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龙骑士交付的赎金
“……”纳博里昂忽然觉得一定是今天推门进来时的方式有哪里不对。
“我的天……”纳博里昂抬手扶额，感觉自己的脑子里足足有一万匹战马在来来回回地践踏，“要是帕莉丝城里那些自命不凡的骑士老爷们听到他们居然会被一个一向受人唾弃的佣兵给贬低得一文不值，那他们怕不是要派兵把你抓到庄园里去当着你的面骂你的祖宗……”
“骂就骂呗。”腓特烈眨眨眼，“反正我祖宗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要是能够替我找着了，那我反倒是要谢谢他们了。”
准魔法师瞬间就敏锐地发现了这佣兵的字里行间都蕴含着惊人的信息，但很明显，看这家伙脸上胡子的抖动幅度，他显然是不打算在这方面和自己做深入探究。
然后下一个诺秒，腓特烈说出来的话直接把纳博里昂吓到险些当初原地爆炸。
“其实你现在震惊也没什么，反正你也到了该习惯的时候了。”
“不是……”纳博里昂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我为什么要习惯？”
“因为你身上也被龙威给沾染到了啊。”
“啊？”
“啊。”
“啊~~~~~？！”
又是一万匹战马……不，兽人饲养的战争巨兽在脑子里跑过。
“我天……女神啊！”纳博里昂此刻就像是个街边流浪汉抓虱子一样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抓了个遍，“龙威！坏了坏了我……”
话音未落，纳博里昂的眼角余光偶然间瞥见腓特烈的眼中透露着笑意，怒火当即就烧上了头。
“先生，你这笑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可是……”中学生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原本已经涌倒嘴边的脏话又给他憋了回去。
“说啊，”结果对方却开心了，“怎么不说了？”
纳博里昂想了想，忽然觉得这龙威好像对自己没什么伤害。
不能和其他的魔兽缔结契约？
不是，自己一个魔法师，为什么要和魔兽发下骑誓啊喂！
如此一来，纳博里昂忽然发现龙威困扰契约骑士的大问题在自己这里完全不存在，而自己反过来因为这身上的龙威存在，日后在外，许多地段位的魔兽反而是要想办法避开自己了。
这怎么想倒是大好事啊！
可怎么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太对？
中学生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悟了：“不是，龙威为什么会跑到我的身上啊？”
腓特烈无语：“你想想你当时在做什么，毕竟‘灵夜之外无梦庭’啊。”
纳博里昂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自己当时入梦的时间并非后半夜，那么按照教会里那些梦境神官的解释：非灵夜时庇护之固非绝对，灵者皆可破——任何一个灵修者动用灵能都能打破自己当时的深虹庇护。
那么根据《梦之诗》中“梦境美好，百害皆消”的记载，任何人只要在梦中醒来，无论他入梦的时间是长还是短，他都将消除疲劳精神百倍。
而且梦境神官在为《梦之诗》作注时还说了：虹龙论行亦论心，虹龙论心亦论迹。
当一个人的深虹庇护被他人打破，那么“唤醒梦境之人”毕竟受到虹龙的审判，那他“扰人美梦”这一行为以及当时他的所思所想可都要被纳入审判的范畴中。
如果只是单纯地动用灵能喊人起床（话说这好像也并不怎么单纯……）那可能还没什么，但是当时的龙骑士估计是杀红了眼了，这么实打实的杀意被虹龙捕捉到了的话，那指定是要缴纳“虹赎”的。
所谓虹赎，即扰梦者向被扰梦者缴付的“深虹赎金”具体说来就是要将自己当时的“活力”支付给被扰梦者。
对于他们这些人要缴纳“深虹赎金”的人来说，这也算是“深虹救赎”。
虹龙惩戒了你，但也给了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哇！”中学生恍然大悟，“原来我身上的龙威就是当时德拉科付我虹赎的时候给我的吗？”
“是啊！你是真爽了，梦境本身对疲惫的消除再加上龙骑士的力量，好家伙，我估计现在的你就是连续熬上一周的夜也能生龙活虎。”
腓特烈打了个响指：“可德拉科可就惨了，心怀杀意扰人清梦，他这下铁定是要被判虹谴了。”
此言一出，饶是正在兴头上的纳博里昂也忍不住感到背脊发凉。
在西土，就是三岁小孩都知道，对这种心怀恶意搅扰他人美梦的存在，虹龙将给予其“虹谴”之刑。被虹谴者将会被剥夺入梦权利七天，这意味着其在接下来的一百六十八诺时内都将处于无法沉睡的轻度睡眠当中，稍有声响便会被惊醒。
德拉科要当上整整一周的“失眠者”啊……
只是稍微一想睡不好觉的感受，纳博里昂的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
看起来腓特烈好像也不好受，于是这大胡子一边理着自己的大胡子一边决定要将已经岔开跑远的话题拽回来，再接着自己之前的那个关于龙的话题往下说：“……总之，巨龙的生长周期极为漫长，而城里走骑士途径的人倒是一茬又一茬地往外冒，所以我们一直都是和巨龙签订雇佣契约。”
所谓雇佣契约，便是一方以某种代价——可以说具体的事物或者说某个必须要履行的承诺——为酬金邀请另一方在限定期限内为自己服务。这种契约的好处就是缔约双方不必同生共死，即便要承担一定承担的违约惩罚（具体是什么缔约之时必须确定清楚），但至少是为自己留了几分余地。
事实上，在“五大契约法则”当中，这个雇佣契约那是真的广泛存在于民众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对于佣兵来说，这个契约当然也很是熟悉，毕竟佣兵行会就是靠着这个契约吃饭的。
“所以你想想……”腓特烈继续说道，“巨龙现世三百年，非圣魄希顿城以外的人有在外面发现过哪怕一位牺牲的龙吗？”
“还真是……”纳博里昂翻遍脑海中知道得每一场有巨龙参与的战役，发现真是只有龙骑士的战死记载而从没有巨龙殒命的记录。
原来是这样！
纳博里昂有些发颤。
好家伙，这么多年来各国的人都把原因归结为巨龙那强大的生命力，合着根本原因只是因为每次巨龙遇着生命危险的时候就果断丢下自己的搭档跑路了？！
这可真是重大发现！
枫兰柯国的少年激动得双眼泛光。毕竟一直以来，巨龙挥舞着双翼出现在天空的身影可一直都是弥漫在每一个西土人头顶的阴云。
这片阴云已经蔓延了三百年，直到火炮和火铳的出现才让无数失去制空权的士兵头顶上出现了那么一丝丝光亮。
可是现状，他看到了彻底驱散阴霾的机会！
巨龙很强大，可他们背上的骑士呢！
要是下次打仗的时候我们的军队都瞄准龙背上的人打，那不久……
一想到这里，纳博里昂赶紧压下心中的激动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什么呃……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某一位‘巨龙先生’和他的搭档建立了深厚的友谊，那么他难道会在好友遭遇生命危险的时候独自逃生吗？”
腓特烈忽然闭上了嘴巴，一双银灰色的双眸把就坐在他床边的纳博里昂从上到了来来回回地扫了起来。
中学生的心简直都提到了嗓子眼。
前龙骑士忽然一笑：“三年前，我姑且还能算是个土生土长的魄希顿人。而在魄希顿，每一名‘勇克候选’，也就是你们外人所谓的骑士学徒自上学起就会被灌输一个理念：‘当有朝一日你驾驭着巨龙遇到生死危机之时，一定要以雇主的身份主动取消契约，这样你的龙就不必背负违约的惩罚，你的解约行为无疑是提高了巨龙逃生的机率。’这是我们人类方的宣传，至于巨龙一族本身，自有冕下去对他那些既是信徒也是晚辈的同类们谆谆教诲。”
“啊？”中学生本能地一时到有哪里不太对，“不是，那总有来不及主动解除契约的吧？那个时候应该也算巨龙没有履行到自己的义务吧？那样也是要受契约惩罚吧？”
这一串连珠箭似的发问真是让腓特烈猝不及防，他眨巴了几下眼睛，足足五诺秒之后才组织好了自己的语言：“这样的情况也是有的，所以一般在缔结契约的时候就要在条文里做好预案，比如说把巨龙违约受到的惩罚在契约中规定为一失去一枚鳞片什么的。”
“哪个……”纳博里昂憋了一诺秒然后放弃，“那为什么不干脆把‘雇主遇到危险契约就自动解除’直接写进契约文书里呢？”
“那请问这契约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腓特烈无语，“别忘了，契约可都是神圣的存在，保护雇主可是雇佣契约能够以世界法则的形式成立的最基本条件之一，如果连这都改了，那我们为什么要缔结契约呢？”
腓特烈有些无语地挠了挠胡子底下的脸：“而且我们人类方要是真的一点好处都没有，那我们又凭什么和龙族签订这种想卖身契一样的玩意儿，就因为我们热爱巨龙，所以我们就要当冤大头吗？”
“……抱歉，是我相当然了。”
“没事……人之常情，而且冕下他老龙家也绝对不会允许龙族签订这样的劳什子。”腓特烈的一双银眸忽然变得极为幽邃，“龙这种生物可是很骄傲很重感情的，一旦签订了契约，他们也是会竭尽全力保护我们这些雇主——呵呵，对现在的我来说可真是个财宝满仓的词汇——的生命安全，如果不是为了龙族的大业，他们是绝对会留下来和自己的搭档同生共死。”
纳博里昂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是被腓特烈给打了一拳般响个不停：“所以……请问冕下他老……龙家是怎么教育这些龙的，你方便透露么？”
“一切都是为了龙族的存续！”腓特烈的嗓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沙哑，像极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纳博里昂觉得他这样应该就是在模仿那位赎龙者冕下在说话：“你们的人类朋友也在为了我们龙族的生存拼尽全力。如果你们对此感到愧疚，那就请战斗时竭尽全力避免危机的出现，遇险时拼尽一切逃出生天，将搭档牺牲掉的性命也背负起来，一并活下去。记住，你们是我族仅剩的成年巨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龙族的存续——愿巨龙们的身影能够再度翱翔于天际。”
纳博里昂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龙威”在起作用，总之他的耳畔好像真的响起了龙吼。
“为了龙族的存续……”纳博里昂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心中却涌起思绪万千。
自从当年被天龙帝削去龙籍之后，五十万来巨龙的处境自然是不会多称心如意，这一声“存续”当中可是包含了太多的悲喜，而在三百年前，里头也开始夹杂着属于人类的喜怒哀乐……
枫兰柯人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刚刚才燃起的热情全都消失不见了。
“孩子吗……”
喃喃自语的声音传入了近在咫尺的腓特烈耳中，他此刻正安逸地躺在床上一脸平静：“自从帝国兴建学校以来，各国都将入学的最低年纪定在七岁，而圣魄希顿的孩子则比西土其他国家的孩子早上三年。”
纳博里昂不说话了。
于是前龙骑士自顾自说：“我刚刚说的那个理念，是每一个魄希顿人四岁进学校报道时集体站在城内中心广场上由时任大团长阁下亲自讲的。”
沉默。
纳博里昂忽然觉得事情好像和他想的有些不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直以来他对很多事情的忍耐标准总是会分成两套：很多事情发生在成年人身上的时候他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同样的事情要发生在孩子身上——尤其是四岁的孩子身上时，他就会觉得受不了。
按照西土人在二十一岁的生日当天举办成年礼的习俗来看，十九岁的纳博里昂似乎也可以被称为“孩子”。
他下意识地垂眼看向躺在床上的腓特烈。
大胡子的脸上看不出悲喜，而且在刚刚说话的时候，他的语调也听不出什么起伏，就好像是在说着一件与他全无关系的事情似的。
“前赴后继，就为了和巨龙签订一份短暂的雇佣契约成为一时的龙骑士，最后却要当一辈子没有坐骑的骑士吗？”
“其实倒还有几位前辈一直拼命修炼自己，想要一辈子都和巨龙缔结契约。”
“那然后呢？”
追问如刀子一样扎进了腓特烈的耳朵里，这让他翘起尾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眼：“他们都没了。”
“没了？！”
“你小点声，我是伤员！”腓特烈翻了个身面朝里侧，“总之他们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具体是死了还是怎么了，将来你自己去问他们吧！”
“……值吗？”
“吗？！”原本看起来像是打算“静养”的腓特烈如遭雷殛，他当即就从床上站了起来，这一百八十五诺厘的身高和床的高度加在一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中学生。
“能成为龙骑士，死而无憾！”
从大胡子这斩钉截铁的语气中，纳博里昂感受不到任何作伪或者赌气的成分。
看来这人对龙的热爱是真心的，但看眼下这样子，他估计这辈子都没办法在御龙出战了吧。
死而无憾吗？
这其中发生的事情，真是……
或许是沉默的气氛影响到了腓特烈，也或许是因为他发完火后又恢复了理智，总之大胡子忽然双脚沾地，在床边肩靠肩地往纳博里昂边上一坐。
“讲道理，虽然当时林子里发生的事情我完全没影响，但听了你的讲述，我们能赢实属侥幸。”
这是真话，腓特烈现在只要顺着纳博里昂的讲述一想象就忍不住后怕：若非德拉科的龙并没有在附近；若非龙骑士和龙之间缔结的是雇佣契约；若非苍炎的力量能够冲破龙骑士那经过强化后的体格直击灵魂；若非人与龙的那份契约中断了……
真是捡了一条命啊！
“你……干嘛？”纳博里昂发现眼前这个明明刚刚还一脸感慨的家伙现在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怎么说呢……多少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说起来，真是多亏了你啊！”腓特烈的这句感慨可是发自真心。
“我的天……”纳博里昂抬手扶额，感觉自己的脑子里足足有一万匹战马在来来回回地践踏，“要是帕莉丝城里那些自命不凡的骑士老爷们听到他们居然会被一个一向受人唾弃的佣兵给贬低得一文不值，那他们怕不是要派兵把你抓到庄园里去当着你的面骂你的祖宗……”
“骂就骂呗。”腓特烈眨眨眼，“反正我祖宗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要是能够替我找着了，那我反倒是要谢谢他们了。”
准魔法师瞬间就敏锐地发现了这佣兵的字里行间都蕴含着惊人的信息，但很明显，看这家伙脸上胡子的抖动幅度，他显然是不打算在这方面和自己做深入探究。
然后下一个诺秒，腓特烈说出来的话直接把纳博里昂吓到险些当初原地爆炸。
“其实你现在震惊也没什么，反正你也到了该习惯的时候了。”
“不是……”纳博里昂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我为什么要习惯？”
“因为你身上也被龙威给沾染到了啊。”
“啊？”
“啊。”
“啊~~~~~？！”
又是一万匹战马……不，兽人饲养的战争巨兽在脑子里跑过。
“我天……女神啊！”纳博里昂此刻就像是个街边流浪汉抓虱子一样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抓了个遍，“龙威！坏了坏了我……”
话音未落，纳博里昂的眼角余光偶然间瞥见腓特烈的眼中透露着笑意，怒火当即就烧上了头。
“先生，你这笑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可是……”中学生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原本已经涌倒嘴边的脏话又给他憋了回去。
“说啊，”结果对方却开心了，“怎么不说了？”
纳博里昂想了想，忽然觉得这龙威好像对自己没什么伤害。
不能和其他的魔兽缔结契约？
不是，自己一个魔法师，为什么要和魔兽发下骑誓啊喂！
如此一来，纳博里昂忽然发现龙威困扰契约骑士的大问题在自己这里完全不存在，而自己反过来因为这身上的龙威存在，日后在外，许多地段位的魔兽反而是要想办法避开自己了。
这怎么想倒是大好事啊！
可怎么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太对？
中学生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悟了：“不是，龙威为什么会跑到我的身上啊？”
腓特烈无语：“你想想你当时在做什么，毕竟‘灵夜之外无梦庭’啊。”
纳博里昂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自己当时入梦的时间并非后半夜，那么按照教会里那些梦境神官的解释：非灵夜时庇护之固非绝对，灵者皆可破——任何一个灵修者动用灵能都能打破自己当时的深虹庇护。
那么根据《梦之诗》中“梦境美好，百害皆消”的记载，任何人只要在梦中醒来，无论他入梦的时间是长还是短，他都将消除疲劳精神百倍。
而且梦境神官在为《梦之诗》作注时还说了：虹龙论行亦论心，虹龙论心亦论迹。
当一个人的深虹庇护被他人打破，那么“唤醒梦境之人”毕竟受到虹龙的审判，那他“扰人美梦”这一行为以及当时他的所思所想可都要被纳入审判的范畴中。
如果只是单纯地动用灵能喊人起床（话说这好像也并不怎么单纯……）那可能还没什么，但是当时的龙骑士估计是杀红了眼了，这么实打实的杀意被虹龙捕捉到了的话，那指定是要缴纳“虹赎”的。
所谓虹赎，即扰梦者向被扰梦者缴付的“深虹赎金”具体说来就是要将自己当时的“活力”支付给被扰梦者。
对于他们这些人要缴纳“深虹赎金”的人来说，这也算是“深虹救赎”。
虹龙惩戒了你，但也给了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哇！”中学生恍然大悟，“原来我身上的龙威就是当时德拉科付我虹赎的时候给我的吗？”
“是啊！你是真爽了，梦境本身对疲惫的消除再加上龙骑士的力量，好家伙，我估计现在的你就是连续熬上一周的夜也能生龙活虎。”
腓特烈打了个响指：“可德拉科可就惨了，心怀杀意扰人清梦，他这下铁定是要被判虹谴了。”
此言一出，饶是正在兴头上的纳博里昂也忍不住感到背脊发凉。
在西土，就是三岁小孩都知道，对这种心怀恶意搅扰他人美梦的存在，虹龙将给予其“虹谴”之刑。被虹谴者将会被剥夺入梦权利七天，这意味着其在接下来的一百六十八诺时内都将处于无法沉睡的轻度睡眠当中，稍有声响便会被惊醒。
德拉科要当上整整一周的“失眠者”啊……
只是稍微一想睡不好觉的感受，纳博里昂的鸡皮疙瘩就掉了一地。
看起来腓特烈好像也不好受，于是这大胡子一边理着自己的大胡子一边决定要将已经岔开跑远的话题拽回来，再接着自己之前的那个关于龙的话题往下说：“……总之，巨龙的生长周期极为漫长，而城里走骑士途径的人倒是一茬又一茬地往外冒，所以我们一直都是和巨龙签订雇佣契约。”
所谓雇佣契约，便是一方以某种代价——可以说具体的事物或者说某个必须要履行的承诺——为酬金邀请另一方在限定期限内为自己服务。这种契约的好处就是缔约双方不必同生共死，即便要承担一定承担的违约惩罚（具体是什么缔约之时必须确定清楚），但至少是为自己留了几分余地。
事实上，在“五大契约法则”当中，这个雇佣契约那是真的广泛存在于民众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对于佣兵来说，这个契约当然也很是熟悉，毕竟佣兵行会就是靠着这个契约吃饭的。
“所以你想想……”腓特烈继续说道，“巨龙现世三百年，非圣魄希顿城以外的人有在外面发现过哪怕一位牺牲的龙吗？”
“还真是……”纳博里昂翻遍脑海中知道得每一场有巨龙参与的战役，发现真是只有龙骑士的战死记载而从没有巨龙殒命的记录。
原来是这样！
纳博里昂有些发颤。
好家伙，这么多年来各国的人都把原因归结为巨龙那强大的生命力，合着根本原因只是因为每次巨龙遇着生命危险的时候就果断丢下自己的搭档跑路了？！
这可真是重大发现！
枫兰柯国的少年激动得双眼泛光。毕竟一直以来，巨龙挥舞着双翼出现在天空的身影可一直都是弥漫在每一个西土人头顶的阴云。
这片阴云已经蔓延了三百年，直到火炮和火铳的出现才让无数失去制空权的士兵头顶上出现了那么一丝丝光亮。
可是现状，他看到了彻底驱散阴霾的机会！
巨龙很强大，可他们背上的骑士呢！
要是下次打仗的时候我们的军队都瞄准龙背上的人打，那不久……
一想到这里，纳博里昂赶紧压下心中的激动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什么呃……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某一位‘巨龙先生’和他的搭档建立了深厚的友谊，那么他难道会在好友遭遇生命危险的时候独自逃生吗？”
腓特烈忽然闭上了嘴巴，一双银灰色的双眸把就坐在他床边的纳博里昂从上到了来来回回地扫了起来。
中学生的心简直都提到了嗓子眼。
前龙骑士忽然一笑：“三年前，我姑且还能算是个土生土长的魄希顿人。而在魄希顿，每一名‘勇克候选’，也就是你们外人所谓的骑士学徒自上学起就会被灌输一个理念：‘当有朝一日你驾驭着巨龙遇到生死危机之时，一定要以雇主的身份主动取消契约，这样你的龙就不必背负违约的惩罚，你的解约行为无疑是提高了巨龙逃生的机率。’这是我们人类方的宣传，至于巨龙一族本身，自有冕下去对他那些既是信徒也是晚辈的同类们谆谆教诲。”
“啊？”中学生本能地一时到有哪里不太对，“不是，那总有来不及主动解除契约的吧？那个时候应该也算巨龙没有履行到自己的义务吧？那样也是要受契约惩罚吧？”
这一串连珠箭似的发问真是让腓特烈猝不及防，他眨巴了几下眼睛，足足五诺秒之后才组织好了自己的语言：“这样的情况也是有的，所以一般在缔结契约的时候就要在条文里做好预案，比如说把巨龙违约受到的惩罚在契约中规定为一失去一枚鳞片什么的。”
“哪个……”纳博里昂憋了一诺秒然后放弃，“那为什么不干脆把‘雇主遇到危险契约就自动解除’直接写进契约文书里呢？”
“那请问这契约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腓特烈无语，“别忘了，契约可都是神圣的存在，保护雇主可是雇佣契约能够以世界法则的形式成立的最基本条件之一，如果连这都改了，那我们为什么要缔结契约呢？”
腓特烈有些无语地挠了挠胡子底下的脸：“而且我们人类方要是真的一点好处都没有，那我们又凭什么和龙族签订这种想卖身契一样的玩意儿，就因为我们热爱巨龙，所以我们就要当冤大头吗？”
“……抱歉，是我相当然了。”
“没事……人之常情，而且冕下他老龙家也绝对不会允许龙族签订这样的劳什子。”腓特烈的一双银眸忽然变得极为幽邃，“龙这种生物可是很骄傲很重感情的，一旦签订了契约，他们也是会竭尽全力保护我们这些雇主——呵呵，对现在的我来说可真是个财宝满仓的词汇——的生命安全，如果不是为了龙族的大业，他们是绝对会留下来和自己的搭档同生共死。”
纳博里昂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是被腓特烈给打了一拳般响个不停：“所以……请问冕下他老……龙家是怎么教育这些龙的，你方便透露么？”
“一切都是为了龙族的存续！”腓特烈的嗓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沙哑，像极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纳博里昂觉得他这样应该就是在模仿那位赎龙者冕下在说话：“你们的人类朋友也在为了我们龙族的生存拼尽全力。如果你们对此感到愧疚，那就请战斗时竭尽全力避免危机的出现，遇险时拼尽一切逃出生天，将搭档牺牲掉的性命也背负起来，一并活下去。记住，你们是我族仅剩的成年巨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龙族的存续——愿巨龙们的身影能够再度翱翔于天际。”
纳博里昂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龙威”在起作用，总之他的耳畔好像真的响起了龙吼。
“为了龙族的存续……”纳博里昂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心中却涌起思绪万千。
自从当年被天龙帝削去龙籍之后，五十万来巨龙的处境自然是不会多称心如意，这一声“存续”当中可是包含了太多的悲喜，而在三百年前，里头也开始夹杂着属于人类的喜怒哀乐……
枫兰柯人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刚刚才燃起的热情全都消失不见了。
“孩子吗……”
喃喃自语的声音传入了近在咫尺的腓特烈耳中，他此刻正安逸地躺在床上一脸平静：“自从帝国兴建学校以来，各国都将入学的最低年纪定在七岁，而圣魄希顿的孩子则比西土其他国家的孩子早上三年。”
纳博里昂不说话了。
于是前龙骑士自顾自说：“我刚刚说的那个理念，是每一个魄希顿人四岁进学校报道时集体站在城内中心广场上由时任大团长阁下亲自讲的。”
沉默。
纳博里昂忽然觉得事情好像和他想的有些不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直以来他对很多事情的忍耐标准总是会分成两套：很多事情发生在成年人身上的时候他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同样的事情要发生在孩子身上——尤其是四岁的孩子身上时，他就会觉得受不了。
按照西土人在二十一岁的生日当天举办成年礼的习俗来看，十九岁的纳博里昂似乎也可以被称为“孩子”。
他下意识地垂眼看向躺在床上的腓特烈。
大胡子的脸上看不出悲喜，而且在刚刚说话的时候，他的语调也听不出什么起伏，就好像是在说着一件与他全无关系的事情似的。
“前赴后继，就为了和巨龙签订一份短暂的雇佣契约成为一时的龙骑士，最后却要当一辈子没有坐骑的骑士吗？”
“其实倒还有几位前辈一直拼命修炼自己，想要一辈子都和巨龙缔结契约。”
“那然后呢？”
追问如刀子一样扎进了腓特烈的耳朵里，这让他翘起尾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眼：“他们都没了。”
“没了？！”
“你小点声，我是伤员！”腓特烈翻了个身面朝里侧，“总之他们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具体是死了还是怎么了，将来你自己去问他们吧！”
“……值吗？”
“吗？！”原本看起来像是打算“静养”的腓特烈如遭雷殛，他当即就从床上站了起来，这一百八十五诺厘的身高和床的高度加在一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中学生。
“能成为龙骑士，死而无憾！”
从大胡子这斩钉截铁的语气中，纳博里昂感受不到任何作伪或者赌气的成分。
看来这人对龙的热爱是真心的，但看眼下这样子，他估计这辈子都没办法在御龙出战了吧。
死而无憾吗？
这其中发生的事情，真是……
或许是沉默的气氛影响到了腓特烈，也或许是因为他发完火后又恢复了理智，总之大胡子忽然双脚沾地，在床边肩靠肩地往纳博里昂边上一坐。
“讲道理，虽然当时林子里发生的事情我完全没影响，但听了你的讲述，我们能赢实属侥幸。”
这是真话，腓特烈现在只要顺着纳博里昂的讲述一想象就忍不住后怕：若非德拉科的龙并没有在附近；若非龙骑士和龙之间缔结的是雇佣契约；若非苍炎的力量能够冲破龙骑士那经过强化后的体格直击灵魂；若非人与龙的那份契约中断了……
真是捡了一条命啊！
“你……干嘛？”纳博里昂发现眼前这个明明刚刚还一脸感慨的家伙现在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怎么说呢……多少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说起来，真是多亏了你啊！”腓特烈的这句感慨可是发自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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