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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暴乱

    转眼过去了半个月。

    龙王挚鹰闲来无事,整天带着小陆贞在西陲桃园里闲逛。

    整个桃园转一圈也有几十里,两个人一边逛一边仔细察看地形,一棵树一块石一面墙,每一个值得怀疑的地方他们都琢磨琢磨敲打敲打,费了不少气力。

    目的很明确:要找到出口逃出去。

    经过十几天的勘查,最终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除了进来的那扇门,别无出路。倒是把通往野狼谷那道门琢磨透了,那里有道闸门,晚上一定是有人打开。

    看到这叔侄俩不折腾了,朱匡和葛吕相约来访。朱匡带了茶叶来,葛吕手里拿了四个杯子。杯子绿莹莹晶莹透明,一看就知道是用天然水晶打磨而成,极其珍稀之物。被擒受掳之际他居然还有这种闲情逸致,也难怪他被囚禁十年还能活得如此逍遥。

    客人来了自然不能慢待,龙王差家仆去煮了茶来。

    煮茶器具虽然简陋,茶香却分毫不减,往茶杯里一倒,偌大个岩洞满室飘香。

    “香——”龙王喝了一盅,连连称赞。

    葛吕得意地说道:“告诉王爷一个秘密,这四支茶盅还有个特殊的功用,如果茶里有毒,它会变成红色。”

    “呵呵——”龙王哂然一笑,“被囚在这个地方,找个害你的人很不容易,如此宝贝,太可惜了。”

    朱匡似笑非笑地说道:“龙王与小公爷这些天在园内勘查,可有什么发现?”

    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中,只是他们不说罢了。

    龙王摇了摇头,失望写在脸上。

    朱匡说道:“不瞒两位,这个园子十年来我等勘查何止百次,蚂蚁窝都挖过了,也没找出任何一处可与外界通气的地方。”

    朱匡面对岩洞而坐,眼睛时不时地往岩洞内高处看。陆贞开始并没在意,他看得多了,陆贞不免留了心。

    等朱葛二人走了,陆贞拉上龙王到洞里查看。岩洞最里面三丈多高的地方,凹进去一块,应该有个平台,难道这上面会有什么玄虚?石壁虽然光滑,却也有可抓握之处。龙王把陆贞高高举起,陆贞手抓脚踩,“嗨哟嗨哟”地呼喊着,像个壁虎一样三下五下就爬了上去。

    凹陷之处果然有一个可容十来个人坐着的小平台,台上没有任何物件,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

    “很黑啊王侄!”陆贞大声叫道。

    “你等着!”龙王正要差人取个火把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两匹战马停在门口。

    马上之人都是黑灿灿的脸庞,络腮胡子,一脸凶相。其中一人拿出一张狗皮文书,大声喊道:“大王出关,召陆夫人魏乙妹携幼子进宫觐见。”

    来人把狗皮往岩洞里一扔,又补充道:“一个时辰以内到大门处候着,过时不到,断水惩戒。”

    说完,两人调转马头,“嘚嘚嘚”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犬戎骑兵的话陆贞听得清清楚楚,一听母亲有危险,也顾不得探险了,慌忙壁虎游墙一样爬了下来。

    犬戎兵前脚刚走,朱匡和葛吕后脚就到。朱匡神色慌张地说道:“此事大凶,我父亲当年被他们召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哼——”龙王撇撇嘴,“那就不去。”

    葛吕五十多岁的人,这会儿也沉不住气,连连摇头,“不去怎么行?不去会断水。一年前从渭南抓了一个部落来,进到这里只剩下五十多人。后来犬戎王召他们族长觐见,族长不去,后来……”

    葛吕吞吞吐吐地话没说完。

    “后来怎样?”龙王不耐烦地问道。

    葛吕横下心来说道:“我照实说了吧,后来桃园里暴乱,把这个部落的人全部打死了。”

    “嗬——”龙王把眼一瞪,喝道:“姓葛的,你这是在吓唬本王吗?”

    葛吕正要争辩,陆贞插了一句,“不吵不吵,我们岩洞里的泉水也会停吗?”

    “哎……”葛吕长叹一声,“就算不停岩洞里的泉水,这孔小小的泉水又怎么够这几万人取用呢?”

    “嘿嘿——”龙王冷笑了几声,“在这个鸟地方,再活一百年又有何用?朱兄葛兄,不劳你们二位费心,轩辕氏怎么可能受他人摆布?不去就是不去,就算这个桃园的人都死绝了也不去。”

    这算是下了逐客令,朱葛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愤愤地走了。

    龙王嘴里很强硬,心里却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把田禾和几个什长叫来,详细布置站岗警戒及一旦起冲突都应该怎样防备。

    陆夫人在旁边张了几次嘴,都被龙王伸手阻止了。等朱葛二人走了,陆夫人抱起小儿子就往外走。

    “等等!”龙王大喝一声,一个箭步蹿出去挡在陆夫人面前,“陆夫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轩辕氏的男人怎么会让女人去流血?要么大家一起活,要么大家一起死!”

    “嗷——嗷——嗷——”士卒们群情激昂,高声呼喝。

    “母亲——”陆贞也大叫着冲出来死死住母亲的双腿,陆夫人无奈,只好先回了岩洞。

    果不其然,一个时辰以后,小溪断流。龙王吩咐士卒家仆把自家的大盆小罐都接满水,然后把那柄“九仞之主”石剑拨出,扛上肩膀坐在洞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田禾差人去把华夏部落的族长都叫了来,把犬戎王召见陆夫人的事跟他们讲了。

    “不能放人!”年轻一些的就义愤填膺,声言宁可绝食到死也不交人。老成持重的也随声附和,看上去却并非心甘情愿。

    稳住了华夏这两三万人,龙王也松了口气。下面就是要想办法解决其他几十个小部落,虽然他们多则两三百人,少则三五十人,并不成什么气候,但加起来至少也有一万之众,又是一团散沙,如果他们一拥而上,哪怕他再神勇,在这狭小之地,终是难以抵挡。

    龙王构想的,不仅仅是保住陆夫人。通过这些天的勘察,龙王知道要想从这里出去,只有正面战胜犬戎王。

    要不想终老于此,只有放手一搏。

    想来想去,这里唯一能用的手段就是绝食。犬戎王把这些人擒来,应该绝不仅仅是用来喂狼,只要有其他用途,那就不能让这些人都去死。何况就算是喂狼,这些人如果都死了,那些狼靠吃腐尸也活不过一个月。

    陆夫人虽是王公贵妇,但在华夏部族并无官职。不过此事由陆夫人引起,她也是成败的重要一环,龙王就把想法跟陆夫人讲了。陆夫人自然唯唯称是。

    龙王感觉已经手握制胜法宝。这个法宝唯一的破绽,就是内讧。

    田禾按龙王的吩咐去请人,大半天的时间居然一个都没请来。回来的士卒说,这些人眼中充满敌意。

    看来要迎接一场恶战。

    当晚又有野狼群侵袭。龙王提前做了准备,拿棍子用陆贞那把小刀削了一批短矛,把部下都武装起来。本想多杀几头狼给各部族分些肉,但群狼也怕了龙王,丢下几具尸体落荒而逃,把狠劲都发泄到那些势弱的部落。龙王带几个人去各处救助,他到了狼就跑,他前面走了狼后脚又到,直到它们全部撤走再也没能抓获一头。

    龙王预感很不妙。

    果然,次日上午开始有族长带领其部落人口悉数在阶下聚集,到午时已经有十几个部落,人数也达到数千人。

    “梆梆梆……”他们拿根细棍子敲着瓦罐,一句话也不说话,像一群僵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九仞厅。

    关键时刻,朱匡和葛吕父子分别带着家丁仆从来到洞前。

    “哼——”龙王以为他们也是来趁火打劫的,眉头一皱就要发怒。

    “王爷息怒!”葛吕赶忙表明心迹:“我等已经在此囚禁十年,这种苟且偷生的日子也过够了。我们葛朱两族决心与轩辕氏共同进退,就算是一起饿死渴死,也绝不交出陆夫人。”

    “哈哈……”平白无故多了些帮手,龙王心下大慰。

    朱葛两家跟那些小部落相处时日多些,也略有来往,就各派家丁去逐一沟通,结果很快无功而返。不但如此,有几个胆子大些的族长,带着本族人众跑到广场上来。

    “喝水!活着!”无论龙王和朱匡葛吕如何解释,他们也只不停地重复这几个字。

    这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对于他们而言,活着唯一的梦想就是能一直活着。这里除了比之外面多一些野狼以外,其他的生活条件甚至还要好些。至少,这里只有野狼,没有黑熊、猛虎和猎豹。

    一直吵到天黑,龙王又懂得了一个道理:跟不讲理的人讲理,比打仗更累!

    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来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上阶失守,几乎所有桃园的人都涌了过来,包括华夏人。

    对峙正在焦灼之时,突然外圈的人一声声惨叫。

    “狼来了!”有人突然大喊。

    紧跟着人们四下奔逃。龙王挥动石剑阻挡,哪里挡得住,受惊的人群像潮水一样向着九仞涌来。龙王赶紧下令后撤,退到岩洞后面,兵丁家仆们把陆夫人母子三人围在中间,拼死扛住。

    骚乱的结局是毁灭性的。狼咬人踩,桃园广场附近尸横遍野!

    龙王手下有四名士卒被踩死,还有多人受伤,就连龙王都被抓得满身血迹。

    朱葛两家也损失惨重,葛吕一直冲在最前面跟他们理论,骚乱爆发时他第一个被推倒在地,把他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朱匡和葛玄胳膊腿上也受了伤,家丁有几人被狼咬死,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家丁又少了几名。

    “呜呜呜……”到处都是哭声。这一夜,西陲桃园所有部落均有死伤,各个岩洞都笼罩在悲哀的气氛之中。

    陆贞又经历了一次极为恐怖的战争场面,睡梦里都是那些因饥饿恐惧而扭曲的狰狞面孔,他们目光呆滞,面色晦暗,张着血红的嘴巴,露出一条卷曲着的同样血红的舌头。他们贪婪地舔舐着伤口上的鲜血,随后伸出一双脏兮兮的爪子……

    整整一个晚上,陆贞无数次在梦中惊醒。

    “贞儿,贞儿……”陆夫人把手放在陆贞的额头上,一遍一遍地呼喊他的名字。

    疯狂的人们撤走之后,陆夫人曾责问龙王,“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不是!”龙王冷冷地回了一句,“可我别无选择!”

    对于一个大将军而言,为了获得胜利,死伤是难免的。逞妇人之仁,是妇人的事。

    困扰龙王的问题是:这些人大都未经教化,为了活着可以不择手段,除了活着一无所求。接下来,还能坚持几天?

    “哎——”问题很复杂,龙王很苦恼,所以睡得很晚。

    次日一早,天刚刚亮,陆夫人把陆贞叫醒,拉上他悄悄出了岩洞。

    陆贞看到母亲胳膊上挎了一个包裹,不解地问道:“母亲,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陆夫人边走边问:“还记不记得,父亲为何会带上我们一家跟随犬戎人西行?”

    陆贞答道:“为了不拖累华夏,不使犬戎虎狼再杀戮华夏子民。”

    “真乖——”陆夫人赞许道,“我儿好记性。”

    走过黄龙溪小桥,陆夫人指着干涸的小溪说道:“昨晚那些暴乱的百姓,他们仅仅是想要一碗水喝,以保证他们能活着,你说他们有错吗?”

    陆贞摇了摇头。

    陆夫人又说:“我们想早日出去,回到华夏,但这与他们相干吗?他们中有很多人可能根本不想出去,那他们为何要为我们而忍饥挨饿呢?”

    陆贞抬头看着母亲说:“母亲的意思是说,他们是不必牺牲自己来帮助我们的是吗?哪怕是一碗水?”

    陆夫人说道:“是。你要知道,那碗水,对于他们来讲,就是他们的一切。你不能因为你想要什么,而去剥夺别人的一切。”

    “嗯……”陆贞若有所思,随即又问道:“母亲是要带我们去犬戎王那里吗?”

    这一问就像一柄刀子插进陆夫人心里,她强忍泪水,平静地说道:“母亲带弟弟去,你留在龙王身边。”

    “不——”陆贞突然停下脚步,“母亲不能丢下贞儿。贞儿答应过父亲要照顾您和弟弟,母亲不能让贞儿食言。”

    陆夫人蹲下身来,打开衣襟,让小陆利露出头来。陆夫人抚摸着陆贞的脖颈,“在弟弟面前,你已经是大人。如果母亲带上你,弟弟会被忽视,很快就会死去。你忍心弟弟如此幼小就去死吗?”

    “不要!”陆贞大惊,连连摇头,哽咽着说道:“可是母亲,我想你了怎么办?”

    陆夫人知道此行凶险万分,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不过这些心思又怎能让儿子知道,只好说道:“只要想见,就一定能见到的是不是?”

    陆贞又问:“跟父亲一样吗?”

    “不一样吧……”这句话无法回答,陆夫人敷衍了一句,拉起陆贞快步前行。再拖延下去,被龙王察觉了追上来,又不好走了。

    陆贞偏偏又问:“如若龙王问起呢?”

    陆夫人说道:“把我们的对话讲给龙王听。”

    陆贞心里清楚,母亲此去是为了不连累龙王,不连累桃园所有的人。父亲为了龙城百姓宁愿带上一家人被犬戎人掳走,母亲为了桃园百姓只身去见犬戎王。母亲说百姓只为自己,那她和父亲为何就要为了别人呢?

    “吱呀……”那两扇巨兽獠牙一样的大门,忽然开了。

    陆贞眼看着母亲坚挺的脊背消失在门洞里,她一次都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