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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名人效应

    董事长江凌风得知冠军旁落的消息,本来是有些失望的,但看过前方传回来的现场视频,脸色立刻阴云转晴。

    “小小年纪就有这种心理素质,是个好苗子,把她的资料拿给我看看,如果合适,高薪聘过来。”

    十分钟后,两份一模一样的资料,分别出现在江家父子面前。

    “这个舒言,还真有两把刷子。”舒家菜主打宫廷菜式,一道道菜品精美雅致,恨不得隔着图片都能闻到香味儿。

    江皓宸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舌尖上还残留着涩涩的咸味,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你是那女人派来的卧底吗?”

    弋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现代男版窦娥”,不过他并没有为自己辩驳,而是以手托腮,把江皓宸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情况不对啊,我认识你二十几年,从没见你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该不会是遇到真爱了吧?”

    “我看你是太闲了!”江皓宸把文件夹拍到弋阳身上,恼羞成怒,“赶紧出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弋阳还没欣赏够江皓宸吃瘪的模样,实在不想离开,但转念一想,以后这样的日子只会更多,便点头:“行,我走,你一个人好好郁闷吧!”

    郁闷?

    江皓宸看看镜子里的脸,跟打了结的苦瓜似的,说不郁闷,瞎子都不信。

    “给我买张飞机票!”凭什么他在这儿郁闷,那女人却舒心惬意地回家了,这事没完!

    “机票?到哪里的呀?”弋阳明知故问。

    “还不去?”

    “马上,马上。”江皓宸的耐心轻易就到底,经不起试探。

    弋阳也不是无偿跑腿的,作为报酬,他给自己也买了一张票,死皮赖脸地跟上了飞机。

    见江皓宸不搭理自己,弋阳主动刷存在感:“那丫头拿了奖金,一定会去疯狂购物。”

    疯狂?

    五万块吃个饭都不够,能买什么?

    能买的东西有很多,比如说,一个人的尊严。

    “哐!”

    一沓现金重重砸到桌上,舒言的声音冰冷却中气十足:“欠你们的钱都在这里了,从今天开始,谁再敢找舒有顺打牌,别怪我不顾邻居面子,把他送进派出所!”

    一个小姑娘就算再凶神恶煞,也没多少威慑力,可舒言发起火来偏偏就自带满分气场,让一众中年人胆怯。

    当然,也是他们本身就做贼心虚的缘故。

    当事人舒有顺像个破布袋,被舒言拖出麻将馆。

    “慢点!慢点……”舒有顺没几根头发,圆乎乎的脑门亮得能当镜子照,他低头抻了抻被舒言拉皱的衣服,嘟囔着,“我好歹是你三伯,你当着那么多人让我下不来台,过分了啊!”

    舒言但凡能想起舒有顺半点好处,也会考虑给他留两分颜面,可惜。

    “你还知道要脸啊,我以为脸早被你一块钱二斤卖了呢。你没日没夜地打牌,连饭都不做给奶奶吃,我要再晚回来两天,奶奶能被你活活饿死!”

    “净瞎说,我从超市买了一大袋子点心,都放在桌上呢!”舒有顺为自己辩驳。

    “那点心放了一天一夜,硬得跟石头似的,奶奶哪有牙啃!”

    “泡点热水不就好了。”舒有顺吸吸鼻子,继续为自己开脱。

    “你的歪理挺多是吧!”舒言怒哼一声,转身就要折回麻将馆。

    “你要干什么!”舒有顺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拦住舒言的去路。

    “去把那五万块钱要回来,让那些人天天追在你屁股后面催债!”她凭什么给舒有顺擦屁股,活该让他自作自受。

    “别别别,小姑奶奶我错了,错了还不行,我保证老老实实在餐厅给你打下手,再不出来打牌了。”舒有顺连拖带拽,一张大饼脸硬生生拧成麻花,“我对天发誓,如果再打牌,我就自废双手,饿死街头……”

    “行了!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唉。

    一声叹息。

    舒有顺,舒言的三伯,二十五年前,舒言爸爸被工厂里的小混混殴打,三伯为了舒言的爸爸,失手打死两个小混混。其中一个小混混家里后台硬,愣是要以故意杀人罪枪毙舒有顺,几番周旋,判了三十年,后来陆续减刑,前年春节前出狱回家。

    二十五年牢狱生涯,把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熬成了头发花白的老人,虽然重新获得自由,但舒有顺意志消沉,只知道喝酒打牌,逢喝必醉,逢赌必输。

    每次,都是舒言去善后。

    三伯为爸爸赔进了大半辈子,父债女偿。

    两人在胡同里左拐右拐,进了一座小小的四合院。说是四合院,其实就是几间瓦房拼凑起来的,这是舒言家的祖宅,三代人在这里住了六十多年了。

    “奶奶,台阶上凉,您怎么又坐在这里了!”

    “凉?哦。”舒奶奶混浊的眼珠转了转,似在自言自语,但在看到舒有顺后,呆滞的目光却迅速晶亮起来,颤颤巍巍扑过去,“有德,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两年前,舒奶奶得了阿尔茨海默病,脑子一天比一天糊涂,还清晰记着的,除了日夜陪伴在她身边的舒言,就只有当年不小心弄丢的二儿子舒有德。

    只要是个男人,无论年龄大小,舒奶奶都会将其错认为舒有德。

    对此,舒有顺已经司空见惯,任由母亲拉着自己的手,笑着回应:“妈,我回来了,回来看您了!”

    “有德啊,妈盼了五十多年,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舒奶奶老泪纵横,紧紧抱着舒有顺不肯放手。

    泪水在舒言眼眶里打转,她咬咬牙,忍了回去。

    找二伯,一定要找到二伯,听奶奶说二伯走失的时候虽然只有四岁,却能背小半本菜谱,她参加厨师大赛就是要为舒家菜多打出点名声,说不定二伯看到菜谱,就能找回来了。

    努力,好好努力。

    安顿好奶奶,舒言来到西厢厨房,开始熬制迎客所用的高汤。舒家餐厅主打宫廷菜,因人手有限做工烦琐,每天只在晚餐接待一桌客人,几十年下来在当地也小有名气。

    菜单是提前定好的:清宫万福肉、盒子豆腐、秘制酥皮虾、桂花山药、左宗棠鸡、小虾米油渣炒菠菜,主食肉丝汤饭,绿豆糕甜点,外加一扎解油腻的功夫酸梅汤。

    这几道菜听起来很寻常,但每一样都要耗费大量时间,比如最不起眼的小虾米油渣炒菠菜,需要把上好的猪板油切成指头大小的丁状,炼好白油后,油渣成焦黄色,又香又脆;菜要选紫根的小菠菜,而且最好是鲜嫩味浓的洞子菠菜,切段过水之后拧干;小虾米也不是随随便便的,要选鲜活河虾,去掉胡须,用油煸透。烹制时,先用虾油炸葱姜蒜爆锅后放入油渣,把菠菜段煸软,先下一半的小虾米,加盐、料酒、酱油烧至熟透,再将另一半小虾米盖顶,鲜香爽滑,不油不腻,开胃下饭。

    总之,每一道菜的做工都很烦琐,一点也不容易。

    有钱能使鬼推磨,江皓宸显然是这类人设的顶配,所以,他没有订餐,却坐在主位上。

    “豆腐太软了!”

    “这鸡块洗没洗干净,又涩又腥的!”

    “万福肉太腻了,腻得我胃里难受!”江皓宸把筷子一撂,似乎忍无可忍,“会不会做菜,你们主厨呢,去把主厨给我叫过来!”

    江皓宸昧着良心,绞尽脑汁地挑毛病,可惜一个不妨,自己的“猪队友”弋阳就不顾形象地,把满桌子菜洗劫一空。

    身为一个超级吃货,弋阳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差点没把舌头咬掉了。

    “别吃了!”江皓宸低喝一声,不知道是恼弋阳丢人,还是恼他没眼色。

    弋阳遗憾地抿了抿唇,恋恋不舍地把最后一只酥皮虾夹到江皓宸盘中:“你尝尝,真……真的很好吃。”

    他是诚实的好孩子,不跟江皓宸学撒谎。

    “言言,你快去前面看看吧!”服务员王阿姨不认得江皓宸是何许人,却不难看出对方是在故意找麻烦。

    舒言正在准备做肉丝汤饭的辅料,听王阿姨仔细说了经过,摘下口罩道:“他们提出要什么赔偿了没?”

    餐厅开久了,遇上几个碰瓷的没什么奇怪,她自有办法搞定。

    “没提赔偿的事,只是嚷着要见主厨。”王阿姨如实转达江皓宸的意思。

    “我去看看。”舒言摘下围裙,若有所思地走出厨房。

    一进包间,就看到两张神色迥异的脸,真是冰火两重天。

    “没想到是我们吧,是不是很惊喜?”弋阳擦擦嘴角的油,热情地跟舒言打招呼。

    的确很惊,但没有喜。

    屋里只有两个人,舒言不用猜也知道找她麻烦的是谁,开门见山道:“小江总,听说您对我的菜品很不满意?”

    “人均三百元,就给我吃这些不入流的,舒言,你怎么不去抢银行?”江皓宸握着筷子的手稍稍用力,以掩饰他内心异样的波动。

    一见这个该死的女人,他的情绪就容易不受控制,他讨厌这样的感觉,却偏偏要凑过来。

    也不知道犯的哪门子贱。

    如果舒言知道江皓宸这么有自知之明,说不定对他的反感会少些,可惜她并不知道,只淡淡道:“如果我没记错,小店今晚的贵宾可不是您。”

    早知道是这家伙,她就该早早罢工,别说吃饭,门都让他进不来。

    自己主动找上门这个事实无从反驳,江皓宸想当然地跳过这一问题,继续发挥“杠精”精神:“开餐厅的宗旨就是服务顾客,我对菜品很不满意,你说怎么办吧!”

    “不知道您说的是哪道菜?”

    扫视一圈,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盘子都见了底,舒言摊摊手,无辜又茫然。

    “这……”

    不满意还吃得渣都不剩,这场景,就是让包青天看了,也会毫不犹豫地认定江皓宸碰瓷。

    “咕噜咕噜——”

    江皓宸专注找碴儿,菜根本没吃上几口,这会儿肚子饿得直叫,包间不大,舒言听得清清楚楚。

    这下,面子彻底丢到外太空去了。

    担心被舒言戳破,江皓宸立刻变被动为主动,板着脸道:“怎么还不上主食,想饿死我?”

    “真不巧,小店唯一的厨师被您叫过来找碴儿了,实在分身乏术。”舒言往椅子上一坐,哈欠连连,“既然小江总对菜品这么不满意,就别勉为其难地吃主食了,免得伤了您千金贵体,正好我也累了。”

    快走,不送。

    “舒言,你这是什么态度!”江皓宸血气噌噌上涌。

    如果说江皓宸是火药,舒言就是火星,一点就着。

    不点都想原地爆炸。

    “言言……”王阿姨从来没见舒言这么跟客人说话,更怕江皓宸会不依不饶,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

    “阿姨放心,小江总这么有风度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我喧宾夺主得了第一名,就故意来刁难呢?”

    江皓宸绝对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否则别说他真的故意刁难,就算无中生有,别人都会觉得他仗势欺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何况,还是个穿金鞋的。

    “别别别,他可以不吃,我还饿着呢。”弋阳蹿到舒言面前,举双手抗议,“言言,就咱俩这关系,你忍心让我饿肚子吗?”

    “也是,你又没找我麻烦。”舒言瞥江皓宸一眼,从善如流地改变主意,“这样吧,我单独给你做一份。”

    江皓宸的脸更黑了。

    “对灯发誓,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不让你饿肚子,是不是很够义气?”在江皓宸身边久了,弋阳的求生欲相当顽强,至于脸皮什么的,直接忽略不计。

    江皓宸的笑容比冰花还冷:“库里那两瓶拉菲,归子路了。”

    打蛇打七寸,不偏不倚。

    “不是……皓宸,我不吃了,不吃还不行……”明明是江皓宸和舒言在互相较劲,为什么每次成为炮灰的都是自己?

    可怜自己招谁惹谁了。

    弋阳戏精般地浮夸哀号,在主食端进门那一刻戛然而止。

    肉丝汤饭用的是老仓米,酱起锅后,煸透肉丝后下白肉汤调口味,再放入米饭烫透,最后点香油出锅。

    这种汤饭最显著的特点是米粒颗颗清爽,没有丝毫粘连,肉丝酱香入味,相传当年乾隆皇帝摆千叟宴时,选的就是这道主食。

    近几年,不少厨师都尝试做过这道肉丝汤饭,但能控制好火候的寥寥无几。

    “尝尝味道怎么样?”

    转瞬间,米饭已经端到面前,香气一丝一丝地往鼻子里钻,弋阳喉结微动,努力将爬到嗓子眼的馋虫混着口水咽回去,咬牙把盘子推到江皓宸面前:“皓宸,你先尝尝。”

    面子诚可贵,美食价更高,若为红酒故,两者皆可抛。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食欲都没有,拿开。”江皓宸屏住呼吸,不去闻那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咕噜咕噜——”

    不用别人说什么,自己的肠胃首先发出抗议。

    “慢慢吃,我去准备点心。”舒言莞尔一笑,转身出了包间。

    “皓宸,你真不吃?”弋阳手里的筷子在餐盘边反复游走,口水不知道吞了多少次,可是考虑到一筷子下去,两瓶拉菲直接飞走的严重后果,还是决定再挣扎一会儿。

    “你吃不完,我就帮你吃点。”江皓宸左思右想,寻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我能吃完。”馋虫上脑的弋阳没有领会江皓宸的意思,反而补充道,“这么香的饭,再来两碗都没……的确有点多。”

    识时务者为俊杰,弋阳觉得自己当之无愧。

    江皓宸看着面前的肉丝汤饭,考虑或许可以再奖励弋阳两瓶红酒。

    “咳咳咳……”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才吃第一口,江皓宸就剧烈咳嗽起来,只不过芸豆糕是咸的,眼前这肉丝汤饭是辣的。

    变态辣。

    他又一次被那女人耍了。

    “皓宸,你没事吧?”弋阳贴心地递过来一杯茶,江皓宸一饮而尽,结果却……适得其反。

    “咳!咳!咳……”

    舒言在门缝里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

    幸亏是富二代,否则以这家伙的智商,早该被社会淘汰了。

    “舒言,你给我死进来!”江皓宸一边拿抽纸擦着流个不停的眼泪,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吼。

    吼得门都颤抖了。

    “你该庆幸我只是加了点辣椒。”舒言没有道歉没有示弱,反而底气十足地威胁,“江皓宸,你要再敢找我麻烦,下次我就往菜里放点泻药,让你跟马桶做伴去!”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江皓宸气息不平,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言言,听说有人闹事?”舒有顺举着铲子奔进包间,一把将舒言拽到身后,“你不用管,我来摆平他们!”

    舒有顺虽然败家混日子,但对亲人那份感情没变,他护着舒言,就像当年护着舒言爸爸一样。

    “你怎么摆平,跟人打一架?”舒言把铲子拿过来,满脸嫌弃,“动画片里打架,好歹还拿个平底锅呢,就你这破铲子,还不够丢人的。”

    “铲子怎么了,我跟你说想当年……”

    “死女人,你死定了!”江皓宸辣得眼泪直流,时不时还要继续下一拨咳嗽,一张脸比墨汁还黑,却没有多少严肃劲儿,反而滑稽得很。

    但有这样感觉的仅限舒言一个人,从没跟江皓宸打过交道的舒有顺,还是被他凌厉的气势吓住了,勉强稳住脚步,才没露怯:“你想……干什么?”

    “小江总,一份肉丝汤饭而已,您不用感动成这样吧?”舒言从舒有顺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炯炯望着江皓宸。

    好滑稽,她看着就想笑。

    小江总?

    舒有顺本来就觉得江皓宸有点眼熟,听到舒言的话,突然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江皓宸!是是是,就是江皓宸,我竟然见到活的江皓宸了!”

    江皓宸蹙眉,刚要说话,就见舒有顺自来熟地往自己肩膀上一拍,昂贵的高级定制白衬衣,立刻印出一个油亮亮的手印。

    这下,真成限量版了,绝对独一无二。

    “我去。”弋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可……算了,还是退后几步,免得江皓宸发起飙来殃及无辜。

    江皓宸根本没来得及发飙,因为,舒有顺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江总,我们舒家祖上,世世代代都是御厨,想当年可是给乾隆皇帝和慈禧太后做过菜的,到现在,就剩言言一脉单传,厨艺在这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您看看,能不能让她去您那里当个总厨啥的?”

    舒有顺语速很快,像机关枪似的一阵突突,随后又补充道:“言言刚得了厨艺大赛冠军,那可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厨师大赛,光奖金就五万块呢。这不,好多酒店都想挖她呢,但我就知道您肯定会来,把那些人统统拒绝了!”

    舒言左拉右拽,舒有顺仗着体重优势,愣是像根定海神针般一动不动,气得舒言一铲子敲在他油亮的脑门上:“米其林,我看你长得跟米其林似的!”

    “这丫头没大没小的,知不知道尊重长辈!”

    舒言懒得跟舒有顺掰扯,只再次扬起铲子,怒目而视:“你走不走?”

    舒有顺是个灵活的胖子,腰肢一扭,轻松躲开舒言的攻击范围,呵呵笑道:“小江总,您以后想吃什么尽管来,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还废话……”

    “走,这不正走着嘛,脾气这么大,看你以后找不找得到婆家!”舒有顺捧着圆滚滚的肚子,脚底抹油。

    没错。

    舒有顺最后这句话,江皓宸举双手赞成。

    “言言,这是谁呀?真是个活宝。”见江皓宸并没有原地爆炸,弋阳放心地继续八卦。

    “你俩彼此彼此吧。”舒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看向江皓宸,“你把衬衣尺码留下,我买件新的赔你。”

    那么一大块油渍,她想假装看不到都不行。这个舒有顺,简直是老天爷派来的“pos机”,不把她的钱“霍霍”干净绝不罢休。

    江皓宸愣了一下。

    没有人损坏了他的东西,会主动要求赔偿,更多的,是请求原谅。

    因为……真的很贵。

    “言言……”弋阳觉得有义务友情提醒一下,那件定制款衬衣,有价无市,就算赔得起,都找不出第二件。

    “你的意思,是要我穿着这件油乎乎的衣服回去?”江皓宸眸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不,我找一件舒有顺的衣服给你换上?”

    “咳咳!”弋阳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至于江皓宸,倒没有其他情绪波动,除了想掐死舒言。

    “我这里没有其他男士衣服。”舒言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以为江皓宸需要一件干净衣服替换。

    “这里没有,商场有。”

    二十分钟后,江皓宸和舒言一前一后,进了市区最豪华的商场。

    舒言的小心脏,不,准确来说,是她的小金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她怎么都想象不到,这个平均薪资还不到五千块的小城市,竟然会有六千块一件的衬衣。

    贫穷,果然是个限制想象力的东西。

    想着几十张百元大钞就要从口袋里飞走,舒言就恨不得倒下装死。

    “要不……把你的衣服送干洗店吧?”

    她是哪根筋搭错了,要给江皓宸赔衣服?

    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写这句歌词的人,一定很能体会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这件衣服不能干洗。”

    “手洗,我保证用最好的洗衣液。”好衣服都是不能机洗的,舒言暗暗吐槽自己是土老帽儿。

    “也不能手洗。”江皓宸的唾沫像锤子,把舒言刚燃起的希望,敲了个粉碎。

    啊?

    舒言彻底糊涂了。

    不能手洗,不能机洗,难不成这个世界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发明了第三种洗衣方法?

    比如:分子置换?

    “江皓宸,你故意的吧!”

    相比于跟社会脱节,舒言觉得江皓宸趁机为难自己的可能性更大。

    “我没有那么闲。”

    很多高档服装,压根就没有清洗这一说,因为一件衣服,往往只会穿一次。

    说话的工夫,两人已经进了杰尼亚专柜,看着店里摆放整齐的衬衣,舒言撇嘴吐槽:“还不是一个样,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

    最显著的区别,就是贵,超乎想象的贵。

    6288元,7288元,8999元,9288元。

    绝对惊……掉下巴。

    难怪那么多人仇富,现在,舒言也是仇富大军里的一员。

    舒言正捂着钱包瑟瑟发抖,那边,江皓宸已经从试衣间出来,抬眸道:“这件怎么样?”

    “还……差不多吧。”

    对她来说,评判好看的标准不是样式,而是价格。在没看到吊牌之前,不能随便发表意见,免得祸从口出。

    舒言那副“肉疼”的表情,总算让屡败屡战的江皓宸享受到一丝胜利的快感,嘴角忍不住上扬:“就这件了,她付钱。”

    呃?

    导购大姐愣了一下,不由得感叹,这社会风气是越来越不好了,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干点啥不好,偏偏要吃软饭。

    如果江皓宸知道自己在导购大姐眼里是这么个形象,只怕分分钟就要暴走,可惜这种大实话没人会当着他的面说。

    他也只好客串一回软饭男。

    “女士您好,一共8999元,您刷卡还是手机支付?”

    什么!

    要不是从没来过这个商场,舒言一定会认为自己得罪过这个营业员。

    “去呀。”江皓宸朝收银台方向努努嘴,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

    “过来,你过来一下。”舒言把江皓宸拽到角落,语气生硬地商量道,“我没那么多钱,你买件便宜点的。”

    “奖金呢?”

    “花完了,一分都没剩。”见江皓宸的眼神明摆着不信,舒言翻出取款短信在他眼前晃了晃,“真没骗你。”

    “你干什么了?”看舒言的样子,不像会乱花钱的人。

    舒言跟江皓宸连朋友都算不上,自然不会把家事告诉对方,只敷衍道:“我有我的用处,你就说,怎么才能买件便宜点的?”

    “只要你向我道歉,我……”

    之前,江皓宸每次提出这个要求,都要被舒言整蛊一顿,没想到这次他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干脆利落道:“江总,对不起我错了,请您接受我最真诚的歉意。”

    为了表示诚意,舒言还礼貌地后退一步,三鞠躬。

    “你上坟呢!”习惯了舒言浑身带刺的样子,偶尔温顺下来,江皓宸只觉得别扭,冷脸道,“我饿了,吃饭去,快点!”

    “急什么,这不正走着,脾气这么大,以后肯定娶不到老婆!”

    “不用你操心,管好自己吧!”

    “我挺好的,都怪舒有顺,回去看我不新账旧账一起跟他算!”

    “啰唆死了!”江皓宸嘴角上扬,只觉得碎碎念的舒言,比一本正经时的样子可爱多了。

    江皓宸最想吃的,当然是舒言亲手做的饭,可被告知家里没食材了,两人在街上转悠一圈,来到一家麻辣烫店。

    “就吃这个?”江皓宸对食物的挑剔,几乎到了让人发指的地步,不说别的,这卫生条件就不敢恭维。

    “知足吧,这可是网红餐厅,轻易排不上座。”舒言觉得人生真是奇怪得很,刚刚还横竖不对眼的人,这会儿竟然会像朋友一样坐着吃饭。

    果然跟舒言说的一样,店里到处都是人,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两个拥挤的座位,起先她还担心江皓宸被人认出来,看看周围的食客只顾招呼碗里的菜,头都没抬一下,这才放心去取东西。

    “这里面有色素吧?”江皓宸对麻辣烫的味道还算满意,转而挑剔饮料。

    “是啊,不仅有色素,还有食用香精。”舒言仰头喝了一大口饮料,笑盈盈道,“看见这个瓶子了吗,这是反复回收利用的,消没消毒都不知道,还有刚才那个开瓶器,每天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那细菌简直……”

    “呕……”江皓宸刚刚填饱的胃,瞬间翻江倒海。

    而始作俑者舒言,却优哉游哉地继续吃着,完全自带免疫抗体。

    “舒言,你真不是个女人!”女人不都是爱干净爱美的吗,可对面这个,脸上连个粉都不打,这吃相……更是不敢恭维。

    “知道了,谢谢。”舒言轻嗤一声,不以为然。

    女人,她要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弱女子,这么多年,坟头草都能喂大好几头猪了。

    “你的法语在哪里学的?”江皓宸思维跳跃得厉害,堪称前言不搭后语的典范。

    舒言倒不觉得奇怪,只调侃道:“你是不是在想,厨师技校什么时候开外语课了?”

    “噗……”

    江皓宸以前觉得舒言是故意针对他,现在才发现,她对自己下手同样狠。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做菜的?”

    “很久以前。”

    “以前为什么没参加过比赛?”别问江皓宸怎么知道,只要他想,甚至能查到舒言是在哪家医院出生的。

    “不想去。”

    “为什么现在又想去了?”

    “江皓宸,吃饭的时候话太多,会消化不良。”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话痨,跟他高富帅的顶配人设一点也不相符。

    “江皓宸?”隔壁桌的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好奇心”的传播速度比流感快多了,一桌、两桌、三桌……很快,整个小店的人都停下筷子,目光齐刷刷地移了过来。

    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手机闪光灯。

    “江皓宸!”老板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活广告,举着手机就冲了过来,“老公,快,快给我拍个合影!”

    “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舒言见情势不对,拽起江皓宸拔腿就跑。

    依照以往的经验,凑热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江皓宸一个保镖都没带,万一出来个仇富的人要杀要砍的,她可担待不起。

    “砰!”

    一个不小心,手边的筷子跌落到汤碗里,汤液溅了两人一身。

    八千多块的衬衣,就这么交待了。

    舒言只觉得心肝脾肺肾,哪儿哪儿都疼。

    “快拍快拍,一会儿传网上,点击量一定暴涨!”这是想出名博眼球的。

    “哇,太帅了,比照片帅多了!”这是江皓宸的崇拜者,脑残粉。

    “江总,我是搞创意策划的,方便加您微信吗……”这是毛遂自荐,求合作的。

    “……”

    “对不起让一下,不好意思……”舒言只觉得自己闯过了人山,又进了人海,等耳根终于清静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跑得湿透了。

    “唉……”

    平时严重缺乏锻炼,舒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好一会儿,方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没……没事吧?”

    江皓宸可不是舒言,就算再来五公里也绰绰有余,只轻飘飘道:“手疼。”

    呃?

    舒言茫然抬头,见自己始终死死拽着江皓宸的手腕,这会儿都没放开。

    “对不起啊,我没注意。”触电般松手,舒言只觉得脸红涨得难受,有些尴尬地小声道,“弋阳该等急了,走吧。”

    “嗯。”江皓宸深深看了舒言一眼,某种异样的感觉再次从心底浮起。

    “你俩去哪儿打仗了?”见二人狼狈而归,各自衣服上还沾着大小不一的辣油,弋阳几乎要怀疑人生。

    “还不是某些人太受欢迎了。”舒言成日跟油烟为伍,身上都没像现在这么狼狈过,只觉得以后还是要离江皓宸远些,名人什么的,简直太恐怖了。

    脑子里的念头还没转完,一双手直直伸到面前来。

    “干啥?”舒言下意识后退一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当然是赔衣服。”江皓宸充分发挥了“理不直气也壮”的个人风格,想当然道,“是你偏要带我去吃什么麻辣烫,又把汤汁溅我一身,我不找你赔找谁?”

    还有这种操作?

    三观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舒言气极反笑:“江皓宸,你是靠碰瓷起家的吧?”

    见过无赖,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亏得她刚刚还觉得这家伙似乎没那么讨厌了,真是分分钟脸疼。

    “那家店难道不是你找的?”江皓宸以手支额,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只要他高兴,分分钟可以把这座城市所有的衬衣都买空,如今,纯粹是想看舒言奓毛的模样。

    恶趣味。

    “没错,是我找的。”被动挨打从来都不是舒言的风格,她很快点头道,“所以,您该把饭钱付了,还有精神损失费、误工费、陪聊费啥的,也不跟您多要,就算二万块吧。”

    “你说什么?”江皓宸不怎么正的三观,也晃了一下。

    “劳务费明码标价不打折,至于衬衣……”舒言拧眉思索一番,释然道,“您身上这件就是我赔的,之前的,舒有顺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不嫌弃他吃得多,可以让他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

    这女人可真敢想!

    趁江皓宸被口水呛得说不出话来,舒言忽闪着大眼睛,煞有介事地继续补充:“如果小江总同意,整个舒家八辈祖宗都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把您的照片挂在大堂,早晚三炷香。”

    “噗……”弋阳本想忍着,但为了不把自己呛死,还是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你再给我说一遍……”

    江皓宸紧握的手关节咯咯作响,感觉把二十几年的忍耐力都耗光了,也没忍住想掐死舒言的冲动。

    “这都跟观音菩萨一个待遇了,小江总不会还不满足吧?”舒言无视江皓宸的怒意,忍着发酸的腮帮子补刀,“您等等,我这就去把舒有顺叫出来。”

    “舒言你……给我等着。”江皓宸这狠话撂得一点气势也没有,因为话音未落人就没了影儿,生怕晚走一步,就真要带上舒有顺这个拖油瓶。

    求生欲极强的弋阳不敢冲出来当炮灰,但还是偷偷朝舒言竖了竖大拇指,表示自己在精神上支持她。

    原以为江皓宸吃了瘪会知难而退,没承想第二天晚上在包间里坐着的,还是同一张“傲娇嫌弃”脸。

    可能认定弋阳就是个24K猪队友,也可能担心在哥们儿面前再丢脸,总之,这次只有江皓宸一个人以及……他的菜单。

    “毛血旺不加血,糖醋里脊不放醋,宫保鸡丁不要鸡块……”总之,三岁孩子看了,都知道江皓宸是故意来砸场子的。

    舒言四处打量一圈,找扫把。

    “钱已经付了,要是现在把我扫地出门,就是欺诈。”江皓宸很有自知之明,一下就看穿了舒言的企图。

    钱?她什么时候收过钱?

    她目光冷冷地瞥到舒有顺身上,舒有顺立刻脚底抹油,假装自己不存在。

    防火防盗,防猪队友。

    “可以上菜了吗?”江皓宸暗暗为自己的妙计得意,连语调都是上扬的。

    得,做吧。

    “言言,江皓宸三番几次过来,肯定是对你有意思。”舒有顺隔着门缝凑过来一张笑开花的大脸,“俗话怎么说来着,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啊。”

    他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在此一举了。

    “你走不走?”舒言作势扬了扬锅铲。

    抓男人抓胃?

    谁见过哪个男人出轨是因为小三做饭好吃?

    什么俗话雅话的,简直就是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