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灵核
轰隆的巨响下，爆炸的后坐力推着夕晖向后飞出，剑柄脱手，在空中飞旋。
诺德即刻赶到少年的身边，检查起他的身体状况。
浑身有不同程度的骨折，体表带着大量的划伤，先前用来强行止血的铁片大多已经断开。最严重的在于巨狼受伤时飞溅出的毒液，泼洒在全身上下，腐蚀见骨。
少年已经陷入昏迷，眉头皱紧，腐蚀性的毒液冒着滋滋的响声，节节深入。
诺德没有耽搁，立刻掏出消毒水，用法术包裹着清洗了伤口，制止毒液的进一步破坏，又拿出一只盒子，从中倒出大量的胶状物，填在夕晖体表那些吓人的豁口上。
接着，他握住施法器，屏息凝神，施法的微光连续闪烁。从夕晖的胸口处，涂抹在伤口的胶状物相继荡起波纹，变幻了颜色和形态。它们蠕动着聚集在缺损的组织周围，接上断裂的肌肉纤维，又逐层构成神经、血管、皮肤，直至恢复如初。
夕晖在中途恢复了意识，看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没有慌乱，只是等结束后，向诺德搭话问道：“诺德先生，刚才那是什么？”
“代用胞体。”他关上盒子，收回腰间，“依靠单纯的法术治疗伤口对我太过困难，这是用于取巧的道具。”
夕晖眼尖看到了那盒子上显示的容量数字，只剩下300ml。
看他的好奇心尚未结束，诺德继续解释，“这些胶状物的本质是用营养物质组成的假细胞，结合辅助法术，能够从你体内的灵核读取信息，组装出遗传物质和细胞结构，而后读取和猜测你残损的组织结构，进一步分化，填补伤口。”
“灵核？”他听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词语，但学院的课本并未教过他，这具体是什么东西。
“一种人工植入体内的法术装置，”诺德站起身，走向巨狼的尸首，“我们接下来就是要去回收这种东西。”
两人站在巨狼的躯体旁，全身上下被防护服裹得严严实实。
“这种新品种对付起来很麻烦，”诺德正了下面罩，“除了体能和施法能力远超过普通巨型狼，浑身的毒液也很难处理，人工利用的价值几乎为零。”
他说着，抬起施法器，生成气刃剖开巨狼的腹部，血液混着毒液一同喷出，若他此时没戴面具，应当闻到一股恶臭。
“接下来我们要从它的消化系统里，找出剩余四人的灵核。尽快完成，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他说着就动起手来，在庞大的胃袋中摸索被吞下学生的躯体。
夕晖走近，朝着另一个方向摸索起来。
“特征是淡蓝色的透明发光球体，镶嵌在胸腔内部。”他提醒着，“现在我们接着说灵核的事情吧。”
“灵核的基础功能很单纯，其中灌注了以时间系法术为核心的大量法术结构，记录植入者的信息。如果植入者的生命活动停止，可以回收他体内的灵核，在回到人类聚居地后，用专门的装置恢复原状。恢复的时间视情况不等，大多在一个星期上下。”他一边解释，从混乱的血肉中掏出了一枚光球。淡蓝色，晶莹透明，如水晶般的质地中有菱形的针状晶体和轮盘，在中央缓缓转动。一道道光束从中透出，映射在外壳上，不染半点污垢。
“好，找到一名学生。”他把手擦干净，暂时将灵核放在防护服的口袋里，继续搜寻。
“基础功能？”夕晖找到了话中的重点，先前的那些消息他其实知道，虽然学院的老师对他们说得不多，但可以猜测出这种结论。
“这也是为何你们不会被告知灵核的具体信息。”诺德接过话头，“灵核中的主要结构是法术的残留产物，保留了一定的异常特性，虽然这些残留物相当脆弱和不稳定，但相应的，通过恰当的方式引导，也可以释放出其中蕴含的力量。”
恰当的方式。
夕晖已经听懂了其中的蕴意。
“这种力量不是无代价的。”诺德说着，继续在巨狼腹中摸索，“失去了必要的结构，灵核能够维持的时长会大大缩短，使用者的生还率也会受到影响。”
“而且贸然拆解灵核，出了差错，更是容易直接搞坏身体。在确定符文师的技术足够成熟前，学院不会向学生教导消耗灵核的方法。”
一旁，夕晖递过来一只手，将找到的灵核交给他。
“这是第二颗，对吧。”少年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我明白了。我不会随意拿自己的身体冒险，那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他说这话时，目光注视着那澄澈纯净的光芒，直到它离开自己的视线。
“对了。”他突然问道，“在灵核状态下，人的意识还能维持吗？”
“做不到。灵核的功能只是记录，为复原提供情报。”
“是吗，果然是这样，谢谢您，先生。”夕晖说着，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寂寞，而后整个人安静下来，继续搜寻剩余的两枚灵核。
有些话，他不必说出口。
既然灵核没有维持意识的功能，那植入者遭受的死亡当然也是真实不疑的。
也就是说，整个班级的幸存者真的只剩下他一人。
理性告诉他，只要成功返程，或许一星期后，班里的熟人们又能一个不少地出现在他面前，一如往常。
但此时此刻，一种孤独感从他的意识深处涌出，无法抹去。
诺德没有出声，他不会如此不识趣，随意打搅年轻人的伤感。
两人没有说话，继续搜寻，平静的氛围持续着，很快又发现了一枚灵核。
“第三名学生营救完成。”
但最后一枚却迟迟不见身影。
夕晖的神情露出急迫，他逐渐体会到时间并不充裕的意思。
诺德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巨狼的身躯已经被他们肢解完毕，整个消化系统都被翻开过了。
他们甚至已经找到了全部的四具身躯。
夕晖突然转过头，问起来：“我们找到的四副身躯，是不是并不完整？”
答案是肯定。
得到了答案的少年迈步，朝一旁的狼首走去。
他的步伐很快，不知为何却透着沉重的感觉。
诺德此时突然失去了勇气，不敢跟着一同走上前去。
他看到夕晖打开了巨狼的口腔，伸出双手，又将整个头探进去，而后抬回目光看向这边。
他的口中吐出话语。
“灵核的记录功能，对结构的完整性有要求吗？”他说着，灰暗的色泽不可阻挡地破出脸庞。
他问了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而诺德在犹豫，迟疑，他不知道能否拿出哪怕一句简单的谎言。
他的知识却先于意志发挥了作用。
“结构受到破坏的灵核无法正常生效，它的坚固程度因而被竭尽可能地进行了强化。”
“是吗。”少年扭过头，竭力制止着身躯的抖动，“我们可能没法带回所有人了。”
他捧出了一片晶莹的碎屑。
诺德脱下了防护服，将完成回收的十三枚灵核在面前排开，比较着相互的不同。
他在验证这些灵核的身份。
夕晖在巨狼的尸首上继续搜寻着什么。
核对的工作很快完成，他将灵核收回包裹，走向少年。
“牺牲的学生已经得知了，名字是蔷薇草。”
“她是因为我牺牲的。”夕晖仍然将头埋在巨狼的腹内，“先前我被追上了一次，是她救的我，她自己的身体被撕成了两半。”
诺德注意到，他的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
在巨狼腹内又掏过一遍，他转过身，抱着怀里的东西离开巨狼。
“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耽误了时间。”
诺德看清了那像是些植物的身体部分，染上了厚重的血污。
夕晖将手中的东西摊开在地，诺德拿出水，开始帮他清洗。
“她说，父母告诉她，她的名字取自一种花，是一种用于观赏的美丽植物。虽然我们并不知道花是什么，也不清楚什么样的植物安全到能用于观赏。
“她对我们说，这种花的寓意是爱情和友情，也是对她名字的希冀。
“这次出野外，我们竟然真的见到了相似的植物。她高兴得快昏过去了，硬拉着我们到处收集了不少，把我们累得半死。
“大家忙得一身汗，然后不知谁带的头，一个个都笑起来了。她说要带回去做出花环，送给所有人。”
血污在冲洗下消退，那些植物躯体逐渐露出原貌。
如果让他来评价这些花瓣的外表，只能得到“很像”的结论。他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那种植物。
这些花瓣已经经过处理，灭绝了活性，可以确保安全。
他拿出一个素色的铁盒，将那些花瓣与灵核的碎屑混合在一起，装入盒内，又补上一次消毒。
“之后把它们做成花环吧，我可以教你。”他说着，将铁盒贴近胸前。
“中年级部四级，a745班学生蔷薇草，于此安眠。”
“长夜中会有明灯伴你身旁，我们的文明将为你奏响悲歌。”
他闭上眼，陷入静默。这是不向神明的祈祷，只为送别灵魂的离去。
结束后，他将铁盒收回包裹，看向夕晖。
“我们出发吧，返回属于我们的疆域。”
少年已经整理了情绪，拿起施法器，向他抬头：“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
“准备么——”他转向一旁的巨狼尸首，抬起双手，施法的微光亮起，“首先是把这个烧了。”
汹涌的火焰升起，巨狼的尸首几乎在转瞬间燃烧殆尽，大量的养分被灼烧化作气流，随着热浪向外扩散。周遭的树木突然活动起来，翘起树根、伸出枝条、分裂了树干，向着此处涌来。
十米、百米、千米，遮天蔽日的森林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以不可抵挡的态势向他们倾轧，夕晖感到自己正在被一头巨人吞入腹中。
不，它们始终活着，他们只是一直在沉睡的巨人腹中冒险。而现在，它醒来了。
诺德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挥动施法器，光枪的爆炸声轰然响起，已化作触手般事物的木质海啸破出洞口。
“走！”不需要诺德额外用力，夕晖已跟上他的脚步。
密集如雨点的树种、毒浆，乃至看不清的孢子，以铺满视野的规模射来。
夕晖立即唤出护壁，在他们身边飞速旋转。
“维持护壁，优先保持护盾的紧密程度，不能放哪怕一颗孢子进来。”诺德叮嘱他，持续在前方释放轰击，开辟道路。
“为什么我们要激活这座森林？”夕晖忙不迭地堵住各个方位的攻击，跟着他不停转换方向，全力奔逃，已看不出半点低沉的模样。
“巨狼的死亡会在它的族群中传出讯息，收到信息的狼群会从四面八方将我们包围。”诺德又挑出那藤蔓海中薄弱的部分，轰穿，带着少年冲去。
“要摆脱它们，我们需要利用这些树木的本能，让整座森林为我们打一次白工！”
夕晖逐渐适应了进攻的节奏，开始得心应手地处理起那些飞射的“弹药”。诺德的话提起他的兴趣，他抽出空来询问道：
“什么是白工？”
“……”
虽然没看清脸，但他莫名地感觉对方被什么东西噎到了。
“总之，”答案还是来了，少年当即竖起耳朵，“树木并不具有智能，只是依靠本能行事，并不像野兽群那样有实质性的沟通。当我们营造出高浓度的二氧化碳环境，寻求养分的信息会在森林中迅速扩散出去，波及到前来围堵我们的狼群。”
“原来如此，”夕晖跟着诺德一记滑铲冲过孔洞，一只野兽的残肢从他眼前飞过，然后又立刻被一旁的藤条摄去“那我们不就换成被植物包围了吗？”
“它们并不懂狩猎，只知道进食。既然我们不是它们的主目标，那这股攻势对我们来说，就是可规避的！”
“加速，聚居地越来越近了！”
两人在铺天盖地的藤条中飞速前进，逆着植物的浪潮向聚居地赶去。丛林里的动物自顾不暇，没有追杀他们的余地。
他们已赶完了大部分的路程，偶有意外发生，也都得到了克服。
“快到了。”诺德想着，轰破眼前的藤条网，翻身一跃，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先生？”夕晖注意到他的不同，警惕起来。
“我们被盯上了。”他言简意赅地说明，看向四周。
他们已经脱离了出发的地点，这些植物应当向他们点燃巨狼尸首的地方涌去，而非将他们当成目标。
但他们可以看出，有一部分藤条的目标变成了他们，甚至有些还是逆着整个浪潮的方向朝他们冲来！
有问题。
诺德立刻得出了结论，但他没有时间去寻找答案。
他的施法器空前地高频率亮起，数之不尽的齿轮和机械组从他身边延伸出去，铺天的爆响、撕裂声、嗡鸣声自四面八方传来。诺德的身上连接出能捅穿视野的巨大机械，数不清的巨臂挥舞出残影，无数的机械结构不断分离、拼接、消耗又重新生成，仿佛是苏醒的庞大怪物正肆意地施展出破坏的恶欲。
汹涌的浪潮被豁然打出缺口，专以他们为目标的那些藤条被精准地搅碎破坏，残骸迅速化作其余植物的养料。
诺德咬着牙关，维持着巨臂的运转，眼睛瞪如铜铃。他的神情、动作、眼神，皆向身后的少年透露出一个讯息。
诺德·汉克已没有挪动身体的余力。
夕晖毫不犹豫地将诺德扛起，爆发出全部的气力，要冲过这最后一段路程。
有藤条袭来，被泥土中挥起的巨剑斩断。
有孢子雨落下，被爆炸的热气烧尽。
两人已打破分工的角色，却又依旧保持着滴水不漏的默契。
“我动用了灵核中存储的力量，这是极大的负担，前进只能靠你。”诺德对着夕晖，说明他的状况。
“好，交给我吧。”他得到了干脆利落的答复。
他们不断向聚居地靠近，不断靠近。
终于，他们的眼前冒出光线。
接着，宏伟磅礴的光壁，屹立于他们眼前。
这光壁横断万米，以致使人看不出它是一道圆球。无数的藤条、树根盘绕在上，狰狞的筋纹浇上树根，微微鼓动，从四面八方将这枚光球捆住，如同要握碎一枚鸡蛋。
澄净的光壁分毫不动，移山的怪力在其上盘旋狂啸，它的色泽不因此产生一丝涟漪。
这里便是聚居地的城墙。
诺德摘下胸口的徽章，伸向前方。光壁分出一道光线，点上徽章的红珠。
“身份已验证。”两人的耳边传出声响。
“开始传送。”
光壁上射出一道光柱，将追在他们身后的树浪尽数清空。接着从两人的身周缠绕起虹色的光片，织成茧蛹将他们包裹。
林地里忽然射出一枚种子，在光茧闭合前卡入缝隙。
暴烈的机括声在茧中响起，诺德的机械手将种子紧紧束缚在内，而后变形成完全的封闭球体。
光茧闭合，两人的身影自林间消失。
诺德即刻赶到少年的身边，检查起他的身体状况。
浑身有不同程度的骨折，体表带着大量的划伤，先前用来强行止血的铁片大多已经断开。最严重的在于巨狼受伤时飞溅出的毒液，泼洒在全身上下，腐蚀见骨。
少年已经陷入昏迷，眉头皱紧，腐蚀性的毒液冒着滋滋的响声，节节深入。
诺德没有耽搁，立刻掏出消毒水，用法术包裹着清洗了伤口，制止毒液的进一步破坏，又拿出一只盒子，从中倒出大量的胶状物，填在夕晖体表那些吓人的豁口上。
接着，他握住施法器，屏息凝神，施法的微光连续闪烁。从夕晖的胸口处，涂抹在伤口的胶状物相继荡起波纹，变幻了颜色和形态。它们蠕动着聚集在缺损的组织周围，接上断裂的肌肉纤维，又逐层构成神经、血管、皮肤，直至恢复如初。
夕晖在中途恢复了意识，看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没有慌乱，只是等结束后，向诺德搭话问道：“诺德先生，刚才那是什么？”
“代用胞体。”他关上盒子，收回腰间，“依靠单纯的法术治疗伤口对我太过困难，这是用于取巧的道具。”
夕晖眼尖看到了那盒子上显示的容量数字，只剩下300ml。
看他的好奇心尚未结束，诺德继续解释，“这些胶状物的本质是用营养物质组成的假细胞，结合辅助法术，能够从你体内的灵核读取信息，组装出遗传物质和细胞结构，而后读取和猜测你残损的组织结构，进一步分化，填补伤口。”
“灵核？”他听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词语，但学院的课本并未教过他，这具体是什么东西。
“一种人工植入体内的法术装置，”诺德站起身，走向巨狼的尸首，“我们接下来就是要去回收这种东西。”
两人站在巨狼的躯体旁，全身上下被防护服裹得严严实实。
“这种新品种对付起来很麻烦，”诺德正了下面罩，“除了体能和施法能力远超过普通巨型狼，浑身的毒液也很难处理，人工利用的价值几乎为零。”
他说着，抬起施法器，生成气刃剖开巨狼的腹部，血液混着毒液一同喷出，若他此时没戴面具，应当闻到一股恶臭。
“接下来我们要从它的消化系统里，找出剩余四人的灵核。尽快完成，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他说着就动起手来，在庞大的胃袋中摸索被吞下学生的躯体。
夕晖走近，朝着另一个方向摸索起来。
“特征是淡蓝色的透明发光球体，镶嵌在胸腔内部。”他提醒着，“现在我们接着说灵核的事情吧。”
“灵核的基础功能很单纯，其中灌注了以时间系法术为核心的大量法术结构，记录植入者的信息。如果植入者的生命活动停止，可以回收他体内的灵核，在回到人类聚居地后，用专门的装置恢复原状。恢复的时间视情况不等，大多在一个星期上下。”他一边解释，从混乱的血肉中掏出了一枚光球。淡蓝色，晶莹透明，如水晶般的质地中有菱形的针状晶体和轮盘，在中央缓缓转动。一道道光束从中透出，映射在外壳上，不染半点污垢。
“好，找到一名学生。”他把手擦干净，暂时将灵核放在防护服的口袋里，继续搜寻。
“基础功能？”夕晖找到了话中的重点，先前的那些消息他其实知道，虽然学院的老师对他们说得不多，但可以猜测出这种结论。
“这也是为何你们不会被告知灵核的具体信息。”诺德接过话头，“灵核中的主要结构是法术的残留产物，保留了一定的异常特性，虽然这些残留物相当脆弱和不稳定，但相应的，通过恰当的方式引导，也可以释放出其中蕴含的力量。”
恰当的方式。
夕晖已经听懂了其中的蕴意。
“这种力量不是无代价的。”诺德说着，继续在巨狼腹中摸索，“失去了必要的结构，灵核能够维持的时长会大大缩短，使用者的生还率也会受到影响。”
“而且贸然拆解灵核，出了差错，更是容易直接搞坏身体。在确定符文师的技术足够成熟前，学院不会向学生教导消耗灵核的方法。”
一旁，夕晖递过来一只手，将找到的灵核交给他。
“这是第二颗，对吧。”少年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我明白了。我不会随意拿自己的身体冒险，那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他说这话时，目光注视着那澄澈纯净的光芒，直到它离开自己的视线。
“对了。”他突然问道，“在灵核状态下，人的意识还能维持吗？”
“做不到。灵核的功能只是记录，为复原提供情报。”
“是吗，果然是这样，谢谢您，先生。”夕晖说着，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寂寞，而后整个人安静下来，继续搜寻剩余的两枚灵核。
有些话，他不必说出口。
既然灵核没有维持意识的功能，那植入者遭受的死亡当然也是真实不疑的。
也就是说，整个班级的幸存者真的只剩下他一人。
理性告诉他，只要成功返程，或许一星期后，班里的熟人们又能一个不少地出现在他面前，一如往常。
但此时此刻，一种孤独感从他的意识深处涌出，无法抹去。
诺德没有出声，他不会如此不识趣，随意打搅年轻人的伤感。
两人没有说话，继续搜寻，平静的氛围持续着，很快又发现了一枚灵核。
“第三名学生营救完成。”
但最后一枚却迟迟不见身影。
夕晖的神情露出急迫，他逐渐体会到时间并不充裕的意思。
诺德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巨狼的身躯已经被他们肢解完毕，整个消化系统都被翻开过了。
他们甚至已经找到了全部的四具身躯。
夕晖突然转过头，问起来：“我们找到的四副身躯，是不是并不完整？”
答案是肯定。
得到了答案的少年迈步，朝一旁的狼首走去。
他的步伐很快，不知为何却透着沉重的感觉。
诺德此时突然失去了勇气，不敢跟着一同走上前去。
他看到夕晖打开了巨狼的口腔，伸出双手，又将整个头探进去，而后抬回目光看向这边。
他的口中吐出话语。
“灵核的记录功能，对结构的完整性有要求吗？”他说着，灰暗的色泽不可阻挡地破出脸庞。
他问了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而诺德在犹豫，迟疑，他不知道能否拿出哪怕一句简单的谎言。
他的知识却先于意志发挥了作用。
“结构受到破坏的灵核无法正常生效，它的坚固程度因而被竭尽可能地进行了强化。”
“是吗。”少年扭过头，竭力制止着身躯的抖动，“我们可能没法带回所有人了。”
他捧出了一片晶莹的碎屑。
诺德脱下了防护服，将完成回收的十三枚灵核在面前排开，比较着相互的不同。
他在验证这些灵核的身份。
夕晖在巨狼的尸首上继续搜寻着什么。
核对的工作很快完成，他将灵核收回包裹，走向少年。
“牺牲的学生已经得知了，名字是蔷薇草。”
“她是因为我牺牲的。”夕晖仍然将头埋在巨狼的腹内，“先前我被追上了一次，是她救的我，她自己的身体被撕成了两半。”
诺德注意到，他的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
在巨狼腹内又掏过一遍，他转过身，抱着怀里的东西离开巨狼。
“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耽误了时间。”
诺德看清了那像是些植物的身体部分，染上了厚重的血污。
夕晖将手中的东西摊开在地，诺德拿出水，开始帮他清洗。
“她说，父母告诉她，她的名字取自一种花，是一种用于观赏的美丽植物。虽然我们并不知道花是什么，也不清楚什么样的植物安全到能用于观赏。
“她对我们说，这种花的寓意是爱情和友情，也是对她名字的希冀。
“这次出野外，我们竟然真的见到了相似的植物。她高兴得快昏过去了，硬拉着我们到处收集了不少，把我们累得半死。
“大家忙得一身汗，然后不知谁带的头，一个个都笑起来了。她说要带回去做出花环，送给所有人。”
血污在冲洗下消退，那些植物躯体逐渐露出原貌。
如果让他来评价这些花瓣的外表，只能得到“很像”的结论。他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那种植物。
这些花瓣已经经过处理，灭绝了活性，可以确保安全。
他拿出一个素色的铁盒，将那些花瓣与灵核的碎屑混合在一起，装入盒内，又补上一次消毒。
“之后把它们做成花环吧，我可以教你。”他说着，将铁盒贴近胸前。
“中年级部四级，a745班学生蔷薇草，于此安眠。”
“长夜中会有明灯伴你身旁，我们的文明将为你奏响悲歌。”
他闭上眼，陷入静默。这是不向神明的祈祷，只为送别灵魂的离去。
结束后，他将铁盒收回包裹，看向夕晖。
“我们出发吧，返回属于我们的疆域。”
少年已经整理了情绪，拿起施法器，向他抬头：“我们需要做什么准备？”
“准备么——”他转向一旁的巨狼尸首，抬起双手，施法的微光亮起，“首先是把这个烧了。”
汹涌的火焰升起，巨狼的尸首几乎在转瞬间燃烧殆尽，大量的养分被灼烧化作气流，随着热浪向外扩散。周遭的树木突然活动起来，翘起树根、伸出枝条、分裂了树干，向着此处涌来。
十米、百米、千米，遮天蔽日的森林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以不可抵挡的态势向他们倾轧，夕晖感到自己正在被一头巨人吞入腹中。
不，它们始终活着，他们只是一直在沉睡的巨人腹中冒险。而现在，它醒来了。
诺德抓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挥动施法器，光枪的爆炸声轰然响起，已化作触手般事物的木质海啸破出洞口。
“走！”不需要诺德额外用力，夕晖已跟上他的脚步。
密集如雨点的树种、毒浆，乃至看不清的孢子，以铺满视野的规模射来。
夕晖立即唤出护壁，在他们身边飞速旋转。
“维持护壁，优先保持护盾的紧密程度，不能放哪怕一颗孢子进来。”诺德叮嘱他，持续在前方释放轰击，开辟道路。
“为什么我们要激活这座森林？”夕晖忙不迭地堵住各个方位的攻击，跟着他不停转换方向，全力奔逃，已看不出半点低沉的模样。
“巨狼的死亡会在它的族群中传出讯息，收到信息的狼群会从四面八方将我们包围。”诺德又挑出那藤蔓海中薄弱的部分，轰穿，带着少年冲去。
“要摆脱它们，我们需要利用这些树木的本能，让整座森林为我们打一次白工！”
夕晖逐渐适应了进攻的节奏，开始得心应手地处理起那些飞射的“弹药”。诺德的话提起他的兴趣，他抽出空来询问道：
“什么是白工？”
“……”
虽然没看清脸，但他莫名地感觉对方被什么东西噎到了。
“总之，”答案还是来了，少年当即竖起耳朵，“树木并不具有智能，只是依靠本能行事，并不像野兽群那样有实质性的沟通。当我们营造出高浓度的二氧化碳环境，寻求养分的信息会在森林中迅速扩散出去，波及到前来围堵我们的狼群。”
“原来如此，”夕晖跟着诺德一记滑铲冲过孔洞，一只野兽的残肢从他眼前飞过，然后又立刻被一旁的藤条摄去“那我们不就换成被植物包围了吗？”
“它们并不懂狩猎，只知道进食。既然我们不是它们的主目标，那这股攻势对我们来说，就是可规避的！”
“加速，聚居地越来越近了！”
两人在铺天盖地的藤条中飞速前进，逆着植物的浪潮向聚居地赶去。丛林里的动物自顾不暇，没有追杀他们的余地。
他们已赶完了大部分的路程，偶有意外发生，也都得到了克服。
“快到了。”诺德想着，轰破眼前的藤条网，翻身一跃，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先生？”夕晖注意到他的不同，警惕起来。
“我们被盯上了。”他言简意赅地说明，看向四周。
他们已经脱离了出发的地点，这些植物应当向他们点燃巨狼尸首的地方涌去，而非将他们当成目标。
但他们可以看出，有一部分藤条的目标变成了他们，甚至有些还是逆着整个浪潮的方向朝他们冲来！
有问题。
诺德立刻得出了结论，但他没有时间去寻找答案。
他的施法器空前地高频率亮起，数之不尽的齿轮和机械组从他身边延伸出去，铺天的爆响、撕裂声、嗡鸣声自四面八方传来。诺德的身上连接出能捅穿视野的巨大机械，数不清的巨臂挥舞出残影，无数的机械结构不断分离、拼接、消耗又重新生成，仿佛是苏醒的庞大怪物正肆意地施展出破坏的恶欲。
汹涌的浪潮被豁然打出缺口，专以他们为目标的那些藤条被精准地搅碎破坏，残骸迅速化作其余植物的养料。
诺德咬着牙关，维持着巨臂的运转，眼睛瞪如铜铃。他的神情、动作、眼神，皆向身后的少年透露出一个讯息。
诺德·汉克已没有挪动身体的余力。
夕晖毫不犹豫地将诺德扛起，爆发出全部的气力，要冲过这最后一段路程。
有藤条袭来，被泥土中挥起的巨剑斩断。
有孢子雨落下，被爆炸的热气烧尽。
两人已打破分工的角色，却又依旧保持着滴水不漏的默契。
“我动用了灵核中存储的力量，这是极大的负担，前进只能靠你。”诺德对着夕晖，说明他的状况。
“好，交给我吧。”他得到了干脆利落的答复。
他们不断向聚居地靠近，不断靠近。
终于，他们的眼前冒出光线。
接着，宏伟磅礴的光壁，屹立于他们眼前。
这光壁横断万米，以致使人看不出它是一道圆球。无数的藤条、树根盘绕在上，狰狞的筋纹浇上树根，微微鼓动，从四面八方将这枚光球捆住，如同要握碎一枚鸡蛋。
澄净的光壁分毫不动，移山的怪力在其上盘旋狂啸，它的色泽不因此产生一丝涟漪。
这里便是聚居地的城墙。
诺德摘下胸口的徽章，伸向前方。光壁分出一道光线，点上徽章的红珠。
“身份已验证。”两人的耳边传出声响。
“开始传送。”
光壁上射出一道光柱，将追在他们身后的树浪尽数清空。接着从两人的身周缠绕起虹色的光片，织成茧蛹将他们包裹。
林地里忽然射出一枚种子，在光茧闭合前卡入缝隙。
暴烈的机括声在茧中响起，诺德的机械手将种子紧紧束缚在内，而后变形成完全的封闭球体。
光茧闭合，两人的身影自林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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