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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赵肥

    昭平一早就收到了郑书的书信,知道她要回来,拉着阿徵的手便一直没放过。

    永兴殿内,秦贺将赵定的事情没有丝毫遗漏地禀告给了郑揭。

    高座之上,郑揭一身正玄色龙袍,他眯着眼睛,用指腹轻轻地按压着太阳穴。半晌,将身旁招扇的宫女招走后,才微微睁开了眼睛来。

    “赵定……赵肥……”他拍了拍大腿,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名字。

    奉天不及邺城天气炎热,却异常沉闷。

    “来人,诏宁安王。”

    赵肥早已听到了点风声,彼时正在府里焦急地来回踱步。

    “瞧你那样,怎么?一个赵定而已,他还敢治罪与你不成?”曹越阴看着自家王爷那没个头绪的样子,没好气地说。

    “夫人呐,这陛下最是疼爱长公主!你看看当初那个解忧夫人最后是个什么下场?赵定到底是被谁收买了,偏死了还要害我?!我自诩从未与人结怨,怎的闹出这么一出?夫人……莫不是你……”

    “怎的?你是觉着我口无遮拦的,得罪了那些个命妇,才害得宁安王府?”

    赵肥手背敲着手心,叹了一口气,脸皮子全皱到了一起。

    “罢了,但愿陛下还顾念着我当初冒着不忠之名,帮他荣登帝位的功劳吧……”

    赵肥自我放弃似地往那儿一坐,都看不见凳子。

    曹越阴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捏着帕子,嘴里嘟囔着窝囊几个字。

    “父亲……”眠眠揉了揉眼睛,刚刚睡了午觉醒来。

    看到女儿嘟着小嘴,打了个长长哈欠,看起来像个午后慵懒的小猫咪一样,赵肥立马迎了上去,作势就要抱起她。

    “王爷——王爷——宫里来人了,陛下要召见王爷!”下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赵肥霎时间停了手中的动作,一下子愣在原地,眼睛睁得老大。

    宫里?眠眠一下子来了精神,“父亲!带眠眠去!听说书儿姐姐回来了!我要去看看!”

    赵肥刚想说拒绝,毕竟此番进宫实属危险,他自然是不想带着眠眠出入皇宫了。

    而曹越阴却难得地说道:“你带她去,眠眠的书儿姐姐在,你怕什么?”

    赵肥想着也是,到时候长公主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惶恐地颠着肚子来到永兴殿的时候,却没看到郑书的身影,只看到秦贺站在旁侧。

    额头上出了细密的汗,他随意地揩了揩,心虚地跪了下来。

    “宁安王看起来很累啊?来人呐,赐座。”郑揭抿了一口茶,淡淡地开口。

    “多谢陛下,微臣跪着就行。”赵肥慌乱的表情让眠眠很是疑惑,她不明所以地跟着赵肥跪在那儿,东张西望地却没看见她的书儿姐姐。

    腰上的禁步晃来晃去,在郑揭眼里格外扎眼。

    秦贺顺着他的眼神,适时地将手中赵定的那枚禁步交给了他。

    赵肥看见那桃花禁步瞬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但是眠眠倒是一下子被吸引了过来,她奶声奶气地问道:“陛下,这禁步怎的和眠眠的一样?”

    “是吗?那眠眠的是何样子的?”郑揭说的时候,嘴角甚至带着笑意,在眠眠眼里根本看不出来他的其他用意。

    赵肥立马道:“陛下,眠眠的禁步是捡来的,她喜欢桃花,瞧着好看,便拾了过来,一直带着,也不知是谁掉的。”

    “朕没让你说话。”郑揭音量不大,却把赵肥吓得瞬间不敢做声。

    眠眠想说这不是赵定叔叔给我的吗?怎么变成我捡的了呢?但是她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果真一样。”

    眠眠点了点头,“对啊,好奇怪啊,陛下,你这禁步是哪里来的?你也喜欢桃花吗?那陛下可要来宁安王府,好——多桃花的。”

    “哦?比蓬莱苑的还多吗?”

    眠眠思忖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没有,没有蓬莱苑的大,不过眠眠已经很满足了。”

    郑揭招了招手,示意眠眠到自己身边来。

    眠眠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嘴里问着:“书儿姐姐呢?为何没见书儿姐姐?”

    “她还睡着呢,劳累了几天,总该好好歇歇的。”

    “那我明日还能来吗?我想见书儿姐姐!”

    “那得看你父亲了。”

    眠眠歪着脑袋,先是有些不解,随后立马又点了点头,“那便是可以了,父亲一定会同意的。”

    “那便好。”

    郑揭看着座下跪着的赵肥,“起来吧。”

    赵肥撅着个大腚,半晌才恍过神来,说了不大利索的“多谢陛下。”后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

    “不知陛下诏臣来所为何事?”

    “赵定谋害公主及帝婿,想让朕失去女儿,失去良将。听说那赵定是宁安王你府里的人?是也不是啊?!”郑揭拍了拍眠眠的手心,语气平淡。

    赵肥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心中还是不住地颤抖。

    “陛下明查,这赵定却是微臣府上的人,可这绝对与微臣毫无瓜葛啊!!!”

    眠眠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领,听到赵定的名字,以及什么谋害公主和帝婿。她立马说道:“赵定叔叔怎么会害书儿姐姐呢?陛下一定是弄错了,弄错了!”

    “叔叔?眠眠,你来告诉陛下,赵定是不是你父亲的亲从?”

    “不是,他以前是府上的大夫,但是他对眠眠很好!他怎会有理由害书儿姐姐呢?”

    郑揭长叹一声,让秦贺把眠眠带下去。

    眠眠虽不肯,可在大殿上她还是知晓些轻重的。眼前的人是皇上,是连父亲都要下跪的人,是书儿姐姐都无法驳逆的人。她若是在这个时候放任自己的小性子,恐怕只会让父亲更难做。

    “说吧,为何让赵定这样做?”郑揭手里不停地磋磨着孔雀石,往龙椅上一靠,宽大的龙袍彰显出他帝王的尊严。

    “微臣惶恐啊!陛下,微臣实属冤枉,微臣怎会有理由害长公主和澈山王世子,这对微臣又有何好处?!”

    赵肥的发丝散乱,说了几句快话,就开始有些体力不支,面上全是汗水。

    “因为你怕朕将他们二人赐婚,此后澈山王府便势必与皇室联系在一起,如此你便不能拉拢郑措,也更不能谋!朕!的!反!”说完,他将手中的孔雀石砸向地面,玉琉摇摆,龙颜震怒。

    赵肥尽量将自己缩得小小的,头埋地低低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微臣惶恐。

    “如何?这个理由如何?”郑揭突然又轻笑,整个人往后一靠。

    大殿上安静地可怕,可是赵肥却突然不再颤抖。

    半晌,他先是咽了口口水,理了理思绪,才开口说话,“陛下,微臣以祖先之名发誓,微臣觉无不臣之心,若不是陛下微臣又怎能又这王爷的尊位。可如今,确确实实也是微臣府上的人害了公主,微臣愧疚难当,无颜再高居这王爷之位……”

    郑揭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完。

    “微臣在伏阳郡有千亩良田,愿全数归于朝廷。微臣手里还有可调动的一万士兵,也任由陛下处置。只是微臣曾允过内人要去随州看看,还请陛下能够宽恕微臣并了了微臣这一,心愿……”

    郑揭仰头深吸一口气,盯着大殿上九龙戏珠的雕柱,许久才说:“既然宁安王执意如此,朕便圆了你的心愿,朕任你为随州刺史。眠眠桃花郡主的名分,便不用撤了。”

    “多谢陛下。陛下胸怀宽广,微臣愧疚难当,微臣想即日启程,还请陛下成全。”

    “随你。朕乏了,你回去吧。”说罢,他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多谢陛下!!!陛下恩泽天下!千秋——万代!”

    大殿上,只留下赵肥一人,一声一声地重复高喊着这一句话,不断地磕头拜谢。喊得喉咙沙哑,面色通红,嘴唇发抖。磕得发冠掉落,额头青紫,眼神空洞。

    眠眠在外头听着,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好生奇怪。他想挣脱秦贺的手腕却怎么也抵不过他的力量,她急得喊着父亲父亲。

    赵肥在这个时候出来了,他盯着秦贺,眼神怨怒。

    “放开她!”

    “陛下……”

    “陛下已不再追究此事,你还想如何?眠眠依旧是桃花郡主,你怎能以下犯上?!”他一下打断了秦贺,抄手夺过眠眠,白了他一眼,随后拉着眠眠大步流星地离开。

    “父亲,你怎么了?!陛下对你做了什么吗?”

    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是这般狼狈的模样,不是在母亲面前的那种狼狈。

    赵肥将眠眠抱起来举得老高,说:“眠眠可还记得随州,父亲就是求陛下允我们去随州,明日咱们就动身可好?!”

    随州?眠眠确实挺想去的,因为听说那里民风淳朴,还有桃花十里。一到暮春时节,整个随州都像是下起了桃花雨,漫天飞舞的桃花瓣堪称世间奇景。

    可是,随州此去山遥路远的,怎能有京城方便。更何况在京城,她还可以见到她的舅舅,舅妈,还有书儿姐姐。

    “那随州可有糖葫芦,可有小糖人,可有绿豆糕,可有桂花糕……”眠眠掰着手指头细数着这些惦记着的吃食。

    “有!怎的没有?!眠眠想要什么都有!”

    “那……那……那能不能不要明日,我们再等等,等眠眠去见见舅妈和书儿姐姐……”

    “父亲已经向陛下请了旨,不能改变的,怎么办呢?”

    “那行吧。那眠眠动作快些,我现在去看书儿姐姐,晚上再去看舅妈!”

    赵肥点了点头,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又抓了抓她的小抓髻,“好!那眠眠动作可要快些哦。”

    眠眠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真的就像与时间赛跑一样,一本正经地跑了起来。

    郑书觉得自己恐怕是真的得了什么绝症了,她身体不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

    连她现在能醒来她都已经觉得是万幸了。

    “飒羽——”她陡然站起身,揉了揉似乎装了石头的脑袋,疼得龇牙咧嘴的。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眠眠!

    她刚准备穿好衣服,去永兴殿看看情况的时候,就听到一阵人到声先到的声音。

    “书儿姐姐——书儿姐姐——”

    眠眠!

    郑书开心地往外跑去,连着头疼都没那么厉害了。

    “啊?眠眠!”

    郑书一把抱起眠眠,却发现她又重了不少,这会子她根本抱不起来。

    逗得眠眠咯咯咯地笑,门牙不知什么时候又缺了一颗,笑起来还漏风。

    “眠眠,你……你父亲没怎么样吧?”

    “没有。不过书儿姐姐,眠眠是来和你告别的,明日我便要走了……对了!书儿姐姐,你还记得随州吗?就那个桃花十里的随州!听说那里的桃花一月便开,五月才凋敝,花期整整五个月呢!”

    眠眠说的时候,眼睛里真的闪着星星。

    “你怎的突然要去随州?你还回来不?”

    “我不知道,不过书儿姐姐放心吧,我会时常写信给你的!”

    郑书摸了摸她的头,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行,“不行!你先等着,我去问问老头子。”

    说罢,她便要冲出去,却被眠眠拉住呢臂膀。

    “书儿姐姐,你别!我想去随州,你脸色不大好,你还是歇着吧。”

    郑书被她拉着,身子也确实软的很,没什么力气。

    “飒羽,你看着眠眠!我去找老头子!”

    她先是去了永兴殿无果后,又跑到了安和殿。

    郑揭此时正对着一幅画像,背影萧条。

    “老头子——是不是你让宁安王去随州的?!!!”

    郑揭转过身来,屏退了众人。

    “怎么?有什么见不人的?”

    郑揭不恼,“书儿,你过来。”

    他语气淡淡,郑书白了他一眼,“我在问你!”

    “书儿,你忘了你险些丢了性命吗?”

    “我这不是好了吗?赵定也已经畏罪自杀,这和宁安王府有何关系?”

    “朕有赐死他们吗?是他自己请旨要去随州的。书儿,你已经这么大,很多事情你不要过于善良,天子怎能与庶民同念?庶民求温饱,天子求安定,决断处事不可同。”

    郑书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确实,这样的父亲,作为皇家的女儿,应当是感恩不已的。

    她看向郑揭,才发现他的头发花白,眉目沧桑,几月不见的脸上又爬上了不少的皱纹。

    声音浑厚沉重,里面透着岁月的风沙。吹一吹,仿佛就会和迭至万丈深渊。

    “朕不会再禁你的足,你是长公主,再怎么样也是不大体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