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三 蟑螂
少年躺在地面，模样狼狈，瞪大双眼向上仰视：
风卷过的顺灰毛发有了形状；利爪上的锐利比冬夜的空气还要冰冷；鼠嘴白齿下沿有不明液体从齿缝中外溢，向下流淌，这过程中还有丝丝缕缕的热气腾空。
又是一串蟑螂残体体液与碎片跌落，这次有风推动，几乎是贴着躺地少年脸颊落地。
承尨似乎感觉到那些滴落物就掉在自己脸上，与跌落污秽物同侧眼角受到刺激抽搐不断，胸口一阵难耐汹涌之意袭来，甚至盖过了对直面看清布鲁克真实形象的震撼。
鼠眼铺捉到承尨快速抖动的下巴、咽喉、腹腔，布鲁克·灰瑟顿感不妙，一个轻巧跃身在不伤少年胸腔的情况下后撤三米，鼠尾摇曳。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呕……”
少年原地翻身变为跪姿，吐得昏天黑地，满地狼藉。
鼠人是真没想到还能与给少年准备的面包再次“见面”，惊愕两秒后看了看手中的半个D级斑点蟑螂残躯，顿时不剩丁点食欲，赶紧转身远离少年呕吐画面；随手一捏，掌心有暗灼灼的灰色光晕泛起，将斑点蟑螂融化，吸收能量。待到掌心只剩一堆残渣，抖手散去，然后恢复人形。
“生吃个虫子而已，不至于恶心成这个样子吧？”
布鲁克绕过少年关闭车门，顺手带出一瓶纯净水，扔给承尨：
“要吐的话就一次性吐干净，今天这趟的目标就是捕捉蟑螂首脑，而你是行动进行的关键，也就是说你还会近距离接触至少几百只个头不小于这只的虫子，快点适应。”
他看向远处朦胧夜色下的废弃建筑，眼神燃起一丝火热，喃喃自语:
“‘种子’果然有吸引力，这可是我狩猎那么久，第一次没有深入就出现了‘食物’，以往都是快进入中心地带才会遇到。”
“不是的……灰瑟先生……”
绿发少年几乎将吃下去且未消化的面包和水全部吐出后，用水冲了冲口腔，呕吐感渐渐不再强烈，于是红着眼起身，小声解释原因：
“从坐上汽车开始，胃部就一直不太舒服，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这是我第一次乘车……每次车辆颠簸时异样感就会格外加重，刚刚你踩在我胸口，那个蟑螂汁水又差点落在脸上，我实在忍不住了……”
布鲁克没有回话，只是勾勾手指示意少年跟上。
还能说什么？人类的身体怎么这么柔弱多事？这不就是晕车的症状吗！
当然，换个角度想，通过这个事件可以推出“契约者也会晕车”这点，回去后将它作为新知识点记录到《人类生物学》篇四里去，就当抵消被这个家伙糟蹋的那个面包了。
咦，会不会和戴上了限制器有关？记录要严谨——
承尨跟在布鲁克身后，摸了摸额头疼痛的地方，有血，于是使用剩下多半瓶水小心清洗，尽可能避免不要感染。
这个世界真是奇妙：鞋子大小的蟑螂主动攻击人类，而变成半人半鼠的怪物又把这蟑螂当成食物。
这真的是我原本生活的那座城市吗？
蟑螂首脑又是什么怪物？
为什么我是关键？
拧上瓶盖，承尨开始打量环境，惊讶发现自己认识这里：
正在靠近的建筑是个废弃学校，地处B区东南角，周围几乎都是废弃的建筑群；这位置与C区接轨，东方向五千多米外就是C区的一处金属加工厂，内存工人量很大，待遇很差；自己曾和二十多位独立拾荒者组队探索过这个学校，并为躲避黑夜住过一晚；那次探索收获最多的是其他拾荒者不屑收集的书籍，没有任何食物，并且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或者听到其他拾荒者谈起过蟑螂的存在，还是这么显眼的大型蟑螂。自己对这里最深印象就是这学校几乎被掏空了，连一块完整玻璃都没看到。
倒是可以确定这里还真是自己一直生活的B区。
神秘且恐怖的黑夜中，老鼠怪人要去废弃学校里抓一只蟑螂……首脑……还说自己是行动关键……
难道自己疯了，这魔幻的一切都是梦或幻觉？
承尨正怀疑人生真假的功夫，两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校园内部范围。个头中等，但还是高过少年一头的布鲁克突然停下，这使走神跟班差点撞到他背部。
布鲁克回头，用深邃灰色眼睛与略带茫然蓝色眼睛对视片刻，又问出那句话来确认少年状态：
“敢面对黑夜了？”
承尨猛的一愣：经历了蟑螂袭击惊吓与呕吐过后，自己竟然忘却了恐惧夜晚！当然，一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能也是恐惧消失的一大原因。
虽然现在经过布鲁克提醒反应过来后心里又有些不由自主的发怵，但能明显感觉到与在车内那会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害怕了，且正随着时间流逝，快速消融。
承尨愣了一会，最终抿着唇点点头。
“那就好，作为契约者本来也没什么值得害怕“寂夜”的——和你说一下接下来的流程：
作为我们目标的那只蟑螂，虽然等级是C级顶点，距离B级只差一次突破，但它本体攻击能力其实并不强，难对付的点在于它数量庞大的子嗣们。”
“扼契之环虽然封印住了你契约获得的能力，可你的契约之力并不会消失，这也是这次行动需要的关键点。蟑螂王想要突破壁垒，必须需要‘种子’，而作为契约者的你，正是‘种子’携带者。这只蟑螂首脑每个月会苏醒一次，恰巧这个月的苏醒日期正是从七小时前开始，也只有这段时间它才会对‘种子’有所反应，有所行动。”
“有你的气息吸引，即便它本性胆小至极，也会忍不住源于本能的冲动，派出部分子嗣试探气息来源，并做出包围布局得到‘种子’。而那样，我，就可以在它缺少护卫力量的这个间隙抓到它，完美结束这次行动！”
“还有什么疑问吗，默瑟先生？”
没等承尨回答，他又补充：
“时间紧迫：从到这里开始，你的气息就开始扩散了。所以给你一分钟，我可以回答你任意三个问题，问吧。”
承尨没有丝毫犹豫，直视布鲁克的天蓝色瞳孔上半里有月亮倒影：
“我作为诱饵，怎么才能保证安全？”
“不用担心安全，已经准备了相应装备，那些虫子伤不了你，下一个问题。”
“我怎么才能知道您何时解决了蟑螂头领，完成目标？结束之后回车里等您？”
“嗯，我很欣慰你愿意主动提及结束后的事宜，而不是想着逃跑，虽然跑不掉——会给你一个通讯器，方便你我整个过程直到结束可以随时联系；结束后你直接就近隐藏起来就好，我会来找你，确保没有其他隐患，最后一个问题——”
这次承尨没有像前两个问题那样快速、直接地询问，低头默然几秒，又抬头扫视整片夜空，第三个提问在少年保持仰头动作中姗姗来迟，语气有些空灵：
“等到灰瑟先生您得到想要的东西后，能不能放我回到那里一次？我还是想亲眼确定……”
布鲁克·灰瑟当然知道少年嘴里的“那里”代表什么——那个小十七发现眼前契约者的深坑，自己这位瘦小、无知、缺乏常识的“所有物”曾经的“家”。
放他回去看看……
当然不可能。
官方的明线暗线早就将那个地方完全锁死，无论处于什么角度与立场，自己都没有让少年回去一趟的道理。
“好，我答应你。”
布鲁克面色如常回复，目光如波幽深难测，映射少年深深鞠躬的身影。
“谢谢！”
……
瘦小身子快速奔跑在空旷楼道内，再次调整下将耳洞撑痛的过大耳麦后，手又放回上衣口袋内，紧紧握住那个金属柱状物，才稍稍安心。
鼠人布鲁克一共给自己四件物品：
一个扑克牌大小的方向传讯器以及配套耳麦；一罐装有两粒药丸的小瓶；两把银柄手电筒，一根白色蜡烛。
目前正在使用的耳麦，经过多次测试后可以确认功能非常稳定，这给了单独行动的承尨很大信心；剩余三种物品则是两件用于自保，一件是用来发挥诱饵作用的“气味放大辅助器”。
承尨奔跑的终点是学校天台。
据布鲁克分析，那个蟑螂首脑藏身在这学校的地下管道内，将诱饵放在作为这片区域至高点的天台上，一上一下吸引才能拉开最大距离，方便布鲁克下手。
承尨选择的是三栋教学楼里天台面积最大的一栋楼进行登顶，其他两栋一个楼顶已经坍塌，只剩墙体，另一栋天台上装有废弃的小型信号塔，几乎没有活动空间，都不便进行计划。
“唔——”
冷风怒号，凛冽刺骨。
承尨微微喘息，环视已经到达的目的地：这里墙皮大片龟裂，表面充斥玻璃碎片、各异垃圾，角落堆积湿沙；边缘防护栏已经消失、破碎的七七八八，锈迹斑斑；排风口与未知作用机房被淤泥与垃圾堵满，角落还有两个残破的帐篷，看着质感颇新但损坏严重，被钢筋插在墙角这才没有完全散架，看起来有人在这生活过——但为什么在天台？不怕暴露在夜晚吗？
境况不允许继续多想，承尨来到天台最中央，紧了紧衣领，掏出了药丸与那根蜡烛。
矗立环境黝黑，寒风劲啸的环境中，一会又要直面不知多少骇人巨大蟑螂，想起一觉醒来前还正常的生活，承尨心情极度复杂，沉默紧张。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那边怎么样？”
电子“滋滋”音过后，耳麦里传来布鲁克的声音。
承尨深呼吸。
“我也到了，灰瑟先生。”
“好，点燃虫烛，然后把‘催化剂’吃了吧，正式开始行动。等下会感觉浑身发烫，是正常反应，不用担心。”
电音又响，代表两人的通讯暂停，需要有人触发才能再次连通。
少年最后看了眼朦胧空月，却见不知是云团还是沙暴正在将月遮住，世界光度一下降低很多，温度似乎也随之下降几度。
开始吧。
拧开蜡烛下半金属底座，赫然是个迷你火机。“咔吧”一声后，一簇防风火束燃起，火光呈湖蓝色，承尨点燃蜡烛蜡芯，小心翼翼把整个蜡烛放到地面的一个凹槽内卡住立稳，最后掏出此前剩下小半的瓶装水，取出一颗黑色药丸，就水吞咽下去。
布鲁克所说的“发烫”很快出现，似乎药丸从喉咙处就开始融化，承尨能清晰感觉到整根食管都在升温，那是一种可以接受且清晰的火热感，并逐渐蔓延至全身。
在承尨看不到的衣服下，脖子处的扼契之环上红线再度亮起赤芒，在表面一圈圈规律流转，从少年脖子处涌向胸口虚化纹路图案，将其渐渐勾勒清晰。
“呼——”
承尨长吐出一口热气，水雾升空，和少年脸庞一样被烛光染成同款幽亮颜色，缥缈瑰丽，仿佛大团湖蓝焰火。
承尨审视双手，攥紧又松开，身体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寒冷，充盈暖意，不禁惊讶药丸的神奇。
“沙沙沙沙——”
绿发少年忽然顿住，保持半开双手姿势彻底静止，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没佩戴耳麦的那只耳朵上。
窸窸窣窣的声音起初很小，隐藏在天台风声中很难察觉，但风有停时，于是少年在几个瞬间听得真切，自己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指甲抓墙的细碎摩擦声，且越来越清晰，声源越来越靠近。
承尨吞咽了口唾液。
扭动僵硬的脖子，扫视了下四周，黑压压的，没有看到新事物的出现。
但有新声音。
“嘶——嘶——”
“嘶——嘶——”
“嘶——嘶——”
承尨认出了这个声音，但不久前听到时，可没有这么数量庞大且密集，此起彼伏，如浪重叠往复，难以想象多少塑料一同摩擦才会产生这个效果。
明明药丸效果没断，暖意游身，可为什么额头出现了冷汗？
承尨屏住呼吸，尽量缓慢的蹲下，用泌出不少汗液的左手牢牢抓住据布鲁克说可以阻止虫群靠近的虫烛握在胸前；右手去摸口袋，触摸寻找那两枚同样据布鲁克说可以在光照范围内驱散虫群的手电筒。烛火与手电二者功能貌似重合，鼠人解释为双重保险，承尨自然不会嫌弃多一道安保手段。
突然世界明亮——那团遮月阴影恰到好处的飘远，月光再现。
于是承尨看清了那整个天台外沿边上，正趴着数不清的蟑螂在动，头颅摇摆，肢足翻动，像是一片暗褐色的潮汐，随月引而来，上“岸”。
此刻“涛声”滚滚，已是两级反转，盖过风啸。
“咔。”
略带哆嗦的打开强光手电，光束仿佛利剑，所到之处“浪潮”回流，蟑螂避散。
“滋滋。”
承尨脸颊惨白中夹带病态潮红，开启通讯器，与布鲁克实时共享情况：
“灰瑟先生，虫、虫群到我这里了，您可以行动了，务必尽快……”
……
相隔几十米的另一栋教学楼楼顶，一个浑身密布柔顺灰毛的高大身影溶于夜色，蹲在一座小型信号塔塔尖，两根利爪夹着一个小小耳麦，轻轻拎在尖耳旁侧。
他的视角刚好可以完整俯视到不远处的天台上，那个位于湖蓝色烛光范围内，手持一道强光光束的瘦小身躯背影。现在那个家伙已经被蟑螂虫群包围，且虫群还在从最低层不断外涌，已经快要覆盖少年所处的整个教学楼楼表。
布鲁克·灰瑟利齿开合，猩红长舌翻动间，平静语调的话语便通过耳麦传到了那个绿发少年耳朵里：
“好，一切按计划进行，接下来我会专心对付蟑螂首脑，关闭通讯，等结束后我会再次联系你。”
“噗——”
没给少年回复的机会，鼠掌利爪捏合，耳麦破碎。
风卷过的顺灰毛发有了形状；利爪上的锐利比冬夜的空气还要冰冷；鼠嘴白齿下沿有不明液体从齿缝中外溢，向下流淌，这过程中还有丝丝缕缕的热气腾空。
又是一串蟑螂残体体液与碎片跌落，这次有风推动，几乎是贴着躺地少年脸颊落地。
承尨似乎感觉到那些滴落物就掉在自己脸上，与跌落污秽物同侧眼角受到刺激抽搐不断，胸口一阵难耐汹涌之意袭来，甚至盖过了对直面看清布鲁克真实形象的震撼。
鼠眼铺捉到承尨快速抖动的下巴、咽喉、腹腔，布鲁克·灰瑟顿感不妙，一个轻巧跃身在不伤少年胸腔的情况下后撤三米，鼠尾摇曳。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
“呕……”
少年原地翻身变为跪姿，吐得昏天黑地，满地狼藉。
鼠人是真没想到还能与给少年准备的面包再次“见面”，惊愕两秒后看了看手中的半个D级斑点蟑螂残躯，顿时不剩丁点食欲，赶紧转身远离少年呕吐画面；随手一捏，掌心有暗灼灼的灰色光晕泛起，将斑点蟑螂融化，吸收能量。待到掌心只剩一堆残渣，抖手散去，然后恢复人形。
“生吃个虫子而已，不至于恶心成这个样子吧？”
布鲁克绕过少年关闭车门，顺手带出一瓶纯净水，扔给承尨：
“要吐的话就一次性吐干净，今天这趟的目标就是捕捉蟑螂首脑，而你是行动进行的关键，也就是说你还会近距离接触至少几百只个头不小于这只的虫子，快点适应。”
他看向远处朦胧夜色下的废弃建筑，眼神燃起一丝火热，喃喃自语:
“‘种子’果然有吸引力，这可是我狩猎那么久，第一次没有深入就出现了‘食物’，以往都是快进入中心地带才会遇到。”
“不是的……灰瑟先生……”
绿发少年几乎将吃下去且未消化的面包和水全部吐出后，用水冲了冲口腔，呕吐感渐渐不再强烈，于是红着眼起身，小声解释原因：
“从坐上汽车开始，胃部就一直不太舒服，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这是我第一次乘车……每次车辆颠簸时异样感就会格外加重，刚刚你踩在我胸口，那个蟑螂汁水又差点落在脸上，我实在忍不住了……”
布鲁克没有回话，只是勾勾手指示意少年跟上。
还能说什么？人类的身体怎么这么柔弱多事？这不就是晕车的症状吗！
当然，换个角度想，通过这个事件可以推出“契约者也会晕车”这点，回去后将它作为新知识点记录到《人类生物学》篇四里去，就当抵消被这个家伙糟蹋的那个面包了。
咦，会不会和戴上了限制器有关？记录要严谨——
承尨跟在布鲁克身后，摸了摸额头疼痛的地方，有血，于是使用剩下多半瓶水小心清洗，尽可能避免不要感染。
这个世界真是奇妙：鞋子大小的蟑螂主动攻击人类，而变成半人半鼠的怪物又把这蟑螂当成食物。
这真的是我原本生活的那座城市吗？
蟑螂首脑又是什么怪物？
为什么我是关键？
拧上瓶盖，承尨开始打量环境，惊讶发现自己认识这里：
正在靠近的建筑是个废弃学校，地处B区东南角，周围几乎都是废弃的建筑群；这位置与C区接轨，东方向五千多米外就是C区的一处金属加工厂，内存工人量很大，待遇很差；自己曾和二十多位独立拾荒者组队探索过这个学校，并为躲避黑夜住过一晚；那次探索收获最多的是其他拾荒者不屑收集的书籍，没有任何食物，并且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或者听到其他拾荒者谈起过蟑螂的存在，还是这么显眼的大型蟑螂。自己对这里最深印象就是这学校几乎被掏空了，连一块完整玻璃都没看到。
倒是可以确定这里还真是自己一直生活的B区。
神秘且恐怖的黑夜中，老鼠怪人要去废弃学校里抓一只蟑螂……首脑……还说自己是行动关键……
难道自己疯了，这魔幻的一切都是梦或幻觉？
承尨正怀疑人生真假的功夫，两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校园内部范围。个头中等，但还是高过少年一头的布鲁克突然停下，这使走神跟班差点撞到他背部。
布鲁克回头，用深邃灰色眼睛与略带茫然蓝色眼睛对视片刻，又问出那句话来确认少年状态：
“敢面对黑夜了？”
承尨猛的一愣：经历了蟑螂袭击惊吓与呕吐过后，自己竟然忘却了恐惧夜晚！当然，一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能也是恐惧消失的一大原因。
虽然现在经过布鲁克提醒反应过来后心里又有些不由自主的发怵，但能明显感觉到与在车内那会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害怕了，且正随着时间流逝，快速消融。
承尨愣了一会，最终抿着唇点点头。
“那就好，作为契约者本来也没什么值得害怕“寂夜”的——和你说一下接下来的流程：
作为我们目标的那只蟑螂，虽然等级是C级顶点，距离B级只差一次突破，但它本体攻击能力其实并不强，难对付的点在于它数量庞大的子嗣们。”
“扼契之环虽然封印住了你契约获得的能力，可你的契约之力并不会消失，这也是这次行动需要的关键点。蟑螂王想要突破壁垒，必须需要‘种子’，而作为契约者的你，正是‘种子’携带者。这只蟑螂首脑每个月会苏醒一次，恰巧这个月的苏醒日期正是从七小时前开始，也只有这段时间它才会对‘种子’有所反应，有所行动。”
“有你的气息吸引，即便它本性胆小至极，也会忍不住源于本能的冲动，派出部分子嗣试探气息来源，并做出包围布局得到‘种子’。而那样，我，就可以在它缺少护卫力量的这个间隙抓到它，完美结束这次行动！”
“还有什么疑问吗，默瑟先生？”
没等承尨回答，他又补充：
“时间紧迫：从到这里开始，你的气息就开始扩散了。所以给你一分钟，我可以回答你任意三个问题，问吧。”
承尨没有丝毫犹豫，直视布鲁克的天蓝色瞳孔上半里有月亮倒影：
“我作为诱饵，怎么才能保证安全？”
“不用担心安全，已经准备了相应装备，那些虫子伤不了你，下一个问题。”
“我怎么才能知道您何时解决了蟑螂头领，完成目标？结束之后回车里等您？”
“嗯，我很欣慰你愿意主动提及结束后的事宜，而不是想着逃跑，虽然跑不掉——会给你一个通讯器，方便你我整个过程直到结束可以随时联系；结束后你直接就近隐藏起来就好，我会来找你，确保没有其他隐患，最后一个问题——”
这次承尨没有像前两个问题那样快速、直接地询问，低头默然几秒，又抬头扫视整片夜空，第三个提问在少年保持仰头动作中姗姗来迟，语气有些空灵：
“等到灰瑟先生您得到想要的东西后，能不能放我回到那里一次？我还是想亲眼确定……”
布鲁克·灰瑟当然知道少年嘴里的“那里”代表什么——那个小十七发现眼前契约者的深坑，自己这位瘦小、无知、缺乏常识的“所有物”曾经的“家”。
放他回去看看……
当然不可能。
官方的明线暗线早就将那个地方完全锁死，无论处于什么角度与立场，自己都没有让少年回去一趟的道理。
“好，我答应你。”
布鲁克面色如常回复，目光如波幽深难测，映射少年深深鞠躬的身影。
“谢谢！”
……
瘦小身子快速奔跑在空旷楼道内，再次调整下将耳洞撑痛的过大耳麦后，手又放回上衣口袋内，紧紧握住那个金属柱状物，才稍稍安心。
鼠人布鲁克一共给自己四件物品：
一个扑克牌大小的方向传讯器以及配套耳麦；一罐装有两粒药丸的小瓶；两把银柄手电筒，一根白色蜡烛。
目前正在使用的耳麦，经过多次测试后可以确认功能非常稳定，这给了单独行动的承尨很大信心；剩余三种物品则是两件用于自保，一件是用来发挥诱饵作用的“气味放大辅助器”。
承尨奔跑的终点是学校天台。
据布鲁克分析，那个蟑螂首脑藏身在这学校的地下管道内，将诱饵放在作为这片区域至高点的天台上，一上一下吸引才能拉开最大距离，方便布鲁克下手。
承尨选择的是三栋教学楼里天台面积最大的一栋楼进行登顶，其他两栋一个楼顶已经坍塌，只剩墙体，另一栋天台上装有废弃的小型信号塔，几乎没有活动空间，都不便进行计划。
“唔——”
冷风怒号，凛冽刺骨。
承尨微微喘息，环视已经到达的目的地：这里墙皮大片龟裂，表面充斥玻璃碎片、各异垃圾，角落堆积湿沙；边缘防护栏已经消失、破碎的七七八八，锈迹斑斑；排风口与未知作用机房被淤泥与垃圾堵满，角落还有两个残破的帐篷，看着质感颇新但损坏严重，被钢筋插在墙角这才没有完全散架，看起来有人在这生活过——但为什么在天台？不怕暴露在夜晚吗？
境况不允许继续多想，承尨来到天台最中央，紧了紧衣领，掏出了药丸与那根蜡烛。
矗立环境黝黑，寒风劲啸的环境中，一会又要直面不知多少骇人巨大蟑螂，想起一觉醒来前还正常的生活，承尨心情极度复杂，沉默紧张。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那边怎么样？”
电子“滋滋”音过后，耳麦里传来布鲁克的声音。
承尨深呼吸。
“我也到了，灰瑟先生。”
“好，点燃虫烛，然后把‘催化剂’吃了吧，正式开始行动。等下会感觉浑身发烫，是正常反应，不用担心。”
电音又响，代表两人的通讯暂停，需要有人触发才能再次连通。
少年最后看了眼朦胧空月，却见不知是云团还是沙暴正在将月遮住，世界光度一下降低很多，温度似乎也随之下降几度。
开始吧。
拧开蜡烛下半金属底座，赫然是个迷你火机。“咔吧”一声后，一簇防风火束燃起，火光呈湖蓝色，承尨点燃蜡烛蜡芯，小心翼翼把整个蜡烛放到地面的一个凹槽内卡住立稳，最后掏出此前剩下小半的瓶装水，取出一颗黑色药丸，就水吞咽下去。
布鲁克所说的“发烫”很快出现，似乎药丸从喉咙处就开始融化，承尨能清晰感觉到整根食管都在升温，那是一种可以接受且清晰的火热感，并逐渐蔓延至全身。
在承尨看不到的衣服下，脖子处的扼契之环上红线再度亮起赤芒，在表面一圈圈规律流转，从少年脖子处涌向胸口虚化纹路图案，将其渐渐勾勒清晰。
“呼——”
承尨长吐出一口热气，水雾升空，和少年脸庞一样被烛光染成同款幽亮颜色，缥缈瑰丽，仿佛大团湖蓝焰火。
承尨审视双手，攥紧又松开，身体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寒冷，充盈暖意，不禁惊讶药丸的神奇。
“沙沙沙沙——”
绿发少年忽然顿住，保持半开双手姿势彻底静止，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没佩戴耳麦的那只耳朵上。
窸窸窣窣的声音起初很小，隐藏在天台风声中很难察觉，但风有停时，于是少年在几个瞬间听得真切，自己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指甲抓墙的细碎摩擦声，且越来越清晰，声源越来越靠近。
承尨吞咽了口唾液。
扭动僵硬的脖子，扫视了下四周，黑压压的，没有看到新事物的出现。
但有新声音。
“嘶——嘶——”
“嘶——嘶——”
“嘶——嘶——”
承尨认出了这个声音，但不久前听到时，可没有这么数量庞大且密集，此起彼伏，如浪重叠往复，难以想象多少塑料一同摩擦才会产生这个效果。
明明药丸效果没断，暖意游身，可为什么额头出现了冷汗？
承尨屏住呼吸，尽量缓慢的蹲下，用泌出不少汗液的左手牢牢抓住据布鲁克说可以阻止虫群靠近的虫烛握在胸前；右手去摸口袋，触摸寻找那两枚同样据布鲁克说可以在光照范围内驱散虫群的手电筒。烛火与手电二者功能貌似重合，鼠人解释为双重保险，承尨自然不会嫌弃多一道安保手段。
突然世界明亮——那团遮月阴影恰到好处的飘远，月光再现。
于是承尨看清了那整个天台外沿边上，正趴着数不清的蟑螂在动，头颅摇摆，肢足翻动，像是一片暗褐色的潮汐，随月引而来，上“岸”。
此刻“涛声”滚滚，已是两级反转，盖过风啸。
“咔。”
略带哆嗦的打开强光手电，光束仿佛利剑，所到之处“浪潮”回流，蟑螂避散。
“滋滋。”
承尨脸颊惨白中夹带病态潮红，开启通讯器，与布鲁克实时共享情况：
“灰瑟先生，虫、虫群到我这里了，您可以行动了，务必尽快……”
……
相隔几十米的另一栋教学楼楼顶，一个浑身密布柔顺灰毛的高大身影溶于夜色，蹲在一座小型信号塔塔尖，两根利爪夹着一个小小耳麦，轻轻拎在尖耳旁侧。
他的视角刚好可以完整俯视到不远处的天台上，那个位于湖蓝色烛光范围内，手持一道强光光束的瘦小身躯背影。现在那个家伙已经被蟑螂虫群包围，且虫群还在从最低层不断外涌，已经快要覆盖少年所处的整个教学楼楼表。
布鲁克·灰瑟利齿开合，猩红长舌翻动间，平静语调的话语便通过耳麦传到了那个绿发少年耳朵里：
“好，一切按计划进行，接下来我会专心对付蟑螂首脑，关闭通讯，等结束后我会再次联系你。”
“噗——”
没给少年回复的机会，鼠掌利爪捏合，耳麦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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