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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抽丝剥茧

    第二十四回抽丝剥茧

    王旻闻言点头道:“我明白了。世良啊,遵从长官的指令办事,没有错,奉旨办事更没有错。一个当差的,便有什么想法,也不能轻易抗命,你能不亲自动手,已属难得了。朱一,怎能如此冲动,口出妄言?快向世良赔礼!”

    朱一听了也明白此事怪不得陈世良,低声说了一句:“师弟莫怪,为兄不该……”陈世良低了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还没等陈世良说话,陈奇峰一早摆手说道:“没有什么该不该的,咱们都是自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唉……也不怪你们互相不认得,全怪我!”陈奇峰接着说道:“师叔,唉……是我这个当师父的没尽心教他……收他的时候,我和奇音已搬到万花溪了。”说着竟红了眼圈,他揾了揾泪说道:“当年奇音发了疯病,我怕她见着熟人想起心事,就带着她躲进深山。那是这孩子六七岁的时候,我在洛阳街市上看到人伢子打他,我就把他给救下了,原本只是想把他从人伢子手里救出来就走的,谁知这孩子一直跟着我,怎么都撵他不走,走着走着,就不忍心撵他了。那时……奇音身边就只我这一个哥哥,也是太孤单了,我想着不行就留下这孩子,和奇音做个伴儿,她有了牵挂就不会那么疯了。果然,奇音见了这孩子喜欢得不得了,天天给他弄这弄那,什么都教他,过了没有几年的安稳日子,奇音忽然有一天不知为何又发了疯病,差点把这孩子掐死,后来就越来越严重,越发离不了人,我也经常喝得大醉,脾气越来越坏,清醒的时候就后悔,想着好好教他、待他,喝醉了……唉……世良经常挨打,不是挨奇音的打,就是挨我的打。可这孩子就是不跑,伺候奇音,伺候我。后来,奇音走了,唉……”陈奇峰越发老泪纵横,而陈世良则仍旧埋首不语,一旁的苟平川也跟着抹泪。

    “奇音走了以后,我就更加酗酒成性,常常喝得烂醉如泥,一喝醉就发酒疯,把这孩子生生地弄成了现在这副脾气,这怪不得他全怪我。他来长安,也是因为我,是我把他撵出来的,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是因为我觉得亏欠他,他在我身边没享过什么福,一直在吃苦,继续在我身边待着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我就把他撵出来了。可他一走,我这心……唉,终究是放不下他,就常常偷偷跟着他。他做事我不管他,只要见着他安好,我便放心了,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一段时间,再过一阵,就再去看看他。

    我这次回来忽然发现他手受了伤,琢磨他是不是惹了祸,只要不喝酒便时常跟着他。今晚我远远地看着,发现有二十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已早早埋伏在左近,而世良看上去像完全不知道的样子,我怕他看见我又发脾气就一直远远跟着,后来他进了屋,随后有十几个也冲了进去,后面跟着这位……苟帅,再后来就打成了一团。我若早知道师叔你们就在这带月轩里,今晚上就死不了人了!唉!终归是晚了一步。世良脾气冲,可他不撒谎,现在看着钟期确实不像是世良伤的,我也不知道李仲钦今夜又派世良来干嘛?”说到这里,陈奇峰拿脚尖踢了陈世良一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陈世良没想到那个整天醉醺醺对他非打即骂的师父,居然能在众人面前为他说了那么多软话,心里五味杂陈,结果师父一脚又把他从莫名的激动中给踢了回来。他白了他师父一眼,说道:“今晚么,相爷说在那孩子就在金仙观你们这里,带月轩里只有齐先生能打,因此让我来缠住齐先生,让武仁那个兄弟把孩子找出来。我原先想着这安排太过勉强,我尚无法对付齐师叔,武仁那德行怎么有可能得手?但我也没说什么,左右不过是块探路的石头,找不到也不关我事,谁知道这个假武仁这么多心眼儿,还早早埋伏了这么多人。”

    “地上躺着的这个真武仁还挺有意思,看来就没打算真下手,从进屋就在虚张声势,一见我出了狠招直接装死,他若真是认真打,只怕现在也没命了,既是双生子这性子竟如此不同,也是有趣。李仲钦的话还真是有意思:他是怎么知道这带月轩里只有齐岳一人能打的?”王旻淡淡地笑道。“世良说得对,你们可能都只是引蛇出洞的那块肉,而李仲钦真正想引出的是谁呢?”

    “到底什么孩子?你们来抢什么孩子?”陈奇峰向陈世良问道。

    “就是那天密道里你救走的那俩,其中的一个。”陈世良没好气地说道。

    “什么密道?谁救走了?还俩?”陈奇峰一脸莫名其妙。一言既出,陈世良和苟平川也傻了:“怎么前天晚上,不是你在密道里把我俩迷了,然后把孩子送到带月轩的?”

    “没有啊,这里还有密道?”陈奇峰一头雾水:“我这是第一回进到金仙观里面,此前一直在观外面转悠,就出了一次手,杀了个逃犯。”姜无听到这里,心下已然明了:“不是奇峰,是那个女娃娃。”于是就把幽无迹救走杨济的事说了一遍。

    众人听了都不禁暗暗叫奇,这才想起忙了半天把那个孩子都给忘了。

    “坏了……”陈世良听后不禁嘀咕了一句。

    “怎么了?快说!”陈奇峰急道。

    陈世良又白了他师父一眼,说道:“那个假武仁既然安排人埋伏在四周,会不会现在已经把那姑娘追上,把孩子抢到手了?”

    姜无皱眉道:“我也是一时情急,只想着那姑娘轻功高妙,迷药更是一绝,是友非敌,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让孩子离开更安全,这下子弄巧成拙了。”

    齐岳忙说:“师叔莫急,那姑娘应该是吴清云的人,她倒不会伤了孩子,只是若咱们此时贸然出门去找绝非良策。”

    “已经过了这么久,不差这一会儿时间,我们仔细核计核计……”王旻点头说道:“只怕这一出去,后面就有人跟上了!”

    齐岳笑着指了指屋中的铜镜,说道:“刚逃出去的那位想是料定我们会去找孩子所以仍旧安排人埋伏在四周。他定以为按世良素常的性子,必不甘心就这样失手,定会出去寻找,他便可一路追踪而去。一旦世良找到孩子,他会怎么做就不好说了……”

    “如我不去找,或找不到呢?”陈世良打断齐岳的话,又被他师父踹了一脚。

    “如果你不去找或找不到,那对这个人来说可能更好,无非多等几个时辰而已。看看他对钟期所用之毒,应该和小螺是一路的。小螺的身份很可能不仅仅是李仲钦的暗桩这么单纯,因为这种毒我很眼熟,她至少是个双面暗桩。且无论这个假武仁是谁的人,找不到孩子在李仲钦面前你们都无功无过;但如果是你找到了孩子,在主子面前他就相形见绌了是吧?以此前他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已经把你当成对手了。”齐岳继续说道。

    “我还是想不明白,师兄,李仲钦这是干嘛?孩子在你们手里,他还知道孩子在哪儿,去哪里能找得到,孩子送出去了,他连去哪儿找都没个头绪,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再说,他怎么知道这几个小毛头就能逼你们把孩子给送出去?外面的后援还能追得到?追丢了怎么办?”陈奇峰摸着脑袋想不清楚。

    “李仲钦要像你那么笨,还当什么相爷……”陈世良嘀咕了一句,趁他师父没听清楚之际,赶紧说道:“我现在想明白了:相爷让我们跑这一趟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孩子到底是不是在这里,只要在这儿,就算抢不到,他也有别的办法把孩子搞到手,未必用强。今夜闹了这么一场,师叔祖他们也不会把事情揭出来闹大,就算把我们捉住,我们完全可以说来办案,闹了个误会。只是假武仁想贪功,非把孩子搞到手不可,所以围着这里就是不走。”

    “呵呵!奇峰,你徒儿聪明得紧,比你强啊!”王旻笑道,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们或许有所不知,金仙观里还住着一位人物,地位超然,与我们几位和朝堂关系也是错综复杂千丝万缕,李仲钦大概是想要借此把他逼到台前。他很可能已经知道你是奇峰的徒弟,而特意派你来此,就是要搅动一池春水,而他就有机会相机而动。奇峰,你知道此人是谁吗?”

    “是吴清云?这个狼心狗肺、薄情寡义的东西,我……”陈奇峰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奇峰,息怒!息怒!”王旻连忙把他按回椅内,“奇峰,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怕你冲动坏事。现在朝堂云谲波诡,情势纷杂,如我所料不错,几年内,整个大唐都要陷入乱局,你我修行之人,不要置身其中为好。那吴清云要的就是这乱局,他要一心往那烂泥潭里扎,便随他去吧。如你执意与他闹起来,岂不正中李仲钦的下怀?同室操戈,这可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我怎能便宜了那个狗东西!奇音……”陈奇峰悲从中来,声音哽咽起来。而一旁的陈世良低头说道:“姑姑临终之时,怎么嘱咐你来的?”,陈奇峰闻言更加忍不住呜呜大哭起来,众人不禁纷纷摇头叹息。王旻起身,抚着陈奇峰的肩头,良久无语。

    “另外,唉……我想了想,钟期的死,恐怕是他自己故意而为……只是他没料到射杀他的并非送药的人而已。”齐岳看陈奇峰稍稍平静下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师叔,你说什么?钟师弟他……”朱一惊诧道。

    “钟期作为暗桩,当然知道拿药的规矩,偷窥什么的已是涉险,更不用说这样大张旗鼓地开窗,面对面地与来人接洽。这样做的后果,不是被当场灭口,就是拿不到解药,而钟期却这样做了。窗外那个射发针的,并不知道钟期和他是同一个雇主埋的暗桩,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挑起我们和世良之间的矛盾,这是他打击世良的手段。因此,无论是谁开的窗,窗外那人都会毫不迟疑地下杀手,而突然暴露的钟期就成了靶子。钟期是抱着必死的心,否则他不会一点防备都不做。”

    “他干嘛要干这样的傻事?”朱一简直不能相信钟期会这样愚蠢。

    “他知道自己即使解了毒,也难逃自己主人的手掌,虽然他并不知道他的主人是谁。以钟期的心性,这组织里的什么人很可能以前有恩于他,他不能忘恩负义,他只是想告诉自己的主子:我不再为你做事,但我也不背叛你,以死铭志,其中也有维护我们之意。那个“小陈记”可能也有问题,但他没有明说,应该也只是怀疑,回去要查查。”

    “钟期啊,真是个傻蛋!活着,有什么办法不能想?”朱一又抽泣起来。

    “明真这徒弟不错,硬气!”陈奇峰感叹道,接着又横了一眼陈世良,正好和他徒弟投来的白眼儿相对,苟平川看得直叹气。

    “下一步怎么办?”陈奇峰问道。

    “这么办吧……”齐岳一边思忖一边说道。

    带月轩之外,武艺,也就是武仁的双生哥哥,果然没走,他等着看事情会如何发展。李仲钦给他的指令是把活的孩子带回去,可他却没那么着急找孩子,只是打发外围的那些人去追踪。他很清楚,能把孩子逼出王旻等人的控制范围便已满足了李仲钦的最低要求,他自己更关心的是陈世良的动向。此人对自己地位的威胁愈来愈明显,他更想趁此机会剪除这个隐患。他用陈世良的发针射杀了对方的一个人,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但能在带月轩出现的,一定是王旻等人身边的亲近之人,如此一来,他们绝不会轻饶了陈世良。他有点得意地等着看陈世良的下场,这个冷傲又刻薄的人太令人讨厌了,却偏偏那么好命,连破几个大案,不把他搞掉,我武艺在右相面前如何有出头之日?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带月轩里仍然没什么动静,前去追踪的人也杳无音讯,武艺盘算着有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和他应该采取的对策。正当他等得有些着急,而天已蒙蒙亮的时候,带月轩大门敞开,齐岳背着手,慢悠悠地从里面出来,向观内走去。武艺看了,冷笑一声,他们这是要去找郡王告状去了,陈世良这次要倒霉了,他起身向观外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