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四 怪物
从布鲁克挂断通讯开始计算时间，过去有十分钟了吗？
或许二十分钟？半小时？
被虫群围绕的少年，在难以言述的紧张中，喝掉了最后一口瓶装水。
接着他鼓足劲，将空瓶扔进蟑螂群，只看到空瓶直接被“浪潮”吞噬，没激起一丝“浪花”，直接消失了。
根本不是布鲁克嘴中的“几百只”，单单自己视线范围内的虫子就不止几千只，而看不到的地方更是难以估量。
虫烛已经燃烧过半，手电则为了留存电量，选择提前关闭。
原本承尨认为只要默默忍耐自己就可以习惯这个局面，坚持到那个鼠人抓住虫群的首脑，自己唯一的困难只是片刻煎熬。
但始终无法习惯。
每当注意力重新回到这震耳的虫群嘶鸣上，后脊依旧发凉，手脚依旧无力。
一个念头不可抗衡的诞生，压也压不住：
如果鼠人布鲁克不回来了怎么办？
自己从醒来后就一直接触这个怪物，并迫于他疯狂且超出普通范畴的一面而不得不听他指挥，来到这个鬼地方充当什么莫名其妙的诱饵。而布鲁克一直流露出的强势与自信也令自己下意识认为听他安排就好，都没有考虑失败的后果。
现在思考：如果失败，自己是不是也会和那个水瓶一样被蟑螂海瞬间扯碎？
承尨越发坐立难安。
不行……我还没确认他放在我脑袋中的画面是否真实；那两栋楼是否真的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瓜又是否和自已一样其实并没有出事，还在某个地方挨饿，等待自己去找它。
疑问太多了。
原本想这件事结束后，如果布鲁克能表现的正常一些，自己找机会好好询问一下他所有疑惑。可……如果这件事无法结束呢？布鲁克失败了呢？毕竟老鼠与蟑螂的争斗……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拾荒者，为什么会卷进这种没有道理、违背常识、无比荒谬的事情里？
就因为那个老鼠怪物说自己是什么携带“种子”的契约者？
虫群嘶鸣又来到一个峰值，强行把承尨思绪拉回当下局面上，于是少年骇然发现，虫群的包围圈首次缩短了至少半米距离，留给自己的活动空间缩小了整整一圈。
发生什么了？
承尨惊魂未定，即便确认虫群没有继续靠近，却也无法在认命于只能等待，性命寄于别人手里的局面。
决定最后尝试连同通讯器开决定去留，结果只有电音“嗡嗡”空响，没有成功。
不能再等了。
承尨摸出手电，一把打开手持，一把别在袖口备用，托起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蜡烛，少年决定为自救而行动。
试了试，手电光束区域驱散蟑螂的效果依旧很强，几乎是触之即散的程度，唯一缺点是光照范围太小，不过倒也能通过从头顶照射脚部，来达到整个身体都被光束包裹的效果，两把手电也刚好可以做到一前一后。
当然，虫烛没有用完之前，还是主要依靠烛火驱散的。
感到嘴巴干涩，承尨轻轻舔了舔把两唇润湿，深呼一口气，缓慢但坚定的走向离开天台的楼梯口，用手电光束提前开道，赶走目标道路虫群，提前看清道路。
随着烛火变动，虫群也随之改变包围圈，除去手电照射地点外的虫群同频与少年身前后退，身后前进，几乎是锁死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无虫范围。
由于距离本就不远，即便少年脚步非常迟缓，仍是很快抵达楼梯口。
手电向内照射，黑压压的虫海翻涌，惊悚狰狞，恶似深渊。
承尨再次深呼吸。
月光照耀下，绿发少年向下走去，而身后天台则彻底被虫群覆盖，追逐湖蓝色光源。
……
“也差不多了——”
目睹少年在虫群“簇拥”下重新走回天台入口，烛光完全消失在视野里，见状，远处处于真身形态的布鲁克从信号塔塔尖站直高大身躯，扭动久静的躯体以做舒展，在一连串肌肉拉伸“嘎嘣”声后纵身一跃，落入黑暗。
……
这栋教学楼一共五层，因为其中一层的楼梯塌陷，恰巧与上天台的唯一楼梯同侧，所以下去的路程需要经过四层楼梯与一层跨越整栋楼宽度的楼道。
有惊无险，全程小心紧张；跨越了两层楼梯后，承尨向右探照手电筒，查看需要经过的楼道情况：
没有玻璃的窗框、两侧对称门框、头顶长排廊灯内，电光所及建筑表面，全是游走的大号蟑螂。
与楼梯并无不同，仍然是太暗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错觉，承尨感觉蜡烛的燃烧比在天台时快了很多，结合没有自然光亮的环境，少年压抑的快要喘不过气，明明想加快脚步，双腿却如灌铅一般，无法加速，只能机械的保持原本速率。
最终能做的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有什么变故，让自己可以安全离开这个学校。
偏偏事与愿违，仿佛未知存在听到了这声祈祷，恶趣味的与承尨开了个恶劣玩笑，异变在下一秒突兀发生——
蟑螂无法再被烛光驱逐，连手电筒也失去作用，任凭光束扫射，它们像是石头般完全静止，保持一定距离的圆圈距离停住了后退与前进的“浪潮”。
“浪声”也随之停下，楼道中央陷入一片除蜡烛燃烧声外的死寂，突如其来的安静甚至让少年耳内开始耳鸣幻听。
承尨首次惊慌到微微张嘴，大脑空白。
发生什么了？
使劲眨眨眼睛，确认蜡烛虽然剩余不多可没有完全燃尽，手电筒依旧光束强劲清晰，电力充足，两个防御工具都在持续作用，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蟑螂海突然停止动静？
“咔咔咔——”
一人万虫的寂然对峙近三分钟后，虫海口器、肢足碰撞摩擦的声响从很远外的位置再次响起，且越靠越近，音浪越来越大，在承尨剧烈的心跳声中，声源现身，一个庞大的阴影乘着“灰褐浪潮”出现在了楼道中央。
少年手中的蜡烛恰在这时燃烧殆尽。
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应该是什么表现？
承尨今天之后再也不会忘记：
脑内有一种什么被打破的陌生感觉奔涌而出，他反而好似突破了恐惧的束缚，身体在意料之外的恢复了行动能力，于是承尨扔下只剩底座的蜡烛，摘下此前别在袖口的第二枚手电，打开，将两个手电的光束合二为一，从脚底慢慢移向五米外的阴影，停在阴影脚下位置，利用散光看清了阴影全貌：
足有三米的高度，整体大致可以分为两截，上短下长，或者称呼为“头部”与“身躯”；
怪物头部像是一个近乎一米直径长度的茶台圆桌，“桌面”是一只向内凹陷的“眼睛”模样，由无数根多关节畸形狭长惨白人类手指相互勾住编织成“眼白”部分，而“瞳孔”则是由平行紧凑的蛇形指甲排列组成，光滑截面组合被手电照到会微转反光；除去“眼睛”部分外，怪物头颅边缘长满不规则扭曲的雪白骨刺，相互叠、插、穿、横着，让人联想到“头发”；头颅两侧下垂着两对人类脚掌模样的器官，但“脚趾”由十只蟑螂脑袋代替，“耳洞”是在“脚心”处开裂着的两张类似人类嘴巴洞口，牙齿外翻，密布昆虫细毛的长舌外坠；
怪物脖子处由上下两排竖直相对、人类形状的粗壮手掌相互握住手腕、各自延伸半个前臂的肉组织组成，共有八组、十六只手绕成完整一圈“脖颈”；
怪物身子主干像是一个婴儿肥胖、肉嘟嘟躯体一般的圆滚肉球形态，但皮肤是灰褐掺杂猩红颜色，血迹斑斑，似锈似泥；“肚脐”处长着一颗倒转、嵌体的成年男性头颅，头发粘粘，五官扭曲渗血，表皮囊肿鼓气；主干两侧是三对、六只两转三节的“肢足”，竟然是三个分不清性别的人类躯体被撕成两半后的半截身子；脚掌融进怪物身躯，腰腹和脖子为“两转三节”中的两转处，下半身、上半身、脑袋为“两转三节”中的三节“肢足”，脑袋沾地，脸踏地面，做为怪物“脚掌”。
现在，绿发少年可以清晰看到这六个充当怪物六肢的人类半截身子，分别还在淌着血液与未知粘液，大肠、脏器、血管、骨骼，清晰可见。
这怪物立于蟑螂群的边沿，所有“器官”都在蠕动，似在感受，似在确认；组成“瞳孔”的指甲齐齐起伏轻转，像是一颗巨大的眼球在审视所见画面。
无与伦比的视觉刺激，难以想象的感官冲击。
“嘭！”
承尨只感觉大脑快要因一个声音的嚎叫而快要炸裂，阵阵剧痛涌现，一时间完全忘记如何呼吸，直到头脑疼痛感抵达顶峰，视线一黑，彻底昏厥过去。
“叮当——当！”
两枚手电筒从脱力的两个手掌中滑落，一阵喧扰过后停在倒地承尨瘦小身躯一前一后，光束未断，一枚照着少年紧闭双眼的苍白面孔，一枚照着怪物方位，将它的影子拉在蟑螂群上很长很长。
似乎是讨厌这个光照，怪物“肚脐”处的人类倒转浮肿脑袋内部发出刺耳的“呼噜”怪叫，两半人体肢足挪动，洒落一地腥黑血液的同时挡在“肚脐”前遮光，同时间在“肚脐”与“脖子”中间的大面积空白干瘪主干身躯皮肤表面，伴随着腻人的油脂翻涌声音，一道巨口徐徐展开，然后从中伸出仿佛十余根和人类舌头外形相仿，挂着粘液、充满脓疱的触手，一根抽飞手电筒，其余迟缓的伸向地面昏迷少年。
舌头触手卷住承尨的四肢，刚有向两侧用力把承尨扯成两半的动作倾向，突然又停顿下来，缓和几秒，转为将少年整个腾空拉起，送回巨口。
已经不被光照的“肚脐”发出“呐啊——”的恶嚎，似乎带着些常人无法理喻的欢愉意味。
“你真的没有伪装吗？”
黑夜中，一道被月光勾勒清晰的身影站在被蟑螂覆盖的教学楼外，仰着头自言自语，神色复杂，偏偏还带着点不抱希望的期望。
“三!”
“二！”
“一！”
“真该死啊……”
承尨将在下一秒被塞进怪物巨口。
“啪！咔咔咔——”
鼠人状态下的布鲁克·灰瑟从楼外飞跃而来，撞破被蟑螂群填充组成的“窗户”进到楼道内。灰色身躯沐浴在因有了缺口固能如柱射入的月光中，仿佛大型舞台剧的聚光灯透射一身的主角，在大脚碾碎几只蟑螂、乘着蟑螂尸块体液滑行前进的同时，两掌肌肉暴起，十只利爪弹出，挥舞撕空，一阵刺耳的破风声起，瞬间过后，舌状触手断裂成段凌乱满地，昏迷的少年则被鼠人抱在怀里，免于巨口吞噬。
怪物“肚脐”大怒嚎叫，蟑螂“海洋”闻声再起“波涛”，不仅极速填满了窗户空缺，且不断涌入，一鼠一人即将被淹没。
危急时刻，布鲁克却是无比暴怒，咆哮的比怪物“肚脐”嚎叫与“海啸”音浪加起来还要大声：
“承尨·默瑟！”
“你竟然真是个普通人！”
………………
时间回到十一分钟前。
鼠人布鲁克从楼顶落至地面，鼻翼耸动，寻找被蟑螂大军掩盖住的那丝气味。
前倾的匀称健硕身躯快速移动，在几次调整追寻气味方位后最终来到废弃学校操场，将视线放在跑道侧旁的排水道上，再次确认无误，身体高跃，落下时重重砸在排水口上，直接将其贯穿，坠尽下水道内。
“噗！”
肉掌贴地，黑暗的地下环境在布鲁克眼里却是异常明晰，浓郁的味道也在证明目的地的正确性。
等等。
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是人血！很新鲜！
布鲁克下意识伏下身子做警惕状，但看到蟑螂首脑的子嗣们已经倾巢而出，此刻正是拿下它的最好时机。衡量一下得失后，布鲁克还是选择继续前进，直奔蟑螂首脑巢穴。
不会有问题的：那傻小子拿着的虫烛是精心搭配好的比例，虫子们不可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却又无法靠近光照范围，这样那只自己垂涎已久的首脑得不到反馈，只会慢慢将全部子嗣派出而本体不会行动，自己太了解它的胆怯了……
只要自己速战速决把它解决，后续时间里自己就能毫无顾虑的试探那个人类深浅，从而同时实现两个目标，成为鼠生赢家。
触手可得的美好前景冲淡了布鲁克对越发浓烈的血腥味的忌惮，快速捏死数量不足可称为负担的数十只前来攻击的蟑螂，踹开一道只有虫子才能钻进的裂洞土墙，灰土飘扬过后，蟑螂首脑巢穴内的一个醒目画面彻底暴露鼠人眼前:
阴冷潮湿的地下洞穴里，六、七只断腿残手与血肉模糊的破碎躯块聚成一堆，无论是血肉还是骨头上都印满某种相同大幅啃食遗留痕迹，新鲜外涌，尚未凝固的血液可以证明啃食者是在刚刚结束的“进食”。
布鲁克呆滞原地，十几秒后脖子死板的抬起，他看到一个明显是刚刨出的大洞直连上方地表，甚至还有土块在不时掉落，像是一个庞然大物才从这个大洞离开不久。
鼠人的灰眸里首次出现迷惘。
“出事了……”
或许二十分钟？半小时？
被虫群围绕的少年，在难以言述的紧张中，喝掉了最后一口瓶装水。
接着他鼓足劲，将空瓶扔进蟑螂群，只看到空瓶直接被“浪潮”吞噬，没激起一丝“浪花”，直接消失了。
根本不是布鲁克嘴中的“几百只”，单单自己视线范围内的虫子就不止几千只，而看不到的地方更是难以估量。
虫烛已经燃烧过半，手电则为了留存电量，选择提前关闭。
原本承尨认为只要默默忍耐自己就可以习惯这个局面，坚持到那个鼠人抓住虫群的首脑，自己唯一的困难只是片刻煎熬。
但始终无法习惯。
每当注意力重新回到这震耳的虫群嘶鸣上，后脊依旧发凉，手脚依旧无力。
一个念头不可抗衡的诞生，压也压不住：
如果鼠人布鲁克不回来了怎么办？
自己从醒来后就一直接触这个怪物，并迫于他疯狂且超出普通范畴的一面而不得不听他指挥，来到这个鬼地方充当什么莫名其妙的诱饵。而布鲁克一直流露出的强势与自信也令自己下意识认为听他安排就好，都没有考虑失败的后果。
现在思考：如果失败，自己是不是也会和那个水瓶一样被蟑螂海瞬间扯碎？
承尨越发坐立难安。
不行……我还没确认他放在我脑袋中的画面是否真实；那两栋楼是否真的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瓜又是否和自已一样其实并没有出事，还在某个地方挨饿，等待自己去找它。
疑问太多了。
原本想这件事结束后，如果布鲁克能表现的正常一些，自己找机会好好询问一下他所有疑惑。可……如果这件事无法结束呢？布鲁克失败了呢？毕竟老鼠与蟑螂的争斗……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拾荒者，为什么会卷进这种没有道理、违背常识、无比荒谬的事情里？
就因为那个老鼠怪物说自己是什么携带“种子”的契约者？
虫群嘶鸣又来到一个峰值，强行把承尨思绪拉回当下局面上，于是少年骇然发现，虫群的包围圈首次缩短了至少半米距离，留给自己的活动空间缩小了整整一圈。
发生什么了？
承尨惊魂未定，即便确认虫群没有继续靠近，却也无法在认命于只能等待，性命寄于别人手里的局面。
决定最后尝试连同通讯器开决定去留，结果只有电音“嗡嗡”空响，没有成功。
不能再等了。
承尨摸出手电，一把打开手持，一把别在袖口备用，托起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蜡烛，少年决定为自救而行动。
试了试，手电光束区域驱散蟑螂的效果依旧很强，几乎是触之即散的程度，唯一缺点是光照范围太小，不过倒也能通过从头顶照射脚部，来达到整个身体都被光束包裹的效果，两把手电也刚好可以做到一前一后。
当然，虫烛没有用完之前，还是主要依靠烛火驱散的。
感到嘴巴干涩，承尨轻轻舔了舔把两唇润湿，深呼一口气，缓慢但坚定的走向离开天台的楼梯口，用手电光束提前开道，赶走目标道路虫群，提前看清道路。
随着烛火变动，虫群也随之改变包围圈，除去手电照射地点外的虫群同频与少年身前后退，身后前进，几乎是锁死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无虫范围。
由于距离本就不远，即便少年脚步非常迟缓，仍是很快抵达楼梯口。
手电向内照射，黑压压的虫海翻涌，惊悚狰狞，恶似深渊。
承尨再次深呼吸。
月光照耀下，绿发少年向下走去，而身后天台则彻底被虫群覆盖，追逐湖蓝色光源。
……
“也差不多了——”
目睹少年在虫群“簇拥”下重新走回天台入口，烛光完全消失在视野里，见状，远处处于真身形态的布鲁克从信号塔塔尖站直高大身躯，扭动久静的躯体以做舒展，在一连串肌肉拉伸“嘎嘣”声后纵身一跃，落入黑暗。
……
这栋教学楼一共五层，因为其中一层的楼梯塌陷，恰巧与上天台的唯一楼梯同侧，所以下去的路程需要经过四层楼梯与一层跨越整栋楼宽度的楼道。
有惊无险，全程小心紧张；跨越了两层楼梯后，承尨向右探照手电筒，查看需要经过的楼道情况：
没有玻璃的窗框、两侧对称门框、头顶长排廊灯内，电光所及建筑表面，全是游走的大号蟑螂。
与楼梯并无不同，仍然是太暗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错觉，承尨感觉蜡烛的燃烧比在天台时快了很多，结合没有自然光亮的环境，少年压抑的快要喘不过气，明明想加快脚步，双腿却如灌铅一般，无法加速，只能机械的保持原本速率。
最终能做的只有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有什么变故，让自己可以安全离开这个学校。
偏偏事与愿违，仿佛未知存在听到了这声祈祷，恶趣味的与承尨开了个恶劣玩笑，异变在下一秒突兀发生——
蟑螂无法再被烛光驱逐，连手电筒也失去作用，任凭光束扫射，它们像是石头般完全静止，保持一定距离的圆圈距离停住了后退与前进的“浪潮”。
“浪声”也随之停下，楼道中央陷入一片除蜡烛燃烧声外的死寂，突如其来的安静甚至让少年耳内开始耳鸣幻听。
承尨首次惊慌到微微张嘴，大脑空白。
发生什么了？
使劲眨眨眼睛，确认蜡烛虽然剩余不多可没有完全燃尽，手电筒依旧光束强劲清晰，电力充足，两个防御工具都在持续作用，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蟑螂海突然停止动静？
“咔咔咔——”
一人万虫的寂然对峙近三分钟后，虫海口器、肢足碰撞摩擦的声响从很远外的位置再次响起，且越靠越近，音浪越来越大，在承尨剧烈的心跳声中，声源现身，一个庞大的阴影乘着“灰褐浪潮”出现在了楼道中央。
少年手中的蜡烛恰在这时燃烧殆尽。
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应该是什么表现？
承尨今天之后再也不会忘记：
脑内有一种什么被打破的陌生感觉奔涌而出，他反而好似突破了恐惧的束缚，身体在意料之外的恢复了行动能力，于是承尨扔下只剩底座的蜡烛，摘下此前别在袖口的第二枚手电，打开，将两个手电的光束合二为一，从脚底慢慢移向五米外的阴影，停在阴影脚下位置，利用散光看清了阴影全貌：
足有三米的高度，整体大致可以分为两截，上短下长，或者称呼为“头部”与“身躯”；
怪物头部像是一个近乎一米直径长度的茶台圆桌，“桌面”是一只向内凹陷的“眼睛”模样，由无数根多关节畸形狭长惨白人类手指相互勾住编织成“眼白”部分，而“瞳孔”则是由平行紧凑的蛇形指甲排列组成，光滑截面组合被手电照到会微转反光；除去“眼睛”部分外，怪物头颅边缘长满不规则扭曲的雪白骨刺，相互叠、插、穿、横着，让人联想到“头发”；头颅两侧下垂着两对人类脚掌模样的器官，但“脚趾”由十只蟑螂脑袋代替，“耳洞”是在“脚心”处开裂着的两张类似人类嘴巴洞口，牙齿外翻，密布昆虫细毛的长舌外坠；
怪物脖子处由上下两排竖直相对、人类形状的粗壮手掌相互握住手腕、各自延伸半个前臂的肉组织组成，共有八组、十六只手绕成完整一圈“脖颈”；
怪物身子主干像是一个婴儿肥胖、肉嘟嘟躯体一般的圆滚肉球形态，但皮肤是灰褐掺杂猩红颜色，血迹斑斑，似锈似泥；“肚脐”处长着一颗倒转、嵌体的成年男性头颅，头发粘粘，五官扭曲渗血，表皮囊肿鼓气；主干两侧是三对、六只两转三节的“肢足”，竟然是三个分不清性别的人类躯体被撕成两半后的半截身子；脚掌融进怪物身躯，腰腹和脖子为“两转三节”中的两转处，下半身、上半身、脑袋为“两转三节”中的三节“肢足”，脑袋沾地，脸踏地面，做为怪物“脚掌”。
现在，绿发少年可以清晰看到这六个充当怪物六肢的人类半截身子，分别还在淌着血液与未知粘液，大肠、脏器、血管、骨骼，清晰可见。
这怪物立于蟑螂群的边沿，所有“器官”都在蠕动，似在感受，似在确认；组成“瞳孔”的指甲齐齐起伏轻转，像是一颗巨大的眼球在审视所见画面。
无与伦比的视觉刺激，难以想象的感官冲击。
“嘭！”
承尨只感觉大脑快要因一个声音的嚎叫而快要炸裂，阵阵剧痛涌现，一时间完全忘记如何呼吸，直到头脑疼痛感抵达顶峰，视线一黑，彻底昏厥过去。
“叮当——当！”
两枚手电筒从脱力的两个手掌中滑落，一阵喧扰过后停在倒地承尨瘦小身躯一前一后，光束未断，一枚照着少年紧闭双眼的苍白面孔，一枚照着怪物方位，将它的影子拉在蟑螂群上很长很长。
似乎是讨厌这个光照，怪物“肚脐”处的人类倒转浮肿脑袋内部发出刺耳的“呼噜”怪叫，两半人体肢足挪动，洒落一地腥黑血液的同时挡在“肚脐”前遮光，同时间在“肚脐”与“脖子”中间的大面积空白干瘪主干身躯皮肤表面，伴随着腻人的油脂翻涌声音，一道巨口徐徐展开，然后从中伸出仿佛十余根和人类舌头外形相仿，挂着粘液、充满脓疱的触手，一根抽飞手电筒，其余迟缓的伸向地面昏迷少年。
舌头触手卷住承尨的四肢，刚有向两侧用力把承尨扯成两半的动作倾向，突然又停顿下来，缓和几秒，转为将少年整个腾空拉起，送回巨口。
已经不被光照的“肚脐”发出“呐啊——”的恶嚎，似乎带着些常人无法理喻的欢愉意味。
“你真的没有伪装吗？”
黑夜中，一道被月光勾勒清晰的身影站在被蟑螂覆盖的教学楼外，仰着头自言自语，神色复杂，偏偏还带着点不抱希望的期望。
“三!”
“二！”
“一！”
“真该死啊……”
承尨将在下一秒被塞进怪物巨口。
“啪！咔咔咔——”
鼠人状态下的布鲁克·灰瑟从楼外飞跃而来，撞破被蟑螂群填充组成的“窗户”进到楼道内。灰色身躯沐浴在因有了缺口固能如柱射入的月光中，仿佛大型舞台剧的聚光灯透射一身的主角，在大脚碾碎几只蟑螂、乘着蟑螂尸块体液滑行前进的同时，两掌肌肉暴起，十只利爪弹出，挥舞撕空，一阵刺耳的破风声起，瞬间过后，舌状触手断裂成段凌乱满地，昏迷的少年则被鼠人抱在怀里，免于巨口吞噬。
怪物“肚脐”大怒嚎叫，蟑螂“海洋”闻声再起“波涛”，不仅极速填满了窗户空缺，且不断涌入，一鼠一人即将被淹没。
危急时刻，布鲁克却是无比暴怒，咆哮的比怪物“肚脐”嚎叫与“海啸”音浪加起来还要大声：
“承尨·默瑟！”
“你竟然真是个普通人！”
………………
时间回到十一分钟前。
鼠人布鲁克从楼顶落至地面，鼻翼耸动，寻找被蟑螂大军掩盖住的那丝气味。
前倾的匀称健硕身躯快速移动，在几次调整追寻气味方位后最终来到废弃学校操场，将视线放在跑道侧旁的排水道上，再次确认无误，身体高跃，落下时重重砸在排水口上，直接将其贯穿，坠尽下水道内。
“噗！”
肉掌贴地，黑暗的地下环境在布鲁克眼里却是异常明晰，浓郁的味道也在证明目的地的正确性。
等等。
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是人血！很新鲜！
布鲁克下意识伏下身子做警惕状，但看到蟑螂首脑的子嗣们已经倾巢而出，此刻正是拿下它的最好时机。衡量一下得失后，布鲁克还是选择继续前进，直奔蟑螂首脑巢穴。
不会有问题的：那傻小子拿着的虫烛是精心搭配好的比例，虫子们不可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却又无法靠近光照范围，这样那只自己垂涎已久的首脑得不到反馈，只会慢慢将全部子嗣派出而本体不会行动，自己太了解它的胆怯了……
只要自己速战速决把它解决，后续时间里自己就能毫无顾虑的试探那个人类深浅，从而同时实现两个目标，成为鼠生赢家。
触手可得的美好前景冲淡了布鲁克对越发浓烈的血腥味的忌惮，快速捏死数量不足可称为负担的数十只前来攻击的蟑螂，踹开一道只有虫子才能钻进的裂洞土墙，灰土飘扬过后，蟑螂首脑巢穴内的一个醒目画面彻底暴露鼠人眼前:
阴冷潮湿的地下洞穴里，六、七只断腿残手与血肉模糊的破碎躯块聚成一堆，无论是血肉还是骨头上都印满某种相同大幅啃食遗留痕迹，新鲜外涌，尚未凝固的血液可以证明啃食者是在刚刚结束的“进食”。
布鲁克呆滞原地，十几秒后脖子死板的抬起，他看到一个明显是刚刨出的大洞直连上方地表，甚至还有土块在不时掉落，像是一个庞然大物才从这个大洞离开不久。
鼠人的灰眸里首次出现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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