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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祸水东引 (二合一)

    “季庶人,你为何无故伤害二皇子,无故攀咬嘉昭仪,妄图破坏我们的姐妹情分?”杜蘅芜瞬间变了脸色,怒声呵斥季庶人。

    看得清形势,是她最自得的本事。

    依着形势办事,便如顺水行舟,天时地利人和俱得,总会事半功倍。

    若看不清眉眼高低,不懂曲意逢迎,空有一身铮铮铁骨,便是那宫里眼皮子最浅的人,没得送了一条命去。

    这个道理,她自小就懂得了。

    纵使今日功败垂成,也得赶快借机撇清关系,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赔上两枚棋子,还要祸及自己身、惹了一身的腥气。

    好在这件事情她只是个参与人,现在还是明面上的受害者,还不算是真正的主谋。

    那主谋婉妃娘娘,此刻正如坐针毡呢。

    只见她眼睑低垂,尖尖的眉头侧露,如同麦芒尖锐。一双手凝结在腰间的禁步上,把悬挂玉佩的红绳打成了一个个花骨朵。

    听到杜蘅芜的声音,婉妃顿了几顿,强行把自己的神思从震惊里拽出来,她亦是十分悲愤的开口了,“好个季庶人,即便是被皇上打入冷宫,居然还敢勾连宫女在后宫兴风作浪,你本事可真不小!”

    说着说着,她眼神仿佛一叶袖箭,箭头发成冷冽的光,生冷锐利的扎向跪在地上的季庶人和橙香。

    这两个人知道回天无力,等到自己的很快就是严刑峻法,正挣扎着要不要坦白从宽。

    甫一接受到婉妃冷冷的眸光,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从牙齿咯咯到心神颤颤,怕的骨髓里都冻出了冰碴子。

    即将到来的严刑峻法固然可怕,但供出婉妃面临的报复也不可小觑。

    事先,婉妃娘娘已经警告过她们,倘若把她供了出去,那就把她们两个做成人彘,封在茅房的坛子里,像个蛆虫一样活着。

    婉妃面柔态娇,但心肠的冷硬歹毒可谓是宫中第一。

    人彘这样残忍的事情,她真的做得出。

    早些年有几个宫人得罪了她,听说就是这样被弄死在外皇城的犄角旮旯里的。

    季庶人硬生生把到口的话又憋了回去。

    茅房、恭桶、夜香,这一辈子就算死了,她也不愿意再与这些东西为伍。

    可是,为了逃避这狼狈的命运,她必须得死么?

    只要腔子里还有一口气,她就得努力活着。

    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唯有活着,就算活得狼狈、活得低微,也还有无限的可能。

    就像当年在边关做个满手粗茧子的农女,她要是死在战争里,能有机会见识到天家富贵么!

    这本身,就是一步登天、改换门楣的荣耀。

    唯有活着,唯有活着。

    她颤抖的眸光低垂着,偷偷从每双绣鞋上掠过,有的缀了一圈明珠美玉,有的是蜀锦杭绸,有的是金线交织、有的是缂丝镶边……无一不华美。

    通过这些鞋子,她也能分辨出谁是谁来。

    那双前面向着一圈明珠的鞋子,是婉妃的,这么多年了习惯都没改。

    那双平底湖蓝色织金的靴子,是妙贵姬的,她这个穿鞋的喜好,倒有点像已故的淑妃萧宝莹。

    不知道是本身喜好如此还是为了逢迎皇上的喜好?

    …………

    那双鞋头翘着一朵米珠花的鞋子,不用想,是蒋贵人蒋泉茵的,她悄悄眼红婉妃的鞋子很久了。

    她旁边那双粉红色暗花绫玉扣鞋,是新宠林婉仪的。

    林婉仪几乎日日来长秋宫折磨季庶人,数次让她跪在膝下嘲讽,那双鞋子几乎印入了季庶人的脑海里,像是石头雕刻出来的画一样坚固。

    闭上眼睁开眼,眼眶里都残留着那一抹粉红色。

    季庶人觑过那几双鞋子,脸庞浮上一阵怪异的表情。

    既然你们不仁,把我逼得只能投靠婉妃解决困境,那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她收拾好一番心思,很快把头一昂,不过片刻之间,面上已然挂满了泪珠,悲声道:“皇上,奴婢有罪!奴婢不该为了这条贱命去诬陷嘉昭仪!但奴婢还想好好活着,日日为淑皇贵妃娘娘祷告祝福呢!”

    萧宝莹死后如生前所愿,成了这一朝唯一的皇贵妃。

    但死后荣宠加身,也再无人可以回应了。

    如今刀快要抹到脖子上,倒是可以被她借来一用。

    她替萧宝莹做了那么多事情,终于可以得到一点回报了。

    季庶人涕泗横流,手脚并用爬到皇帝膝前一尺地,好让他更清楚的体会到自己的哀伤与虔诚,

    “奴婢与淑皇贵妃相伴日久,自从她去了,奴婢日日在冷宫里以泪洗面,虔心为她祈祷,祝愿她来世一生荣华富贵、无忧无愁。奴婢贱命不足惜,死也就死了,可满宫里谁还惦记着淑皇贵妃啊,她那么要强的人,死后竟然无人祭祀,定是憋屈极了,在阴曹地府也不得安宁!”

    皇帝的神色像走马灯一样变换,先是震惊,后是愤怒,再是惊异,直到听了季庶人的哭诉,听到了“淑皇贵妃”这几个字眼,他的神色终于凝聚下来了。

    眉眼浓浓,薄唇紧阖,额头上现出了几条皱纹。

    他听进去了。

    萧宝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走得那么落寞孤寂,她若是尚有神魂,定是不甘心的吧。

    皇帝神情低落,像即将坠入崖底的一轮金乌,再发不出一点余光来。

    他声音沉闷,低醇又厚重,带着浓浓的威压,“季庶人,你这条命是谁要收了去,谁让你去害二皇子和嘉昭仪?”

    蝼蚁尚且贪生,季庶人贪图一条命在,受人胁迫办坏事,那坏人到底又是谁呢?

    倘若有还好,若没有那季庶人就是在消磨他仅剩的一点耐心。

    今晚这件事情,枝条斜出,牵扯的人和事都已经够多,用的时间也够长。

    他的耐心快要被磨平了。

    季庶人一边哭一边拿眼偷看皇帝的神色,她抽抽着身子,哭的不能自己,“回皇上,是……是……”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几双颜色各异、手工各异的绣鞋,心头涌上报复般的快感,张口就是……

    “皇上,是林婉仪和……蒋贵人……”

    “啊!你血口喷人!”

    林婉仪本来听得都打瞌睡了,一双眼睛时开时合,迷迷瞪瞪的几欲睡去。

    左右这件事情与她没有干系,谁吃瘪谁得意,她都捞不着什么好处,费心思听那个干什么?

    还不如眯瞪一会儿。

    不意竟然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登时睁开了眉眼,鼻孔大张,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下意识喊了一句。

    蒋泉茵就没这么大的胆色了。

    她张大了嘴巴,口中喃喃发出了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眉骨一耸,似是生气又是害怕。

    怎得,怎得竟然把自己牵连进来了呢?

    那些高位嫔妃们频频吃瘪,你抓我一把毛,我咬你一口肉,斗得好生热闹,比那戏台子上的生旦净丑还要精彩。

    她看得正津津有味呢。

    平尺高高在上的一众贵主儿,如今成了戏台子上给旁人唱戏看的戏子,一番转变,让她胸中生起了身份对调的快感。

    演吧,演吧。

    演的不好,本小主还要在心里把你们狠狠责打一番呢。

    她兴奋的又舔嘴唇,又摸鬓发,用这些小动作表示自己的躁动。

    倘若桌子上有几盘子瓜子、坚果、点心,她定要抓一把,边吃边喝茶,那感觉可爽死了。

    谁承想,季庶人一句话石破天惊,竟然把她一个小小的看大戏的贵人也牵扯进去了。

    她吓得说不出一句话,只哆哆嗦嗦的从椅子上往下滑,好在椅子还有一圈扶手,她死撑着才没让自己出了大丑。

    一时间,林婉仪大怒,蒋贵人大惊,婉妃和蒨充仪却放下了拽到喉头的一颗心,好整以暇的又看起了大戏。

    戏台子搭好了,没有人唱戏可不成。

    季庶人很满意各方的反应,她拉扯了跪在身边的橙香一下子,问道:“橙香,你说是不是,要不是为了一条命,谁不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转头,她又垂着泪面向皇帝,好把那哀伤演的更真一点。

    橙香早已经吓掉了魂,她已经以为自己是个死人了。

    背叛旧主,污蔑旧主,这在宫里是死人的罪过,没有哪个奴婢可以逃过去。

    就算今日她做了证,把嘉昭仪钉死在谋害皇嗣这根柱子上,是一个揭发黑恶的小功臣。但因为她曾经是嘉昭仪的奴婢,背叛了嘉昭仪,也讨不到宫中主子们的喜欢。

    一个奴婢,这一刻可以为了利益背叛以前的主子,下一秒就难免会为了别的东西背叛现在的主子。

    她怎么这么糊涂呢,竟然起了陷害嘉昭仪报复、报复她赶走自己的念头。

    她鬼迷心窍了。

    婉妃娘娘根本不会伸手救她,甚至现在巴不得她死了,这世上就一点谋算的痕迹都没了。

    死无对证,谁会供出婉妃是幕后主使来。

    橙香涕泗横流,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不敢撒手。

    冷不丁听到耳边炸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她浑身汗毛倒立,以为是“赐死”的命令,她大喊大叫,“啊!不是奴婢!奴婢不是有意陷害嘉昭仪的!”

    “橙香,是林婉仪和蒋贵人逼得,逼得我们不得不去做这坏事!”

    季庶人一把拉出她的衣袖,把头凑上来,低低了说了一句话。

    衣裳遮掩中,无人能够看见这一番异常。

    橙香冷静了一会儿,抽泣着不动弹,她听见了季庶人的话,跟着重复道:“是林婉仪和蒋贵人,她们逼得奴婢不得不去诬陷嘉昭仪!”

    婉妃完全放下了手中的帕子,端起茶盏嗅了一口,心神也安宁下来。

    不管是谁出来做替罪羊,她都能高枕无忧。

    这宫里的阴谋诡计,通通都不要自己下场,留着一双干干净净的手,就能推着别人去帮你铲除路障,岂不美哉!

    倒是杜蘅芜,难得的闪过了一丝阴霾。

    林婉仪是她好不容易找出来的萧宝莹替代品,还没热乎上一阵子,今天就要赔进去了么?

    这次的谋算,算起来她赔的竟然要比婉妃多?

    方景颐本来想顺藤摸瓜,把婉妃和杜蘅芜这两颗大瓜摸出来,哪怕牵连出一个来也好,没想到季庶人张嘴就指证了旁人。

    而且,季庶人深谙帝王之心,还把死去的萧宝莹搬出来的救场。

    一个活人,用一个死人来救自己的命,真不知是恩宠还是羞辱。

    她面上哂笑,问道:“季庶人和橙香口中所言到底哪一句是真的,本宫何时又得罪了林婉仪和蒋贵人呢?本宫不知道,你们两个倒是清楚的很!”

    林婉仪和蒋贵人这两个小鱼小虾,十个加起来也比不上婉妃和杜蘅芜的重要性。

    林婉仪一听嘉昭仪话里有话,似是在为她们二人辩白,当即站起了身子,跪到波斯地毯上,美眸中泪光点点,“皇上明鉴,诚如嘉昭仪娘娘所言,嫔妾素日循规蹈矩,从来没有与嘉昭仪娘娘产生过误会,何况昭仪娘娘是最宽和不过的人,嫔妾怎么会心生怨怼、用这种法子来害人呢?”

    “定是那季庶人疯了,今晚说出那么多疯言疯语来,先是诬陷嘉昭仪,后又诬陷嫔妾,就是为了搅乱后宫,让皇上和娘娘们不得安宁,此人真是毒蛇心肠啊!”

    季庶人仰天大笑几声,她把额前肮脏打结的头发拉开,把自己一张脸完整露出来,那额头上青红一片,间或有几片紫红色的结痂,看的让人生畏。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抠下一片结痂来,嘲讽道:“林婉仪和蒋贵人,你们才是有心祸乱宫闱、心肠最毒如蛇蝎的人,平常掩饰的还好,一到了长秋宫里,心里的凶神恶煞都放了出来,你们两个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皇上和各位贵主子瞧一瞧”,她又拉起了破烂的衣袖,那袖子一拉,竟然烂的直接掉在了地毯上,她黝黑的手臂上有一道一道的红痕,有的结了痂,有个成了黑红一片,有的还血肉模糊。

    手臂上道道红痕之间还有些指甲印子,大的小的,青的紫的,林林总总,肉眼都数不过来。

    她挺了挺身子,把破烂的衣襟一点一点掀开,眼眸里浮现出一丝疯狂之色。

    谁折磨于我,我就要折磨于谁。

    你们以为自己都是淑妃呢,能把人折磨的生不起反抗之心,乖乖为她效劳。

    可笑,林婉仪和蒋贵人,两个杂鱼一般的小人物也敢欺负到以前的季贵嫔头上。

    今日纵使我活不成,也得叫你们脏了臭了,脱一层皮下来。

    那白骨茬茬、血肉洇洇里,谁知道藏着两个什么怪模怪样的恶鬼呢!

    让皇上好好看看,让这瞎了眼的后宫也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