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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岁末宫宴(二合一)

    承平九年末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

    宫里一干妃嫔生病的生病、养伤的养伤,难得的掀不起风波来。

    婉妃自从禁闭出来后一直待在明华宫中教养两个孩子,杜蘅芜皮癣不好躲起来养着,皇后心灰意冷不想管事,段修容又断了腿下不得床……

    能出来走动的,不过一手之数。

    年关将近,飞雪连天,宫里没了人声笑语,看着十分冷清。

    方景颐作为位份最高者,因要筹办宫宴、宴请众人,眼见得够品级的妃嫔竟然凑不齐一桌子,遂请皇帝大封六宫,把些积年的老妃嫔们往上提一提。

    一则为了宴会热闹,二则她们熬了这么些年,也是有苦劳的。

    宫里人多虽然纷争也多,人少了纷争却未必少,宴会瞧着稀落,反而她这个主事人要被诟病。

    因此她挑选了几个平素恭谨老实的妃嫔,报了上去,给她们提位份。

    一个叫作王解意,祖上是勋贵人家,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生得粉光脂艳、丰腴多姿,难得的有一种平静的淡然,不争也不抢,安安分分在宫里过了九年。她原先位份是从六品贵人,拟晋封从四品容华。

    一个是前任国子监祭酒之女,唤作徐尚贤,也是承平元年选秀进的宫,书卷气浓厚,尤为爱好经史子集,为人方正庄重。就是因为性子有些死板,一直得不到宠爱,如今还是个六品美人,拟晋封正五品婉仪。

    还有一人就是李燕蹴李婕妤,她在中秋宴上帮了方景颐一次,在段修容一事上又出了一分力,方景颐自然不能不有所回报。

    于是便以为皇后娘娘侍疾有功之名,为她请封了正三品的嫔位。

    李婕妤感激不尽,私下里来熙华宫道谢了好几次。

    除此之外,她也给薛美人请封了正五品婉仪,以犒劳她在中秋宴上的警告。

    皇帝略看了看请封的折子,只有李婕妤他还有些印象,王解意和徐尚贤都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但位份都不是多么贵重,遂大笔一挥恩准了。

    今年的宫宴不比往年,往年都是宫廷妃嫔子女聚会,今年打了大胜仗,是要举办一场内廷外廷同乐的宴会。

    除了宫里的妃嫔和皇子公主们,宗室王亲、大捷功臣、勋贵子弟们也在受邀之列。

    方景颐看了一眼宴请名单,上面人数众多,她认识的不过是老皇叔庆王和大功臣平国公。

    这两人的名字在请帖的最前面,安排的位置也是最靠前的。

    这种规模的大宫宴,必得有皇后安排筹划,方景颐怕出了差错,从十一月开始就冒着严寒前往凤仪宫,拿着事情请教皇后。

    皇后抹不开脸子,见她冒着风雪前来,态度依旧谦和低调,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起来帮忙。

    她平时无事,总在思量那些愁苦之事,难过的吃不下米粥。

    如今有了忙碌的时候,也顾不得愁丝绵延,满脑子都是宫宴的安排筹划,生怕出了什么茬子,竟也觉出了饿的饥肠辘辘的感觉。

    人一旦察觉了饥饱,就是有了求生欲。

    皇后有了事做,吃得下饭,竟然挣扎着从床榻上下来了。

    每日在凤仪宫的游廊里走一走,在暖阁里看一看账册和请帖,身子渐渐康健了许多。

    她的心里对方景颐存了一分亲近,明里暗里说些亲近的话、点拨几句隐晦的事,算是对方景颐的回报。

    方景颐一概笑着接纳。

    只有她知道,皇后的病好了并不只是这些事情的功劳,还有那汤药的功劳。

    段修容折了腿,一百来天下不了床,龟缩在延庆宫里,谁叫也不出来。她自然也没了心思给皇后的药膳动手脚,汤药正常了,皇后的身子才慢慢养回了元气。

    这一层隐秘的原因,方景颐不说,也没人知道。

    皇帝瞧着皇后逐渐病愈了,把这功劳也归到了方景颐头上,赶在宫宴之前给她升了从二品的妃位,是为嘉妃。

    大陈的后宫里,如今有了三个妃位:婉妃、襄妃和嘉妃。

    暄妍楼里的杜蘅芜听了这旨意,气得把治疗皮癣的汤药都洒了。

    随着天气严寒,她的皮癣愈发的不好,就连手上、脚上也长了好些水泡,脸上结了一层痂,每日又疼又痒,让她连片刻安宁都不能得。

    凭什么她受着这样的煎熬,方景颐反而荣登妃位?

    心里堵着一口闷气,上不来也咽不下去,硬是让她跟自己怄气了好几天。

    那皮癣被一刺激,长得更加茂盛,好了一层又长一层,还红艳艳的鼓胀着,把杜蘅芜的皮肉撑得生疼。

    她怒急攻心,竟吐了一口血出来,从此身体愈发破败,每日也躺在床榻上,空望着窗外飞雪怔忡。

    一场雪又一场雪,把碧瓦红墙掩盖,洗得天明地净,堆得玉树琼妆。

    十一、十二月份,各处都挂起了红纱大灯笼,贴着泥金撒花的大红春联,悬着大红猩猩毡帘子和五颜六色的萝卜签子。

    白雪漫天,融在这祥和嘉瑞里,似是帷幔轻抚、又似是飞花点缀,别有一番风光。

    今年因着下雪,雍和宫前的花炮只放了一个时辰,鳌灯也都换成了琉璃盏子,远看如同堆雪砌冰,玲珑剔透。

    方景颐在鳌灯前下了轿撵,踩着木屐进了大殿。

    殿内只有宫娥们来回穿梭,忙着布置瓜果点心和特供清酒。

    她巡视了一番,见各色物事齐全,没有不合规矩的地方,便放心的在偏殿的罗汉榻上休息。

    天色渐晚,乌云层层压了下来,把天幕压得极低,只有飞雪玉屑一般落着。

    廊下七步一盏红纱灯渐次亮起,又有来来往往的小太监提着六角宫灯,接引来往的贵人们。

    不多时,雍和宫大殿里的人就多了起来。

    人声喧闹,脚步踢踏。

    方景颐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却见旁边坐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皇帝来了有一刻钟,见她睡得香甜,眉头凝结着,似是累急了,不忍叫醒她,自己在小榻上喝了一会茶。

    醒来洗漱一番,皇帝又帮着她描了描眉、理了理衣襟,形容都齐整了,这才相互携手进了大殿。

    外面天寒地冻,大殿四角点起了大香炉,香烟袅袅,熏得人欲醉。

    皇后早些时候进了大殿,正在与一众勋贵们寒暄。

    婉妃、庆王妃、湘真县主等都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生热闹。

    看到皇帝与嘉妃联袂而来,众人目光里有歆羡、有探究,也有嫉妒、暗恨。

    皇后依旧面上带笑,甚至笑着向方景颐示意落座。

    她病好之后,那些争宠的心思已经淡了。

    不出意外,她会稳坐皇后这个宝座直到老死。

    不管嘉妃、婉妃如何受宠,又如何能生,都越不过她的位子去。

    因为皇帝亲口说过,“糟糠之妻不下堂”,她是结发之妻,又陪着皇帝一路经历了风风雨雨。

    从礼法大义上,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她的地位稳如磐石。

    那么,她还争什么呢?

    情爱这种东西,本就不是强求可以得来的。

    她和皇帝相伴数十年,初见的新鲜都被岁月的琐屑消磨光了,既然这十来年皇帝都没有喜欢上她,又如何指望她忽然就成了皇上的心尖尖。

    色衰爱弛,是宠妃的下场。

    她是皇后,即便无人疼宠,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

    这条路一眼可以望到头,却胜在坦坦荡荡、一路无阻。

    皇后不着边际的太息一声,转而又笑盈盈的打趣起了身旁的庆王妃和她的女儿岚郡主。

    “岚郡主今年及笄了吧?”

    岚郡主容颜清丽,一双剪水双眸轻轻一点,微微带了一点羞赧,

    “回禀皇后娘娘,臣女刚刚及笄。”

    今晚的家宴不仅有王室宗亲,也有些青年勋贵。

    岚郡主方才盯着一个方向看了许久,连皇后问话都没听清楚,还是母亲庆王妃拽了她衣袖一下才听清楚。

    皇后顺着那视线追溯过去,对面一排紫檀条案桌,一众青年勋贵们正在饮酒作乐,端的是英气勃勃。

    少女怀春。

    皇后了然的笑了,“岚郡主出落的好形容,皇叔皇婶可有给她相看少年郎啊?”

    庆王妃赔着笑道:“虽正在看着,但总没有合适的,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帮着掌眼。”

    除了公主,岚郡主是宗室中身份最贵重的女孩。

    她的婚事,不是庆王和庆王妃自己想着就能做主的。

    庆王妃瞥了一眼垂着头颅的女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女儿的几分小心思,她还是看出来了的。

    只是那人位高权重,皇上会乐见两家联姻么?

    方景颐正无所事事的剥杏仁吃,听见这边说这话,便饶有兴致的听着。

    岚郡主的婚事,她听皇上提过一句,皇上已经有了安排。

    只是不知是不是岚郡主的意中人。

    这些勋贵家的女孩,生来受尽娇宠,然而在婚配上却是做不得主的,嫁的多半不是相伴一生的良人,而是“两姓之好”,嫁的是夫家的姓氏和门楣。

    纵使富贵已极,终了无意趣。

    她自己,不也是这样么?

    曾经的怦然心动、青春年少,已经被这白茫茫大雪掩盖住了。

    这朱楼画栋、锦绣膏粱,其间有多少真心实意,称斤做两,只怕一个朱漆盒子都填不满。

    口中的杏仁苦的像一把黄连,她喝了一口茶,把那杏仁吞了下去,呛得连连咳嗽。

    皇帝正在与平国公韩修讨论修葺边关城墙,听见方景颐好似被呛着了,连忙转头侧身,伸出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无碍吧,小心些身子。”

    方景颐咳出了星星点点的泪花,她用帕子抹了抹嘴,轻笑道:“无事,倒是惹得皇上分神了。”

    “哪有什么分神,除夕宫宴本就是该一起热闹着。”

    平国公见状,也跟着皇帝一起笑。

    这位嘉妃娘娘,是他的好友方含光的妹妹,之前多次听说过,今日却是第一次见面。

    从面容上来看,五官秀丽,和方含光有八成像,果然是亲兄妹。

    他的表妹杜蘅芜跟她这个表哥可是一点都不像,不光面容不像,性格也是千差万别。

    他是老平国公嫡长子的儿子,杜蘅芜是老平国公庶女湘真县主的女儿,血缘关系极近,但却不怎么亲近。

    究其原因,还是出在湘真县主身上。

    他年幼之时淘气,喜欢在府里的假山石洞里玩耍,引着旁人一起捉迷藏。他那时候个子小,十分灵活,专能钻进那些小巧的石洞子里,旁人不仅进不来,连看都看不到他。

    有一次正是夏日炎炎,他躲进了池水边的石窟上面。

    池子边假山峭石,垂柳依依,并没有人迹。

    他等着小厮来寻找他,等得都快睡着了,依旧没人来。

    正准备手脚并用爬出去,却听见假山下面有人说话。

    他小心翼翼的从石头缝里一看,正是已经出嫁的湘真县主和她的母亲翟姨娘。

    那时候杜蘅芜才四五岁,与他差了两三年。

    翟姨娘说将来等杜蘅芜长大了,想办法嫁回国公府,大少爷韩修就是最好的选择。

    韩修是嫡长孙,将来要袭爵的,又是杜蘅芜的亲表哥,嫁过来正好有所照应。

    湘真县主压低了声音,问道:“姨娘,你这想法是好,可是父亲不会允许嫡长孙娶庶女的,定要问他寻个高门显宦的女孩儿来,到时候可怎么办呢?”

    翟姨娘不屑道:“这有何难,先把生米煮成熟饭,等蘅芜长大一些了,你就领她常来府里走动,多去大少爷那里走动着,姨娘少不得像个稳妥的法子,将大少爷和蘅芜给绑到一块去。”

    她还做了一个手势,两手的食指点在一起,十分亲密的样子。

    韩修自打那时就开始防着杜蘅芜一行人了。

    别说是单独跟杜蘅芜相处,就是陪着的人少了,他都不会跟杜蘅芜在一个院子里说话。

    有几次,他正在演武场练功,赤裸着上身,翟姨娘就领着杜蘅芜非要进来看他,还让杜蘅芜伺候他更衣。

    要不是守着演武场的士兵不允许她们进来,只怕“他的清白”就要毁在翟姨娘和杜蘅芜手里了。

    后来他渐渐长大,也明白了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知道翟姨娘是想逼着他“毁”杜蘅芜清白的女儿家名声,好把两个人绑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