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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愿意施舍美食的人

    我不由感慨,这人举止优雅,穿着华贵,一看就是世家贵公子,没想到心性却如此单纯。

    在这深宫之中,谨言慎行才是生存之道。

    而他,却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道这种大逆不道的禁忌之言,尤其对方还是龙吟殿的内侍宫女。

    鱼龙混杂的世道,人心隔肚皮,他就不怕我告知楚王,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这世间,还有比我更头脑简单的人。幸好,我不是坏人。

    “王上平日里真的没亏待过我。总之,今日之事,谢谢你了!”

    我双手接过那一提子的东西。恭敬地对着他行了礼,表示感谢。

    “呵。没亏待……那便好。”男人嘴角依旧挂着微笑,但笑意已不达眼底。好看的眸光也黯然失色了几分。与刚才初见我时的满眼星光熠熠,判若两人。

    “嗯嗯。那再见呵!”

    匆匆与他挥手道别之后,我转身就找到了一处清净优雅,没人打扰的地方。

    当务之急,我要做的就是先胡吃海喝一顿,打打牙祭。

    刚刚在宴会场上,眼看着赵恒后宫的女人们面前一桌桌一排排的美味佳肴。我差一点哈喇子给流出来了。

    这一天天的,干活在人前头,吃饭却在人后头!现在终于得了个空,忙里偷闲慰劳一下自己。

    要不然,哪里轮得到别的男人替他照顾我?!

    暴君……

    此时,御花园偏僻的角落里。月朗星空的夜,安静的令人不忍打破。

    我坐在一株大桃树下的石凳子上。左手拿着鸡腿,右手捏着一大串烤肉。吃得那叫一个随心随意。

    你还别说,这些边角料,个顶个的香,都是我爱吃的辣口味。

    今晚运气不算太差,走了一圈狗屁运,遇到一个愿意施舍美食的好心人……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我抹了一把油光水润的嘴唇。打算返回宴会场内去。

    我心想着,从离开宴会场上到现在,足够过去少半个时辰了吧。若是赵恒喝多了,还得我照顾他不是?

    这么想着,我开始收拾起剩余的吃食。因为没时间细细啃。剩的肉还挺多的。我得带回偏殿去,等下了夜,还能再吃上一顿。

    我起身,刚走了两步,总感觉身后似有脚步声传来。一回头才发现,那人怎么还跟着我呢。

    “你……怎么还在呢?御膳房那边不用去忙你的吗?”

    “夜深了,姑娘只管往前走,在下默送姑娘一程便好。”

    听到他的话,我的脚步不由一顿,不知怎么的,忽然眼眶湿润起来。

    这一刻,我是真的很感动。温润细腻的男人,果然会令女人心生依赖。哪怕只是一句暖心的话,在这清冷的夜色里,也是一丝莫大的温暖。

    “不……用了。”我飞快地跑了。心里莫名失落无限!

    赵恒……

    偶遇柳承恩的事儿,我咽进了肚子里。赵恒的脾气太暴躁。搞不好还会给我扣上一顶红杏出墙的帽子。

    说我私会某男,犯了人间七出之罪……啧啧!

    所以,我不敢节外生枝,连累无辜。柳承恩这个名字,我准备烂在肚子里完事儿……

    可是,世事无常呀。人要是背运了,就算你不找事儿,事儿也会撞上你!

    自那日之后。我时不时会碰到柳承恩。

    譬如,出去采几支槐花,或者去浣衣局为赵恒换取服饰。尤其去御膳房给赵恒取药膳汤的路上,每每都能遇到他。

    我问他为什么常会出现在宫中?他很坦然的解释了一下。

    他说,自己是半年前调来御膳房的做管事的。他比我进宫的时间,只早了三天。

    不过那个时候,他并不认识我。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龙吟殿又住进了一个红颜薄命的。

    直到几个月前,某一次机缘偶遇,他才算真正认识了我。或许就那一眼,已经在他心里扎了根。

    柳承恩回忆这些往事的时候,语气中三分敬慕,六分温柔,还有一分暗透的幽怨?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欺身向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好似一堵墙。遮挡了我头顶上整片的阳光。

    我的眼前,瞬间暗隐一片。

    男人执着的眼神,盯着我的眼睛。

    喃喃说道:“古人诚不欺我,一眼万年的感觉,真的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但你不懂……于你来说,或许我只是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于我而言,早已将姑娘视为朋友,故人,抑或是红颜知己……”

    看他这深情暮暮的样子,不知内情的人看了去,还以为我真是他相交多年的红颜知己呢。

    但我清楚,自己和他只是一个几面之缘的,不太熟悉的熟人。

    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想找一个倾听心声的人。抑或是同病相怜的人。

    在暴君眼皮底下当差,其间的辛酸心照不宣。

    憋屈呗。

    得了空,寻个无人的角落里,与一些感同深受的人相互倾诉一番,也许能好受一点。

    而我,刚巧正是这号人物。卑微,无助。没有任何背景。这样的人才可以无所顾忌地畅谈心声。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才是他与我有共同语言的真实原因吧?

    柳承恩的年纪看起来与赵恒不相上下。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但性子却比赵恒稳重,细腻多了。

    从几次见面看得出,宫中的各条道路柳承恩倒是极为熟悉的。导致他的每一次出现,近乎神出鬼没了。

    若是不常在这片方圆走动,哪里会这般轻车熟路?

    最令我尴尬的是,我和他每次的不期而遇,他都会送我一件礼物。玛瑙手链,珠宝首饰,玉石吊坠。件件都是价值不菲的。

    不过,我从来都不会收的。无功不受禄。

    本妖儿虽然爱财如命,但也是有底线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和他并没熟悉到可以随便收人家贵重物品的程度。

    再者,第一次的不期而遇,也是我先撞了他的。要赔礼的话,也是我。

    不过,最近一连几日,我都没在碰到过柳承恩了。这人肯定是有事忙着呢吧?

    几日不见,我渐渐忘了这个人……

    *

    时光荏苒。诺大的御花园,秋意已悄然褪去。就快就入冬了。

    凌晨时分的天,已经很冷了。今日侍候着赵恒去了早朝,我打算再补一觉。毕竟上夜,真挺累人的。

    外殿的门似乎没关紧。感觉有股冷风正窜进来。我裹了件披风,赶去了外殿。

    我需要关好门窗,才能好好补觉。过去一看,果然外殿的大门被风吹开了一丝缝隙。

    门外,隐约有说话的声音。听着人还挺多的。我站在殿内,透过门缝儿,外面的情景一目了然。

    大门外的台阶处,晨扫的宫人们三三两两正忙碌着。

    手脚忙着,他们的嘴巴也没闲着。宫中寂寞,巴不得有点新鲜事儿,可供大伙儿茶余饭后八卦一番。

    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太监看了一眼四周,清了清嗓子。表情神秘地说道:

    “小福子,听说了没?昨夜冷宫那边传来消息,德芸娘娘……殁了。”

    “切。你说的这些,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今日寅时,也就是刚刚。冷宫那边当值的侍卫在收拾德芸娘娘遗物时,居然查获了一道先帝的遗旨呢。”

    说这话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年轻太监。圆鼓鼓的脸,透着单纯稚嫩。他就是小福子吧。

    “遗旨?”围观的几人齐刷刷的声音,紧张而激动。

    看到自己的话吸引了众多的关注,白胖的小福子愈发自豪了。再开口说话时,语气中明显的露出几分显摆之势。

    “就说你们消息闭塞吧,都还不认。可知道遗旨里写的是什么?”

    “咦,给你点颜色,还真开染坊了?赶紧说!”一声清脆的嗓音,嗔怪地训斥着小福子。

    “嘿嘿。杏儿姑娘。莫急。听咱家慢慢道来。咳,咳……”

    小福子停顿了一下,又习惯性的清了清嗓子。无疑是在提醒各位注意力集中一点。他要说重点了。

    扫了一眼六七颗围拢过来的脑袋。小福子一脸得意地说道起来:

    “据可靠消息透露,那是一道传位遗诏。”

    “啊!”又是一阵唏嘘!

    “今日也没外人,我就斗胆和大家分享一下也无妨。

    先帝那道遗诏,黄绸御墨,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六皇子赵恒,天资聪慧,心智纯良……最后,御玺盖章。”

    “就这么几个字?”众口齐问。

    刚还显摆的小福子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嘿,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中间那段……忘了。”

    “唉。就知道你是一个没准的,老说半句话!”

    “就是,就是,每次都这样。下次再新鲜的消息,我们都不想听了!”

    众人开始指责小福子。再后面众人的议论,我没继续听。

    果然,一直以来,先皇还是中意赵恒这个六皇子的。

    送去边关,或许也是为了保护他。表面上的严厉苛待,实则是变相的栽培,历练。

    不过,能顺利夺得楚王的宝座,终归还是他自身超人的实力。

    历代帝王之家,夺嫡争位的宫变,九死一生。除了天意使然,人为的运筹帷幄,必不可少。

    淹埋在深海里的明珠,总有一日会透过泥沙,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