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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揭骗局遭陷结祸

    待陈甫升的船离了潮河,拐进到马家荡水面时,天色已将晚,远远望见三个公人,肩上搭着链子,身上悬着腰刀,正在右边岸上往里走,他们看见陈甫升,便叫住问道:你可是此间的人?里长家怎么走?陈甫升停住船,遥遥一指,答道:沿着这条河走,前面右拐,过了三户人家再右拐,第四家就是。那为首的公人腆胸叠肚,摸了摸脸上的痦子,唾道:这鸟地,全是弯弯绕,可是那门口有颗枣树的那家?陈甫升笑道:上下,看差了,并不是那家,还在后面,鄙处港汊多,原是不好找。左右顺路,我领几位去吧。因在水里先行,那几个公差踏着雪,在岸上深一脚浅一脚跟着,一路骂骂咧咧,埋怨这趟差事。

    一时到了,里长闻声从门里走了出来,忙拱手相迎:几位上下到此,有什么差遣?为首的那名差人问:你就是此间的赵里长?里长答:老朽正是赵奉良。那差人便道:你们这可有个姓陈的,平日在外做买卖的?里长一扬下巴,问驻舟在水里的陈甫升,道:陈家老大,你几时回的?这几位公爷寻的莫不就是你?又转头对那差人道:鄙处姓陈的有五户,除了他家都是打渔的。

    陈甫升一时有些愣神,颤声问:几位上下寻的就是我吗?

    那三个差人相视一笑,道:竟有这般巧事?说罢扑到船上来,拿起链子套头就锁了。

    陈甫升急忙争辩道:我刚自盱眙回来,家尚未归。几位是不是拿错人了?

    差人锁牢了陈甫升,领头的狞笑道:错不了,看不出来,你这单薄模样,竟敢拦路短人家的财货?

    赵里长听了忙道:上下,怕真是有些不确?这孩子一贯老实,断做不出劫道的事。

    画虎画皮难画骨,你老人家不要被他蒙蔽了,那领头的差人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子到舱里细检,寻着那两卷布匹,略翻一翻,便道:贼赃在此,一毫也不差了。

    陈甫升已被那两个差人牵上了岸,拴在了岸边一株桃树上,听说贼赃二字,赶忙辩道:这是我盱眙的东家相赠的,如何成了贼赃?

    绑他的那个瘦高差人劈头就是一耳光,骂道:你东家送的?你这贼胚,还要强辩!送人布哪有送两匹零头的道理?

    陈甫升急道:原有一匹整的,带半卷零头,我在公兴市集上卖了几尺。

    那瘦高差人唾了一口,指着船舱道:正经卖布的有你这般卖法的?哪个不是尽着一卷卖?那两匹布,我并没有看,少的那匹,四尺处有个口子,多的那匹,差八尺是一整匹。我说的可有错?

    陈甫升愣住了,问:差爷如何晓得?

    另一个矮壮些的差人,反手也扇了陈甫升一耳光,道:还卖了几尺?!明明就是在公兴抢的!人家苦主认出你来嘞,你道我们哪里晓得这么清楚!

    那为首的差人,从船上跳了下来,叉着腰道:冯六,姚三,你们跟他噜苏什么,把船里的东西都搬上来,一会再检看一遍。

    陈甫升听了这话,刚被两耳光扇红的脸,立时竟煞白了。

    那为首的差人眼尖,早看在了眼里,一边摸着脸上的痦子,一边喝道:不对!

    冯六和姚三闻声一齐回转头问:秦二哥?

    秦二拿眼睛刀子一样盯着陈甫升看,狞笑道:这小子另外还有些猫腻!

    说着一步跨上船,拔出刀来,挑陈甫升的行李包袱细看,果然那两袋整封的松纹银就被检了出来。

    陈甫升一看,额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嘴里发颤,说不出话来,秦二掂着那两袋银子,眼里放光,笑道:怕足有二百两。因走到陈甫升面前,蹲下身子,冷笑道:真人不露相,你竟真是个贼,狠承你的情,不枉我们几个跑这一趟。我问你,这两整封银子,从哪里抢盗来的?

    陈甫升口里一阵发干,咽了好几口唾沫,才哑着嗓子道:这原是我方才在潮河边的芦荡里捡的。

    这几个差人听了,哈哈大笑,骂道:贼杀才,不管你是骗,还是抢,还是偷,能一票就弄到头二百两银子,原该本事不小,什么缘故编瞎话时便这般笨?笑罢,秦二转过头来道:这话不说我们罢,里长你可敢信?

    哪里能想到呢?秦二爷,这孩子,小时候最是实诚不过,我记得,还在七八岁的时候,和一帮小子到我老二家田里偷蚕豆煮吃,我家老二看见田里冒烟撵出来,只他一个人不跑。赵里长微微涨红了脸,摇头叹气道:唉,应该是经年在外,结交不慎,被人勾引,终究是学坏了,实在可惜!

    陈甫升听了,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捕头秦二,也不再睬他。把银袋子交到姚三手里,拱了拱手,对赵里长道:赵里长,原是一桩小事,人捆到公兴去就行,目下看,竟是一个大案,非要解到庙湾不可了。如此,少不得叨扰一顿晚饭了。

    赵里长摆手道:这是哪里话,原不消吩咐。转头对身后的儿子交代道:守贵,让你媳妇把粥舀出来,腾出锅来做几个菜,你再到窖里起两坛酒出来。另有,喊你二叔来陪客。交代毕了,伸出右手往前一探,把三个差人让进了屋子。

    这顿酒直吃到三更还未散。屋外被绑在树上的陈甫升,被冻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又是困乏,又是恼恨。正迷迷瞪瞪之时,灶间移出一盏亮来,渐渐近了,方看清是里长的妇人,忙叫道:婶子。来人蹲下身来,道:小升,你冻坏了罢,我先喂你一碗热粥。那几个杀才吆五喝六,要这要那,这会都喝多了,才消停些。

    陈甫升听了两眼垂泪,道:婶子,我在外说话不谨慎,得罪了人,被人陷害惨了。

    那妇人道:我是不信你会短人东西的,莫心焦,在外经行久了,碰上些倒楣的也是难免的。先吃一口饭,吃完了我拿捆草来给你垫着。

    陈甫升道:我只是恼恨,吃不下东西,婶子,天亮后,烦请您跑一趟,告诉我家巧云知道,我在盱眙因多嘴,揭穿了胖摇骗人的局,被他设计构陷,方才听公差说要解我到庙湾去,千万让她备些银钱,先到庙湾打通关节来与我一见,我会与她细讲其中曲折。

    妇人道:放心,你好歹先吃一口御御寒冷,话我一定带到。

    陈甫升勉强喝了几口粥,又开口嘱道:婶子,若是便宜,只跟巧云一人讲吧,且莫惊动我父母,他们知道也是白白悬望。

    里长妇人听了道:婶子也是做爹娘的人,理会得,只是这事怕瞒不了多久。

    陈甫升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我目下也探不得深浅,若是只想出口气教训教训我,受几天枷号,被讹些银钱也就罢了。只是悔不该捡那一注来路不明的银子。

    待要再说话时,就听见屋里一迭声要热水,老妇人应声去了。

    却说屋里这酒一直吃到了后半夜,几个差人酒足饭饱,讨了个火盆,和衣眯瞪了一不久,鸡就叫了。

    陈甫升钻在树底一堆乱稻草里,一头白霜,冻得脸色发青,不住哆嗦。天蒙蒙亮时,秦二三人起身,骂骂咧咧来解陈甫升。把布匹包袱等物一股脑架在他肩上,跟里长道了声扰,一路往庙湾去了。

    待周巧云得着信,赶到庙湾时,陈甫升已被下到了监里。

    常四听到此处,哦了一声,蹙眉沉吟良久,才又示意北延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