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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命悬一线

    第六回命悬一线

    车下的那个灰衣人被不断涌上来的黑衣人团团围住,边战边追,正难以脱身,忽听车上的高个子大喊:“小心了!”,接着回身一甩出一把石子,黑衣人登时倒下好几个,车下的灰衣人趁这空档,几个鹄落后飞步上车,一车人沿着山路飞奔而去……

    屠杀已近尾声,一个黑衣人一直站在半山腰一块石头上观战,这人二十出头年纪,面色白净,目似朗星,双眉似剑,稍显得偏小的嘴巴正紧紧抿着,若不是目光有些狠辣,整个人看起来甚是清秀俊朗。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去的马车,轻轻地挠挠下巴,自言自语地说道:“咝……这两个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呢?这件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一纵身,几个起落就到了山下横尸遍野的战场,看着从不同方向向他集中的黑衣人,伤了将近一半,几乎都是车上那几个人的手笔。“一群蠢蛋……就那么几个人还能被伤成这样……”

    “要不是您不让对那几个人下死手,我们也不会……”

    “自己蠢呢就得认!我说的是不要伤杨济母子和贴身的仆人,说过不能伤那几个吗?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还犟嘴?”

    “您老看得准!那两个穿灰衣的不知什么来路,很是厉害。要不是他们,我们也不至于……”

    “逃出去的那几个受伤了吗?”

    “那妇人左肩中了一支袖箭,箭头上煨的毒性子没那么烈,约莫两个时辰内没事;那个带头的腿上臂上都有伤,也中了袖箭;两个小孩看起来差不多,分不清谁是谁,有一个受伤了,另一个没看清;那个侍女好像也没受伤。两个灰衣人没伤。”

    “行了!不争气的东西!其他的一共杀了多少,报数!”那首领不耐烦地一挥手。

    “解差一共16个。流犯原有87个,跑了5个,还剩82个都已剿灭。”

    “嗯,你们几个受伤不能打的留下,把尸体都处理了。剩下的去山涧里牵马,跟我追,今晚活要见人,死要见死人,一个都不能少!”

    “是!”

    天色已经很暗了,雪也已经停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被堆成一堆一堆的,几个黑衣人不知弄了些什么粉末往尸体上抛洒,不一会浓烟和火苗冒了起来。除了杨济母子,赫赫扬扬上百年的杨家就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冬日惨遭灭门。

    逃出去的马车在山路上疾行,马儿疯了一样地在山路上奔跑。张瑄腿上中了一刀,已露出骨头,右臂也被袖箭擦了一道血槽,身上还有五六处被刀划、砍得大小不一的伤口;阿九左臂上的刀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了,整个胳膊如浸在血里一般,顺着手肘一路滴着血。杨夫人肩膀上中了一支袖箭,疼得昏晕过去,这时已醒来。她靠在杨济怀里,见杨济一直在流泪,就抓着他的手安慰他道:“济儿,娘没事,不要担心!”小螺看着杨夫人肩膀上的袖箭也不敢动,一脸焦急却毫无办法。

    张瑄倚着车厢的门框,回头望望来路,见尚没有黑衣人追来,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扭脸问身边那个个子稍高些的灰衣人:“两位壮士尊姓大名?为什么要救我们?”那人说道:“我姓朱,叫我朱一就行;他叫钟期。我们是谁不重要,等安全了再说。别高兴太早,后面现在没追过来,是因为他们要去骑马,等一会儿一定会追过来。”

    那个叫钟期的灰衣人说道:“这两匹马都中了袖箭,我给它们嘴里塞的丹药药劲快泻了,坚持不了多久。前面几里地有个山洞,不容易被发现,如果能到那里或许还可躲得过去,就看这两匹马了。”几个人闻听此言不由得把刚刚放下一点的心又悬了起来。

    钟期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倾出几粒豆子大小的药丸,对张瑄他们说道:“有伤的一人一粒,可止血续力!”阿九和张瑄毫不犹豫地拿了一丸吞下,杨济刚要伸手去给杨夫人拿一粒,却被小螺挡住:“这是什么药?不会有毒吧?”钟期笑笑:“吃不吃随……”话还没说完,张瑄就插话道:“吃!”杨济立刻拿了一粒,塞进杨夫人嘴里,正欲开口问他娘感觉怎样,钟期说道:“现在来不及查看伤口,这药吃下去血应该很快就能止住,暂时不要紧。你俩,还是吃两个吧……”最后一句是对张瑄和阿九说的。

    朱一一直默不作声,把耳朵贴在车辕上,听了一会,低叫一声:“追过来了!”

    张瑄、阿九立刻抄刀在手,回头望向后面。太阳已渐渐西落,光线暗淡下来,并看不到追兵的影子。张瑄疑惑地看了一眼朱一,还没发问,朱一就说道:“离我们至多不会超过五里地。离山洞还有差不多同样的距离,实在不行就得跳车,山洞前面有两个弯,第二个弯很急,下面是个深谷,车快了就会冲下去,现在马控制不住,说不准会怎么样。第一个比较缓,咱们就在那里跳车。”

    张瑄点点头:“我知道二位是来救夫人和杨济的,到时候还望两位保他们周全!”朱一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张瑄身子有点僵硬地往车厢内侧了侧,继续说道:“等一会,你们找机会下车去山洞,我驾车去引开他们……”话还没说完,阿九就打断了张瑄的话:“我去,我会驾车,还……”

    “不行!你们都不要去!我们一起逃,能逃出去是上天放我们一条生路;逃不出去,是我们的命,谁也不能落下!”杨济满脸是泪,哭喊道:“我不要你们为了我们丧命!你们都不在了,我自己活下来有什么意思?”

    “济儿不要任性!”张瑄厉声说道:“不只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你爹、你大伯、你小叔;还是为了你杨家枉死的所有人!我也不想死,但事已至此,别无良法!能保住一个,能多活一天都是我们尽力了,将来有一天都能问心无愧地去见死去的那些人!”

    “阿叔……呜呜呜……咱们再想想办法……肯定还有别的办法……”杨济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先想眼前吧!”朱一站起身子说道:“先别想得那么好,说不定我们一个都跑不了!”他手搭凉棚看了看前面的山路,顿了顿,又说:“也别想那么坏,看运气吧,快到了……”

    只有这一条路,后面的追兵沿着这条路渐渐追了上来,车辙印子越来越清晰,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了,黑衣首领低声说道:“再说一遍:杨夫人、杨济、贴身仆人,留着;其他人一个不留。”

    不仅灰衣人,连杨济他们都听到了后面山谷里传来的马蹄声。朱一对众人说道:“很快就到地方了,等一会车慢下来都听我的,现在天黑了,下面山谷很深的,路很不好走,他们或许不会连夜下山寻尸。能不能躲过去,就看运气了。”

    马车转过一个弯,两匹马脚步开始踉跄,很难想象它们受了伤还能坚持飞奔这么久。朱一说道:“好在路上没什么积雪,但也不能让马车停下来,这帮人行事严密,让他们看出来我们在哪里跳车就完了,我、杨济和夫人先下,你和你……”他指指阿九和小螺:“后下。”又转向钟期和张瑄:“你们两个最后……”

    张瑄点点头:“事不宜迟,一切听他们安排,各自小心!”

    杨济立刻扶起杨夫人,准备往车下跳,朱一一把拉过杨夫人往肩上一背,说声:“告罪!杨济,沿着马跑的方向跳!”说着一纵身就往车下跳,杨济也一咬牙,向着马头的方向跳下车去。小螺扶着阿九,蹭到车边,钟期提着两人往车下一抡,直接给扔下车去。刚把两人扔下车去,钟期一扬手,向两匹马发出两枚枣核钉,这两枚暗器显然是煨了什么药物,两匹马长嘶一声,四蹄飞腾,疯了一般向前飞奔起来。

    跳下车的这几个人在地上翻了一溜滚,朱一像提小鸡一样,把几个人提起来扔到路边的一个大石头后面,然后用脚把地上的血迹、脚印抹得一塌糊涂,从怀里抓出一个油布包,扯开,把里面的粉末胡乱撒在地上,然后立刻纵向众人藏身的大石。几乎就在几人刚刚藏好身形的同时,那队追兵拐过弯来,呼啸着向前追去。

    马车上,钟期对张瑄说:“我说跳时立刻就跳,前面的急弯,两匹马肯定直冲过去,得等追兵看到马车冲出悬崖,还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俩跳车,时机很重要。”

    张瑄说道:“钟期兄弟,多谢了!我跑不动了……也跳不动了……他们……就拜托了……”说着,他侧过身来,抬起右臂,一支袖箭正扎在他右胁之下,鲜血已把右半边衣襟全部浸湿。钟期看了心下一沉:怪道他上了车一直靠在那里不动……真是条硬汉子……于是说道:“我俩奉命来救杨济母子,没有歹意,兄台只管放心就是!”张瑄微笑点头,道:“走吧!”

    两匹马已口吐白沫,体力已用到了极致,在马车冲出悬崖的一瞬,灰衣人双脚轻点,利用旁边上方突出的一块岩石挡住了身形,双手扣住岩缝,像壁虎一样吸在右上方的峭壁之上。

    马车冲出了那个急弯,飞向了幽深的谷底。峭壁之上的钟期对着飞落的马车,轻轻说了一句:“兄台,走好!”然后就像猿猴一样往山上爬去。

    黑衣人的追兵亲眼看着马车冲出了悬崖,纵马追到崖边,纷纷下马,点着火把,站在崖边向下张望。下面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黑衣人首领坐在马上,良久没有说话。他兜着马转了一圈,对众手下说道:“人分两队,一队下山寻尸,另一队沿来路往回走,看看有没有跳车的痕迹。你……”他用马鞭指着近处的一个黑衣人说道:“回长安报信,苟帅就在城门那等着,下山的那队如若找不到人就立刻搜山。”说完,那人领命施礼策马而去。

    一队黑衣人纷纷拨转马头飞奔下山,另一队则下马举着火把,沿着来路慢慢搜索。

    朱一带着几个人在躲在石头后面,看追兵飞驰而过,立刻起身仔细观察四周地形。他们藏身的所在是一个相对较缓的斜坡,斜上方几块石头从山体上凸出来,看上去并不像有山洞的样子。朱一看完,俯身低声说道:“我上去探看一下,他们会很快返回来,钟期他们不知怎样,骗不过去他们还会搜山,尽量不要留下痕迹,藏好!”不等他们回答,朱一纵身一跃,几个起落就跳上斜坡上面的一块巨石上。他先隐好身形,看了看四周,然后一闪身消失在石头后面,须臾他又从大石后面闪出,三两下纵到几人面前,招手:“起来跟着我!”说着上前一步将杨夫人背在肩上,又向山坡纵去。剩下的三个小孩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往山坡上爬,很快,朱一又返回将阿九背走,杨济和小螺也差不多爬到了大石附近,朱一一把拉过他俩,塞到石头后面。

    石头后面是一个可容一人侧身走过的岩缝,进去走个七八步向左一转就是一个石洞,等所有人进了岩洞,朱一对众人说道:“先待着,别出声,等我回来。”就一闪身又出了洞。杨济悄悄问杨夫人:“娘,阿叔不会有事吧?”“不会,有那位侠客在,阿叔不会有事的。”杨夫人柔声安慰儿子,但心里却总觉得张瑄可能凶多吉少了。

    马蹄声消失没多久,朱一闪身进洞,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一晃点着,引着众人往石洞的纵深走去。黑暗中,看不清这洞有多深,脚下的路倒还平坦好走,走了十几步,灰衣人停下脚步,弯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他用火折点亮了一支火把,山洞里豁然亮了起来。

    这是个葫芦形的山洞,外面的洞稍大一点,里面还有一个很小的石洞,比一张床也大不了多少,地上铺满了稻草。朱一把火把插到墙上的石缝里,对杨济说:“先把你娘扶到里面歇息,等会儿我师弟他们回来再商量办法。”杨济点头,和小螺一起把杨夫人扶到稻草堆上躺下。朱一又从岩壁角下找到几只装着水的陶罐,天气寒冷,罐子里的水都冻成了冰坨,阿九和小螺拿刀一点一点地把冰弄碎。朱一借火把的光亮,查看了一下杨夫人的伤口,那枚袖箭稍一用力就脱落下来,伤口黑亮,却没有血水再流出来,不由得摇了摇头:“袖箭上有毒,并不致命,但咱们没有解药,她大概挺不过一个时辰了……”杨济闻言急痛攻心,一头晕倒在杨夫人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