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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深谷幽兰

    第三十一回深谷幽兰

    幽无迹停下脚步,从壁龛内取出两盏小灯笼,点燃后递给杨济一个,杨济抬手用灯笼照亮前路。这仍旧是一条地下的小路,说是路,可几乎看不出路径,杨济跟着幽无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有的时候,杨济觉得几乎已经没有路了,但转了个弯,一条仅能容一个人侧身走过的“路”又把下面的行程给续上了。走了一会儿,前面陡然亮了起来,杨济连忙往前紧走了几步,走到近前,他不由得惊异地张大了嘴巴。杨济想,如果这世上有最美的地方,那这里就是了。

    这是一个小小的山谷,由于远远低于地面,这里显得要暖和得多,高高的天空从下面看来只有巴掌大小,却给了这里最珍贵的阳光,光线直射下来,右边一块像伞盖一样的岩石下面,有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潭,水潭的一多半露在外面,平静的水面将阳光反射到四面八方,使山谷里生机盎然,各色花草树木围绕在水潭四周,几棵已经倾倒的巨树树干横卧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一棵就像小桥一样横跨水潭之上。长长短短的藤蔓从四周崖壁上垂落,深紫、淡紫、粉红和白色的藤花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地面上的奇花异草更是五颜六色、芬芳四溢。一侧崖壁上水声潺潺,一道小小的瀑布奔流而下,汇入潭中。水潭中几尾鱼儿慢悠悠地划来划去,光滑透明得像水晶一样的石头铺满潭底。水潭上升腾着袅袅的水汽,随着微风四散,使整个山谷犹如仙境一般。

    幽无迹与杨济熟了,便不再那样冷傲,看到杨济吃惊的样子抿嘴笑道:“好地方吧?我们刚找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可不是这样的,蛇、蝙蝠、老鼠、虫蚁多得很,后来都让我师父用药给赶走了。我还四处仔细探过,这里没人能下来,因为上面是个绝壁,而且是内扣的,除非失足掉下来。有一年一只山羊从崖壁上掉下来,摔死了,倒省得我去捉了。”

    杨济痴痴地看着,喃喃地说道:“姐姐,这里太美了!要不是家仇未报,我真想一辈子待在这里不走了。”

    幽无迹听了轻抚他的肩膀:“等把大仇报了,咱俩就住在这儿,一起做伴儿!”

    “嗯!”杨济认真地点头。幽无济拉着杨济,告诉他各种花草的名字,好多罕见的花草都是她从皇宫,或达官贵人家中的庭院中偷来移植在这里。忽然,幽无迹她指着一株开在一块朽木上的花欣喜地叫道:“啊!杨济,快看!这花居然开了!”。杨济凑上前去仔细端详眼前的这朵奇花,只见一根柔韧纤细的茎上,开着一朵洁白但形状有些怪异的兰花,花瓣柔嫩,白得有些耀眼,下面两片花瓣细长,而且像舞女的丝带一般带着曼妙的弧度垂落,细闻有一种极淡雅的清香。“姐姐,这是什么花呀?没见过!”

    幽无迹仔细地端详着,一边答道:“见过它的人可少之又少,恐怕皇帝陛下也没见过这花。这种花不仅稀少,而且特别难养,弄不好几年都不开花呢。”

    “这种花叫什么名字?”杨济问道。

    “名字可不太好听,叫“鬼兰”。”幽无迹说道:“说是白得吓人,像鬼一样,又或者是长在深山阴暗,人迹罕至之处,人看不到,只有鬼看得到吧。”

    杨济摇头道:“这花优雅超俗,毫无烟火之气,给它起这个名字真是玷污了它。我给它起个名字,叫“幽兰”可好?无迹姐姐那个“幽”。这个山谷就叫“幽谷”怎样?”

    幽无迹听了笑道:“好啊!好啊!我喜欢!”她弯着腰在幽谷里转了一圈,向杨济说道:“今年真是个好年景,一下子开了七朵呢!已有三年一朵都没开过呢!”

    “姐姐,你特别喜欢这花吗?这么在意它!”杨济问道。

    “并不是因为它美,而是因为它特别。这种花炙干后浸泡在橙花油里,制成香点燃时,人闻了会产生幻觉。只能趁其盛开时采摘,并在离土一个时辰之内制成方才有效,而且存放时间越久药效越浓烈。”幽无迹认真答道。

    “人闻了是会发疯了?”杨济问道:“那有法可解吗?”

    幽无迹笑着说道:“嗯……这个么,人和人不一样,一般来说,要看这人最重的心事是什么,有的人是因亏欠了别人,可能产生的幻想是仇家来报仇;有的,是别人亏欠了自己,那就可能感觉在追那个人,或许还想杀了他;还有的是害怕什么东西,越不想看反而越看得到。反正就是平时心头的那点事呗。至于解法么,还是有的,用曼陀罗花煎水或泡酒,喝了就可解,只是用量要适当,人和人不一样,有的人用一厘刚好,有人用一厘就疯了,有的就昏睡不醒,这要看用药的人的本事。”

    “我听爹说过,那曼陀罗花有令人昏睡的功效,有人拿他迷翻行人,盗人财物甚至伤人性命。”杨济说道。

    “是的,但它还能令人减轻痛楚,通常还会配些别的药增强效用。医圣李时珍曾用这种花来配成“麻沸散”,用来解除病患的痛苦。所以药本身无好坏,是要看谁用,用来做什么。”幽无迹说道,杨济听了不住点头。

    幽无迹让杨济在潭边等着,自己则掠到崖壁附近,没一会,提着一只野兔回来。她又从谷内摘了些野菜和鲜花放在腰间的褡裢里,对杨济说:“走吧,这些幽兰虽然开了,但未盛开,明天再来看看。咱们回去吧,尝尝我的手艺,虽比不上外面的大厨,但也还不至于咽不下去。”杨济连忙将野兔接过提在手里,跟着幽无迹返回雪窠。

    回到雪窠,幽无迹用稻米煮了粥,又将那只野兔炖了,野菜和几种鲜花则用沸水烫了,取了几种调料拌了一拌,一时间满室生香。杨济已有很久没吃到过这样新鲜可口的饭食,一边闻味儿一边咕咚咕咚地咽口水。幽无迹拿勺搅着粥,看他嘴馋样子笑道:“在带月轩,你师父他们都给你吃什么?怎么馋成这样?”

    “我师父他们可辟谷不食,天天给我吃萝卜、山药什么的,再说我在孝中……也不应该吃肉。”杨济不好意思地答道。

    幽无迹可不管那一套,她撕了一条兔腿递给杨济:“接着!大人无妨,你是小孩子正长身体,该吃得好些,吃罢!孝不孝的,你得这么想,你们阖族只留了你一条根,你得替他们好好活着,替他们把仇报了,这才是真的孝。”

    杨济忙道:“姐姐还没吃呢,我不能吃……”

    “咱们俩不用这样客气,早些年我师父在的时候,他总让我先吃……”幽无迹说道,想起上一次和别人一起吃饭,就是和师父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还是师父亲手给她做的。她垂下眼帘,心里无尽感伤。

    “姐姐,你是又想你师父了吗?”杨济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我从小到大,只有他一个亲人,他养我到十岁就死了,抛下我一个人。十年了,我天天想着给他报仇,我想不出来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人把他杀了,他那么好,长得又好看,从不发脾气,还特别爱讲笑话,很像你姜师爷。我特别爱看他笑,他一笑起来,我就觉得这世上再没什么能让我感到害怕的。我从没想过他会死,可是有一天……他真的死了,从此在我心里天天都像是黑夜。”幽无迹一边搅着粥,眼泪又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杨济看了,用手把幽无迹脸上的泪水拭去,对幽无迹说道:“姐姐,我杨家在这世上只剩下我这一人,也是孤苦无依,你若不嫌弃,从此以后我便认你做亲姐姐!”幽无迹含泪点头,姐弟俩相拥痛哭。

    郡王府内一片忙碌,广平郡王李俶回长安后直接进宫复命,然后又去了太子府。王妃一回府,就见韩国夫人的马车停在门口,于是连衣服都没换,直接与她娘亲叙话去了。李适则一溜烟儿地往她娘屋里跑,沈夫人见儿子毫发无伤地回来了,终于一颗心落了地,连忙抱着儿子问这问那的。

    内宅总管汪顺的突然死去,让一众仆人纷纷猜测,大管家石信忠代管了内宅总管一职,一些素日跟汪顺关系近的内侍心下忐忑,不知什么命运在前面等着自己。汪顺的尸体并没有运回来,而是留在了金仙观,连同他死前留下的那封信。

    石信忠在离开金仙观的前一晚拜望了卢秦,将汪顺戕害小世子一事讲了,卢秦大为惊异,忙问缘由。石信忠告诉卢秦,此事乃汪顺自作主张而为,且已身死,此事便到此为止。尸身如有人来取,只管取走;如无人来取,三日后请金仙观帮忙葬了,卢秦满口应承下来。

    广平郡王自宫中出来后,径直去太子府向父母请安。太子李亨见儿子来了,即屏退左右,父子俩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得知隐秘处还有自己的助力,战战兢兢多年的太子终于稍稍安了点心,并叮嘱儿子万万不能得罪了崔氏,韩国夫人正在得宠之时,切不可因小失大,崔夫人娘家的助力不可小觑。李俶点头,不多时即回府安顿家里诸事。

    王旻等人回到长安的住处,天已接近傍晚,虽暮鼓未响但已渐渐暗下来。王旻回府即招来几个亲随,细细做了一番吩咐,几人就分头领命而去。姜无身体不适,回来就躺下休息,齐岳忧心忡忡,给他把了脉又去抓了药,亲自煎了端到师叔床前。

    王旻忙完即来探望姜无,见齐岳愁容满面的样子,安慰道:“你师叔是因今天与武艺交手,用了真气所致,不必过虑。等陛下赏了那口丹鼎,炼丹的东西基本就齐备了,咱们一道去东海劳山,你师爷在那里有几处妥当的所在,咱们再好好试试,我觉得能成。”

    齐岳点头道:“除了那口丹鼎,我还存了一套备着,那口丹炉是当年陶弘景所制,听说曾用它炼出一炉五颗“梭罗丹”,虽不及葛洪的那口丹鼎气蕴柔和,但也是很难得的了。”

    姜无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还努力笑道:“呵呵,苍天待我不薄,有那么个好师父,还有这样的好兄弟,好徒侄,不枉此生啊!”

    “师叔,师爷还等着你救呢!”齐岳眼睛有点儿红。

    “嗐,如不是为了你师爷,师叔我再不想如此苟延残喘……”姜无叹道。

    “只顾师父,就不顾我们了?”王旻故意沉下脸来,数落道,他看着眼前这位曾经矗立于武学巅峰的师弟眼下是如此虚弱和落寞,心里万分酸楚。

    “呵呵,哪能呢?我只是不想拖累你们,这十几年,让你们操太多心了!”姜无眼中泪光盈盈,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又何尝不是因为眷恋这师门中浓得化不开的真情厚谊。

    “我们愿意操心,还没操心够呢!师叔你好生养着,刚才宫里送信来说圣上和贵妃娘娘宣明日请我们去宫里小住几日,还不能让他们看出来有何异样,要不然咱们很难从宫中拿到咱们想要的东西,脱身也更困难。”齐岳看姜无伤心,急切地安慰道。

    “知道,恐怕圣上已知晓孩子的事,这么急着召我们进宫,想是会问这事。咱们商量一下怎么答他。”姜无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来。齐岳忙拿了个靠枕放在姜无身后,让他坐得舒服些。随后说道:“这事师父来答最妥当,是吧师叔?”

    “呵呵,难题最后都会交到我这儿!”王旻拉了把圈椅坐下,对二人说道:“哎呀,这可是个难题,圣上应该已经知道一些情形了。杨济肯定不能交出去,那书的传言又不知从何而起,怎么说圣上会打消疑虑呢?真是头疼,只怕怎么说都会有疑心呐……”

    齐岳沉吟了一下,说道:“咱们啊,怕是一脚踩进泥潭,越陷越深了!只是李仲钦的一己之私倒还好些,可要是陛下也掺和在这里面,恐怕就只有实话实说了。杨济这事牵涉太多,想要把谎编圆了可没那么容易,比如消息怎么得到的?如何救得?把人救下,就算不报刑部情有可原,但为何不报郡王?总不能把广平郡王给卖了吧?”

    “不如,这样吧……”姜无说道:“我都揽到自己身上,就说杨济是他爷爷生前托付我收的徒弟,我知道他家出事,想送一程,结果在终南山口发现世良正领人在杀人,就把他给救了,谁知在金仙观时,他自己偷跑了,如何?”