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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刺金玫瑰·上编

    永禄八年八月八日。

    在高明秀与季言见面之后的第三天,这位前禁军的秘书少令重新被编入了皇家禁军旗下,出任了北大营的射声校尉。

    意欲何为呢……

    这段时间里季言没有召唤他也没有现身来见他,季言如同施舍一般的做派反而令他终日不安。他试图琢磨季言的想法,但季言此人做事不留痕迹这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不管了!既然找不到季言,那么去到雷家的府邸。

    他不是给我雷氏的印信了吗?

    帝都雷氏当今天下第一家第,雷氏在帝都有不少官邸府宅,不过雷氏这代的当家人太傅雷砚川目前远赴北国,高明秀寻到了城北云裳坊的留乡候府,太傅雷砚川的兄长、前驸马、留乡候雷墨川就住在这里。

    “他说‘别想太多,用这东西办事更方便’。”

    高明秀向雷墨川复述了季言的临走的时候的话,凉亭的影子被阳光拉长,他就站在光暗交织石阶下仰视着阴凉处的雷墨川。

    “他果然是回来了。”

    雷墨川那张黑瘦消沉的脸上挤出了难看的笑容,也不知道他是多久没笑过了,看上去简直像在学习如何笑一般的怪诞骇人。

    “留候殿下认识他?”

    高明秀倒是早和雷墨川相识对于这家伙的德行还是熟悉,他现在更关心能在雷墨川口中得到季言的情报。

    “哼!这可是差点成为了我继任的人啊——离县候季言。我曾杀过他一次,不过看来他没死。上个月砚川写信告诉我他还活着让我留心他,没想到真敢回来……”

    雷墨川笑得还是那么的渗人,这是双黄鼠狼般的青瞳是那种看着就能让人感到恶寒的歹毒眼睛。传说嗜杀者戾气重,所以眼睛会变成绿色,或许是因为雷墨川作为雷氏的另一面做了不少肮脏事的原因吧。

    “当年不知道他是怎么会长公主殿下这婊子混到一起的。他长的倒是好啊!也许就是用他的身子来讨好赢琰的吧?或者是赢琰也在逃亡的时候为了吃口饭扭动着屁股讨好过他?”

    这疯子亢奋的说着诋毁前妻的话,皇室的公主他都敢这样诋毁,果然疯得很啊……而他自己的话越是不堪入耳,他越兴奋,说到最后甚至激动得满面红光。

    “季言都死这么多年了还把你搞到北大营做校尉啊,啧啧……明秀啊,你现在要来杀我了吗?啊啊,还是射声营的衣服,哈哈哈哈,那年也是我让你们射声营的神弓手们当街格杀了他!”

    雷墨川狂笑不止,那条猩红的长舌头带着口水都滴流到了地上,哪还有半分权贵名门的模样。

    “不,我想帮留候殿下做事。既然我找到殿下了,那我也就无法做他的棋子了。虽然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重获地位,这还是季言给我的,但是我不想再去过那种放逐的生活了——我愿意为殿下再杀他一次。”

    高明秀毫无波澜看完雷墨川的疯症,淡漠讲述着自己不帮忙季言的理由。

    “我不缺杀能他的人包括在你们的射声营中,不过嘛……”

    雷墨川走出亭子来回踱步,他用指甲缝摩擦自己的牙齿,在思考事情的时候他有这个毛病,看起来他有些犹豫后面的话该怎么说。

    “不过如果是用我这颗被他选中的棋子来杀他,他会死得很不甘心。”

    高明秀接过了话头,他跪倒在地彻底贴进影子中,努力压低脑袋向留乡候殿下表示他很忠诚。

    “你还真是个狗奴才啊!来,狗奴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雷墨川享受着这一刻,这个曾经与自己一般尊贵的血脉现在却正跪拜自己,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跪舔自己。

    “回禀殿下,奴才贱名高明秀。”

    他就这么跪着面无表情贬低着自己向雷墨川献媚,高明秀这一刻近乎麻木,却是也真心实意的这样想的——活得好一点。

    “还真是个好奴才!那就去为了我杀死季言这只孤魂野鬼吧!去吧,如果做得好,我也许会考虑一下多给你一点好处。”

    听到高明秀把他们家族那朵曾经高贵的刺金玫瑰花说得是如此卑贱,雷墨川感到很是的满足,果然自己生来就该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对了,这个令牌你可以留着。季言说得不错,这东西你用来在射声营里办事确实会很方便。好了,你可以滚蛋了!哈哈哈!”

    他把雷氏杜鹃的印信抛到高明秀的头上,转身拂袖又回到了亭中。

    “……”

    突然高明秀在地上不再有动作,他变得更静默了。

    雷墨川最后的话勾起了他某段回忆,他明白了为什么季言不跟他交代太多话,只需要令牌和黄金——黄金可以买刀用来杀人,而令牌可以让他找到要杀的人。

    ……

    ……

    天证元年的四月份,篡党汉州候带领着叛军穿越王畿横渡洛水,三万大军直逼帝都。

    那一年太傅雷砚川也不过二十五岁,他刚告别了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时期就走到了仕途的最高处,即便如此这位万事胜意的年轻权贵也不得不为姬长信造反的事感到焦头烂额。

    早朝刚开凌霄殿外就有军情来报,京都城外五十里有大军将至,这支军队便是洛外的汉州军。

    “看…看清楚了吗?确定是对方是汉州候姬长信吗?”

    雷砚川此时也顾上不自己失态或者失仪,突然收到的这份军报让他的声音变得颤抖,紧张的盯着那个跪在殿外的将校。

    “卑职亲眼所见不敢有假,那中军旗阵就是汉州姬氏的雪杜鹃旗。”

    此时正值倒春寒的时节,那报告的将校心中更是冰凉——皇家禁军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畿内出现过敌情。

    这一殿都是惊恐的臣子,只有皇座上的小皇帝赢谦坐得乖巧,他浑然不觉发生了何事,口中偶尔还会发出一点可爱的声音像极了一只惬意的羊羔子。

    “姬长信……怎么会?为什么……”

    雷砚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印象中,汉州候姬长信应该是宴会里最喜起舞高歌的男人,他甚至无法将谋篡者和那个高大秀丽的男人进行联想。

    “皇恩浩荡,陛下可以对姬长信施以些许的容忍和恩宠,臣认为好生劝诱他,他就能明白自己位置,自会退兵祈求陛下原谅!”

    很快朝班中就有老臣摸着那大白花胡子出列启奏。

    “您这是……没宿醉未醒就来上朝还是老糊涂了!”

    宰相商介沁听到这话差点没气晕厥过去,就差没在皇帝殿前失态心里暗骂:这姬长信现在都定性逆贼了,你还要给恩宠……这要不是在朝堂上老夫指定要给你这老儿一耳光。

    被商相斥责的那老臣自然不敢顶撞,眨巴了眨巴那老得起皱的眼皮识趣的退了回去。

    “叛军都要兵临城下竟然不觉任何风吹草动,看来临府关已经完全失守了,如此来看叛军今日就会在城外安营扎寨。先遣使探营,全城戒严,兵部军枢开始备战。向各地发出勤王铁劵,江州的老王爷离帝都最近,火速通知江澜亲王火速遣兵进入王畿救驾!”

    雷砚川的语速很快,作为监国大臣他开始挨个点人头。此时他下达的所有命令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命令,入仕以来他从未觉得如此被动过,

    “最后……告示天下,汉州候姬长信已反叛。”

    雷砚川与姬长信私交甚笃,这道最后的指令听上去更透着无奈而沉重。

    当日夜里凌霄殿便再开殿门,使臣向朝廷带回了姬长信的传话:“孤,无意徒造杀业。此行上洛只为斩奸佞而清君侧,诸公与孤同朝为官望赏与薄面,遂孤愿。”

    一道有缓兵作用的烟幕。

    不见得有多高明,但最终也会各地驰援的兵马造成判断上的短暂混乱。而这本质上是一场对时间上要求很高的战争——帝都要拖时间,汉州的则抢时间。

    莫非汉候不是造反?

    有人出现了这种疑虑,不安的氛围最终让殿内的大臣都不约而同的变得沉默。

    其实大家多少都清楚姬长信的意思,“清君侧”三字就是指监国的太傅大人这个位置实在是太碍眼了——姬长信想通过兵变赶雷砚川下台。

    “哼!”

    冷哼声在沉默的人群里听起来格外清晰,太尉高牧就这么冷眼看着这些各怀鬼胎的人。

    作为最高军事长官的太尉高牧此时此刻,他必须站出来给朝廷一个交代,一个保证。

    原三羽家原本是同样尊贵,现在是雷氏一家独大,这让同是位列三公的太尉高牧自然不服。之前确实拿雷砚川没辙可时局如风云般莫测,可此时畿内起了战事,那么司掌军务的高太尉也该是起势的时候。

    而且高牧如果此时没有作为的话以后连兵权都会被雷氏夺走,到时候太尉就只剩一个空衔了。

    “诸位大人请安心,区区一个姬长信扬叛旗何必烦恼。本官已经集结了禁军五千精锐,这贼人行军疲惫,我等趁夜奔袭,定能将叛军杀到片甲不留!”

    英姿飒爽的高牧大手一摆,那深红色朝服广袖翻飞,他说起话来神气非凡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