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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推波助澜遣先锋(二合一)

    方景颐和薛衣媚,两方存着互相试探的心思,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方景颐需要一个知悉敌人底细的帮手,薛衣媚需要一个帮助自己复仇的依仗,她们的共同目标都是婉妃。

    那晚知夏听了一耳朵密事,回来就禀报给了方景颐。

    方景颐了然了薛衣媚的意图,因此又派遣知夏数次前往长秋宫试探。

    一点点的诱饵,还不够她上钩的。

    薛衣媚必须在苦海里再煎熬一阵子,才能体会到体面生活的不容易。

    那时候她伸出的援手,在薛衣媚眼里才更可贵、更值得珍惜。

    毕竟那是救命的唯一一根稻草。

    人,只有到了危及生死的地步,才能有彻底的觉悟和决心。

    她是在慢慢的逼起薛衣媚的忠诚之心。

    薛衣媚也是一条毒蛇一般的人物,非彻彻底底的投诚她不敢用之。

    知夏看到的薛答应着实惨淡,每日里被林贵人的宫仆鞭打着做活,连一点残羹冷炙都吃不上,更不用说那些冷言冷语、肢体推搡,甚至还有宫人往薛答应脸上吐唾沫……

    墙倒众人推。

    世人心性诡谲,一看到那身居高位的人落了难,不光心生欢快,还要再狠狠踩上几脚才能心满意足。

    仿佛折辱了那落难的凤凰,自己就高人一等了。

    如果淑妃还好端端的活在长秋宫里,少不得也是这样的待遇,她选择早早抽身离去,倒也是明智的举动。

    方景颐听了知夏的多次回禀,对薛答应的惨状不为所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深宫里待下去,她那颗柔软的心已经成了捶打不破的鹅卵石。

    不光坚硬,还滑不留手,不在多余之事上留下心痕。

    她自认为已经够仁慈宽和了。

    淑妃、季庶人、薛衣媚,往日里哪一个不曾轻易欺辱过她,如今这些人都落了难,成了她脚下的污泥,后宫里众人拥挤着去报复她们,生怕晚了赶不上发泄胸臆,可她端坐在旖霞阁里,从来没有掺和一手的意思。

    因为她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而且日后将在无数人的折磨、无数人的冷眼里度过。

    她冷眼旁观,已经心满意足,不用再去脏了自己的手。

    如果不是形势所逼,她也不愿意去用薛衣媚这样的人。

    掐丝珐琅鸳鸯香薰白烟袅袅,传来莲花的清香,方景颐用银签子拨动了一下里面的块状莲花香,那香陡然破裂,被火舌吞噬着化成齑粉。

    而后,是浓郁的清香从镂空盖子里涌了出来,在人的衣裳鬓发间缠绵。

    三皇子被冒绿抱着在院子里逛游,方景颐也不用怕屋子里的香味熏到了他。

    支摘窗外秋风飒飒,吹得香味四处飘荡。

    天青色帷幔一起一落,莲花香在无声之中缠绵上了床榻之间。

    若没有她那一签子的搅动,这莲花香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在香炉里燃烧殆尽。

    它在鸳鸯香炉的肚子里打了那么久的转,也出不了镂空的铜盖子。

    要是能飘得那么远,或许是一盏茶的时间,也或许是半个时辰。

    但她等不及了。

    方景颐的呼吸均匀绵长,她温声道:“知夏,本宫听说蒋贵人最近闭门不出了,想必她清闲的很。”

    皇后病重不下床,蒋贵人知晓宫里变了天,连宫门都不敢打开了呢。

    这么胆小的一个人,你若是小瞧了她的恶念,也算是贬低了她。

    前年的腊八节,蒋贵人还抢过自家娘娘的腊八粥呢。

    知夏仍然记在心里,愤愤不平道:“那样眼皮子浅的人,居然也配入宫来,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你想办法让她知道,薛答应现在人尽可欺,就算打死了也不用怕担责任,有林贵人在前面顶着呢。她若是能去出一出气,说不得就被林贵人喜欢上了,两厢成了好闺蜜,争宠岂不更容易。”方景颐缓缓吩咐道。

    蒋贵人这个人,无比的胆小,又无比的贪婪,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特质在她身上完美的交融。

    你说她胆小,她又敢去抢高于自己位份妃嫔的东西;你说她贪婪,她如今又不敢出来争一点点宠爱,这可是后宫百花齐放的时节,她却连头都不敢伸出来看一下。

    这么矛盾的一个人,若是知道了如今宫里并不危险,相反,因为前番宫变,好些高位嫔妃已经成了她蒋贵人下面的小鱼小虾,如今正有人领头去发泄怒气……以她贪婪的不放过一碗粥的性格,能放过这么个千载难逢、耀武扬威的好机会么?

    肯定不能。

    果然,知夏收买了几个嘴碎的小宫女,她们在丽正宫门口一转,叽叽喳喳的话语传进蒋贵人宫女的耳朵里,蒋贵人知道后立刻吩咐人打开了宫门。

    正是掌灯时分,秋风穿堂入户,穿着一身单衣已经颇觉凉意。

    蒋贵人却一概不理会,仍旧穿着一袭白日的粉底月季纱衣,踩着月华灯影赶往长秋宫。

    她脚步匆匆,像踩了一个风火轮一样快。

    长秋宫里那几个女人,都是蒋贵人在睡梦里骂过、打过的对象,如今在现实里也能打骂一番,好不快意。

    她想着想着又加快了脚步。

    听说林贵人已经连番来了好多天了,若是把她们打死了,那她就没得玩耍了!

    快点,再快点,她也得分到一杯羹才行!

    获得林贵人的青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立立威,把贵人的贵气标榜起来才行。

    自打她入宫以来,这样酣畅淋漓的机会还从没有过呢,每日不是阿谀逢迎就是做小伏低,现在,她也寻到了一个让别人匍匐在她膝盖下面献媚的机会了。

    蒋贵人喜不自胜,眼看着长秋宫漆黑的影子就在眼前,她喜不自胜,衣袂翻飞,一脚踢开了长秋宫破旧的宫门。

    “都给本小主出来接驾!”

    她那一嗓子嚣张又嘹亮,惊得树桠里的鸟雀乌鸦纷纷振翅而飞,房梁上吊着的蛛网灰尘也簌簌下落。

    薛衣媚和季诗嫱刚刚勉强入睡,被她的声音一惊,又被房梁上的灰尘扑了一脸,都没了睡意。

    她们二人本不欲理会外面的人,却不想外面有脚步踢踏而来,直接踢烂了她们的房门。

    …………

    蒋贵人像一座活过来的火山,把个长秋宫搅得天翻地覆,薛衣媚和季诗嫱两个人被折腾的够呛。

    两个人被蒋贵人使唤着连番倒了十来天的恭桶,又被林贵人派遣着洗了十来天的杂役衣服,身体上俱是筋疲力尽,精神上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薛衣媚苍白着脸,双手不自觉的打颤,她时不时的弯腰呕吐一阵子,把每日吃的一点清汤寡水的菜汁都吐了出来。

    这个杀千刀的蒋贵人,不知从哪里寻到的恶心法子,竟然每天打发她去刷洗恭桶。

    那恭桶恶臭味道又大,里面又多黄白之物,恶心至极。

    寻常她连看都不愿意看一下,现在竟沦落到亲手捧着刷洗的地步了。

    蒋贵人还逼着她把头埋进恭桶里,闻闻到底还有没有一丝臭味。

    倘若有一点不干净,就逼着她去喝刷恭桶的脏水。

    一想起这个,薛衣媚又喉头一拱,干呕了一阵子,大口大口喘起气。

    在这长秋宫里的日子,已经是一天坏甚一天了,林贵人的折磨打骂她都受的住,但蒋贵人这样恶心的差遣她是一天都不想再做了。

    一想起双手沾满了腥臭肮脏的屎尿,薛衣媚就几欲寻死去。

    一根白绫吊到房梁上,不过一蹬脚的事儿,这些人和事就再也干扰不到她了。

    但转念一想,她又恨得牙痒痒,十分不甘心。

    自己死了怎么报仇?

    婉妃、林贵人、蒋贵人、李婕妤……看到自己死了说不定偷着乐呢,怎能让她们如愿?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那个偷听墙角的人影已经好几天都没来过了,不知道是自己抛出的诱饵不够,还是她们已经寻觅到了比自己更值得利用的人选。

    薛衣媚心头一紧,生出了几分惶惶然。

    她最后一条生路就是她的利用价值,倘若她成了百无一用之人,有谁还会把她从满身屎臭里捞出去?

    不行,不行,她再也受不了了,她必须得让那人意识到她的珍贵之处。

    她值得那人的搭救!

    薛衣媚咬紧了牙关,从所剩无几的衣服里撕了块好料子下来,用清水和皂角洗干净了,又寻了几块平日做活烧的乌黑的木炭,权作纸和笔,趁着没人监督她干活,偷偷寻了长秋宫的一个废弃宫室。

    她秉着呼吸,偷偷推开了这个宫殿的门。

    里面难得的整洁齐全,从架子床、罗汉榻到青花香炉、桌椅板凳、书架条案竟然一应俱全。

    薛衣媚低低的从喉咙里滚过一声惊呼,转身掩上了房门。

    门外是一树红枫和满院子的寂静,无人踏足此地。

    正好,她可以用这里面的纸笔来写东西了。

    她要给那人送上一份大礼、厚礼,用来换她命的一份礼。

    脚下的地毯上绣了大朵大朵的魏紫,枝叶扶疏,花瓣大而浓丽,薛衣媚的步子逐渐停滞,这里……仿佛有点眼熟。

    她不自觉缩了缩脚,面目凝重起来。

    真的,有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她自从来了冷宫,并不曾在这里面仔细转悠过,这次是为了躲人才进了长秋宫深处。

    耳畔传来了一个女人嘶哑的唱腔,仿佛是“光阴易过催人老,辜负青春美少年……”

    这个疯女人,又开始在冷宫里走着唱来唱去了。

    薛衣媚一皱眉头,惧怕之情涌上面颊。

    她的嘴唇不自觉哆嗦起来了。

    唱戏的疯女人姓虞,以前曾经是个美人,好似因为得罪了淑妃才被打入冷宫,不过三四年,好端端的人就已经成了心志不全的疯子。

    虞美人每日里蓬头垢面,唱来唱去,不过是辜负青春美少年这两句。

    是呀,在这荒芜破败的长秋宫熬下去,哪怕只是一天也算是虚度了青春,耗费了年华。

    薛衣媚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庞。

    昼夜不息的劳作,眼旁已经爬上了细纹。

    眼窝深陷,双颊高突……现在的她已经被光阴催老了。

    再不想办法从冷宫里出去,她终将化作一扑黄土。

    一股冷意将薛衣媚淹没,她把手撑在青花海水纹大香炉上,支持着自己没有力气的身子。

    她怕了,每根骨头、每滴鲜血都怕,怕熬到鸡皮鹤发也不死,怕熬着熬着成了疯疯癫癫的虞美人。

    脸庞划过一簇泪珠子,薛衣媚把头压在香炉盖子上,对着那空荡荡的炉子呜咽起来。

    低声哭了一阵子,才把心头陡然丛生的惊惧无助哭出去。

    薛衣媚擦了擦眼角,正欲去书桌前寻找纸笔,心里却又涌起一股惊惧来。

    这青花海水纹的大香炉里残余的香气何其熟悉,过十年她也忘不了,那分明是淑妃长乐宫里惯用的香!

    每次去长乐宫请安,那香浓的沾了一身,叫她洗都洗不掉!

    这里……这里……

    她又退后几步,仔细看那大香炉,也是越看越眼熟,这就是长乐宫正殿里的那个大炉子!

    那这里……就是……淑妃在长秋宫的住处。

    淑妃……吊死在了这里!

    薛衣媚脸上血色尽失,连呼吸都停滞了,她额头上冒出一层虚汗,踉踉跄跄的往外面跑去。

    那地毯像是一丛缠过死人的水草,把她慌乱的脚步绊了一下。

    “啊”!

    薛衣媚头脑里紧绷着弦终于断了,她扯着嗓子惊叫一声,什么也顾不得了,手脚并用往外爬去。

    淑妃的鬼魂可千万别缠上她。

    萧宝莹活着的时候那么凶狠,死了肯定也是噬人骨血的恶鬼。

    她闯入了恶鬼的领地,万一被缠上怎么办,长秋宫阴气这么重,犄角旮旯里肯定还藏着很多很多女鬼、小鬼、恶鬼,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她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会疯的!

    薛衣媚抱着头仓惶逃窜,良久,她停下脚步,直愣愣的站在大日头下面,脸上、身上出了许多汗,那股夹杂着恭桶、抹布、脏衣服、汗水的臭味直冲上她的鼻子,让她意识到自己还好端端的活着。

    她眼中水漫金山一般漫出泪水,眼帘里是模糊的一片断景颓垣。

    这就是冷宫,即便无人折磨,长久住下去也会把人逼疯的。

    她要把给那人的礼再丰厚几分,她要把婉妃的恶行和证据所在写下来,亲自送给那人,让那人务必、一定、必须把自己捞出去。

    除了这条命,她什么都能卖给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