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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脱逃

    一路西行。犬戎人欢歌笑语,华夏人忧心忡忡。

    陆贞亲眼目睹父亲一跃跳进了黄河,这一幕成了他小小年纪挥之不去的噩梦。他经常伏在母亲乘坐的马车上,呆呆地发愣。

    他会忽然张口问道:“母亲,你说父亲会在另外一个地方从河里飞出来吗?”

    这句话他已经问了何止百遍。

    陆夫人魏乙妹不厌其烦地回答:“当然会的。父亲那匹马是宝马不是吗?会飞的那种。”

    陆贞又问:“那是要我长大了才能再看到他吗?”

    陆夫人拍拍他的脸蛋说道:“是。等我儿长大了,就能再见到父亲了。”

    开始的时候陆夫人讲这个话还要忍住泪水,到后来眼泪流干了,也就无需再忍。

    龙王被大字型直立着绑在一辆战车上,一路上大骂不止。开始尹鲁异常恼怒,不是没想过一刀结果了他。但放跑了陆终,偏巧他送上了门,只好把他押回去,好歹也充个数,关键时候让大王消消气,为自己这个脑袋加个保险。

    龙七每天给他喂水喂饭,时不进被他一脚踢下车去。龙七知道主人心情不好,有时候专门上来让他踢两脚。

    只有两个时间龙王不发脾气不骂人。一是睡觉的时候,龙王被绑在战车上照旧鼾声如雷;另外就是陆贞爬上他的战车,盘腿坐在他对面。尹鲁对所有华夏人都极端苛刻,唯独对陆贞网开一面。前后上千人把他们夹在中间,一个六岁的顽童,几百双眼睛看着他,战车车夫距离五尺远,谅他也使不出什么诡计。尹鲁对陆贞放宽管制,不光是还记着大谷帮忙出的那个主意,其实更重要的是他也特别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

    陆贞问龙王的问题基本上都稀奇古怪,十有八九龙王答不上来。陆贞经常逮住一个问题跟着刨根问底,一个答不出来,其它的当然也一无所知。

    过了黄河第二天上午,阳光大好,龙王被晒得大汗淋漓,浑身湿漉漉的。陆贞也不嫌热,又爬上了他的战车。

    “黄河的水能不能倒着流?”

    “黄河的水能不能不流?”

    “黄河的水能不能跟着人走?”

    ……

    龙王知道陆贞是想怎样把黄河的水淘干了,看看他父亲会不会还在当初跃下去的地方。他提的问题龙王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而他知道的答案又不能告诉他。

    见龙王答不上来,陆贞就刮鼻子讥笑他。挚鹰身材高大,陆贞够不到鼻子,就爬到战车围栏上去刮。龙王突然张嘴咬住陆贞的小手,陆贞就一翻身骑到他脖子上,揪胡子拽头发。

    陆夫人远远看到了,大声呵斥,龙王大笑着不以为然。

    一个游戏玩长了难免索然无味。陆贞忽然说道:“王侄,我给你背诵一篇文章吧,父亲最爱听我背诵文章了。”

    龙王点头答应。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

    陆贞摇头晃脑地背了没几句,龙王头往下沉,鼾声大作。对于龙王来讲,读书声胜过任何催眠大法。

    陆贞无趣,跳下车到路边掐了一根狗尾巴草来,对着龙王的嘴唇搔弄了几下。龙王吃痒,用力甩了甩头。

    陆贞把嘴贴在龙王耳朵上,轻轻说道:“王侄,你装着睡觉,我说话你只管听不要答我,也不要点头摇头,听明白了吗?”

    龙王点了点头。

    陆贞用力揪了一下龙王的胡子,“都说叫你不要点头了。”

    龙王一时错愕,不知道该如何表示。

    陆贞看他不动了,以为他又睡着了,就又揪他胡子。

    龙王哭笑不得,小声说道:“王叔,你要怎么个表示才如你意?”

    陆贞想了想,“我抓住你腮上的胡须,你听懂了就咬一下牙齿,听不懂就咬两下,同意呢就咬三下,不同意就咬四下。”

    龙王赶紧咬了一下牙齿。

    陆贞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以示奖赏。

    陆贞大声说道:“我给你背诵文章,你好好记下,一会儿我要拷问你的。如果答不上来,胡子一根根拔掉。”

    龙王知道他这是说给旁人听的,马上咬了一下牙齿。心想也难为他个小娃娃,这么小年纪就这么多心计,长大了可如何是好。也好,快叫我华夏出一位英豪,免得宗族们遭受如此大辱。

    陆贞小声说道:“我母亲有一柄小刀,很锋利,我可以悄悄把你的绑绳割断,你一定要假装不知情。我也看好了马匹兵刃,等到时机到了,我把马匹兵刃给你偷过来,你带上我们逃走,如何?”

    这么悄悄几句话,让龙王挚鹰心惊肉跳。这确是一条好计,但也确实极其危险,光天化日之下,一旦被发现,这小家伙有性命之忧。

    龙王正在犹豫,陆贞又大声背了一段文章,随后小声说道:“不是怕危险的时候,再危险也没有我父亲跳下黄河危险了。绑你的绳子很是有点粗,马车后面有人,又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割,我估计要割几天才能割得断。也不知道要几天才到他们都城,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龙王咬一了下牙齿。陆贞揪着龙王的胡须,又背了一大段文章,好给时间让龙王好好考虑考虑。

    去到犬戎都城是死路一条,现在逃走也是困难重重,就算是逃到黄河边上,怎么过河呢?过不得黄河,还是要被抓回来。况且龙王是带兵的,他十分清楚当下的处境。如果有人被他抓了,上千人的队伍押几个人,还是妇孺,插翅也飞不走。

    想来想去没有个妥当的办法。也罢,左右是死,好过去遭受羞辱折磨。

    一想到此处,龙王使劲咬了四下牙齿,以示同意。

    陆贞高兴地拍了拍龙王的额头,“好--侄儿,你先把我刚刚教你的文章记下,等会儿王叔来考较你。”他故意把好字拉得很长。

    陆贞很快又跑了回来,爬上围栏把手举到龙王面前,得意地显摆了一下袖子里那柄黑黢黢两寸来长的小刀。

    捆绑龙王的绳索是用粗麻拧成,足有一把粗细,用水打湿了极有韧劲儿。小刀很小,又要偷偷躲在竖梁后面下手,确似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割得断。

    陆贞也不多想,只要不停地割总会割断。道路并不平整,战车一边走一边摇晃,陆贞就借着车辆摇晃的时候下手,这样才能不被后面的人发现。

    木轮车吱呀吱呀地响,陆贞一边上下挥舞那柄小刀,一边摇头晃脑地调教龙王的文章。

    本来龙王一听到读书声就嗜睡,此时也没了睡意。他着实替陆贞捏着一把汗。说也怪了,自己金戈铁马战前拼杀也从未这样紧张过。想来想去让陆贞去偷马太凶险,毕竟战马很多习性他也不懂,瞅准机会小声叮嘱他让龙七去偷马匹兵刃,陆贞自是应允。

    没想到进展比预想的顺利,到天黑扎营的时候陆贞已经把麻绳割到只剩下几根细细麻线,不敢再割。

    赶早不赶晚,陆贞通知龙王当晚行动。

    天也乘人之美,当天晚上有些云彩,月光暗淡。子时时分,龙七悄悄起身,去牵了龙王的战马,又另外选了几匹牵出来。龙七提前准备好一些布头,把马蹄都包起来,以防马蹄声惊醒犬戎人。

    一切准备好,才把陆夫人叫醒。陆夫人本来不能骑马,这会儿也顾不得了,把小陆利绑在怀里,龙七趴到地上,让陆夫人踩着他后背翻上马背。

    陆贞早已把剩下的几根细麻割断,龙王舒展了一下被绑麻的腿脚,抱着陆贞纵身上马。三匹马五个人,摸着夜悄悄地离开犬戎大营。

    也怪尹鲁大意,他以为已经到了犬戎的势力范围,只是前后各放了两个固定岗哨。士卒们一路劳顿,到了下半夜精神再也支撑不住眼皮,岗哨也抱着长矛睡死过去。

    缓缓跑出去一两里,龙王感觉犬戎人已经听不到了,这才快马加鞭,向着来时的路狂奔起来。

    这时离开黄河峡谷才一天半的路程,几匹快马悠着劲儿地跑,次日午时已经来到峡谷河边。

    一看到峡谷,龙王又悲又喜。悲的是他率人亲手凿宽的峡谷就横在眼前,十余丈宽,没有法咒让这参天大树弯腰搭桥,如何渡河?喜的是对面居然有一队华夏士卒驻扎。

    不管三七二十一,龙王大喝一声:“龙王在此,对岸何人,赶紧上前参见!”

    原来当日龙王被掳走,姬木伤心之余,实在不忍心就此放弃,就命姚叟带着他的百人队留下来接应。虽说机会渺茫,想着万一龙王他们机缘巧合能逃出来,也给他们留一线生机。

    少尉姚叟没想到果然等到了龙王,喜出望外,连忙带部下奔到峡谷边,高揖行礼参拜。

    陆贞从马上一跃而下,奔跑到河边四下打量,边哭边喊:“父亲,你在哪里呀?孩儿好想你!”

    听者无不动容。陆夫人下马上前几步,轻轻抚摸着陆贞的发髻。夫君下落不明,孤身带着两个幼儿,陆夫人心里悲伤已极,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其实她才是最痛苦的人。

    龙王却顾不上悲伤,要赶紧想办法过河。河边就有大树,没有法咒驱使,但可以砍。逃出犬戎大营的时候怕弄出响动没敢拿兵器,龙王叫姚叟扔了两把刀过来,和龙七两人对准一棵十余丈高的大树一顿猛砍。把它砍倒横在峡谷上,爬也爬过去了。

    普通的黄铜刀不够锋利,花了大半个时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砍倒一棵。新的难题又来了,如何把它横上去。饶是龙王力大无穷,几经尝试也没办法将一棵十余丈长上千斤重的树干一端抛过河去。

    陆贞在河边祈求了半天也没听到父亲的回应,此时没精打采地走过来。河道里风大,姚叟的队伍打了几面旗子,被风吹得啪啦啦直响。陆贞看到河两岸一百多人抓耳挠腮地想不出个办法,觉得很好笑,抬手指着旗子说道:“你们把旗子打成绳接起来,再系块石头抛过来,绑住大树一头一拉不就过去了?”

    姚叟一听大喜过望,马上安排部下扯布结绳。龙王呆呆地看着陆贞,心里想这是个什么东西变化来的,别说是六岁,就是六十岁也未必有这些见识和经验。他却不知道,陆贞昨天拿把小刀割了一天的绳子,绳子还在脑袋里没赶走,这会儿就用上了。

    想法很合理,结局却很悲催。绳子打得足够长,一百人拉绳子力量也足够大,可惜绳子不够结实。如此长一根树木在水里阻力极大,水流又很湍急,刚刚拉到一半,绳子就断了,大树带着断绳在漩涡时打了个转儿冲了下去,一转眼就不见了。

    龙王苦着脸看陆贞。

    陆贞仰脸问道:“你看我干嘛?”

    龙王憨笑着说道:“等王叔示下,一计不成,另一计呢?”

    陆贞仿佛对龙王的态度很满意,板起脸来训道:“一堆笨蛋。拉不过木头去,就只能拉人喽。”

    龙王一拍脑门,“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突然想到那根被冲跑的木头,问道:“会不会像那根木头一样被冲跑啊?”

    陆贞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我就不会,才几十斤。你就不一定了,像头黑熊。”

    陆夫人听到儿子越来越不像话,申斥他两句。虽然长了一辈,不过毕竟龙王是王爷,又大了许多,也不能太没有礼数。

    龙王却不在乎,大笑着说道:“我要被冲下去了,你要安排人到下游去找找。凭你,一定能找得到。”

    陆贞点点头,“好,把我父亲也一起找回来。”

    龙王一不小心,又戳在了小家伙的心尖尖上。

    姚叟的执行力是一等一的好,旗子不够就用外衣,很快又结好绳索抛了过来。龙王不放心,让龙七先过。

    龙七腰里拴好绳索,向前猛跑几步跳入河中,一入水被冲了下去。姚叟等人慢慢收紧绳索,有惊无险地把龙七拉上了对岸。

    龙七跳起来欢呼雀跃,朝这边大喊:“王爷,水是甜的,不过沙子太多啦。”

    大伙一阵哄笑。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由远而近传了过来。龙王知道追兵到了,焦急万分,忙令姚叟把绳索抛过来。

    龙王刚给陆贞绑好绳索,尹鲁拍马赶到,挥刀向龙王劈来。龙王捡起那柄朴刀举刀相迎,嚓地一声,刀头断为两截。

    尹鲁举刀架在龙王脖子上,喝道:“龙王,没有宝剑你不是我对手。”

    龙王朝对岸大喊道:“不用管我,把小公爷拉过去。”

    这时犬戎后援赶到,把陆夫人也控制了,姚叟等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贞缓缓把绳套从腰间脱下,朝对岸姚叟等人挥挥手说道:“我不能独自回去。我已经丢下父亲,不能再丢下母亲和弟弟。就在这里,父亲跳入黄河前亲口告诉我,要照顾好母亲,我怎能违他嘱托?”

    说完走到母亲身边,把犬戎兵的刀子拿开,温言说道:“母亲,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吧。”

    转回身对着黄河跪下来,叩了几叩,呜咽着说道:“父亲,你如能听到,好好养着身体,等着孩儿来看你!

    黄河水咆哮而过,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这会儿最尴尬的却是龙七,阴错阳差地把他救了过去,这回去如何交差?龙七朝龙王跪下来,号哭着叫道:“王爷,您把小仆拉过去侍奉您,我绝不独自回去!”

    龙王大喊道:“不必如此,你回去好好侍奉夫人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