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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因果循环冷宫见(二合一)

    自那日忽然想起了金常在,方景颐的心就再也平静不下来。

    金常在故去两年,当时陷害她的几个人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但还有几个凶手仍然身穿华服,端坐在玉楼金阙地里享福。

    婉妃,这个惯来喜欢拿人当枪使的女人,以前害了金常在,现在又伙着杜蘅芜来对付自己了。

    前一阵子给雍和宫送情诗这一事,就是婉妃和杜蘅芜商量着办的。

    乍一看好像所有事情婉妃都不摆在明面上说,但细细看去每一件事情里都有她的插手。

    婉妃就像是浓密草丛里的一条毒蛇,逮着机会就咬人一口。若是没有机会,她就静静潜伏着,游走在草野之间,叫人抓不到痕迹。

    滑不留手,无迹可寻。

    方景颐对她生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满宫里都说最温柔典雅的人是婉妃,她几乎一点坏名声都没有,可见道行之深。

    如今婉妃成了杜蘅芜的同伙,她心思缜密狠辣,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能应付住她。

    要拿住婉妃的把柄,谈何容易?

    方景颐沉浸在一番心绪中,神情淡漠。

    身旁琉璃碗里红红的寒瓜兀自冒着冰湃的冷气,寒烟上行,缭缭无声。

    知夏和冒绿见她静默不语,也不敢出言惊扰,默默站到了槅扇外面。

    自生日宴之后,娘娘心事重重,不知是有什么困扰。

    三皇子在摇篮里“啊”了一声,稚嫩的奶音把这寂静打破。

    两个宫女赶忙从槅扇后出来,众人引颈去看,原来他自己翻了个身,犹自呼呼大睡中。

    方景颐回过神来,用竹签子插了一块寒瓜,一咬就汁水四溢,满口香甜。她忽然道:“听说以前的嫣嫔现在住在长秋宫里,她近况可好呢?”

    嫣嫔薛衣媚是婉妃最重要的党羽,因为两次都跟妃嫔流产有关,被皇上认为是“天谴之人,怨气所钟”,所以迁居到了冷宫,被贬为了薛答应。

    承平七年除夕宫宴,薛答应得以晋位,成了薛宝林。

    那年金常在之死,如果说淑妃、婉妃都是袖手谋划的幕后人,嫣嫔就是亲力亲为的台前推手,就是她一步一步推着金常在走进了火坑里。

    方景颐眼眸一闭,面有不忍。

    亲手把一个言笑晏晏的女子推到死路里,嫣嫔何其狠心呢。

    何况那件事情里涉及到了三条人命,金常在、姬芳仪和她那未出生的孩子……婉妃一党,其心狠手辣也不亚于淑妃。

    知夏微微垂首,回忆了一会儿,回禀道:“娘娘,嫣嫔已经是薛宝林了,她在长秋宫里……好像……好像不怎么如意,那毕竟是冷宫,而且她以前为人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妃嫔,现在日子肯定不好过。”

    她来往于御茶膳房、内务府和六司六局之间,倒是隐隐听过一耳朵。

    方景颐一颔首,脸上若有所思,“她日子不好过……”

    薛衣媚做惯了婉妃手中的狗,坏事也一桩一桩都参与了,这么个藏满了秘密的女人,婉妃居然让她就这样在冷宫里一直活着么?

    婉妃是等着以后重新启用她,还是伺机要送她上西天?

    搞不懂了。

    “都是谁经常去为难薛答应?”方景颐问道。

    知夏努力回忆起来,她用手指一根一根的数着,“有几个位份低的答应、常在,还有几个年纪大了的美人,都是薛答应以前欺负过的人……最近好像多了一个林贵人,她到处耀武扬威,长秋宫里的人也被她折腾了一番呢。”

    “哦,是么,这林贵人倒是清闲,哪里都要去掺和一下子,她去长秋宫做什么?”方景颐多日不出宫门,这些新鲜事情都不如宫女知道的多。

    长期闭目塞听,她觉得自己头脑空空了。

    借着生孩子龟缩起来的这份悠闲,早该结束了。

    她眼神一亮,打起精神来听知夏说话。

    “奴婢也是道听途说的,林贵人去了长秋宫,把里面的妃嫔都叫出来训诫了一番,特别是薛答应和以前那位季嫔娘娘,林贵人特别关照了一番,叫她们把那偌大的长秋宫打扫一番,还着人盯着她们干活呢!”

    方景颐嗤嗤一笑,真是善恶有报。

    薛衣媚和季诗嫱往常最喜欢这么使唤别人,如今自己也落到了为奴为婢的境地了,被一个小小的六品贵人呼来喝去,偏偏还挣脱不得。

    林贵人误打误撞的,倒是给宫里许多人出了一口恶气。

    毕竟很多人想报复薛衣媚和季诗嫱,但又害怕踏足那冷清晦气的长秋宫地界,沾染了不祥之气。

    “她们现在还在干活么?”冒绿忍不住问道。

    知夏点点头,“那么大的长秋宫,四五年没人收拾了,薛答应她们自然是做不完的。听说薛答应一双手洗抹布都要泡烂了,那季……庶人沾了一身的蜘蛛网,衣服都没得换,顶着灰尘、灰头土脸的被人笑话呢。”

    方景颐拂了拂衣袖,又插了一块寒瓜吃,她慢慢道:“怨不得林贵人折磨她们,她们往日做的那些事情,天怒人怨,如今合该倒霉……不过,淑妃死了,季庶人无人解围是正常,倒是薛答应,她那主子婉妃还活着呢,怎也没派人周济一番?”

    吃完了寒瓜,她又沉声思索道:“婉妃如今和蒨充仪走得那么近,林贵人又是蒨充仪一手拔上来,只要婉妃说一句话,林贵人就不敢折磨薛答应了……现在林贵人这么肆无忌惮,只能说明婉妃也默许了……”

    林贵人闹得声势浩大,杜蘅芜不可能不知道,最好打探宫中消息的婉妃更不可能一无所知……这只能说明,婉妃或许放弃薛答应了。

    一个废弃的棋子,只有死路一条。

    薛答应在长秋宫的安稳日子可能要到头了。

    她吃下口中寒瓜,又“噗嗤”吐出一颗黑色的瓜子仁来,瓜子仁无用可用,只能吐掉,恰似如今的薛答应。

    婉妃迟迟不动手,一则可能没找到掩人耳目的好机会,二则可能是薛答应的利用价值还没完,就像一块红红的寒瓜,瓜肉还没吃净,瓜子仁深陷红肉中,蛮力取不出来。

    薛答应不是傻子,她能活这么久一定有所依仗。

    这依仗很可能就是往日她给婉妃做事的那些把柄……

    如果,她可以拿到这些把柄……婉妃的漏洞她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虽不能说十成十的赢了婉妃和杜蘅芜,但有底气在,斗一斗也可。

    方景颐眉眼舒展,往藤心圈椅靠背上一倚,几日来的重重心事随着寒瓜被吞入腹中,她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薛答应被旧主抛弃,如今遭众人欺辱,知夏,你这几日悄悄打探一番,看她到底落到如何境地了。”

    知夏躬身称是。

    是日傍晚,金乌西斜,暮色冥冥,风也带上了凉意,知夏摸着黑一路寻去。

    路上遇到熟悉的宫人,她神态自若的谈笑风生,全然不像是要去夜探冷宫的架势。

    知夏为人稳重,胆子也大,一听说方景颐要派遣她去冷宫探查薛答应的状况,她不仅不害怕,还有几分跃跃欲试。

    等她把那冷宫周游一圈,回来就能跟冒绿和几个小宫女讲鬼故事了。

    羡慕死她们。

    知夏捂着嘴,把笑意憋在素手后面,省得被人察觉端倪。

    越往冷宫地界走,人烟就越稀少,灯笼也少了起来,让人看不清脚下的石子径。

    知夏提着一盏小巧玲珑的福字六角宫灯,她小心回首,身后是灯火辉煌的偌大皇城宫室,明明还没有出内皇城,她已经感觉这地方萧条沉寂起来,仿佛是什么荒芜的山沟沟。

    她努力拨开乱长的一丛灌木枝叶,踩着鹅卵石走过去。

    长秋宫这里“三不管”,内务府不管,宫里娘娘们不管,巡夜的侍卫也不管,所以她才敢提着明晃晃的灯笼走来走去。

    就算有人瞧见了,指不定以为是鬼火呢。

    知夏收起了促狭的小心思,摘下灯罩,吹灭里面微弱的烛火,把整个灯笼藏在一丛灌木里,小心翼翼的朝着黑黢黢的长秋宫走去。

    冷月如霜,把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几乎融进夜色里去。

    长秋宫的月亮,似乎也比旁处的更冷一些。

    知夏打了个寒战,提起裙子,踏过一块倾塌在地的石墙。

    宫墙冷寂,满目萧条,有几处屋顶上都没了碧绿的琉璃瓦,只有空荡荡的屋顶,接受着风吹雨打。

    风灌进破了的纱窗里,就像有人捏着嗓子尖叫,“呼呼”一阵又‘嗷呜’一阵。

    七月天白日虽热,晚间却冷,毕竟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的秋日到了。

    知夏听到不远处的厢房里传来了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像是有人禁不住晚风,裹紧了身上的衣被。

    她贴着墙角一路走去,院落空旷无人,有种难言的孤寂。

    纱窗上的大洞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叹息声,知夏屏气凝神,细细听着。

    那女子翻了个身,似是踢到了床沿,她“哎呦”一声,转而没了动静。

    良久,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还有吃的么?”

    这声音又弱又轻,一阵风来就能吹散了音调,听起来虚弱至极。

    知夏听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冷宫里关着许多灰心丧气的女人,她只认得薛答应和季庶人两个。

    季嫔由嫔位被贬为了庶人,她只能称呼其为“季庶人”。

    这时屋子里有人回应,那人咽了一口唾沫,干巴巴道:“长秋宫里到处都有老鼠,你去抓一只吃啊。”

    有点嘲讽和奚落的口气。

    知夏拧着眉头疑惑了,这声音耳熟,好似是……季庶人啊,她怎得来了冷宫还这么嚣张。

    之前那女声情绪高涨了一点,好似从床榻上直起身来了,她道:“你把我的吃食都独吞了,一点都没给我留么?”

    季诗嫱“哼哼”几声,谈话的心思没了,她合衣而倒,也不管那上面的灰尘和秽物,只以保暖为要。

    知夏恍然大悟,那虚弱的女声就是薛答应!

    只是因为声音太弱了,没了原先清甜的调调。

    只听薛答应咬着银牙道:“季诗嫱,别以为有林贵人过来欺负我,你就也可以跟着把我踩到脚底下了……婉妃,婉妃她……”

    “你做春秋大梦呢,林贵人就是听了婉妃的吩咐才来折磨你的,我劝你好好看看这人间的月色吧,再过几日你两眼一闭,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季诗嫱发出了怪异的冷笑。

    薛答应太饿了,她口中发出几声微弱的叹息,挤出一句话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现在就算是一个兔子,为了活命……也敢咬死狮子,你以为婉妃能轻易的要了我的命么,她要杀我不过是因为怕我!”

    那几分斩钉截铁的话,倒像是压上了全身的力气。

    “怕你,怕你把冷宫的廊柱擦得不干净,脏了她的眼么!”季诗嫱踢了一下床沿,想要压过薛答应的气势。

    知夏紧紧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响来。

    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你来我往的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了,震得她心神颤动,好像神思也能打寒颤一般。

    薛答应摸索着被褥躺下,这冷宫里晚上没有灯,分派下来的灯油都被宫女太监贪墨了去,她们这些落难的妃子,连奴婢脸面都不如的。

    奴婢手里掌握着一点点的小权利,就可以任意磋磨以前的主子。

    此间心态,只有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冷宫主仆才懂。

    连着在冷宫住了一年,晚上都没有点过宫灯,只能靠着一点月华来照亮,薛答应的眼神已经练出来了。

    黑暗里的这些东西,旁人或许看不明白,但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破了的纱窗旁边,季诗嫱的床外面,分明有一个猫着腰的影子,一动不动的听着她们说话。

    婉妃和杜蘅芜的人早就在白天就来过了,明里暗里的逼着她说出那点秘密来。

    她抵死不从,因此被几个宫女推搡着打了一顿,现在全身还酸痛无力。

    现在,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所以她故意说了一些平日里不会说的话,像钓鱼的人抛出了一线诱饵。

    窗外这个人,也想知道她那一点藏起来的秘密,那点可以威胁到婉妃的秘密。

    她的命珍贵着呢!

    “哈哈”,薛答应把自己身体平躺在硬邦邦的床褥上,发出了如释重负的太息。

    来吧,来吧,只要不是婉妃的人,现在她就是谁都可以用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