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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谲暗涌

    乌云滚滚如笼子般低低的压在屋檐上,青石烁金瓦片泛着冷冽的寒芒,黑袍白衫的中年男子挥一挥衣袖,肩上的渡鸦应声而飞,直冲天际,转眼间只余下地上的几片鸦羽。

    钟书慈的脸上看不出有丝毫表情,他转身欲入殿内,却被一人唤住,停了脚步。回头一望,原是江念。

    他缓缓开口:“月华,你来了。”语气有些疲惫。江念无言,与他并肩向大殿内走去。

    庄重肃穆的殿内还是一派的威严,暗银色的柱子上刻着繁复的门规和先年历往,二人的到来并没有让大殿里的威严减少半分。

    钟书慈对着大殿上方最中央的掌门之座,座后是一面玄铁石壁,直至殿顶,上面是历代清风楼掌门的历往,每一位受册掌门之印的场景皆刻其上。

    良久,他低声说:“天悬有动作了?”

    江念自始至终跟随着他,不去打扰,见他开口询问,这才回道:“不止天悬。”话毕,他将袖中拇指大小粗细的暗轴递给清风的现任掌门。

    钟书慈接过,不过一会,他将暗轴卷起,火焰从他掌心燃起,暗轴被烧了个干净。

    江念听他说:“照吾之前说的,让晟元去做吧。”,江念似有担心,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出去了。

    独留在殿内的掌门,眉眼间似有冰雪寒霜,不复往日平和。

    ...

    又一道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散落的如星子般的光落到每个人迥然不同的脸上。

    只见原本只有零散几人的逍遥楼一号天字间,竟是围了满满一堆人。

    干什么的都有,捧茶花瓷瓶的、挑衣料的。

    有拿着炙烤狂炫的,还有慢悠悠给自己斟酒的。

    更有甚者,两个人居然在屋子里比划起了剑招!

    气氛诡异的融洽。

    江醒闭着眼靠在,捏着鼻梁,忍无可忍,回头

    “叶景玉,你剑气扬的灰全落在我身上了!”

    叶景玉装没听见。

    一炷香之前。

    一个黑衣劲装的俊秀青年将廊下坠下的帐帘卷起,大步流星的往里走,身后跟着另一个黑衣的清秀青年,只是年龄看上去要小一些。

    “来了?”红衣青年向后微微一仰,看见来人后招呼了一声。

    “嗯哼...”左望笑露八颗牙,“还顺便带了点东西...”

    短暂的椅子在地上摩擦声响起,江醒侧头,看到他身边的明书。

    “东西?”

    “害,明书是啥东西?我是说我带了些武林秘籍,待会啊,大家一起鉴赏!”

    明书:“?”

    左望兴致勃勃的脸看到自家师弟略有探究的目光时,方才沉默,半晌:“不...其实也不是那个意思。”

    叮,干饭小队加二人。

    又是一会儿。

    裴云提着几个玉琉璃瓶登门拜访,凤栖则和另一个天悬宫服饰的修士同肩而行。

    美名其曰,偶遇,恰逢佳友,须聚之。

    其实是逍遥楼的雅间都被订满了。

    江醒乐得自在,在几人进来后,凤栖要介绍他身旁的修士时,江醒站起来,笑着说:“啊,这位师兄,我是认得的。”

    裴云已经懒散的靠在椅背上自斟自酌,闻之来了兴趣,酒瓶‘当啷’一声被随意放在了桌子上,他支起半身饶有兴趣的说:“你和子重认识?”

    夏子重也没有想到裴云口中的“有点本事的小师妹”会是江醒,恰在此时相逢,他更没想到江醒竟还认得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故人相见的欢喜。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见礼,说:“…师妹,久别重逢。”

    江醒笑着回礼:“远行在外,还能遇见当年的北域故人,算是缘分。”

    光阴虽似箭,但夏子重一进来,她便识得他正是前几年,她首次下山去买灵砖那家店的小二,给她留下了几分印象。

    青年的眉眼之间比曾经更多了份成熟稳重,给人一种十分和气的感觉。

    凤栖在背后揽着夏子重进屋。

    叮,干饭小队加三人。

    “景玉?怎么刚来就走了?”裴云看到路过廊下的叶景玉叫住了他。

    叶景玉见来人,驻足回他:“房间订满了”

    “那正好,进来坐吧。”最里面的江醒在烟花绽开映射的光下意味深长的笑着。

    叮,干饭小队加一人。

    ...

    “不妄宗递来的?”江念把玩着手捻,忽然收了起来,接过递来的密信,一封是给他的,另一封则是给掌门的。

    他将写有‘月华仙君亲启’的那封拆开,入眼便是一张寥寥几字,而纸张右下角有三朵描金水仙纹饰,确是不妄无疑。

    金乌异动,镇魔、封妖、灭鬼,慎。

    他眉心微皱,却没将信烧掉,而是放在了匣子里,用法术封起来。

    他对此隐隐有预感,但却不完全信信中内容。

    他虽现下不明白不妄宗为何会送来这封信,看似好意提醒,实则对方心思难料。

    但他也不是初入修仙的少年郎,这突如其来的好意受不受得下还是一码子事,但或许在不久的未来,有人会给他答案。

    事情牵扯比他想象的要大。

    他起身,准备去和尘峰。

    在他没看到的角落,信纸右下角的三朵描金水仙纹饰,悄然消散了一朵,化成金粉穿过禁制术法飞往天际。

    ...

    “对对对,在秘境那次,左望卡了个跟斗差点从剑上摔下去,还是小爷我深明大义拽了他一把。”沈千秋瞥了眼左望,嘴角带着威胁:“你最好对我感恩戴德。”

    左望无辜:“我认识你吗?”

    两人上一边打闹去了。

    “月华流影剑法,师妹可愿再展示一次?”裴云说的坦荡,面色真诚。

    他身为剑修,对剑法更是爱惜,何况是曾失传的古卷之中的剑术。

    他曾在蜃影珠中一睹,就不能忘怀,如今与江醒所交甚笃,也再无当初进入追云幻海之前那般的轻蔑想法。

    此人行事磊落,仁人君子,温柔敦厚,虽然有时有些不着调,但确是可交之人,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女修道友。

    江醒不假思索的答应。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这种事的发生,本以为身为纯剑派的叶景玉会跟她提及,没想到却是裴云。

    她还扫了一眼叶景玉。

    那人正在擦拭自己的佩剑,那剑被擦的雪白锋锐,而剑主正端正的坐着,像是丝毫不感兴趣。

    可擦拭的手却十分漫不经心,甚至擦到了剑穗上。

    她忍了忍,没笑出来。

    “走吧,这里地方太小,去城外怎样?”

    “走!”

    “正有此意。”

    “勉为其难陪你们。”

    “要在宵禁之前回去。”

    “那就听江姑娘的。”

    “师兄...你走道看路。”

    “那便多谢小师妹咯。”

    “尚可一观。”

    几人笑哈哈陆陆续续的走出房间,江醒是最后一个出去的。

    她起身,所处房间忽然变成黑色,腐朽的味道直冲鼻尖。

    如同在幻境般,明亮的雅间变得黑暗,房柱、桌椅、门窗,一棱一框的物体旁侧皆出现了红色的残影,绕的人眼睛发晕。

    她起身,却被一股力量猛地按回了座位,椅子一转,她又面向了楼外。

    而此时的窗外小镇已然不复原先模样。

    黑色的圆月在血红色的天际悬挂,犹如窥视的眼,将所有人尽收眼底。

    熟悉的铁链声在耳边响起,她瞳孔微缩,冰凉的触感缠上她的双臂,她能感觉到椅子升高,尖锐的声音让人不适。

    却又那般熟悉。

    “砰!”

    一朵白色的烟花突然升到半空,炸开!

    那是今晚最盛大的烟花。

    伴随着铁链穿过琵琶骨和四肢,她面无表情,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吐了出来!她也正式看到了全部的街景。

    无边无际的黑色涛浪,震耳欲聋的浪声瞬然而起!甚至压过了铁链尖锐的摩擦声。

    而海浪之上,飘着断壁残垣、碎枝裂木,每一个被浪花拍起来的人都会被新的海浪击碎,残肢尸骸,哭嚎之声不绝于耳,满目疮痍、人间炼狱之景让何人看到了都心生畏惧与恐慌。

    “你啊...”一个浑身是血只有上半身的小男孩顺着栏杆爬了上来。

    不知何时,她身处的楼阁已经坍塌,会留下了她所在的那一片地板。

    小男孩趴在她腿上,双目空洞,嘴里的牙齿已经腐朽掉了,黑色的黏液顺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拉丝:“你回来了啊...你替我吧...反正...该死的是、你。”

    “是、你。”

    血红的天,降下了灵魂难以忍耐的高温,她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小男孩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敢不认!”

    温度越来越高,小男孩在惊叫的一瞬间蒸发。

    江醒还是稳稳的坐在那里,血从铁链穿过肌肤的缝隙中流出,顺着地板和栏杆,流到了海里。

    似乎是对力量的渴望,海里的魇尸都不约而同的游到江醒的附近,将头埋进海里,不管海浪如何锋利的划过他们的面庞,贪婪的吮吸着一丝丝的血液。

    鬼的晋升,极少之极少是依靠修炼。

    大部分,是依靠吞噬,是本能,是天命所属。

    魂魄本易散,承受不住雷劫,却可以依靠吞噬魂魄轻松壮大自己。

    但倘若熬过了九十三道劫雷,则正式踏入灵修领域,以魂魄修身,为世间至纯灵体。

    这之后便会一帆风顺吗?

    并不。

    跨入灵修之雷劫,面临大好大落两种结果,一是魂体遭受雷劫重伤,沦为炉鼎,每天冒着被垂涎夺取的危险修炼,终其一生修炼缓慢,最好的方法,只能依靠双修,可怜可叹。

    二,方才是悟灵修之道,参悟天地日月。

    鬼与灵皆为魂体,所行所为皆可传承。

    这也是她脑中为何有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是他留在那的。

    十几只手顺着摇摇欲坠的杆子往上爬,可怖的脸上充满了贪婪和欲望,尖锐的指尖将要插入她的肌肤时,她猛地睁眼

    一刹那,天上散着黑雾的圆月如同静止般,魇尸的手还停在半空,海浪声、铁链声恍然断绝。

    时间静止。

    沉寂。

    “怎么,你肯来找我了?”

    第一句话毕,她身旁的魇尸通通爆开,如同白雾般散去。

    “你还真是不怕死。”

    第二句话毕,她站了起来,原本将她紧紧禁锢住的铁链竟也拉不住她!一段一段生生碎裂!

    “悯怀,来见我。”

    如同情人般的温柔低语,她眼中的旋涡越来越大,无名的狂风将仅剩的高台也毫不留情的碾碎。

    她浮在半空,铁链穿过她肩胛的空洞飞速愈合,好似不存在般。

    一切都是那么诡异,又理所应当。

    原来她不必寻找,丢掉的纸鸢也会顺着风飞回来,由她亲自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