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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归去来兮

    第十六回归去来兮

    “醒了!醒了!”李俶惊喜地叫道:“适儿、适儿、可认得爹?”

    那李适好似还没认出身在何处,却认得身旁的父亲,委屈地大哭起来,李俶抱着李适,让他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等孩子稍稍平静下来,王旻笑着安慰道:“好了,好了,小世子,没事了,刚才已把坏人抓到,不会再有人害你了!”

    “真的吗?”李适抹了一把脸,破涕为笑。

    “真的,来,给先生讲讲,昨天夜里出什么事了?”

    “有个黑影进屋,把他们都弄倒了,又拿手指捅了我两下,我就说不出话了,也动不了。他背着我飞,后来遇到一个神仙,把他们吓跑了,后来我跟着神仙跑,再后来我们跑进一个大黑洞,在洞里等人来接,可是有个人把我抓住了,呜呜呜……”李适说着说着又哭泣起来。

    王旻与齐岳对视一眼,李俶问道:“你是说遇到一个神仙把你救了?那神仙长什么样子?”

    李适想了想,说道:“神仙……神仙长得就像……殿里的太上老君的模样,长着长胡子。”

    李俶等众人听了李适的话,只道他是小儿心境,受了惊吓胡言乱语,自然不去当真。卢秦笑道:“呵呵呵,看来真是仙人下凡救了小世子,小世子必有后福,大吉大利啊!”屋内顿时一片欢笑之声。齐岳向卢秦问道:“哪里找到的?”

    卢秦道:“这可奇了,就在我静室的榻上!有人救火伤了,我令青夕回房帮我把药箱拿来,结果青夕一进屋就看到小世子躺在床上,睡着了一般。”

    “这可真是奇了!”齐岳喃喃自语道。一时,去追那个逃跑的内卫的人们陆续无功而返,齐岳对李俶说道:“殿下,此事有诸多可疑之处,小世子受了惊吓,此事不宜再问,还是让他自己想说之时再说为好。”

    李俶闻言点头道:“我虽不知何人做下此案,但大致也有些疑处,回头查实了,再向先生讨教。”王旻与齐岳遂起身告辞,临出院门之时,只听汪顺在院内训话:“今夜之事,如我再听见有人传说半个字,我杀他全家!”

    密道中,陈世良悠悠醒来,大耗子不知何时从他怀里爬出来,在他脸上转来转去,吱吱叫个不停。火把掉落在地上,仍然闪着火苗,他把身上里外都摸了一遍,什么都没少,也没受伤。陈世良拿起火把四周照了照,发现两个孩子都不见了。他看了看火把燃烧的程度,估计自己晕了大概小半炷香的时间,想了想没敢贸然前行,决定退回与苟平川分手的河边。

    陈世良回到河边,只见苟平川正蹲在那里洗脸,于是没什么好气地说道:“你倒逍遥,我在那边差点让人给做了,你却在这儿梳洗打扮?”

    “逍遥个屁!我才差点让人给做了呢,正好倒在河边,好悬没给水呛死!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娘儿们似的整天梳洗打扮?”苟平川没好气地说道。

    “你会让人迷了?”陈世良不相信地问。在他眼里,即使在见识了齐岳的本事之后,苟平川的机警、功底、见识就他所知范围内也绝对能排在前三位,一般的人别说把他弄晕,不等近身就会被他发觉。“不会是你贼喊捉贼吧?”

    “你才是贼呢!我要是贼你这会儿早死得硬邦邦的了,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么?留着你将来爬到我头上拉屎?”苟平川一边说一边抹抹脸上的水,话锋一转:“这人不简单,我一点都没察觉,碰上硬茬儿了!”

    陈世良并未消除对苟平川的疑虑。让他怀疑的并不是因为地道里只有他们二人,而是大耗子的反应。大耗子非常胆小,除非陈世良命令它在生人面前出现,否则它闻见生人的味道,半个时辰之内绝不会有胆子往外爬,但在刚才,那大耗子却毫不紧张地四处溜达,如果刚刚出现的不是它熟悉的苟平川,那又会是谁呢?

    “你找到什么了吗?”苟平川问道。

    “没,不知为何就晕倒了,没听见响动,也没感觉到有暗器。”陈世良没有把遇到孩子的事说出来,想看看苟平川的反应。

    “我也一样,奇哉怪也,能让我都没防备的,整个长安也没几个啊?”苟平川搜肠刮肚,却啥也没想出来,扭头问道:“回去?怎么交差?”

    “不回去怎么办?这点子这么硬,再闯下去命都得交代在这里,我是不打算再待下去了,要不你留在这里?”陈世良白了他一眼。

    “嘁!凭什么?为了个十岁大点儿的孩子再送了命?再待下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走!”苟平川撇嘴起身,向来路走去。

    王旻等人回到马厩,大火已基本扑灭,马厩已成了残垣断壁,四处都是泥水、伤马、残车、冒着烟的木料和受伤的道众、卫兵,卢秦招呼一个叫守庆的道士再去丹房取药,又指挥那些没有受伤的帮忙清理杂物。姜无正在帮受伤的人们疗伤,见王旻他们来了,遂起身问道:“怎样?”

    “无事,怎样?”

    “无事。”

    三人于是不再说话,都各自忙碌起来。忙了半晌,王旻特意来到他的车前,要不是车轮上的彩饰,他几乎都认不出这是自己的那辆车,车身差不多全烧没了,依稀能看到车厢底板上夹层的痕迹。王旻叹了口气,齐岳看到,上前拉了下王旻的衣袖:“师尊,这边也忙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

    “几位先生!真是劳苦了!劳苦了!”这边卢秦忙忙叨叨地急步走来,“卢秦照顾不周,烦诸位先生不得休息,真是罪过!”

    “卢秦,哪里话来,分内之事。我等虽非道门,但术道同源,岂有袖手之理?”王旻笑道。“你也劳苦了!此事甚为蹊跷,想来与小世子去而又还颇有些关联,这几日须多加小心!”

    “先生说的是,我这心里诸多疑惑,也理不出个头绪,等我忙完了这摊子,再向诸位先生请教!”卢秦用袍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哎,我等也是瞎猜而已,诸多事务都要你去打理,我们就不烦你了!”

    “卢秦恭送先生!”

    “无须多礼,快去忙吧!”

    “是!”

    这边卢秦继续去忙不提,王旻三人回到带月轩,一进门,就见朱一和钟期正守在床边,盯着床上躺着的杨济,王旻和齐岳同时愣了一下,姜无却笑道:“还不进去!”。

    “怎么回事?”

    朱一见王旻他们回来,大大地松了口气:“先生,你们出去没多久,我俩听到密道门被拍了三下,打开就见杨济和小世子躺在门口,再进去寻找,什么人都没有。我让钟师弟看着他们,自己冒了个险,偷偷去马厩找你们,结果刚好看见你俩跟守云走了,最后就设法告诉了姜先生,他让我把小世子送到卢秦那儿去,我这一去差点让青夕给堵在屋里,好在有密道能躲。过来的时候,我又仔细沿密道看了一遍,估计没人摸到这里,最近几个路口的暗标没有踩过的痕迹。可是我在密道中分明闻到有火油味儿,河边石滩上还有水渍,我觉得是有人进来过,就赶紧回来了。”

    “哦?这可奇了!”齐岳嘟哝了一句,转身对王旻和姜无说道:“师尊、师叔,我去密道探一探。”

    “要小心,没准根本没走。”姜无嘱咐道。

    “知道,我不会轻易涉险的。”齐岳脱了长袍,去书架一个盒子里拿了件什么东西揣在怀里,开门进了密道。

    王旻坐下为杨济把脉,片刻之后说道:“与小世子是一样的迷药。”说着,拿出那个小瓷瓶,放在杨济鼻子下面。不一时,杨济也干呕不止,渐渐清醒过来。

    “杨济,你可认得我?”王旻让杨济清醒了一会后开始问道。

    “先生!我怎么又回来了?”杨济要比李适清醒得多,一翻身坐了起来。

    “来,喝口水,慢慢说……”杨济咕咚咕咚喝了一气,然后把前后经过讲了一遍。刚讲完,齐岳回来了,他关好门,向众人说道:“密道里我全转遍了,什么人都没有。我一直摸到石室,人是从那里进来的,至少两个人,往卢秦那里去的方向,岩壁上有新的钩锁抓痕……杨济醒了?”

    王旻又让杨济把事情再说了一遍,齐岳听了说道:“有人把杨济和李适救了,送到我们这里,有意思……”

    “刘二一也是他送到明真那里的。同样的迷药,同样是被迷之人毫无察觉。”王旻说。

    “此人应对金仙观极熟,对我们的行动也了如指掌,而且是友非敌……,不,应该是非友非敌。他自己不想露面,想拉我们挡在前面。会不会是他?”姜无笑了笑。

    “嗯,今天这位“无影人”是他的一个新手下,这个人物可太难得了,来去无踪,连明真都能迷倒,可不容易。”王旻笑道。

    “不过他未必想到我们能猜出来,还在那儿跟我们打哑谜呢,这家伙自小就爱自作聪明。齐岳,想出法子对付这个“无影人”了吗?”姜无伸了个懒腰。

    “想了个大概,再容我仔细想想。杨济,那个在密道里抓你的人,你看清模样了吗?”

    “不是很清楚,脸瘦瘦的,比较白,眉毛挺浓,一身英武之气,就是说出话来有些……阴狠。小世子可能也没怎么看清楚,我们远远地看了就往回爬,都是背对着他的。”杨济眯着眼回忆说。

    “捉你们的很可能是陈世良,如果进来的不止一个,那另一个可能是苟平川。金仙观呆不住了,既然亲眼见着了孩子可又没抓到手,这观里定会给他们翻个底朝天,师父、师叔,把密道封了吧?”齐岳皱着眉头说道。

    “嗯,别让他们找到咱们这个出口。呵呵,杨济,你交的那位小友可是不错,别看只五岁的年纪,倒是义气得很,跟我们说是位“神仙”救的他,还长着胡子,幸亏没把你给供出来,要不然也是个麻烦。”王旻对杨济说道。

    “我本不想救他,他曾祖杀了我们全家。”杨济低下头,咬着嘴唇。

    王旻点了点头,抚着杨济的肩膀说道:“可是你仍然救了他,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甘冒奇险去救你。命,大于天,不是说人不能死,而是不能见无辜之人可救,而不救。正如孟子所云:“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人之趋善,如水之就下。杨济,你很好,愿意相信世间并非只有机谋、背叛、欺凌,还有善良、信任和友情。等你长大了,希望你仍能保留善根,让它在你心里生根发芽,而不要让自己变成你最痛恨的那种人。”杨济听了深深地点点头,眼眶里噙满了泪水。

    李俶又在屋中背着手来回踱起步来,王府总管石信忠安排好诸事,来到门外,施礼道:“殿下,天已大亮了,内务府再派车来,少说也得有大半天,您还是去睡一会儿吧。”

    “今夜的事,查得怎样?”李俶一边踱步,一边问道。

    “殿下,信忠查到一些,但有些尚无凭据,还在查,原想查实一些再回禀殿下。”石信忠躬身道。

    李俶驻足,看着石信忠说道:“哦,那先说说看,没有凭据再去找嘛,总比什么头绪都没有要好!”

    “殿下,信忠自小服侍殿下长大,一日不曾离开殿下身侧,信忠这个名字都还是殿下赐的,今日信忠如有何不妥之言,还望殿下能让我老娘得个善终。”石信忠跪在李俶面前。

    “信忠,何出此言?”李俶有些惊讶,石信忠是家生的奴仆,他的父母以前都在府内当差,他父亲已在几年前故去,母亲这两年患了头晕症,时好时坏,信忠是出了名的孝子,平时除了当值,所有时间都在照顾老娘。李俶也对他格外看重,除了擢升他为府内大总管,还在府外给他和他母亲买了一个小院儿,这在仆从里是绝无仅有的待遇。李俶一直将他视为心腹,见他如此郑重,抬手做了个手势,令他关门。

    石信忠起身,向门外看了看没有人,就把门关严,回身重又跪下对李俶说道:“殿下,小世子之事,依信忠看来,或与崔夫人有关系。”

    “你是说崔氏要害适儿?”李俶皱起眉头,沉声问道。

    “不,信忠只是说与崔夫人有关,但是不是崔夫人下的令,尚不知晓,可能……也不会知晓了。前几日小世子掉落池塘的事,我仔细问了几个相熟的仆从,有人说那天有一个道士来找夫人的婢女春娇,那春娇与这道士似经常来往,直接带进了王府内院。内院是汪顺总管,他是崔夫人的家奴,待下人严苛,因此,那几人都不敢多言,我便也没再逼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