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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淡影轻唱引雨来【五】

    五

    好像不打算歇下来的烟雨在人们已经不抱希望的傍晚时分居然停了,老天就是如此喜欢捉弄和揶揄众生。

    这是个道是无情却有情的傍晚,虽然还有沉沉的云影,人们出门的时候还是能够望见隐隐透出来的晚照余晖。

    慕容公子在城外的荒野上等着一个人,他虽然没有约这个人,但是他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来见他。

    人约黄昏后,不适宜今天烟雨初定的这个黄昏,也不适宜没有经历过佳人有约的慕容公子。

    在他等人的空闲,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莫愁湖的月色。

    莫愁湖此时初是黄昏后,新月还没有描上柳梢头。

    他等的人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

    李老老板领着大孙子走上了荒野,他似乎想要自己最为中意的大孙子早早知道什么是荒野,什么是江湖,什么是道义,什么是恩怨。

    他隐迹在闹市已经很多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对于他这样的人无疑要选择中隐。

    “慕容公子知道老夫一定会来,老夫也知道慕容公子一定在等。”李老老板瞧着大孙子在远处一丝不苟地练剑,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对慕容公子道,“老夫很感念公子给他买了一柄好剑。这样好的剑,老夫当年也很少见过。”

    慕容公子也注视着练剑的大孩子,道:“这个孩子骨骼精奇,是个练剑的种子。慕容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留意到这些。这是天赋異稟使然,也是祖上遗泽使然。纵然他从生下来也没有看过人家练剑,血脉中却始终有练剑的热诚,骨子里始终有练剑的根基。”

    李老老板道:“所以慕容公子才会给他买剑,指点调教他练剑。”

    慕容公子道:“慕容到了贵店,不仅一眼就看出这个孩子是个练剑的种子,也看出了老人家是个隐迹闹市的江湖豪侠。”

    李老老板哦了一声,这不是怀疑,而是期待慕容公子说下去。

    慕容公子道:“慕容初次进贵店,老人家便盛情相约,把酒言欢,试问一个纯粹的市井老人怎么会有如此豪壮的做派?那天晚上老人家与慕容喝了很多酒,慕容不胜酒力,便用内功化去很多,依然深有醉意,而老人家却毫无所碍,试想一个不懂武功的寻常老人,即便是天生海量,也无论如何不能仅凭天生酒量将慕容灌醉,而老人家却做到了。慕容这些时日,流连于外,行踪不定,试问一个未见过风浪的店家怎么能够对此不闻不问,不生出大惊小怪?”

    李老老板沧桑备至的脸上现出了雍容的笑意,道:“慕容公子心明眼亮,窥一斑而知全豹,睹一叶而见秋来,想必能够猜得出老夫是什么人。”

    慕容公子脸上也泛起了浅淡的笑意,道:“据慕容所知千手般若掌在江湖上已经绝迹很多年,遥想当年,天下习练过这种掌法的只有父子三人,而这父子三人出自玉门关易家。玉门关易家曾经领一时风流,家学渊源,盛名播于关西乃至西域。易家名头最响之时,正是三十年前父子三人纵横捭阖之际。据说易家的独门绝学就是千手般若掌,其中尤以二公子易水寒最为精纯高深。”

    李老老板目光陡见悠远,缓缓道:“老夫就是玉门关易家的不肖子易水寒。”

    慕容公子道:“老人家不仅是玉门关易家的二公子,而且还是镇南王当年最为倚重的行军先锋邱子庭。”

    六

    这里的酒没有李家老店的烧酒烈,也没有飞仙酒楼的美酒醇,慕容公子很怀疑那些到望海楼喝酒的客人是不是别有用心,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也。

    望海楼的酒不好,但是望海楼的美人很好,而且很多。

    宋城西又到了望海楼,又进了他经常喝酒的那个雅间。

    他到望海楼,与往常一样,既不是为了酒,也不是为了美人,而是为了等每次都要等的同一个人。

    这次那个人与往常不一样,不仅没有换上锦袍敷上人皮面具,而且一改独来独往的习惯带来了一个人。

    宋城西自然认得他始终在望海楼等的人,居然也认得被带来的人。

    一见到被带来的人,精明敏锐的宋城西便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城西在那两个人进入雅间的时候,微微一怔,迅即站了起来。

    易水寒依旧穿着李老老板通常会穿的衣服,却一改李老老板的沧桑与世故,从从容容地坐进了主位,道:“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过慕容公子,宋兄弟,老夫已经到了该还我英雄本色的时候。”

    慕容公子自然也是宋城西认得的人,在宋城西有些尴尬的目光中,他缓缓地坐下,缓缓地给易水寒斟满了一杯酒。

    “当年老夫在玉门关外遇到屯兵于此的镇南王,因钦佩王爷的雄才大略,运筹帷幄,便违背了不与朝廷有涉的祖训,不告而离家出走,化名邱子庭在镇南王军前效力。朝廷易主之后,镇南王无以为恃,过得甚不如意,不久便卸甲到金陵归藩,老夫自在惯了,做不得王府中的闲人,便与王爷约定隐迹在金陵城西闹市,以为外援,策不虞之祸。知道此事者,只有王爷一人。宋兄弟不知为何对城西情有独钟,惯到城西悠游,三年前,居然有道上朋友打李家老店的主意,朗朗晴空之下,提刀洗劫,却为宋兄弟遇上,仗义出手,便与老夫久别重逢。”

    易水寒突然目光微寒,接着道:“不久前,王爷微服到了李家老店,老夫便知王府必有大事。王爷不便在店中逗留,老夫便随王爷到了今夜与慕容公子长谈的荒野,王爷才将一干事情悉数说出,命老夫多多留心,并随时以待王府之后将生之变。”

    慕容公子道:“若慕容所想不差,易前辈这些时日也当仁不让,细细勘察过吴阙东被杀和七星盟劫镖之事。”

    易水寒喝了一口酒,道:“老夫老矣,焉敢言勇。不过,镇南王于老夫有知遇之恩,老夫也曾想过为王爷马革裹尸。这些时日,老夫虽殚心竭虑,所查到的事情却言之甚是惭愧。”

    慕容公子道:“慕容对几个人的事情甚是枝蔓不清,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易水寒淡然一笑,道:“老夫已经猜出慕容公子打算问哪几个人的事情。宋兄弟虽然久随王爷,却因个性使然,很少会跟别人探听什么,别人更很少与宋兄弟攀谈。”

    慕容公子瞧了宋城西一眼,道:“胸中大有丘壑,心中却壁垒森严,平素固然是件好事,有些时候何尝又不是件坏事。宋大侠,不可不引以为鉴。”

    “镇南王现今的王妃是一个异族女子,她的父亲与老夫当年倒是深有交情,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英雄惜英雄。当年老追随王爷用兵西域,王妃的父亲正是敌方的统帅,王爷一心延揽于幕下,老夫与他交手了七次,最终才将他收服。他有个中土名字,叫作艾天冲,那时妻儿还在本国,王爷于他甚为恩宠,每两年都会让他万里归乡。王爷卸甲之后,艾天冲也回到了本国,不过本国生出了宫城之变,他不得不携带妻儿投奔中土。行军之时,他曾对老夫说过,自己有两个女儿,长女在八九岁时遗失了,次女犹在襁褓之中。回到中土之后,艾天冲竟然遇到数次追杀,老妻不幸罹难,他不得不将次女带到金陵,没想到王爷的前王妃也遇劫难,乘鹤西去,便将次女许给了王爷。艾天冲安顿好次女之后,发誓要找到长女,离开金陵便渺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