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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走遁令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到了晚饭的时辰,敌营在斩杀牲畜造饭,肯定会很腥气。”卫尉姬木说道。

    “不应该有这么重的味道。还有,那虎啸狼嚎声呢?”司空说道。

    众人都凑到窗前侧耳细听,大概都没听到什么,纷纷摇头。

    “我听到了。”

    话到人到,一个头上挽着高髻的英俊青年大步闯了起来。此人一副标准身材,倒不是很高大,一双豹子般的大眼炯炯有神,高鼻大嘴,脸庞微黑黑里透红,乍一看透着一股子威严正气,再细看又蕴藏着缕缕谦和。他就是号称华夏第一美男子的彭公陆终。

    议事厅所有人都作揖行礼,规矩倒是比见了尧帝还要大得多。称呼也不尽相同,年轻的喊彭公爷,年老的喊陆公,龙王和尧帝则直接叫陆爷。这位陆爷看上去年纪不大,辈分却非常高。

    陆终也不客气,朝大家摆摆手说道:“客气就免了。你陆奶奶刚生下来老四,我就耽误了一会儿。祁宏,我在路上好像听到几声虎啸。这城外边的敌寇是什么来头?”

    众人七嘴八舌知道的情况跟陆终讲了一遍。陆终走到窗边,看着三里外的犬戎大营,一时也不好表态。

    正当大家如坐针毡的时候,国巫巫咸终于翩然而至。

    这是个邋遢老者,人还没到一股子馊味儿先扑面而至。还好没到夏天,不然他身前身后一定有蚊蝇护体。发髻没扎好,一头乱发打了绺,像扎了辫子。最奇特是他那对大眼,眼睛很大,且几乎看不到眼白,黑洞洞深不见底。

    国巫走路没有一丝声音,整个人像是飘在地上似的。

    他飘到窗前,向陆终和尧帝行了礼,随后站立一旁等候尧帝发问,那双深邃的眼里仿佛只看见尧帝和陆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去看别人,包括龙王。国巫年龄近百,跟了四任帝君,规矩是少不了的。

    尧帝问道:“国巫在西山摩崖岭眺金乌观天象,您一定也看清了犬戎君尊护体本相,烦请据实而告。”

    国巫面朝夕阳,缓缓说道:“西方地气蒸腾,金乌热焰中央受损,只有真元煞气催生的霾尘才具备这样的威力。虽然现在还看不出煞出何人,但恐怕是犬戎王的真元大悟附体显神了。”

    国巫的声音嘶哑低沉,听到耳朵里像有寒风扑面,龙王和贤人他们倒还好,几个不常见到国巫的族长禁不住打了几个冷战。

    奇怪的是,国巫说完了这句话,他和龙王尧帝三个人,把眼光一齐投向了彭公陆终。

    陆终并没说话,面色凝重地缓缓摇了摇头。

    看陆终的神态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尧帝却也不以为意,转过脸来继续问国巫,“兄长挚鹰和年轻将士们求战,贤人耆老们还拿不定主意。现在犬戎敌寇已经侵入千里,您看天意如何垂示?”

    国巫反问尧帝,“请神卜?”

    尧帝点头应允,“事到如今,先听听创世神的旨意吧。”

    国巫应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黝黝的龟壳。龟壳只有掌心大小,凹进去的一面黑得发亮,凸出来的一面镌刻着血红的龟纹。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是国巫代代相传的宝物,传到巫咸手里已经不下二十代,超过千年。据说是几千年前一颗流星砸中一只北海神龟,高温的流星与龟壳熔为一体,后来从神龟背上脱落下来,形成了这个宝物,真真确确的天赐神物。

    国巫又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碗,搁到尧帝的粗木矮桌上。碗看上去跟吃饭的陶碗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像几百年没洗过了。

    这个碗却不是吃饭的碗,是起卦用的爻盆,也是北极玄铁所制,几百年没洗却是说少了,从它制成也没洗过,几千年是有了。

    国巫仰面朝天,口中念个诀,把龟甲捧在手中拜了拜,向上一抛。龟甲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子,掉到爻盆中,又翻滚了几下才停了下来。

    龟甲卜卦是有规矩的,爻盆不正不成,爻盆有水不成,爻盆震动不成,龟甲不翻不成,龟甲逃出不成,口中无诀不成。

    国巫规规矩矩掷出来六爻。

    龟甲外壳凸出向上为阳,有二;内壳凹进向上为阴,有四。

    国巫脸色严峻,把爻盆和龟甲收到怀里。

    一众人把国巫围在中间,焦急地等着他解卦。

    国巫抬头注视着尧帝,“四阴二阳,下下之卦。巨震,就是惊天动地震惊百里,有声无形之象。创世神赐两个字:遁走。”

    “什么?”龙王暴喝一声,“要逃走?”

    国巫仿佛根本没听到龙王等人的喝问,旁若无人地注视着尧帝。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国巫只看尧帝最终如何拍板。

    尧帝很为难。

    走,就意味着龙城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多少年来,只要是犬戎入侵,所过之处房不剩一间,苗不留一陇,能掳走的掳走不能掳走的都付之一炬,烧得干干净净。留,一旦城破,十万子民将被杀戮殆尽,这座城池将被族亲们的鲜血染红。

    尧帝突然问北贤姜宜,“很久没有听到关于鬼方魏魏吾子的消息了呢?”

    姜宜捊着花白的长须说道,“坝上连年大旱,鬼方已于多年前从坝上向西北搬迁,联系也越来越少。从前年秋天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八个月没有他们的一点消息。”

    陆公也随声附和。陆夫人是鬼方公主,他们的情况陆公也略有知晓。

    尧帝喃喃自语道:“是不是他们也着了犬戎的道了呢?”

    姜宜说道:“鬼方部族十几万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被灭掉?这些年来,虽然鬼方跟中原也有小的摩擦,但在应对犬戎入侵上,双方一直都相互照应,所以犬戎颇多顾忌,从来不敢倾巢出动。而这次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任何联络,难说真是发生了什么不测。”

    龙王挚鹰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姜宜扯到一边,“尧帝,陆公,国巫,创世神的旨意不可不听,但我轩辕氏自黄帝联合一百零八部落入主中原以来,何时打过望风而逃的仗?更何况是蛮夷欺负到我龙城城下!”

    姬木也跟着说道:“龙王讲得甚是有理。如果这仗打都不敢打,岂不是被他们吓破了胆子?跟年轻的士卒们如何交待?叫他们如何成长?华夏的男人都只会站在城墙上,像旗子一样被风吹得响吗?指望着这样就把敌人吓跑?我们部族很久没有经历过大战了,不打,就会被其他部族认为软弱可欺。那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外族入侵!”

    姬木慷慨激昂地大讲一通,眼睛时不时看国巫一眼。

    国巫闭目不语。国巫平素里也不跟人交谈,更不来往,无父无母,无妻无后,也没有亲朋,就像一阵风从天上刮下来的。国巫是华夏最神秘的人,甚至都可以认为他不是个人。经常是风一刮他就飘走了,风一刮他又飘回来了,无拘无束,无影无踪。

    他不在的时候你可以忽略他,他出现的时候你只能听他的。在华夏,他神圣不可质疑!

    尧帝又来到窗前向远处张望。天要黑了,透过错落的枝叶,斑驳的夕阳下,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零零散散的犬戎部卒。

    看得出来,龙王与卫尉姬木等年轻一代群情激昂,都想放手一战。百年以前阪泉之战给华夏部族注入了勇敢的血液,黄帝的子孙们骨子里颇为自信。

    这也难怪,这些年来中原狩猎技术和耕种技巧都有大幅度提高,百姓们搓麻为绳结绳为布,生活越来越富足。华夏如今人口百万牲畜万头,人有吃穿牛肥马壮,放眼天下谁堪与敌?尤其是掌握了铜冶技术,敲铜为刀削树为矛,又有了弓箭,武器方面也不再是单纯的投石掷木,战斗力已经今非昔比。

    龙王他们是想拿不远千里来送死的犬戎敌寇练兵磨刀。

    大司农荀狐来了半天没说话,此时来到尧帝身边,沉吟道:“立夏已过,天气马上转热,犬戎人是最不耐热的,依往例,这个节气他们到了该退兵的时候。还有,这次他们过了黄河,最多再过十日就是黄河涨水的时节。如果把他们困在这里,让他们进也不能进城,退又过不了黄河,到时候饿也把他们饿死。”

    大司农的意思很明确,守城。

    尧帝回身看着国巫。

    国巫眼皮都没抬,说了两个字:“弃城。”

    龙王急道:“国巫,这么好的机会不狠狠教训他们一下,那以后他们岂不是更加猖狂?”

    国巫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只传达创世神旨意,弃城!”

    龙王和姬木等主战派急得直跺脚。

    尧帝突然转身走回他的矮桌后面,对着木桌猛拍一掌。

    刚刚还吵作一团的掌事、贤人族长们赶忙分立两旁噤声肃立,听候尧帝的吩咐。

    “敕令:各位公卿和部落族长,今晚开始行动,尽快将所有老弱妇孺粮食耕牛家畜向北转移一百里,进扁舟山躲避。”

    “敕令:龙王挚鹰、卫尉姬木,召集龙城所有士卒,坚守城池三日。三日后看犬戎敌寇情形,再决定是守城反攻还是弃城遁走。”

    “敕令:征召凡十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青壮男丁到各部族族长处报到,发放兵器弓箭,并在明日午时前到龙城五里内集结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