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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暗桩浮现

    杨夫人见杨济如此,更是双泪长流,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小螺见状忙擦擦腮边的泪水,扶起夫人,让她靠在石壁上。阿九见状也伏在墙壁上抽泣不已。这边朱一从怀里取出个小瓶,放在杨济鼻子下面晃了晃,杨济慢慢转醒。

    醒来的杨济有些恍惚,仿佛还没认出这是哪里,过了一会,杨济才想起朱一刚才的话,正欲放声大哭就被杨夫人捂住了嘴:“不要哭,这样所有的人都没命了……”杨济听了,把头埋在杨夫人怀里,肩头耸动,无声地恸哭起来。

    此时,忽见洞口人影闪现,阿九猛地举起刀对着洞口来人。“是我……”来人正是从悬崖那边赶过来的钟期。

    众人松了一口气,却见只有他一人回来,不由得诧异起来,钟期叹了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小小的石洞里抽泣声一片。

    钟期等大家情绪稍稍平复,继续道:“情形不是太妙,外面黑衣服的分成了两拨,一拔去山下寻尸;另一拨沿途查看,我刚看见那批人过去,看起来没查到什么,想是一路查下去了。我在山崖上还听到有个首领派人回长安报信,大概是借援兵为搜山做准备了。”

    朱一说道:“下到山谷下要……一个多时辰?夜黑路不好走,还要再久一些,师弟,你再去探探,看看他们今夜是下山去寻了,还是停在山脚,天亮再去……”

    “好!”钟期答应一声,起身欲走,朱一拉住他在耳边低语了几句,钟期点头转身出洞。

    朱一走到杨夫人跟前,从腰带里拿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的丹药,托在手里,递向夫人:“杨夫人,这次出来,随身带不了太多东西。你的毒暂时无法可解,这粒丹药或能帮你挺过丑时,到时,或许我们能……”

    “不必了……再挺几个时辰也是无用,白白拖累得你们都无法脱身。多谢两位侠士相救,妇人有伤在身不能施礼,杨济,替娘给朱大侠磕个头……”杨济正欲起身,被朱一按下,“不必多礼,可惜……我俩本事有限,不能……”

    “快不要这样说!”杨夫人脸色越来越差,气息已经有些接续不上,她喘了几口气,继续对朱一说道:“人各有命……你们两位与我们非亲非故,肯这样舍命相救岂非大恩?焉有不谢之礼……”

    “杨夫人,无须在这些小节上费神费力,杨济,来,与你娘说说话……”朱一叹了口气,拍了拍杨济的肩膀,为了让杨济母子清静说话,他拉着阿九走向洞口,让又招手示意小螺也跟过来,不要待在近前。

    阿九左臂上的伤伤得不轻,朱一仔细看了一下,对阿九说:“要赶紧敷些药,骨头虽未砍断,但还是太深了,回去请人帮你医治,现下我给你弄弄。”

    朱一从怀里找药帮阿九治伤,小螺从后跟来说道:“我来帮忙吧……”说着,她抬手一扬,几道微光飞向阿九和朱一。阿九和朱一一声未吭,倒在地上。小螺用身子挡住杨济和杨夫人的视线,将阿九和朱一扶起靠在一处,探了探他们的鼻息,然后悄无声息地沿着岩壁走到杨夫人躺着的小洞旁。

    只听杨夫人轻声对杨济说道:“……想我杨家在你祖父之前,可以说是大起大落,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但自你祖父起,咱们杨家的子弟勤于治学,清正廉明,真正都是出类拔萃的济世之才,谁承想遭此大难,究竟是“从兰欲秀,秋风败之”……你父亲落入他人的圈套,全因小人嫉恨……济儿,娘有几句话跟你说……不要哭……要好好听……你要好好活着,长大了如果你有本事能为杨家和阿叔申冤那为最好……但即使申不了冤,报不了仇,你能好好活着,杨家这些人和你阿叔、娘就不算白死,听到了没有……”

    杨济已哭得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点头。

    “济儿,你附耳过来……”杨夫人让杨济再凑近些,杨济把耳朵贴在他娘嘴边,杨夫人在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断断续续说了一阵,然后,挣扎着起身,解开外面的孝袍带子,从里面贴身的衣服中解下一条腰带,塞到杨济手里,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后倒去。

    还没等杨济“娘”两字叫出口,就见躲在阴影中的小螺猛地从岩壁旁蹿出,劈手将杨济手中的腰带夺去,飞身一转两指刚好扣住杨济的咽喉,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杨夫人大急:“小螺!你……”话没说完就软软地倒伏在稻草之上。

    “娘……娘……”杨济不管小螺掐住他喉咙的手,向他娘扑去,谁想却挣扎不动,小螺的手指像铁钳一样夹住了他的喉咙,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一时间血气上涌,眼冒金星。正在杨济挣扎之际,小螺忽然痛叫一声,猛地松开了制住杨济的手,左肩上一支袖箭直没箭柄,袖箭的力量之大,使小螺直接撞到身后的岩壁之上。

    钟期从洞口的阴影里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杨济顾不得许多,急忙跑去探看杨夫人的情形,见杨夫人已气绝身亡,他把所有的怒火和哀痛都集中到小螺身上,“你!你!还我娘……”他像老虎一样扑向小螺,却被钟期一把按住跌坐在母亲身旁。“不要着急杀她,还需问问清楚……放心,她跑不了……”钟期温和地对杨济说,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螺。

    “说吧,谁派你来的?”朱一从地上爬起来,和钟期成掎角之势挡在杨济身前。

    “你没死?中了我的发针还没死的人不多,你怎么躲过去的?”小螺倚着岩壁,脸色铁灰。

    “我也没料到你会用发针,不然,我能救下阿九小兄弟。不过,一来,我的衣服是用药水炮制过的,这种细小的物件还奈何不得;再者,你发发针的时候,钟期刚好回来,幸亏他给我提了个醒,要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躲得过去。谢了,兄弟!只是……阿九可惜了……”朱一对阿九印象极好,惋惜不已。

    钟期盯着小螺,接着说道:“你在外面大石下留了个标记,是不是当我是瞎子傻子,会任凭你留下点什么让那些人来追?你是觉得自己暴露得不够快还是怎的?本来嘛,五个人死的死,伤的伤,而你一介女流,毫发未伤不说,杀人杀得还那么利索,我都有点佩服你的身手。说吧,谁派你来的?”

    “这个,你永远不会知道了……我不会说的……夫人、杨济、阿九:对不住了,我小螺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我也不想如此,我的命早就不是我的了,早晚也是个死。唯有我现在死了,才对所有人都好,就算最后我为杨家做点事吧……”小螺话未说完,朱一在旁说道:“且慢……你为什么不杀杨济?你有很多机会杀了他,以你的功夫,都不必近身。”

    “我之所以要等到现在,是必须要听到杨夫人最后跟他说了什么话,给了他什么东西,这是我的主人想要探听到的秘密。我不能杀了他,不光我,外面的黑衣人也不会杀他,我们必须带着活的杨济回去,但如果我没能成功,那么就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外面的黑衣人首领是个极为精细的人,你们很难骗过他去。如果他们没有找到人或尸体,就会不停地找下去,直到找到为止。我能说的都说了……”小螺凄惨地一笑:“杨济,不要恨我……”说着一咬牙,嘴角鲜血迸出,贴着岩壁滑坐在地。

    杨济呆呆地坐在那里,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今天是他十岁的生辰,他最喜欢的阿叔死了,他最好的伙伴阿九死了,最疼他的娘……也死了,这世上真真正正地只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像一摊泥一样软软地晕倒在他娘身旁。

    当杨济再次醒来的时候,朱一不知哪里寻了一支火把,正点燃了插在将要燃尽的那支火把旁边。回头看见杨济醒了,温和地劝道:“杨济,好好活着比死更难……你现在不仅要替整个杨家活着,而且还要活得好,我知道这件事很不容易,但是,你也不希望杨家的人都白死了对吗?”

    杨济慢慢坐起身来,抹抹眼角流下的泪水,对朱一说道:“阿叔,我知道,我没事了。”他轻轻拿起母亲已经冰凉僵硬的手,贴在自己脸蛋上,就像娘活着的时候轻抚他的脸颊,又忍不住伏在娘怀里抽泣起来。

    钟期不知什么时候又出去了。朱一拉着杨济来到阿九的尸体旁边,小螺发出发针时,阿九大半个身子被朱一挡住,身上并未中针,但右眼和脸颊上中了两针,整个脸庞青黑肿大,完全看不出原来清秀的模样,杨济见了呜呜哭出声来,想伸手帮阿九把针拔掉,却被朱一拦住:“莫动这针,有毒……”

    杨济看着阿九,问朱一道:“阿叔,下面我们怎么办?”

    “别急,等钟师弟回来再说……”

    小螺斜倚在墙角,脸色青灰,有些瘆人。杨济有点害怕地凑上前去,把还攥在小螺手里的腰带抽了出来,向朱一问道:“阿叔,她怎么……这个样子……”

    朱一看了看小螺,叹了口气:“服毒。像她这样的暗桩都随时准备着去死,唉……可恨之余想来也是可怜。这些人一般被主人控制,有些是用亲人,有些是用药物。派出去做事,亲人就是人质;用药的更惨,失败了或是没按时返回,没有解药也是死路一条。也有两样都用的。像小螺这样,毒药就藏在牙齿里,那牙是活的,里面塞了一颗蜡丸,要死之时,用舌头把牙顶翻,把蜡丸咬碎,一瞬即死。”

    “小螺死了,她的亲人会活命吗?”

    “难说……有用的话会留着……”

    正说着,钟期从外面回来,闪身进洞。一进洞就急急地说:“那批人分两拨,一拨在山脚等着,另一拨连夜下山谷了,没骑马,如此下山倒比骑马快些。我想得没错的话,如果他们发现车上只有一人,会立马向山上发信号,山脚那拨会立即搜山,只不知援兵什么时候到……”

    朱一说:“那事不宜迟,现在就走,下面大石那里留下的痕迹太多了,那包药粉作用有限,刚才他们以为咱们全都冲下了山谷,加上天黑,没查那么细,但仔细查的话一定露马脚。这里他们肯定能找到……最好看起来像是我们发现小螺,小螺无奈之下杀了杨济,不让杨济落到我们手中,怎样?”

    钟期说道:“行!看看小螺发发针的机关,一发几针?阿九脸上两针,还有几针?以小螺站的地方,发针应该射在这边。”

    “兄弟心思细密,来,看看……”

    朱一和钟期忙着,杨济将娘的腰带贴身系在自己身上,坐在娘身边,握着她的手,又摸摸趴在杨夫人腿上冒充自己的阿九,眼泪又一滴滴落下来。朱一他们忙完,看到杨济如此,双双叹了口气:“走吧,等风头过去,我们再来收殓你娘和阿九的尸体,等下出去,我们就把洞口封上,没准他们找不到这里的……”

    杨济知道他们是在安慰自己,抹了抹眼泪,跪在地上给娘和阿九磕了九个头,一步一回头地跟着朱一他们走出了洞口。钟期已不知从哪里搬来了好多大石块,三个人动手把洞口堵住,又搬了一些堵在岩缝中,忙完,钟期背起杨济,两人向斜上方的山坡上掠去。

    三个人刚翻上一个高坡,前面山谷里陡然升起一道红色的闪光,朱一看了说道:“他们已找到马车掉落的地方了,想是发现只有一人,马上要搜山了,咱们快点……”

    钟期说道:“前面还有两道梁,咱们一共跑出来七个人,一人在山谷,三人在山洞,外面应该还有三个,如果阿九没能骗过去,他们会继续找,终南山虽大却难藏身了。”

    朱一说:“先找个地方落脚,杨济不比你我,一天没吃没喝,还遭了这么大事,须得好好休整一下。”

    钟期道:“已然在我背上睡着了。”

    两人不再说话,急急钻林过岭,走了约一个时辰,来到一个峭壁之下。

    那红色的闪光果然是山谷下黑衣人发出的信号,黑衣人首领看了,冷笑一声:“哼,还好……不知躲在了哪里,看看我能不能找到你……找到暗记没有?”

    “刚找到一个,在……”

    “带我去看,山下的人回来了,马上来回我的话。”

    “是!”

    黑衣首领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发现暗记的地方,他坐在马上,看了看前后的路,用马鞭指向悬崖的方向,说道:“沿着路找,这种暗记一般隔一二里会有一个,如果这是最后一个,那他们应该就是从这里到悬崖之间下的车,走!”他也不下马,溜溜达达地慢慢前行,眼睛盯着地面,两个黑衣人走在马前替他拿着火把,照亮路面,另几个自己拿着火把沿途四处搜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