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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纸诗词半含危(二合一)

    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合欢树叶子簌簌的响,满院子的书也跟着哗啦哗啦的响。

    几个小宫女手忙脚乱的去按住乱飞的书籍。

    倘若找不到刚才晒的那一页,一上午的功夫就白费了。

    晒得不快又不好,就吃不到姑姑奖励的小零嘴了。

    橙香也按住那几本新来的书,她认得几个字,便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好像是几本什么诗什么词的,原来娘娘最近在看诗词啊。

    娘娘兴致可真高雅,怪不得皇上会喜欢。

    书本哗啦哗啦的乱飞,有一本书里掉出几张写着字迹的宣纸来,被风一卷,就越过了那架野葡萄。

    飞着飞着,马上就出了橙香的视线。

    橙香脸色发白,她死死按着手下的这两本书,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她好像弄丢了娘娘的东西,这可怎生是好?

    现在去捡,还来得及么?

    她飞快的摇头一看,这里正是院子一角,附近没有别的小宫女看着,她们都忙着挽救自己晒得书,无一人抬头看来。

    冒绿姑姑和知夏姑姑也不在抄手游廊下面,看来已经进了正堂。

    橙香咬着嘴唇,犹豫要不要出去。

    守门的是李庆,他性格死板,除了娘娘谁的话也不服。

    现在要他打开宫门,他愿意么?

    他会不会去娘娘面前告自己的状,让娘娘把自己送去慎刑司啊?

    阴云被风推着从太阳跟前移开,那股阴风再无迹可寻。

    几个晒书的小宫女舒了一口气,重新开始翻书,她们不约而同的看了看橙香,也想有琥珀核桃吃。

    橙香勉强一笑,跟丢了魂一样,一天都打不起精神来,那琥珀核桃在荷包里装久了,也失了原先的滋味。

    六月初六晒完了书,六月初七又晒了一天的皮褥子,旖霞阁的小库房才重新关门落锁。

    橙香的心事无人察觉,她见无人追究当时的宣纸,渐渐放下了心结,重新活泼起来。

    倘若没有活计,她就悄悄的外出,试图寻到那几张纸并把它们毁尸灭迹。

    那日的风来得蹊跷,纸飞得也蹊跷,橙香找来找去,硬是没有发现它们的踪影。

    …………

    三皇子已经四个多月了,他刚刚学着认人。

    方景颐一过来,他知道这是娘亲,就咧着嘴巴、露出粉嫩的牙床冲她笑。看见陈元昭那明黄色的身影,三皇子就伸出小手要抱抱,他知道这个人力气大,可以抱着他出来进去的玩。

    小小的婴孩,眼力见还不少。

    忙着教三皇子认人、认各种东西,方景颐早把那几本凑趣的诗词忘到了脑后。

    忽有一日,方景颐接到了雍和宫送来的东西。

    她一下一下打着扇子,心里十分奇怪。

    皇上这几天时常来旖霞阁用膳就寝,若有封赏都是在晚膳时亲自带过来。今日各官府休沐,没有大朝会,皇上昨日说他今天要伏案处理奏折。

    怎得这个时候还送东西过来呢?

    方景颐连忙遣了知夏去门外接东西。

    暑期炎热,为了三皇子,旖霞阁内撤了冰鉴,只能打扇子取凉,知夏跑着来去,出了一身的汗。

    她一打帘子,热气就扑面而来。

    方景颐给她斟了一碗凉茶,问道:“送得是什么,那送东西的公公可有说什么话?”

    知夏把黑漆卷草纹盘子放到圆桌上,揭开绸缎,把几张宣纸递给她,道:“是几张诗词呢,来送东西的是潘范公公,他说皇上对这几张纸十分珍重,特地誊写了一份才给小主送来呢。”

    言罢,她行了行礼,接过了那盅凉茶。

    这正堂里着实热,还不如她住的厢房里凉快。娘娘为了三皇子考虑,把冰全部分给了她们几个奴婢,实在是宅心仁厚。

    方景颐放下手中团扇,拿起那几张宣纸查看。

    她一看就知道……这是自己在去年冬日写的诗词。

    左下首还落了她的印章,上刻旖霞居士。

    当时皇上也在,其中有几首还是皇上口述、她执笔写出来的。

    她记得把这几张纸夹进了常看的书本里,后来朝野动荡、事情纷纭,她就顾不上管这些东西了。

    ……旖霞阁内的东西,怎么到了皇上那里?

    方景颐眉眼凝重,心里的疑惑拧成了团,像剪不开的水草,“皇上怎么有旖霞阁的诗,这是去年冬日我和皇上一起写的……好端端怎么流落去了外面?”

    是旖霞阁出了内鬼么?

    可寻常能接触自己书房的,不过只有冒绿、知夏二人,这两个人哪一个她都不想轻易怀疑。

    知夏一抿嘴唇,将凉茶的浮末抿净,又道:“隐约听潘范公公提了一嘴,说这是婉妃和蒨充仪送去雍和宫的,说是什么上好的情诗,不知是钟情何人,奴婢还以为她们寻得好诗词去皇上面前邀宠,没想到皇上钟爱娘娘,又请娘娘一起品鉴呢?”

    怎得不是她想的那样……这诗词竟是她们旖霞阁流传出去的?

    正当时冒绿端了琉璃茶盏里的酸梅汤进来,她听见这话,轻手轻脚放下托盘,快声道:“娘娘,这婉妃和蒨充仪看来贼心不改,想着法子来构陷娘娘呢!”

    宫里少有情诗流传,一旦传出来,就会遭到妃嫔们笑话。

    一则这东西是个人隐私,流传出来有伤大雅;二则,她们可不管是不是文采斐然,只会说你落魄无宠,所以只能写些春闺深怨的情诗。

    第三,若是有人心利用这些情诗生事,说作诗者心有旁人,弃皇上于不顾,玷污了皇家清誉。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写诗的人难免会有刑罚之灾。

    方景颐柳眉放平,眼眸敛着,捏着几张纸不放下。

    冒绿说的跟她想的差不多。

    婉妃和蒨充仪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这几张纸,一看上面是她写的情诗,还以为捏到了她品行不端、心有旁骛的把柄,连忙兴冲冲的赶去拿给皇上看,想要皇上治她的罪。

    倘若皇上真的信了她不忠不节,今日送来的就不是这原封不动的宣纸了。

    一幅白绫、一杯鸩酒还差不多。

    方景颐嘴角一撇,一声冷笑,转而放下几张纸,端起酸梅汤来喝。

    汤汁酸甜冰凉,沁人心脾。

    她内心的一股燥热终于熄灭。

    难为她们顶着大日头去告状了,只是她们不知道,这几张纸里还有那个状主的杰作呢,可不是告错地方了!

    这情诗本就是方景颐和陈元昭在闲暇时一唱一和而成,用这个想污蔑她,婉妃和杜蘅芜失算了。

    想来想去,理清了各处关节,方景颐还是疑惑这诗是怎么传出去的。

    她掀开天青色帷幔,一路打着扇子走到书房来。

    紫檀书桌上收拾的整整齐齐,光可鉴人,只有笔架、笔筒、笔洗几样东西,书本和宣纸都在旁边的书架上罗列着。

    她努力回忆起去年看的那几本书,如果没有记错,当时她就是把这几张纸塞到了这几本书里。

    从书架上取下这几本书,一一翻开,里面果然空空无物。

    方景颐面色如黑云压顶,已经沉了下来。

    果然有人从她的书房里偷出了这几张纸,到底是谁呢?

    冒绿和知夏跟着她的脚步,面面相觑。

    娘娘好端端的,翻书做什么?

    冒绿眼尖,她蹙着眉头看那几本书,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她轻拍手道:“娘娘,奴婢想起来了,这几本书在六月初六晒过呢,奴婢亲手拿出去的……”

    她怔忡了一下,道:“小宫女橙香亲自晒的书,奴婢看她手脚勤快,人又清秀,就把这几本书给了她晒,本以为是个稳当人呢……”

    方景颐按下心底情绪,叫她唤了橙香进来。

    一见东窗事发,橙香白着一张脸,把不慎弄丢了几张纸的事情说啦出来,一切供认不讳。

    那日她本来想出去把纸追回来,但一番犹豫,已经失去了先机,后来再去找,却寻不到任何踪迹了。

    她抽噎着哀求,自己真不是有意要把东西弄丢的,请娘娘饶命。

    方景颐不为所动,吩咐人把橙香关押到了后罩房里,又让冒绿和知夏亲自探查橙香的来往关系。

    几日下来,橙香倒真是老老实实的一个小宫女,做差事麻利干净,人也清秀讨喜,内务府才把她送到旖霞阁来听差。

    晒书弄丢了纸,这是橙香来旖霞阁后做的唯一一件疏忽差事。

    方景颐听了以后,用手揉了揉额头,叹息一声,“虽然不是有心之过,但这东西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险些就让本宫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不得不罚,否则难以服众。”

    她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寻了个不轻不重的由头把橙香送回了内务府,让内务府总管潘范重新给她分配宫室。

    为了以示公平,她也惩罚了自己的一等宫女冒绿,罚俸一年,不得领赏。

    毕竟拿书出去的人是冒绿,她若细心一点早把纸捡出来,也不会有后续争端。

    冒绿自己心里愧疚,因此痛痛快快的领罚。

    橙香走得却不痛快,她挎着包裹一步一回头,泪水流了一路子。

    在这宫里,哪里还有旖霞阁当差舒坦呢。

    她落魄的回了内务府,肯定会受到当年同伴们的嘲讽。

    …………

    六月二十五,方景颐十八岁生日。

    皇帝吩咐御茶膳房安置了几桌席面,又从教坊司拉出一队乐师、舞女来,给她庆生。

    往年有这个庆生的大脸面的不过一二人,皇后千秋宴暂且不提,淑妃的席面从不请外人,只请皇上和自己家人,她的生日宴也算是后宫里新奇的事物。

    婉妃、蒨充仪的生日宴就中规中矩了,摆在各自的宫室里,宴请大小妃嫔们,来者皆是客,从没有赶人的道理。

    到了方景颐这里,她本来就奉行中庸之道,不愿做那后宫里的出头鸟,因此生日宴也与杜蘅芜一般无二。

    她生日这天,天光明媚,内务府早早派人在旖霞阁里安排桌子板凳之类的物事,御茶膳房的菜品流水一般的往旖霞阁送。

    念着路途不近,又是大热天的,方景颐厚厚封赏了他们一番。

    等到月上东山,廊下六角宫灯们一一闪烁,宫宴才正式开始。

    前来送礼的妃嫔们络绎不绝,你一句吹捧我一句夸赞,直把方景颐吹成了九天仙女下凡尘。

    她实在听得不好意思,便寻了个借口从人群里溜出来,查看一下筵席状况。

    冒绿捧着登记的册子来给她看。

    皇后一直多病,近来又缠绵于床榻之间下不得地,因此封了一份大礼,有人那般高的红珊瑚盆景,自己却没有来。

    婉妃和杜蘅芜这两个刚做了亏心事的人自然也没来,她们都送了不轻不重的礼过来。

    林贵人捧着她们的贺礼,一脸的笑嘻嘻,全然不觉旖霞阁对她们的厌恶。

    一个月倏忽而过,姚念谙成了贵姬,林美人也成了林贵人。

    意料之中的事情,方景颐倒没有过多惊奇。

    出乎她意料的倒是辛红萼,自从迁居怀玉堂养病后就没了消息,今日反倒托人送来了一份厚礼,一匣子如指肚大的东海明珠,色泽明丽,是上上品。

    方景颐不知她是何意,便吩咐冒绿仔细收拾起来,万一日后还要会还回去的。

    辛红萼对自己哥哥那一点隐秘的情愫,她从哥哥的信里了解了一点,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只要辛红萼不兴风作浪,她就知足了。

    在这个档口,李婕妤也撑着瘦弱的身体前来道谢,方景颐亲自领着她坐下,让她好好放松一下,不必在拘泥于过往。

    这后宫里变了天,已经没有阴云遮蔽日月了。

    李婕妤若有所思,良久,她抬头一看,青空黛色,天心月满,难得的朗朗夜色呢。

    她垂在桌下的手,不断摩挲着手上的红珊瑚链子,那是去年皇后送给她的厚礼。

    “撕拉”一声,链子上的金线断了,一颗一颗红珊瑚珠子纷纷滚落下来,滚动到夜色深深里,再也寻不见踪影。

    李婕妤自斟自酌,链子断了,她也觉得满身轻松。

    ………

    到了七月份杜蘅芜的生日,皇上不知是何考量,竟没有赐宴于她,只派人送了些金玉珠宝过去。

    杜蘅芜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自从她复出以来,皇上再也没有宠幸过她,如今连这个体面都没有了

    她对方景颐的算计也都落了空,不如意之事一桩皆一桩。

    但她自问不是志大才疏、心性不坚之辈,宫里不乱,她也要素手搅得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