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二
城市序号V-22，B区，11月3号。
多眠且诡默的夜，凌晨三点。
若不是“夜晚充斥恐怖与极端危险”这一共识在V-22号城市深入人心，且无比准确，准确到想要尝试挑战夜晚的人全都尸骨无存、再无踪迹、无一幸免的话，赏夜的人会高呼奇迹：
今晚竟无丝毫沙暴迹象，夜色透彻如画清晰可见！
这座城市像是一块久违擦拭的钟表，难得一次被擦亮，显现干净表壳面，折着光，露出其中老旧、生锈、混沌无比的内里构造。
夜幕铺星缀月，美得不可方物。
月光温柔，毫不嫌弃、毫不吝啬、久违的流淌这方蒙灰天地。
“书先生，七种已经全部安置。这座城市此前从未被踏足，‘肥料’非常充足，想必很快便能开花结果。”
城市中央区域，偏北角度的一处极高大厦天台，几道人影于此隐隐绰绰。
大厦高度与侧旁群楼相比如鹤立鸡群，固视野极阔。
“这般快，没有遇到障碍吗。”
站在天台沿边之上，面朝静默沉睡城市；黑色束腰风衣虽随偶来劲风摇摆不定，却被高大挺拔身躯收住；五官立体，面容整体温文儒雅，气质神秘却又随和的书先生，用着轻松语气，回应下属报告。
话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句。
“的确奇怪，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轻松的仿佛度假一般，很难想象这是‘C’的地盘。”
书先生身后的四道单膝下跪人影，虽穿着各异的服装，但统一戴着相同款式的黑色半脸面罩，遮住口鼻、下巴。
面具质感颇是怪异，通体由分不清是金属亦或布料的材料打造，形状与几人的脸型完美契合，似是各自量身打造。几张面具若谈最大不同，便是四人面具右脸脸颊处的小号扑克图案上，点数不同。
此前报告以及回话的，皆是半跪四人中最靠近书先生，脸上扑克图案印有梅花2图样的家伙。
“这样啊。用旧世界的一种语言形式来说便是——”
书先生顿了顿，右眼金框单片眼镜下，与纯白左眼不同、有着辉银瞳孔的右眼中闪现一个泛光符号，那符号稍纵即逝。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真是个多事之秋。”
在跪的四个人影愣了愣，没有听懂。
沉默片刻，面罩梅花2再度开口问道：
“书先生，目标已经达成，咱们是否返程？”
“原本是这样的，“七”的战士们。”
书先生将戴着纯白手套的右手从风衣口袋中缓缓抽出，捋了捋一缕被风吹到前额的发丝，这才指向城市的某处。
“在你们置种时，我感受到一丝[神]大人的血脉气息，但那时的沙暴还未被我完全驱散，继而错过了最佳感应位置时机。如今沙暴暂止，却也再无法感应到。小2，我将会把整个城市状态回溯，开启‘罗盘’指引，届时你去确定罗盘指引的地方，看那丝感应是否正确。”
此话在几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脑中思路狂闪，思绪万千。
“……是！”
面罩梅花2当即站起，无数黑气凭空从其周遭浮现、蔓延，快速包裹其全身。十余秒后，全部被黑气笼罩的梅花2如同一滩黑水般轰然坠向地面，全部投入他原本的影子里，直至身体全部消失。
地上仅剩的影子缓缓蠕动，似在呼吸，时不时爆出几个纯黑气泡。
“嗡——”
书先生面前的空间轻闪银芒，浮现出一张垂直于地平线的浅褐纸张。纸张上绘着一圈圈仿佛套娃般的方形线圈，到纸页的最中央时是一个小小的方形镂空，在夜下通透、连接着纸页左右世界的月华。
书先生扶了扶眼镜，重新卡好位置，这才不紧不慢的伸出右手。在这过程中，右手上的纯白手套慢慢融化成一团白焰，附着于原本藏匿在手套下的森然白骨手掌之上，直至书先生的白骨食指点在那纸张上方一角。
“呼——呼——呼——”
火焰瞬间点燃纸页，一页两面上的数圈线条顿时渲染起清晰银光，当银光点亮、充满最中间的镂空瞬间，圈圈银线朝向两侧扩散、扩张，膨胀，燃着火焰。
几个呼吸间：火焰做页、夜幕做封、月芒做脊，群星做字的白色火焰大书组合完毕，现于人间。
森白手指在空中轻滑，白焰大书随即疯狂翻动，一时间火焰汇聚，呼啸狂涌腾空，其面积甚至盖过整个天台，以至于此刻若有人远远看去：大厦仿佛为蜡，正熊熊燃着烛火。
“咔——”
一声脆响，那声音一如秋天地面被脚踏的干枯树叶残鸣，白焰大书也在声音响动的同时停止翻页。
此刻的火焰已经腾浮极高，几欲触摸苍顶。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仿佛千万枯叶同时被碾碎的动静响彻，白焰如烟花绽放，那耀眼之光代替月辉洒满城市。几个呼吸间，上到空中静止悬浮的塑料袋，下至栋栋紧密相邻楼宇间脚下的一粒沙尘，整个城市表面全部覆盖上一层亮闪闪的，宛如雪白猪油一样的有厚度光层。
这座城市陷入了绝对静止，连声音都消匿的不闻丝毫。
“嗒。”
书先生踏上了白焰大书。
沐浴焰火的高大身影似神似魔，搭配白骨，十足邪魅怪丽。
一道明显凝聚更实的光焰猛地从他脚下的书页上激射而出，从书先生白骨手掌两侧飞起又落下，最后降落在其掌心，赫然变出一块没有外壳包裹的机械怀表，两根相错指针顺着正、逆方向转动着，悄无声息的运作不休。
白先生举起怀表。
“逆转。”——【魔语】
“哒、哒、哒、”正序指针顿时停止运作，逆向指针首次“滴答”出声。
附着于城市表面的厚厚“猪油”瞬间升天，于天空之上构架出一整个城市倒影，与真实城市成正比例遥遥对应，一真一假，一实一虚，由无数闪亮光丝连接。
一时间城市就像被光雨笼罩，美轮美奂，梦幻至极。
“去吧，小2，你只有三十秒。”
由面罩梅花2变换的一团影子听闻立刻抓住一丝光线，顺着上游至天空城市倒影中，一触“地”便变回了人形。
不敢耽搁，强行忍住“抬头”看一眼书先生的冲动，他化身一阵猩红狂风呼啸而动，顺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其手中的一根漆黑箭头指引方向极速前行。
身体穿越不知多少根垂直“光雨”后，在默数时间仅剩五秒时，狂风回归人形，看着变成深邃紫色、垂直于地面的指引箭头，面罩梅花2愣了足足两秒，这才惊醒，融化成一滩黑影，顺着一根正将他贯穿的虚拟“光雨”逆流而下，于整座倒影城市彻底爆炸成天空中烟花秀的最后一幕前，成功回到书先生身后，冷汗涔涔。
“书先生，您的感应是对的。”
面罩梅花2低头弯腰，将那根蠢蠢欲动的箭头双手呈上。
白骨接过扭动不止的箭头，箭头一下安静，亲昵的绕着白骨仿佛撒娇一样缓慢摩擦一圈后，无限延伸向前，游曳在V-22这座恢复昏暗与声响的钢铁深林中。
片刻，几人听见了白先生的新指令：
“出发吧。”
几位面具人影起身上前，来到书先生此前所在的天台边沿，视线跟随箭头轨迹，遥望远处。
几人眼力惊人，借着大厦顶部视野优势清晰可见箭头终点所在——
一座堆积于两楼之间狭窄空间的……垃圾？堆？
——●》«●»《●——
隐藏于地下的小屋。
西北角的床上，一人一兽呼呼大睡，场面相当融洽。
抱着少年脑袋入梦的瓜，时不时小脚一阵抽搐，狂蹬不止，全踩在了少年脑门。
承尨在梦中躲避冰雹躲的很是狼狈。
突然。
不知为何，仍在睡眠的少年眉头一皱，潜意识疯狂呼唤主意识苏醒，几个呼吸间，少年距离醒来只差睁眼。
“轰!哗啦——”
震天巨响首当其冲，接着便是无数落石、碎屑跌落一地产生的碰撞、碎裂刺耳声响。
承尨没有因巨大变故慌乱心神，尘埃弥漫中，见所在这边还未坍塌，尚属完好，他一个翻身而起，直奔床侧三米处的地下管道口，拔出卡槽内用于防范入侵的三根钢棍，扔开井盖改造的管道门便要抬腿进入，逃离这里。
“吱——”
已经踩进管道口的右脚突兀顿住，承尨表情凝重回首：
瓜！
“呜呼呼——”
未等少年决定是否返回床边，一阵极其强劲的大风凭空出现，横扫此处满地沙石与漂浮在空尘团。
到底发生了什么！
细小砂砾在狂风携卷下锋利如刀，承尨不得已用双手遮掩着脸，同时快速思考现在是什么情况，苦于不知此刻几时，应该从哪方面判断。
“嗒，嗒，嗒，嗒。”
骤风渐息，却不是好消息，因为风啸声后无缝衔接上了鞋子踏地的声音，承尨颤抖着放下已被割蹭的血肉模糊的手掌，双目锐利望去。
瞳孔猛然收缩。
迎面是五个与这座城市风格格格不入的身影，衣着怪异、看着陌生；走出声音的正是为首那位带着单片眼镜的高大身影，后四位家伙反倒是形如鬼魅，毫无动静。
此刻，仿佛是为这几位神秘且危险的未知者开路般，最后一缕风吹散了剩余的尘埃，映入承尨眼帘的，不仅仅是几个身影，也不尽然是首次见识、背照他们的清晰月光，魅丽星夜；真正令承尨动魄惊心，浑身僵硬的，是那赫然已经消失的天花板、“垃圾山”，以及那两栋老旧、破败的……百米高楼。
在不明伟力的作用下，除去特意留下的这一小片地下区域外，上方所有的遮挡建筑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空留一地沙尘，被这几位几乎已经确定无二的罪魁祸首轻易踩在脚下。
快……快……快！快做点什么！
腥味弥漫口腔，在咬破嘴唇后，承尨终于突破恐惧的枷锁，获得一丝行动能力，用力鼓动全身肌肉，像是处于多倍重力的环境下般，极度缓慢的做着下跪动作，同时高举双手，证明自己的无害。
他瘦小的身子，像是沉到了尘埃里。
天色是夜；消失的头顶建筑；恰巧吹走尘土便消失的剧烈怪风；仿佛幽灵般出现的五人，为首没有戴面具的家伙还在淡淡的笑——
一切都在说明……属于自己的末日到了。
不用知道怎么了，也不要问为什么。
这个世界生无理由，死亦没有。
承尨没有做出反抗行为，反而把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因为那样，兴许在这不幸的日子里，尚能寻到那一丝比尘埃还小的幸运，即获得几位命运掌控者的怜悯。
没有主动开口询问例如“为什么留我一命”，“有什么可以效劳”之类的问题，少年拾荒者怕因擅自开口而惹怒他们。
书先生饶有兴许的看着这个生活在地下的绿发“小蚂蚁”，对于他的识趣有那么一丁点兴趣，但没有多开口，略微打量了一下“蚁穴”的布局，目光便落到了“绿蚂蚁”三米外的简陋床上，而尾线缠绕在他脖颈处的深紫箭头，其色已经深欲成红，激动的螺旋速转，指着床的方向。
书先生伸出手，手套再次染火，骨指上开始自行刻画深邃黑纹，同时间一本缩小版的白焰书于火焰中生成，最终浮在骨掌下，火舌舔舐着那圈圈黑纹。
“溯源”——【魔语】
“嗡——”
“嗡——”
“嗡——”
随着庞大的低沉颤音三问世间，白骨手掌上的黑纹极速转为紫纹，在最后一声轰鸣的同时，随着书先生上翘的嘴角，手掌轰然炸裂，带出一轮无形有质波纹，暴烈激荡晕开——
一道火光抢在右手彻底炸裂前的一瞬窜进其左手，幻化怀表。而后紫焰炙烈，吞噬一切。
“呼——”
承尨没来得及反应，那短暂、没能听清、到底是是两声还是三声的嗡鸣后，便被未知的冲击扯个粉碎。
几个瞬间后。
逆向指针“滴答”出声。
在“滴答”声中，无数碎片逆流涌动，组合成原本的形状，而充斥其间的万千紫焰同频回退，不断收缩，凝合。
“转逆。”——【魔语】
一根手指，于过去的时间中，从摁住了怀表表扣的动作转回凌空虚抬，而开合的怀表也重反关闭状态，融化成一道火光，回到白焰书内。
空中倒响三声嗡鸣，声声弱化，而白骨手掌上的纹路也由紫转黑，继而消失。
“源溯”——【魔语】
一切回到了起始点。
承尨哇的吐了，胸腔翻涌，四肢脱力，五感丢失，脑子浑浑噩噩的，突如其来的强感变故令他没能保持住在几位神秘者前的沉寂，瘫软在地痛苦万分。
“……”
“神之力！”
书先生语气狂热，大步向前，抱起无论经历何种变故，依旧呼呼大睡的紫毛小兽，瓜。
“联系‘门’。”
“是！”
气息萎靡，身子微颤的面罩梅花2立刻弄语念咒，开始构建通报那位先生的桥梁。
“先离开这里。”
书先生动作轻柔，小心的用白焰分离嵌入瓜毛层内的脏尘污物，光焰略过之处，毛发色泽明显亮丽多了。
“是！”
随着梅面罩花2的通知仪式完毕，四个身影向书先生靠拢，恢复成纯黑的箭头尾线随即一分为四，以书先生为中心成“十”字向外延伸，一同直角转向，最终形成一个正方框架，将五人囊括。
一切准备完毕，白焰书书页翻动，最终露出一片“书签”，那是一张印有梅花K图案的扑克。箭头摇摆，最终点在这张扑克面上。
“等等，收尾干净。”低头注视紫毛小兽的书先生，轻飘飘提醒道。
因这次属于“提醒”而不是“命令”，固没有回应，面罩梅花2眉毛下沉，凶光内蓄，头也不回的右手举起又迅猛切下，一道暗红闪电随即狠狠劈中他身后不远处地面趴着的绿发少年身上。
从始至终，不晓前因后果，不知所遇为何，只被恐惧与痛苦占据心身的承尨，顷刻化作焦炭，清风一推，便混进了地面尘层，不留痕迹了。
“咻——”
坐标确立，定位结束，随着罗盘箭头一闪，黑边方框携带五人一兽就此消失。
“滋——”。
黄沙从墙角、地面、空中悄悄出现，开始流动蔓延，重新遮掩一切。
不清楚是风推着沙，还是沙卷出了风。
可以确认的是，黄沙将这座城市，隔离了星、月、夜。
——————
城市序号V-22，B区，11月3号。
多眠且诡默的夜，凌晨五点。
一片连绵楼宇之中，一处很不协调，突兀少了几栋楼的地面大坑内，流沙堆积的地面，突然燃起了一点白火。
这点火没有光，却有影子，就像是白色染料，有一种极怪异的美感。它很快成团，成堆，最终形成一簇完整、高挑的人形火影。
一个半虚透明的身躯破火而出。
“哒、哒、哒、”
“逆转。”——【魔语】
无数尘埃碎片从城市四面八方逆风而流，汇聚于书先生面前的地面上，组成了一个绿发人类。
瘦小身躯先是悄无声息的静止片刻，随即手脚抽搐，一丝生气流出。
承尨僵硬的抬头，精神涣散，眼中世界乱七八糟，层层虚影环绕，跌宕起伏。
但他还是看清了画面的中央：
右眼金框单片眼镜下，一个温柔且冷漠的标准微笑。
你是谁？
再仔细看看，那张薄厚均称、弧度完美的嘴唇似乎在开合：
“你好。”
多眠且诡默的夜，凌晨三点。
若不是“夜晚充斥恐怖与极端危险”这一共识在V-22号城市深入人心，且无比准确，准确到想要尝试挑战夜晚的人全都尸骨无存、再无踪迹、无一幸免的话，赏夜的人会高呼奇迹：
今晚竟无丝毫沙暴迹象，夜色透彻如画清晰可见！
这座城市像是一块久违擦拭的钟表，难得一次被擦亮，显现干净表壳面，折着光，露出其中老旧、生锈、混沌无比的内里构造。
夜幕铺星缀月，美得不可方物。
月光温柔，毫不嫌弃、毫不吝啬、久违的流淌这方蒙灰天地。
“书先生，七种已经全部安置。这座城市此前从未被踏足，‘肥料’非常充足，想必很快便能开花结果。”
城市中央区域，偏北角度的一处极高大厦天台，几道人影于此隐隐绰绰。
大厦高度与侧旁群楼相比如鹤立鸡群，固视野极阔。
“这般快，没有遇到障碍吗。”
站在天台沿边之上，面朝静默沉睡城市；黑色束腰风衣虽随偶来劲风摇摆不定，却被高大挺拔身躯收住；五官立体，面容整体温文儒雅，气质神秘却又随和的书先生，用着轻松语气，回应下属报告。
话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句。
“的确奇怪，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轻松的仿佛度假一般，很难想象这是‘C’的地盘。”
书先生身后的四道单膝下跪人影，虽穿着各异的服装，但统一戴着相同款式的黑色半脸面罩，遮住口鼻、下巴。
面具质感颇是怪异，通体由分不清是金属亦或布料的材料打造，形状与几人的脸型完美契合，似是各自量身打造。几张面具若谈最大不同，便是四人面具右脸脸颊处的小号扑克图案上，点数不同。
此前报告以及回话的，皆是半跪四人中最靠近书先生，脸上扑克图案印有梅花2图样的家伙。
“这样啊。用旧世界的一种语言形式来说便是——”
书先生顿了顿，右眼金框单片眼镜下，与纯白左眼不同、有着辉银瞳孔的右眼中闪现一个泛光符号，那符号稍纵即逝。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真是个多事之秋。”
在跪的四个人影愣了愣，没有听懂。
沉默片刻，面罩梅花2再度开口问道：
“书先生，目标已经达成，咱们是否返程？”
“原本是这样的，“七”的战士们。”
书先生将戴着纯白手套的右手从风衣口袋中缓缓抽出，捋了捋一缕被风吹到前额的发丝，这才指向城市的某处。
“在你们置种时，我感受到一丝[神]大人的血脉气息，但那时的沙暴还未被我完全驱散，继而错过了最佳感应位置时机。如今沙暴暂止，却也再无法感应到。小2，我将会把整个城市状态回溯，开启‘罗盘’指引，届时你去确定罗盘指引的地方，看那丝感应是否正确。”
此话在几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脑中思路狂闪，思绪万千。
“……是！”
面罩梅花2当即站起，无数黑气凭空从其周遭浮现、蔓延，快速包裹其全身。十余秒后，全部被黑气笼罩的梅花2如同一滩黑水般轰然坠向地面，全部投入他原本的影子里，直至身体全部消失。
地上仅剩的影子缓缓蠕动，似在呼吸，时不时爆出几个纯黑气泡。
“嗡——”
书先生面前的空间轻闪银芒，浮现出一张垂直于地平线的浅褐纸张。纸张上绘着一圈圈仿佛套娃般的方形线圈，到纸页的最中央时是一个小小的方形镂空，在夜下通透、连接着纸页左右世界的月华。
书先生扶了扶眼镜，重新卡好位置，这才不紧不慢的伸出右手。在这过程中，右手上的纯白手套慢慢融化成一团白焰，附着于原本藏匿在手套下的森然白骨手掌之上，直至书先生的白骨食指点在那纸张上方一角。
“呼——呼——呼——”
火焰瞬间点燃纸页，一页两面上的数圈线条顿时渲染起清晰银光，当银光点亮、充满最中间的镂空瞬间，圈圈银线朝向两侧扩散、扩张，膨胀，燃着火焰。
几个呼吸间：火焰做页、夜幕做封、月芒做脊，群星做字的白色火焰大书组合完毕，现于人间。
森白手指在空中轻滑，白焰大书随即疯狂翻动，一时间火焰汇聚，呼啸狂涌腾空，其面积甚至盖过整个天台，以至于此刻若有人远远看去：大厦仿佛为蜡，正熊熊燃着烛火。
“咔——”
一声脆响，那声音一如秋天地面被脚踏的干枯树叶残鸣，白焰大书也在声音响动的同时停止翻页。
此刻的火焰已经腾浮极高，几欲触摸苍顶。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仿佛千万枯叶同时被碾碎的动静响彻，白焰如烟花绽放，那耀眼之光代替月辉洒满城市。几个呼吸间，上到空中静止悬浮的塑料袋，下至栋栋紧密相邻楼宇间脚下的一粒沙尘，整个城市表面全部覆盖上一层亮闪闪的，宛如雪白猪油一样的有厚度光层。
这座城市陷入了绝对静止，连声音都消匿的不闻丝毫。
“嗒。”
书先生踏上了白焰大书。
沐浴焰火的高大身影似神似魔，搭配白骨，十足邪魅怪丽。
一道明显凝聚更实的光焰猛地从他脚下的书页上激射而出，从书先生白骨手掌两侧飞起又落下，最后降落在其掌心，赫然变出一块没有外壳包裹的机械怀表，两根相错指针顺着正、逆方向转动着，悄无声息的运作不休。
白先生举起怀表。
“逆转。”——【魔语】
“哒、哒、哒、”正序指针顿时停止运作，逆向指针首次“滴答”出声。
附着于城市表面的厚厚“猪油”瞬间升天，于天空之上构架出一整个城市倒影，与真实城市成正比例遥遥对应，一真一假，一实一虚，由无数闪亮光丝连接。
一时间城市就像被光雨笼罩，美轮美奂，梦幻至极。
“去吧，小2，你只有三十秒。”
由面罩梅花2变换的一团影子听闻立刻抓住一丝光线，顺着上游至天空城市倒影中，一触“地”便变回了人形。
不敢耽搁，强行忍住“抬头”看一眼书先生的冲动，他化身一阵猩红狂风呼啸而动，顺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其手中的一根漆黑箭头指引方向极速前行。
身体穿越不知多少根垂直“光雨”后，在默数时间仅剩五秒时，狂风回归人形，看着变成深邃紫色、垂直于地面的指引箭头，面罩梅花2愣了足足两秒，这才惊醒，融化成一滩黑影，顺着一根正将他贯穿的虚拟“光雨”逆流而下，于整座倒影城市彻底爆炸成天空中烟花秀的最后一幕前，成功回到书先生身后，冷汗涔涔。
“书先生，您的感应是对的。”
面罩梅花2低头弯腰，将那根蠢蠢欲动的箭头双手呈上。
白骨接过扭动不止的箭头，箭头一下安静，亲昵的绕着白骨仿佛撒娇一样缓慢摩擦一圈后，无限延伸向前，游曳在V-22这座恢复昏暗与声响的钢铁深林中。
片刻，几人听见了白先生的新指令：
“出发吧。”
几位面具人影起身上前，来到书先生此前所在的天台边沿，视线跟随箭头轨迹，遥望远处。
几人眼力惊人，借着大厦顶部视野优势清晰可见箭头终点所在——
一座堆积于两楼之间狭窄空间的……垃圾？堆？
——●》«●»《●——
隐藏于地下的小屋。
西北角的床上，一人一兽呼呼大睡，场面相当融洽。
抱着少年脑袋入梦的瓜，时不时小脚一阵抽搐，狂蹬不止，全踩在了少年脑门。
承尨在梦中躲避冰雹躲的很是狼狈。
突然。
不知为何，仍在睡眠的少年眉头一皱，潜意识疯狂呼唤主意识苏醒，几个呼吸间，少年距离醒来只差睁眼。
“轰!哗啦——”
震天巨响首当其冲，接着便是无数落石、碎屑跌落一地产生的碰撞、碎裂刺耳声响。
承尨没有因巨大变故慌乱心神，尘埃弥漫中，见所在这边还未坍塌，尚属完好，他一个翻身而起，直奔床侧三米处的地下管道口，拔出卡槽内用于防范入侵的三根钢棍，扔开井盖改造的管道门便要抬腿进入，逃离这里。
“吱——”
已经踩进管道口的右脚突兀顿住，承尨表情凝重回首：
瓜！
“呜呼呼——”
未等少年决定是否返回床边，一阵极其强劲的大风凭空出现，横扫此处满地沙石与漂浮在空尘团。
到底发生了什么！
细小砂砾在狂风携卷下锋利如刀，承尨不得已用双手遮掩着脸，同时快速思考现在是什么情况，苦于不知此刻几时，应该从哪方面判断。
“嗒，嗒，嗒，嗒。”
骤风渐息，却不是好消息，因为风啸声后无缝衔接上了鞋子踏地的声音，承尨颤抖着放下已被割蹭的血肉模糊的手掌，双目锐利望去。
瞳孔猛然收缩。
迎面是五个与这座城市风格格格不入的身影，衣着怪异、看着陌生；走出声音的正是为首那位带着单片眼镜的高大身影，后四位家伙反倒是形如鬼魅，毫无动静。
此刻，仿佛是为这几位神秘且危险的未知者开路般，最后一缕风吹散了剩余的尘埃，映入承尨眼帘的，不仅仅是几个身影，也不尽然是首次见识、背照他们的清晰月光，魅丽星夜；真正令承尨动魄惊心，浑身僵硬的，是那赫然已经消失的天花板、“垃圾山”，以及那两栋老旧、破败的……百米高楼。
在不明伟力的作用下，除去特意留下的这一小片地下区域外，上方所有的遮挡建筑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空留一地沙尘，被这几位几乎已经确定无二的罪魁祸首轻易踩在脚下。
快……快……快！快做点什么！
腥味弥漫口腔，在咬破嘴唇后，承尨终于突破恐惧的枷锁，获得一丝行动能力，用力鼓动全身肌肉，像是处于多倍重力的环境下般，极度缓慢的做着下跪动作，同时高举双手，证明自己的无害。
他瘦小的身子，像是沉到了尘埃里。
天色是夜；消失的头顶建筑；恰巧吹走尘土便消失的剧烈怪风；仿佛幽灵般出现的五人，为首没有戴面具的家伙还在淡淡的笑——
一切都在说明……属于自己的末日到了。
不用知道怎么了，也不要问为什么。
这个世界生无理由，死亦没有。
承尨没有做出反抗行为，反而把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因为那样，兴许在这不幸的日子里，尚能寻到那一丝比尘埃还小的幸运，即获得几位命运掌控者的怜悯。
没有主动开口询问例如“为什么留我一命”，“有什么可以效劳”之类的问题，少年拾荒者怕因擅自开口而惹怒他们。
书先生饶有兴许的看着这个生活在地下的绿发“小蚂蚁”，对于他的识趣有那么一丁点兴趣，但没有多开口，略微打量了一下“蚁穴”的布局，目光便落到了“绿蚂蚁”三米外的简陋床上，而尾线缠绕在他脖颈处的深紫箭头，其色已经深欲成红，激动的螺旋速转，指着床的方向。
书先生伸出手，手套再次染火，骨指上开始自行刻画深邃黑纹，同时间一本缩小版的白焰书于火焰中生成，最终浮在骨掌下，火舌舔舐着那圈圈黑纹。
“溯源”——【魔语】
“嗡——”
“嗡——”
“嗡——”
随着庞大的低沉颤音三问世间，白骨手掌上的黑纹极速转为紫纹，在最后一声轰鸣的同时，随着书先生上翘的嘴角，手掌轰然炸裂，带出一轮无形有质波纹，暴烈激荡晕开——
一道火光抢在右手彻底炸裂前的一瞬窜进其左手，幻化怀表。而后紫焰炙烈，吞噬一切。
“呼——”
承尨没来得及反应，那短暂、没能听清、到底是是两声还是三声的嗡鸣后，便被未知的冲击扯个粉碎。
几个瞬间后。
逆向指针“滴答”出声。
在“滴答”声中，无数碎片逆流涌动，组合成原本的形状，而充斥其间的万千紫焰同频回退，不断收缩，凝合。
“转逆。”——【魔语】
一根手指，于过去的时间中，从摁住了怀表表扣的动作转回凌空虚抬，而开合的怀表也重反关闭状态，融化成一道火光，回到白焰书内。
空中倒响三声嗡鸣，声声弱化，而白骨手掌上的纹路也由紫转黑，继而消失。
“源溯”——【魔语】
一切回到了起始点。
承尨哇的吐了，胸腔翻涌，四肢脱力，五感丢失，脑子浑浑噩噩的，突如其来的强感变故令他没能保持住在几位神秘者前的沉寂，瘫软在地痛苦万分。
“……”
“神之力！”
书先生语气狂热，大步向前，抱起无论经历何种变故，依旧呼呼大睡的紫毛小兽，瓜。
“联系‘门’。”
“是！”
气息萎靡，身子微颤的面罩梅花2立刻弄语念咒，开始构建通报那位先生的桥梁。
“先离开这里。”
书先生动作轻柔，小心的用白焰分离嵌入瓜毛层内的脏尘污物，光焰略过之处，毛发色泽明显亮丽多了。
“是！”
随着梅面罩花2的通知仪式完毕，四个身影向书先生靠拢，恢复成纯黑的箭头尾线随即一分为四，以书先生为中心成“十”字向外延伸，一同直角转向，最终形成一个正方框架，将五人囊括。
一切准备完毕，白焰书书页翻动，最终露出一片“书签”，那是一张印有梅花K图案的扑克。箭头摇摆，最终点在这张扑克面上。
“等等，收尾干净。”低头注视紫毛小兽的书先生，轻飘飘提醒道。
因这次属于“提醒”而不是“命令”，固没有回应，面罩梅花2眉毛下沉，凶光内蓄，头也不回的右手举起又迅猛切下，一道暗红闪电随即狠狠劈中他身后不远处地面趴着的绿发少年身上。
从始至终，不晓前因后果，不知所遇为何，只被恐惧与痛苦占据心身的承尨，顷刻化作焦炭，清风一推，便混进了地面尘层，不留痕迹了。
“咻——”
坐标确立，定位结束，随着罗盘箭头一闪，黑边方框携带五人一兽就此消失。
“滋——”。
黄沙从墙角、地面、空中悄悄出现，开始流动蔓延，重新遮掩一切。
不清楚是风推着沙，还是沙卷出了风。
可以确认的是，黄沙将这座城市，隔离了星、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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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序号V-22，B区，11月3号。
多眠且诡默的夜，凌晨五点。
一片连绵楼宇之中，一处很不协调，突兀少了几栋楼的地面大坑内，流沙堆积的地面，突然燃起了一点白火。
这点火没有光，却有影子，就像是白色染料，有一种极怪异的美感。它很快成团，成堆，最终形成一簇完整、高挑的人形火影。
一个半虚透明的身躯破火而出。
“哒、哒、哒、”
“逆转。”——【魔语】
无数尘埃碎片从城市四面八方逆风而流，汇聚于书先生面前的地面上，组成了一个绿发人类。
瘦小身躯先是悄无声息的静止片刻，随即手脚抽搐，一丝生气流出。
承尨僵硬的抬头，精神涣散，眼中世界乱七八糟，层层虚影环绕，跌宕起伏。
但他还是看清了画面的中央：
右眼金框单片眼镜下，一个温柔且冷漠的标准微笑。
你是谁？
再仔细看看，那张薄厚均称、弧度完美的嘴唇似乎在开合：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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