朽在此地颐养天年呐!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大义凛然,李二郎果然是人中龙凤,用人确实是一把好手,老朽行将就木之年,也落不得一个安生,将老朽囚禁于此不说,还得给其培养新人!”

    “不过如此也好,居山林遇名师,耕田劳作,垂钓浐河,也是人生幸事也!”

    “邺老能想的开甚好,权力漩涡,明争暗斗,毫无情义可言,在下非无问鼎天下之能,实不忍再看我汉家儿郎生灵涂炭,遍地狼烟,自五胡乱华,隋帝一统华夏时算起,我华夏儿郎从四千万户,几番藩镇割据,连年征战下来,邺老,可知如今我华夏儿郎还有几何?”

    邺成嗣老眼无神,有些茫然的悠悠道:“据老朽所知,武德五年时老皇曾经做过查实人口之举,当时上报的好像是不足三百万户。”

    “当时大唐尚未一统天下,还有不少豪杰盘踞九州要地,如今举国上下恐怕也就是四百万户而已,邺老思量过否?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皇族贵胄,世家门阀,名门望族个个高高在上,战时举家隐遁躲避战祸,平定之时便蜂拥而至,巧取豪夺赚取官身,可是白白屈死的是我千千万万个汉家百姓。天下黎民百姓是什么,邺老没见过浐河中漂荡浮尸,难道就不曾见过易子而食?百姓者,乃盛世骡马,乱世之蝼蚁,华夏儿郎自古多灾多难,真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也!”

    云舒义愤填膺,言辞激烈,浩然正气直冲云霄,邺成嗣老眼精光四射,猛然间又是深深一礼,颤抖着道:“老朽果然没有看错人,先生心怀高义,善念天下,确实是老朽之师也!”

    邺成嗣总算心悦诚服,虚心拜谒。

    云舒平复心态,背负双手,仰望蓝天白云,悠悠又道:“邺成嗣,你乃李氏家奴,效忠家主这没有过错,在下苦口婆心只是皆因那日古墓中你临行之言,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是心灰意冷而萌生退意也罢,还是你甘心情愿拜于我凌寒门下也罢,如你这般满手鲜血的一介嗜血狂魔,能为哪些出于权力斗争下而屈死的弱小灵魂而涕泪横流之举,真真是难能可贵,就凭此一点,你便有与本尊结交之资。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幼从李家门阀,见惯了政治争斗的残酷,甚至会不屑于死在你手下的任何一个人,如蝼蚁般不堪入目,邺成嗣,你观天下芸芸众生,假如你重新去做一个底层流民,便知生命至上,人心不古

    今日你算是逃脱牢笼束缚,也算得获新生,有一分光,发一分热,多行善举,为哪些生存在黑暗中的劳苦百姓尽一点绵薄之力吧!以恕其罪孽深重,免受寝食难安,良心谴责之苦,或许黑暗中的一丝荧荧之光,在哪些生死无望的庶民百姓眼中犹如皓月,那是一种生存下去的希望。邺成嗣,你不想吗?”

    邺成嗣自始至终仔细聆听云舒之言,字字珠玑,深入骨髓,句句如晨钟暮鼓,震撼人心,对于视生命如草芥的曾经过往,深感羞愧万分,情不自禁便是跪附于地,顶礼膜拜,眼前之人令人高山仰止,望之不及,雷霆手段,菩萨心肠,令邺成嗣深深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