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炉姑传说
（一）
又做噩梦了。欧冶子从梦中醒来，呆呆的坐着。黑风瑟瑟，他却一点也不冷。他的梦境一再的重复，他摆脱不了。他痛苦的揪住了头发。“悲若悲矣，亡若亡矣。”远处传来歌声。呵，已经死了啊。他慢慢的放了下手，手微微颤动，这双手已经十年没举剑了。可以依稀看见铸剑的痕迹，枯燥却持续专一。为此，他花了三十多年的时间苦练技艺，而今却再也不能碰了。为什么？她的死与他何干？她是自愿的！她是自愿的。欧冶子又痛苦的捂住了脸，他的脸扭曲在一起，他以为自己哭了，却摸摸没有眼泪。无数次，他想哭，却没有眼泪。十年了，十年他没哭过了。
“既然痛苦，何不一死了之。”淡然的声音，出尘的影子，夜深露重，却仍然穿着一身青衣，董。董轻轻的靠近，给他拿了一杯温酒，放下他的手。“十年如一日，梦里苦相摧。”“我没有痛苦。”欧冶子拿起酒喝了一口，开始冷了。酒让他更冷。
“是的，痛苦是弱者的。你是强者。强者只有不断的进步。”董淡淡的眼睛望着他，欧冶子在他的注视下，无助起来。他想抱着她，可是一个已经有丈夫的女人？呵，他苦笑的又喝了一口。
“你那么晚来，你丈夫不说你吗？”董推推柴火，一脸的疲惫。是的，她应该回去了，她站起身，“我回去了。这是一些点心。”欧冶子被柴火映出的脸泛着红，他从不看她离开的背影，这背影带着决然，却不放弃，这背影让他害怕。
寒风凛冽，星光点点。等脚步声走远，欧冶子才分出了一点酒，朗声说道，“出来吧。”人影一点点的靠近，一把剑顶着欧冶子。好剑，欧冶子知道，只有他，还有他才能炼出如此好剑。欧冶子没有理他，把剑锋靠近，脸甚至贴着它，他知道，再靠近，寒气会伤着他。可是他不在乎。他还有什么好在乎呢？他没有铸剑整整十年了。临死前，难道不能碰碰自己的心爱之物吗？
身影靠着柴火坐下，一把好剑，配一个好侠士。
欧冶子瞥瞥地上修长的影子，当年就是这样她认准了他。秦旦，这个当年二十的少年，如今满目的沧桑。可是俊朗绝不是他唯一的优点，当前他的得意门生啊，首席铸剑大弟子。如今，更是青出于蓝。
“你的剑，铸的很好。”欧冶子说道。
秦旦牵强的扯出微笑，苦涩道，“哪比得上你的七星龙渊。”龙渊，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梦靥，他的心开始剧烈疼痛，眼睛忍不住的闭上了。
“痛苦吗？”秦旦继续说道，“十年，我才铸成泰阿。却永远比不上你的龙渊。”
欧冶子眼睛充血，沙哑道，“你想杀了我，你就杀吧。”
“杀你？你以为我杀你，还需等十年吗？我本打算让你自己死，可是你虽然痛苦，却不肯死。那么就由我来结束你。我花了十年才找到龙渊。龙渊，是你亲手铸成的。”
秦旦说完，默默的站起身，“明天子时，水河畔，你来吧。我们做个了断。”了断？欧冶子笑道，他扔了十年的剑，为何还是追着他？龙渊，他的龙渊啊，不，是李娥，是李娥，他的女儿啊。
（二）
第二天清晨，欧冶子来到董家门前，“你要走，去哪。”欧冶子突然平静下来，“不知道，你别等我。”董平淡的面孔有了波动，她低下头，原来他都知道。“好好过日子。照顾他，他是个好人。”
欧冶子说完，第一次，先转身离开了。“她是一个绝望的女人。”秦旦这样评价董，他何尝不知道，可是生活的平淡不是他能经历的起，或者，自从彩蝶自杀身亡之后，他也没有勇气重新开始。她的绝望，何尝不是他的绝望。孤独寂寞的活着，不如像她丈夫一样，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也理解不了。他不想理解她的勇气，因为他是一个懦夫，他不配得到任何爱。该结束了。十年足够了。
水河畔，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十年来，他逃到另外一头，避开它，可是它时时在他的脑里，他魂归的地方。他最爱的两个女人葬身的地方。芦苇荡漾，河水微澜。欧冶子坐在河边，他任由自己牵起回忆，倒退到十年前风轻云淡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无比的想念它。时间带不走，他的日子也重新开始不了，他被困在自己的回忆里。这些怀念像一种必要的仪式，定期充斥着他。
他的孤独已经被怀念治愈，他的罪恶也因为这些记忆被加重。他孤独的坐着，一直等到子夜。他来了，他还记得秦旦第一次拜入他的门下。他没有见过如此有天分的少年，一如他当年。
一开始，他藏有私心不肯全传授于他，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天才是无法阻挡的。他太喜欢他了，才把自己心爱的女儿配给他。而他的女儿，也爱自己的如意郎君。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他们该是幸福的吧。
风声好像停止了。欧冶子站起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从十五岁开锋以来，他从未觉得自己老了。他疲惫了，希望秦旦能一刀毙命。对面是他的龙渊。龙渊指着他，剑即使在黑夜中仍然泛着白光。他回忆起了一切。他最最夺目的女儿，如何在齐王下令的当晚来到他的门前。如何决然的下定决心。
他仿佛看见那纵身一跃的绝望，那清丽的影子如何被熊熊大火所吞噬，仿佛看见妻子痛惜责怪的眼泪。他何尝不想拯救她们，可是铸剑家族几百口的性命，还有铸剑家族的使命与荣誉。想到这，剑已经刺入他的心脏，在那一秒，他回忆了他整个人生，最后定格是他最最愧疚的人——他的女儿李娥，“对不起”，他的眼泪终于涌出，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秦旦看见倒在地上的欧冶子。龙渊沾着欧冶子的血，可是龙渊是由李娥的血练就的，她为什么那么做。秦旦看着欧冶子的脸，李娥与他长得多么相像。为了所谓的使命，就要牺牲她自己吗？秦旦眼泪嫣然，他也太累了。十年来，他从齐王那里拿回七星龙渊。
十年来，他每晚回忆里李娥对他说的最后一番话。他蓦地笑了，水河中心泛着红光，他仿佛看见熔炉之神在召唤着他，风声飒飒，他慢慢走向她。那迟到的十年成亲约定，也该实现了。
（三）
欧冶子在一个白日里醒来，那憨厚的大汉正是董的丈夫。“董用自己的性命换了你一命。”大汉说道，“她说，你要好好活下去。”欧冶子捂住了脸，在这个世界上，无用的人活着，有用的人却需要祭奠才能活下去。带着罪恶，带着使命，牺牲所有最爱的人的心，活下去。又一次，欧冶子，在风清日暖的早晨，匍匐着呜咽的哭了。
对不起，我所有爱过的人。
又做噩梦了。欧冶子从梦中醒来，呆呆的坐着。黑风瑟瑟，他却一点也不冷。他的梦境一再的重复，他摆脱不了。他痛苦的揪住了头发。“悲若悲矣，亡若亡矣。”远处传来歌声。呵，已经死了啊。他慢慢的放了下手，手微微颤动，这双手已经十年没举剑了。可以依稀看见铸剑的痕迹，枯燥却持续专一。为此，他花了三十多年的时间苦练技艺，而今却再也不能碰了。为什么？她的死与他何干？她是自愿的！她是自愿的。欧冶子又痛苦的捂住了脸，他的脸扭曲在一起，他以为自己哭了，却摸摸没有眼泪。无数次，他想哭，却没有眼泪。十年了，十年他没哭过了。
“既然痛苦，何不一死了之。”淡然的声音，出尘的影子，夜深露重，却仍然穿着一身青衣，董。董轻轻的靠近，给他拿了一杯温酒，放下他的手。“十年如一日，梦里苦相摧。”“我没有痛苦。”欧冶子拿起酒喝了一口，开始冷了。酒让他更冷。
“是的，痛苦是弱者的。你是强者。强者只有不断的进步。”董淡淡的眼睛望着他，欧冶子在他的注视下，无助起来。他想抱着她，可是一个已经有丈夫的女人？呵，他苦笑的又喝了一口。
“你那么晚来，你丈夫不说你吗？”董推推柴火，一脸的疲惫。是的，她应该回去了，她站起身，“我回去了。这是一些点心。”欧冶子被柴火映出的脸泛着红，他从不看她离开的背影，这背影带着决然，却不放弃，这背影让他害怕。
寒风凛冽，星光点点。等脚步声走远，欧冶子才分出了一点酒，朗声说道，“出来吧。”人影一点点的靠近，一把剑顶着欧冶子。好剑，欧冶子知道，只有他，还有他才能炼出如此好剑。欧冶子没有理他，把剑锋靠近，脸甚至贴着它，他知道，再靠近，寒气会伤着他。可是他不在乎。他还有什么好在乎呢？他没有铸剑整整十年了。临死前，难道不能碰碰自己的心爱之物吗？
身影靠着柴火坐下，一把好剑，配一个好侠士。
欧冶子瞥瞥地上修长的影子，当年就是这样她认准了他。秦旦，这个当年二十的少年，如今满目的沧桑。可是俊朗绝不是他唯一的优点，当前他的得意门生啊，首席铸剑大弟子。如今，更是青出于蓝。
“你的剑，铸的很好。”欧冶子说道。
秦旦牵强的扯出微笑，苦涩道，“哪比得上你的七星龙渊。”龙渊，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梦靥，他的心开始剧烈疼痛，眼睛忍不住的闭上了。
“痛苦吗？”秦旦继续说道，“十年，我才铸成泰阿。却永远比不上你的龙渊。”
欧冶子眼睛充血，沙哑道，“你想杀了我，你就杀吧。”
“杀你？你以为我杀你，还需等十年吗？我本打算让你自己死，可是你虽然痛苦，却不肯死。那么就由我来结束你。我花了十年才找到龙渊。龙渊，是你亲手铸成的。”
秦旦说完，默默的站起身，“明天子时，水河畔，你来吧。我们做个了断。”了断？欧冶子笑道，他扔了十年的剑，为何还是追着他？龙渊，他的龙渊啊，不，是李娥，是李娥，他的女儿啊。
（二）
第二天清晨，欧冶子来到董家门前，“你要走，去哪。”欧冶子突然平静下来，“不知道，你别等我。”董平淡的面孔有了波动，她低下头，原来他都知道。“好好过日子。照顾他，他是个好人。”
欧冶子说完，第一次，先转身离开了。“她是一个绝望的女人。”秦旦这样评价董，他何尝不知道，可是生活的平淡不是他能经历的起，或者，自从彩蝶自杀身亡之后，他也没有勇气重新开始。她的绝望，何尝不是他的绝望。孤独寂寞的活着，不如像她丈夫一样，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也理解不了。他不想理解她的勇气，因为他是一个懦夫，他不配得到任何爱。该结束了。十年足够了。
水河畔，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十年来，他逃到另外一头，避开它，可是它时时在他的脑里，他魂归的地方。他最爱的两个女人葬身的地方。芦苇荡漾，河水微澜。欧冶子坐在河边，他任由自己牵起回忆，倒退到十年前风轻云淡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无比的想念它。时间带不走，他的日子也重新开始不了，他被困在自己的回忆里。这些怀念像一种必要的仪式，定期充斥着他。
他的孤独已经被怀念治愈，他的罪恶也因为这些记忆被加重。他孤独的坐着，一直等到子夜。他来了，他还记得秦旦第一次拜入他的门下。他没有见过如此有天分的少年，一如他当年。
一开始，他藏有私心不肯全传授于他，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天才是无法阻挡的。他太喜欢他了，才把自己心爱的女儿配给他。而他的女儿，也爱自己的如意郎君。如果没有后面的事情，他们该是幸福的吧。
风声好像停止了。欧冶子站起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从十五岁开锋以来，他从未觉得自己老了。他疲惫了，希望秦旦能一刀毙命。对面是他的龙渊。龙渊指着他，剑即使在黑夜中仍然泛着白光。他回忆起了一切。他最最夺目的女儿，如何在齐王下令的当晚来到他的门前。如何决然的下定决心。
他仿佛看见那纵身一跃的绝望，那清丽的影子如何被熊熊大火所吞噬，仿佛看见妻子痛惜责怪的眼泪。他何尝不想拯救她们，可是铸剑家族几百口的性命，还有铸剑家族的使命与荣誉。想到这，剑已经刺入他的心脏，在那一秒，他回忆了他整个人生，最后定格是他最最愧疚的人——他的女儿李娥，“对不起”，他的眼泪终于涌出，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秦旦看见倒在地上的欧冶子。龙渊沾着欧冶子的血，可是龙渊是由李娥的血练就的，她为什么那么做。秦旦看着欧冶子的脸，李娥与他长得多么相像。为了所谓的使命，就要牺牲她自己吗？秦旦眼泪嫣然，他也太累了。十年来，他从齐王那里拿回七星龙渊。
十年来，他每晚回忆里李娥对他说的最后一番话。他蓦地笑了，水河中心泛着红光，他仿佛看见熔炉之神在召唤着他，风声飒飒，他慢慢走向她。那迟到的十年成亲约定，也该实现了。
（三）
欧冶子在一个白日里醒来，那憨厚的大汉正是董的丈夫。“董用自己的性命换了你一命。”大汉说道，“她说，你要好好活下去。”欧冶子捂住了脸，在这个世界上，无用的人活着，有用的人却需要祭奠才能活下去。带着罪恶，带着使命，牺牲所有最爱的人的心，活下去。又一次，欧冶子，在风清日暖的早晨，匍匐着呜咽的哭了。
对不起，我所有爱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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